十几秒后,盥洗室里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萧祸九一边吃着自己迟来的早午饭,一边听那个有点战战兢兢的下人汇报了自己醒来前主宅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那下人努力斟酌了字句和情节,但萧祸九通过其余人的神情和对另外两位当事人的了解,也几乎能够推测出整个过程来了。
听完了这么一大段“精彩”的叙述,萧祸九一边用力地咀嚼嘴里的饭食,一边面无表情地想之前的杯子摔得还是少了啊。正在他考虑怎么合理且正面地发泄一下自己内心阴暗且负面的情绪时,宅子外面一阵躁动由远及近。
凭着出色的五感,萧祸九敏锐地捕捉到“家主回来了”的讯息。他手里的刀叉一顿
那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今天可该是家主大人每个月最忙的那一天了……虽然托他俩昨晚脑袋一热就睡到一张床上的福,使得今天的所有事情发展从一大清早就开始不走寻常路。
而此时已经走进了正厅的唐奕衡也从下人那儿得知了萧祸九正在用膳的事情,于是家主大人步子一掉,转身就往餐厅走,进门两步就遇上了刚刚擦了嘴巴站起身的萧祸九。
“怎么起得这么晚?”唐奕衡的声音里有点无奈,余下的不满却是冲着一边的下人说得,“我走之前不是说过,至少在九点前叫萧助理起来吃早餐吗?”
那下人几乎就没见过冷着脸的家主,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刚要开口,却被截住了话音
萧祸九拧着眉转过来:“是因为你打乱了我的生物钟我才起晚的,你怪他做什么?还是你觉着,这宅子里面,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敢去把我从床上拎起来?”
萧祸九说这话本来便只是找个出气的由头,但好巧不巧地勾起了唐大家主多少年前每天把自家宝贝儿从被窝里挖出来送去上学的记忆。
想起来那时候的小宸迷迷糊糊地坐在餐桌前的模样,一时之间,唐奕衡心底原本因为外事生出的烦躁尽数消融,他眼底甚至生出些笑意来眼前这个人,即便是生气也带着玫瑰点露似的盎然的美,总能勾着他越看越是喜欢越是想要抱进怀里……
好像是受了什么精怪迷惑似的,唐奕衡情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错身俯下去在萧祸九微怔的眼睛上落了一吻:“我的错,都怪我……”
只是这话里话外都藏着一点幼稚的喜不自禁,哪里有半点家主的稳重又哪里能听出分毫的歉意呢。
萧祸九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却只捞了一把空气明明可以反应过来也可以避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身体不听使唤。
他都懒得去看那些下人该是什么样震惊的表情了,抹掉了自己眼底脸上所有不够淡定的情绪,他绕开了男人往正厅走,边走边开口问:“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话语里虽然是问,但他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猜测。
毕竟是他亲自推动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是会造成的影响范围他还是了解的至少,足够让他的好哥哥中止例行的九部巡查了。

第72章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边问着话,萧祸九一边径直地往正厅走去。
“一部那边的事情。”提及这件事,唐奕衡脸上难得露出点负面的暴躁情绪,他跟着萧祸九的身影往外走,“今天一早,执法堂的人把钱家名下的几十家产业封查,相关人员都给送到了六部总部的刑讯室里,全部上了刑。”
走在前面的萧祸九步子一顿,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挑了眉:“全部?”
“嗯。”唐奕衡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哈哈,越是老实的人发起狠来越是可怕啊。”萧祸九笑得弯起了眼睛,他掉过头继续往正厅走,“王轩真的不错,这股子狠劲儿我喜欢。”
萧祸九的话音没有遮掩,站在两旁的下人自然有听见了的,忍不住抬起头来,恰迎上家主微冷的目光,又嗖地一下把头低了回去。
萧祸九仍旧没心没肺地走在前面,好像对旁人的反应没有任何觉察。
唐奕衡无声一叹,步速稍提走到了萧祸九的身边,再自然不过地抬起手来落在对方后颈上:“你这么急切地要跟我表达对他的回护之意,不怕适得其反吗?”
萧祸九身形骤停,迫得唐奕衡也不得不停了步子侧过脸来看他:“怎么了?”
萧祸九不知何时收了笑意,八风不动地看着唐奕衡,眼神里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如果你站在悬崖边上,我冲过去要拿刀扎你,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已经让一旁的下人震惊地抬头看两人,唐奕衡目光四下一扫,将那些不该落过来的视线逼退,动作轻柔地勾了勾萧祸九的颈子:“别在这儿说傻话,走吧。”
萧祸九立住身形,不笑不语地看着他。
这目光好像是发狠的小兽,不带一点回旋的余地。
唐奕衡无奈地笑了,他的手在对方的颈子上轻轻地捏了捏:“我不会伤害你的,小九。”
“你不需要伤害我,你只要往旁边避让一下不让自己受伤,我自然会冲到悬崖外面去的。”
“……”随着萧祸九的话音,唐奕衡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浅淡下去,终归于无,他勾着萧祸九的颈子逼得对方上前,然后自己俯身下去到对方耳边,“我不想死,小九,尤其是再次遇见你之后。可如果是你要推我下去的话,你觉着我会躲开吗?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自己也不行。”
萧祸九没急着接他的话,他的眼睫慢动作似的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把心底涌上来的潮意压下去之后,他笑着把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我是不是特别卑鄙啊,哥哥。”
明明是在担心昨晚的通话到底有没有被男人听到,可自己却想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问题来为难男人……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之后,便知道无论被听到与否,自己都不需要再担心了。
果然是很卑鄙啊。
毕竟他和他的好哥哥都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个“如果”的假设。
“唐先生、萧助理,大长老和六长老都到了。”
正在两人“耳鬓厮磨”的工夫,有下人一路往餐厅小跑,在长廊上撞见了两位正主而停了步子,把脸低下去汇报了自己的来意。
“让他们在正厅等吧。”
唐奕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隐晦其中的情绪倒是不见得有多正面。
那下人应了一声,不敢多嘴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觉着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完全没有放松力度的意思,萧祸九趴在那儿蹭了蹭,“哥哥,我们该过去了。”
“一大早就给我折腾这么多事,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萧祸九无奈:“哥哥……”
“小九,”唐奕衡却是蓦地打断了他的话音,声线低沉,“钱楚文和王乾不一样,他是只老狐狸,你要拨他的皮,会被他反咬的。”
“……有哥哥在,你说不会让别人伤害我的。”
唐奕衡再次很浅地勾了唇角,慢慢侧过脸去亲了亲那白玉似的耳垂,“我会帮你按着那只老狐狸的爪子,可王轩站在前面就够了,你不要把自己推到他的面前去。”
“嗯,我听哥哥的。”

两人并肩到了正厅的时候,里面正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开口,但萧祸九好像能看到空气中无形的杀气来往。
只不过这杀气斗得再怎么激烈,也是在见着唐奕衡萧祸九两人的出现后就自觉按捺下去。王轩和钱楚文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冲着唐奕衡两人行礼:“唐先生,萧助理。”
唐奕衡脸色微沉,一语不发。萧祸九脸上倒是带着点笑意,与钱楚文和王轩分别颔首示意:“大长老,六长老。”
打过招呼之后,四人分别落座,唐奕衡脸色依旧不见半分和缓,开口时都带着点冷意:“说吧,今天早上当着我面在一部闹那么一出,你们是想干什么?”
“唐先生,王轩这是公报私仇啊。”
没等旁人开口,钱楚文一脸苦大仇深、满腹委屈地抢了话头:“您知道的,之前王乾落马、再加上六部长老重选,我都没站在他这边,如今他上位还没几天,就开始借着手里的权力寻我这个老头的晦气啦……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
萧祸九神色寡淡,眼底却藏着点微冷的笑意:还真是如唐奕衡所言,这钱楚文与王乾大不相同,只看这两人被掀了老底时的反应的对比,就能看出这两位心性修炼上的差异了竟然会借着自己当初用来挑拨他和王轩关系的由头,再加上这副满腹委屈的模样;若是自己不知情,说不定也要被这副模样给蒙骗过去了吧?


第73章
钱楚文的话一出口,唐奕衡尚未吱声,萧祸九先接了话头:“王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目光平淡地往王轩身上一搁,“六部的事情刚刚平息,本来就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更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家主本就公务繁忙,你还在这空当寻衅一部,这不是给家主找烦心事儿么?”
萧祸九之前在六部长老重新推举的会议上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冷硬此时半点不存,钱楚文来之前都考虑好如果萧祸九要站到六部那边或者说如果这件事本就是萧祸九亲自授意王轩挑起来的那他该如何应付,可偏偏没曾料想萧祸九会如此不偏不倚,甚至第一个对王轩发难。
对于萧祸九的诘问,王轩倒是显得不急不缓:“唐先生,萧助理,请两位不要误会。执法堂从来不是我一言之地,罔论六部;今日之所以有此一事,并非大长老所说的‘公报私仇’,只是执法堂接到了一部内部的联名举报,举报人和相关材料都在执法堂,两位随时可以去查证。而我王轩既不会公报私仇,更也不会为了避嫌就把这件事情按下不提无论今天被举报的是哪一部,我都会立刻下令搜捕封查。”
唐奕衡沉吟片刻,脸色稍霁,“若是如此,也无可厚非。”他望向大长老钱楚文,“既然大长老觉着问心无愧,放任他去查便是,何必要与六部起了冲突?”
“唐先生您不知道实情啊!”钱楚文一副受了莫大的冤屈的模样,“他六部和执法堂哪里是封查?分明是要去打砸我一部的产业过程中有多粗暴暂且不表,单说最后他们把一部名下产业的所有主事人员全部缉拿到了六部总部的刑讯室里那可是我一部培养多年的精英人才,又多是文职,哪里经得起这些粗野莽夫一顿拷打?若是折了哪怕只其中几员,也无疑是剜了我的心头肉去啊!”
眼看再这么说下去,这大长老就要拿出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来了,萧祸九声音一冷,看向王轩:“王长老,私拿九部主事人员可不是什么小罪过,这你又作何解释?”
“钱长老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了,一部这次涉事的产业六十七处,我也只让人抓了其中十九处当场查获了些不利于大长老讯息的产业的主事人员何来‘所有’一说?若是这十几个人就是大长老这么多年来耗费了许许多多不该投入的人力物力而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那我还是建议大长老下次选人的时候先把眼睛擦干净了最起码让我六部的刑讯室和执法堂给你过过目,筛选一下其中坏烂的坯子,免得浪费物资了!”
看着王轩那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萧祸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去……多难得,耿直刚正的执法堂堂主,也会玩起言语上的机锋来了。
钱楚文同样没想到印象里不善言辞的王轩能跟他掰扯上这么一大段,他噎了噎才重新开口:“刑讯室和执法堂若真是简简单单地‘过过目’,我自然不担心,可你们若是屈打成招那我纵然如王长老你这般能言善辩,也说不清这莫大的冤屈啊!”
“这大长老尽管放心,我把那十几个人拿进刑讯室,虽然确实存着问出实情的意思,但最主要的,还是防止有些人学壁虎断尾玩杀人灭口的招数如今那十几位精英人才的口供材料都还在六部整理,我也不会急着给家主过目那些消息我会让六部和执法堂的人一一核实了,到时候人赃并获,再拿来叨扰家主。”
“如何叫人赃并获呀王长老?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你这是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定了啊!”
“大长老不必着急,今日只是言辞,明日自然便能有铁证,到时候我看大长老您再作何辩解,我王轩自然奉陪到底!”
钱楚文气极,自然还要去接口,许久没开口的唐奕衡却是脸色一沉:“够了!如今整个第七区都知道唐家内一部六部不和,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
钱楚文和王轩同时噤声,微低了头不再争辩。
“前因后果我已经听明白了,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打太极。王轩,我就等你六部所谓的铁证,本家会派人过去监督,若是过程中反而被本家发现了你们的猫腻,下场如何你自己掂量!”至此,唐奕衡话锋一转,望向钱楚文,“同样地,大长老,若是我从六部那儿得到了些查证无误的事情,那你”
“哥哥何必如此生恼?”唐奕衡说了一半的话音被萧祸九笑吟吟地中途截住,他瞥了一眼钱楚文不怎好看的脸色,笑着挪到了唐奕衡的身旁,“大长老身居一部长老,主管的多是些在九部之间周旋的事情,总得有些手段应酬,若偶尔犯了些小错,也是可以原谅的啊。”
这话叫在场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钱楚文甚至意外地把目光在萧祸九和王轩身上转了一圈,心道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并无萧祸九授意,而是这王轩自作主张想要为之前长老推选的事情报仇?
唐奕衡虽然不解萧祸九为什么突然转了风向,但仍是顺着他的意思默然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那好,这件事便有你去六部行监督旁查之权……我知你与钱蕊交好,可这次不许有失偏颇否则我连你一起罚。”
萧祸九的眸子里浮上层层冉冉的笑意去:“好啊,听哥哥的,我若错了,随哥哥罚。”
看萧祸九这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唐奕衡脸上沉冷的表情消解,转为无奈,他抬手在笑吟吟地倾身过来的萧祸九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啊,真到受罚的时候,可莫做出这副无赖模样。”
“这模样怎么了?难道因为这模样,哥哥就会舍不得吗?”
“我若再舍不得,你真要无法无天了吧?”
“怎么会,哥哥就是天啊。有哥哥在,我自然都听哥哥的。”
“……”
坐在两人对面一中午都剑拔弩张的钱楚文和王轩,不约而同地把尴尬的目光往旁边移开去。
而正厅里其他侍候着的下人,尤其是当初有幸目睹过此时这个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好弟弟模样的萧助理是如何用一把餐刀报废了一张实木桌子、以及今早进到某人的盥洗室里收拾了那被摔了不知凡几的漱口杯的那些下人,都齐刷刷地寒栗了一下,然后纷纷有样学样地把目光转到旁处去。
……对于唯一一个能够享受萧助理的特殊待遇的家主大人,他们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了。


第74章
唐家本家,主宅正厅。
“萧助理,我不太明白,您昨天为什么要在家主面前给钱楚文说情?”
“王长老,你真以为我是给他说情啊。”萧祸九笑着摇了摇头,“这次下这么大的本钱,我可不希望他不痛不痒地挨一顿通报批评就扛过去。既然要闹,自然是要闹到他一部压不住才可以。之所以在家主面前那样说,也只是为了放松钱楚文的警惕。”
王轩皱着眉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部那几条大鱼的线儿还放着,我们要继续往下挖吗?我担心会牵扯到其他几部,那到时候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萧祸九摆了摆手:“没事,这件事如何处理我有分寸,你尽管放手去做,有困难的地方就来找我。”
“这……进展上确实是遇上了些问题。往下查的时候难免会遇到和其他几部需要交涉的地方,他们不太情愿松口,有些文件也迟迟批不下来。”
“这简单啊。”萧祸九眉开眼笑,“若是有家主的封金印章压着,谁敢不批?”
“……啊?”
王轩茫然地眨了眨眼,讪笑道,“我哪里能随时来主宅叨扰家主大人……”
“谁让你随时来了?”萧祸九站起来往旋转楼梯那儿走,不忘回头冲他眨眨眼,“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印章。”
萧祸九上了楼,一路直奔着书房走去。料想印章这种东西,也不会放在别处,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在那儿扑个空。只是他顺着长廊走到书房门口,长廊两边立侍的下人看出他的意图先慌了神:“萧助理,书房这儿是不让进的,您”
余下的话音被萧祸九一记温柔的眼刀扼杀在喉咙里。
等那下人讪讪地低了头,萧祸九才笑吟吟地往前走了两步:“这唐家,有哪儿是他说过……我不能进的么?”
那下人支支吾吾地不敢接话。当初家主下的是死命令,严禁任何人踏进书房半步,这唐家上上下下都清楚书房那就是唐家的禁地,连清灰都是家主定期亲自动手,谁敢破例?
可偏偏如今就是多了萧助理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而且家主对他的容忍和宠爱程度又是人尽皆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虽不想冒险放人进去,但更不敢违逆这人的意思。
前前后后这么一想,那下人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往后退了一步把本就宽敞的路给萧祸九让出来,垂着脑袋直到萧祸九笑着推门进了书房都再没敢抬起来。
书房里一片黑暗。
萧祸九几乎是踏进来的一瞬间,就把眉毛拧了起来这书房里的环境他实在是非常地不喜欢,带着一种莫名的阴冷;而以他极佳的夜视能力都无法将书房内事物分辨清楚,就可见这房间的遮光效果做得有多么杰出了。
萧祸九眯起眼睛大约打量了一下这间书房的布局,瞅准了落地窗的位置,慢慢走过去,伸手将窗帘一把拉开。
入目便是大把的阳光,带着一点眩晕感把他整个人包裹,等那眩晕感稍稍淡去,萧祸九的视线往外面一落,正瞅见楼外的草地上那只趴在那儿支棱着耳朵的唐小奕。
情不自禁的笑意浮上了萧祸九的嘴角,紧接着他的神情一滞。
……他想自己终于知道当初男人是怎么笃定地把自己认出来了的。
该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么?
萧祸九苦笑着摇了摇头,终究想起自己的正事来,转过身去重新打量整个房间
这书房说是书房,还真不太切实。至少他入目没见到几本书远不及副宅那边的书室里的藏书量。空间倒算得上不小了,在刚一进门那儿多了一道隔断墙和一扇木门……至少按着他多年前的印象,那会儿是没有这一道隔断的。
隔断墙里面是什么萧祸九并不清楚,外面却真的算是一目了然:刚进门的地方有两件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古玩摆置,往里斜侧放着一张客用的宽背沙发床,再就是自己手边这一张实木桌子,和它后面的真皮宽椅,以及桌子旁边的金属落地灯。
这么大的一块空间里只摆了这么几件东西,要是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了大概会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萧祸九实在不晓得他亲爱的哥哥留着这么大一片空地是准备跑马还是开party?
心里腹诽,萧祸九手上可没停。他走到书桌面前打量了几眼上面的东西,刚准备躬身去开底下的柜子,就被这桌案右侧的一件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去。
那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册子了,皮页都有点泛黄。在唐家的主宅里看见这么一件东西,若不是萧祸九瞅着眼熟,大概要以为是唐家从第一任家主那儿开始传下来的族谱或者宝典之类的。
萧祸九盯着这东西瞅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记忆里把这东西翻出来这不是当初他回唐家第一眼见着唐奕衡,对方手里掉下来的那本册子么?
说起来那时候他就真想捡起来看看,只是不敢放肆,后来竟然忘在脑后了。
如今有这机会,萧祸九没怎么纠结,就伸过手去把册子拿了起来。
刚翻开第一页,萧祸九脸上虚浮着的笑意一僵,差点把这东西撕了
原因无他,便是这第一页贴着的那张“裸照”。
虽然只有萧祸九自己在场,还是忍不住想要捂上眼睛……谁能告诉他,当初把他扒这么光拍照片,是要做新生儿产检么?
过了好一会儿萧祸九脸上的热意才微微散了,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光溜溜的小人儿照片,而是将视线转到旁边看起来有点生涩和稚嫩的字迹上。
“5月24日,萧叔叔家里有了一个满月的小娃娃,长得皱巴巴的,只会哭,看起来像冯管家家里的阿花。我觉得它看起来有点丑,不知道它是不是听见了,摸它的时候被它咬了一口,不过一点都不疼,可它不肯松口。……大人出去了,我掰开它的嘴巴看,它果然没长牙,哈哈,真丑。”
“……”萧祸九磨着牙往下看。
“5月27日,我又忍不住去萧叔叔家里看它了。我觉得它好像好看了。我忍不住捏了捏它的脸,软乎乎的,和阿花感觉不太一样。”
“5月28日,我在萧叔叔家吃了午饭。萧叔叔说它不是它,是小弟弟,所以是他,可我还是觉着他是它,像阿花……”
“6月1日,萧叔叔他们要给他取名字了,他们很吵,但是他很安静。萧叔叔说,只有我在的时候,他才会很乖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哄我的。他的眼睛很漂亮,黑黑的,像葡萄;又很亮,像星星……我觉得叫萧葡萄不好听,那就叫萧星星吧。可他们不能这么叫,只有我能这么叫,他们叫他萧宸好了,我叫他萧星星。他是我一个人的星星。”
握着书册的手有点发颤,萧祸九轻轻吸了口气,轻声笑骂:“你才萧星星……”
这一页没旁的内容了,他往下翻了一页。
仍旧是张裸照,只不过里面的小人儿看起来比前一页大了一圈,萧祸九按捺了好几秒才忍住没销赃灭迹,仍旧忍不住咕哝了句“这是什么变态的癖好”才去看旁边的文字。
“萧星星满一周岁了,今天很多人来给他过生日。我趁他们不注意,想把他抱出来跑到花园里,但是被照顾他的佣人看到,他们又把他抢走了……哼,我会把他抢回来的。……不过,星星身上有股奶香味,很好闻的……不对,他这么大了都没断奶,不害臊。”
“……”
萧祸九捏在书页上的手指紧了紧:这到底是谁不害臊?
压着心头的恼羞,萧祸九又往下翻了一页。
入眼的照片比之前的裸照还让他神经一紧里面这个穿着裙子一脸不甘愿地翘着小嘴的女……到、底、是、谁!?
旁边比之前清秀好看了许多的字迹给他答了疑。
“萧星星7岁惹祸留念。萧叔叔最喜欢的一辆车被他划得不像样子,闯了祸才知道跑来找我避灾。费了很大劲才把罪证转移到我身上,长这么大第一次领家法就是因为这个小坏蛋。……虽然星星穿裙子很好看。”
萧祸九皱着眉费劲地想了想,印象里唐奕衡替自己扛过的罪绝对不算少,家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过那时候他好像也只有十五六岁,是不打折扣的家法的话,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来?
“……笨蛋。”萧祸九皱着眉埋怨。
之后的几页,便都是他不同年级的照片了,各式各样的,调皮古怪的,相同的是每一页都有那个人耐心而细致的备注。
直到最后一页,版面空旷,最中间有四个字
“……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