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前车之鉴,我看到的是王堂主为了唐家能做到大义灭亲秉公执法在座各位、包括我自己在内,扪心自问,未必有几人及他。……若再谈操劳人才,”他停顿了一秒,看向钱楚文,笑着继续,“大长老不是说过了吗,执法堂和六部确实有职责相重的地方,都交予王堂主来管,精简繁复之处,岂不善哉?”
话已至此,会议室里,众人噤了声。
不止是被萧祸九这技巧性的辩驳压了风头,更也是他们注意到了萧祸九的动作
说话就说话,若是没有深意,何必要站到王轩身后还把手搭到对方椅背上去说?
在座都是惯于玩弄心术的老狐狸,脑袋里面一转就想明白了:萧祸九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在座众位长老,不管之前如何,如今王轩上位是他力挺的;有他在王轩后面撑着,若是要来动王轩的路,是先要和他萧祸九对上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意思,又剩几个还有胆硬上的?而这几个有胆的,又还有谁是真想和萧祸九对着来的?
因此萧祸九这话音落后,会议室里众人即便有心里不甘的,也只能把话咽下,等着大长老宣布这既定的结果了。
众人各有心思,于是这时候大家都没注意到,坐在主位上从进来之后就微微垂着眼帘没什么神情的唐奕衡不知何时抬了头,深蓝的瞳子定定地看着角落里搭在黑色的皮椅靠背上、王轩的身体之外那双素白的手。
“……六部的人心不在他那儿。”
进来这么久了,唐奕衡终于第二次开了口,他神情平淡地把视线从那双漂亮的手移到它的主人的脸上,声线和神情一般地平静,连点语气的起伏都没有,“阻力太大,效率也低。所以我不赞同。”
“……”
萧祸九狭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唐奕衡,一言不发。
大长老等人夹在中间,脸色更是一会一个色度,煞是“好看”毕竟按照常理,虽说家主很少直接插手九部的事情,可一旦开口自然就是铁令。然而感受一下此刻两人之间的带动着整个会议室里都跟着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哪一个也不大敢开口了。
萧祸九按捺着翻涌的心绪,脸上笑容渐渐淡了:“我保他……也不行吗?”
唐奕衡眸色一沉,声线跟着低下去:“萧助理,你拿什么保他?”
萧祸九的眸子轻轻一栗,嘴唇抿紧了。
……那人叫他“萧助理”,那人问他“凭什么”。
是啊,抛开了萧宸这个名字,他在男人这儿大概便丝毫没什么用处了。
兴许克鲁斯是对的,这趟回唐家的任务不该他来的。……因为那人狠得下心把他踩进尘土里,他却总也不能用那些最狠毒的法子来对付男人。
不是他不想,真的不是……只是他做不到而已。
真没用啊。
萧祸九重新放松了自己不知何时深深扣进了椅背里的指尖,没笑也没怒,只点了点头,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里面的情绪看不分明:“……抱歉,是我逾矩了。唐家的事,自然是听家主您的。”
没去看旁人和唐奕衡有什么反应,萧祸九收回了手,往会议室外走:“今天的会议我也不该列席的,请家主您原谅,我这就离开。”
“萧祸九!”
唐奕衡握紧了拳,深蓝的眸子紧紧地攥着那人的背影。
萧祸九就像没听见似的。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无比地幼稚,幼稚到好像这七年都活到了狗身上……可他劝不住自己。
他觉着委屈。
他知道人总要长大,他知道长大总要经历那些不断割舍某些东西和某些人的过程。
这种过程陪伴了他很多年。他也习惯了这种过程。
可这一次,很疼……真的很疼。
他想放纵自己一次,就这一次……
会议室里诸位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祸九完全无视了家主然后推门走出去,很快他们脸上的情绪就转为了暗暗的惊恐他们实在没法想象等会儿家主会如何大发雷霆,更不敢想象自己这些人如何承受。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主位上的男人脸色已然铁青,一双深蓝的眸子里也云雾翻涌,但偏偏万般的情绪都被收敛按捺。
最后只留下一句“六部新任长老便是王轩了”,男人就直接起身追了出去。
且不说门内众人如何石化,只说门外,萧祸九走出来还不到十米,愣生生被人从后面拽稳了甩到墙上。
“砰”的一声。
萧祸九听见自己后脑勺垫着男人的手心朝着墙上硬是磕出不小的闷响来。
这要是没垫,岂不是要脑震荡了?
萧祸九气得咬牙抬头瞪着男人,大概是情绪太激动,他眼眶里都腾起点水雾。
窝了天大的火,被萧祸九这么看上一眼,唐奕衡也泄了气。用那只还垫在墙上的几乎麻木的手往下扶住萧祸九的颈子,他侧了侧头轻轻地吻对方抿紧的唇瓣。
吻一下,抬起来,再吻一下,再抬起来。
直到最后他趴在萧祸九的颈窝,用牙齿轻轻地磨咬那白皙的颈子,声音因着动作有点含糊,“我投降了……不管若即若离还是欺骗或者清算关系,你就尽兴地折磨我吧……只要别骗我说你哭了,更别让我看见你委屈……我会被你逼疯……真的……”
第68章
对于六部长老推举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就接到克鲁斯打来的电话这一点,萧祸九一点都不觉着意外,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毕竟王坤就是他的叔叔克鲁斯的人,为了这一枚位置关键的棋子,他的叔叔也布置了很多年。眼见着瓜熟蒂落的时候,却被他横伸出手截住了果实,那人若是不来质疑,萧祸九才会觉着不对呢。
只是克鲁斯的语调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多了
“Shaw,我听说你把王轩推到了六长老的位置上?”
“是的,叔叔。”
“为什么不按照原计划来?”
萧祸九沉吟了一下,看着落地窗上映着的刚洗浴过头发还滴着水珠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王坤这个人为了自己上位,连自己亲哥哥的秘密都可以出卖,实在是无法信任;我们手里又没有什么他的决定性的把柄,我不放心他接任六长老的位置。”
“那你也该事先通知我,不是吗?”
“对不起,叔叔,我也是临时决定,就没有来得及通知您。”萧祸九垂了眼帘。
“……”
电话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萧祸九原本平静的心也开始有点忐忑起来的时候,克鲁斯终于开口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Shaw。”
萧祸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违犯克鲁斯的意志的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听了这明显放台阶的话,立马应声:“是,叔叔。”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对一部出手了,你有把握吗?”
“当然。”落地窗上映着的年轻人笑得坦然而自信,“钱楚文当年做了一部长老,担心自己的亲哥哥和自己争权,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寻了个由头把自己的哥哥‘发配’出去,可怜那人孤独终老客死异乡,到最后也没能回七区。而钱蕊的父母早年因为车祸双双身亡,如今钱楚文膝下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女。等把他拉下来之后,我要扶钱蕊上位是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钱蕊与王轩不同,她确实远没有执掌一部的能力。唐家本家和九部内反对声音不会小他们不是傻子。”
“那又如何?钱家直系的附属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力挺钱蕊,一部之内又无人可以与钱家的直系抗衡;至于其他八部……二部一贯不插手唐家内部事宜,三部有田艮良为我周旋,年庭君掌四部与我交好,五长老孙伟安自以为与我在同一条船上,六部王轩更不必说,八部方润存长老也是个聪明人。”
脑海里放电影似的转过这一圈人与自己的恩怨纠葛,落地窗里年轻人笑得愈发明媚,“九长老是我唯一没接触过的,只是我早便知晓,作为九部长老里唯一一位女性,她可是一贯对那些人性别歧视的看法不忿,到时候我借着将反对的声浪炒到男女之别上,她自然会站到钱蕊身边。”
话音一顿,萧祸九的眸子蓦地一沉,脸上笑容不变:“……这样算来,不就剩下您的七部于溪了吗。”
对面气息紊乱了一瞬,刹那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克鲁斯没有否定:“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我的人的?”
“那老头子演技太差。”萧祸九冷笑,“若不是猜到他是您的人,就凭他做过的那些事,我早就把人剁了喂狗了。”
克鲁斯叹了一声:“Shaw,戾气不要这么重,于溪是我早就埋下的棋,并不是有意瞒你的。”
“叔叔,我不是置气的孩子。他之所以惹怒我是别的原因,也是私人恩怨,您不必挂怀。”
“那就好……唐家本家、尤其是唐奕衡那里,没问题吗?……我听说他要认你的生牌进祖祠?”
伶牙俐齿的萧祸九一时失语,讷讷了几秒之后才忍不住转过身靠到落地窗上,看着自己卧室里这一片夜色浸满的昏黑,强笑道:“确实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不会影响计划推行,我心里有数,您不必担心,本家这边”
提及本家,萧祸九眉头一蹙,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气势威凛的唐四爷……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人是唐奕衡在九部之外的依仗力量,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他默默地把自己这种猜测咽了回去。“本家这边,有我在,自然不会有差错。”
“那我便放心交给你了。好了,你那里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晚安。”
“好的,叔叔,祝安。”
挂了电话,萧祸九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往外间走,刚走出内间的门,湿漉漉的触感就在自己脚面上扫过去。
萧祸九惊得后退了一步,立刻做出防卫的姿势,低下头去定睛一看,却是唐小奕正乖巧地蹲在那儿晃着尾巴瞅他。
“你个小坏蛋,吓死我了”萧祸九恢复了笑脸要弯腰去摸唐小奕的脑袋,只是他的脑海里忽然有点什么一闪而过,这想法也迫使他的动作陡然僵住。
凭着直觉,他抬头看向外间的门廊位置,果然在那儿见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萧祸九觉着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发出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整个身体都像是被灌进了冰冷的水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虽然短,但是涵盖了萧祸九回来之后在唐家的所有明线行动的目标{真诚脸}
理顺一下,希望大家没有忘记他们orz
第69章
斜靠在门廊一边的墙上,昏暗的光线里男人像是刚听到动静,抬眸望过来:“刚进来,怎么不开灯?”
看不清男人真正的神情,只是对方平静得再自然不过的语调给萧祸九吃了定心丸,他调整了之前的失态,走过去把灯打开。
光线铺满整个房间的刹那,萧祸九的手还撑在男人身旁墙上的开关处,他没急着收回手,而是扬起脸来,冲着男人笑得恰到好处:“刚刚洗浴完,准备睡下,就没有开灯。哥哥这么晚还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
近在咫尺的人五官精致且漂亮,身上随意掩着一件浴袍,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证明他关于“洗浴”的事情所言不虚唐奕衡甚至能够看见乌黑的发丝上一滴水珠滚落,砸在白皙的锁骨处的皮肤上,然后淌进半敞半掩的浴袍间……
唐奕衡把脸转向了一旁。
“……唐小奕,过来。”
原本乖巧地蹲在地上看着自己两位主人的互动的唐小奕,听见唐奕衡的呼唤之后麻溜地撑起后腿,爪子和地板亲密接触,一路跑过来一路留下啪嗒啪嗒的足迹。
唐奕衡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把锅甩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唐小奕想你了,我就带它过来看看。”
唐小奕毫不知情自己已经被顶锅了,收到唐奕衡鼓励的信号之后还跑到萧祸九的腿边很是配合地蹭了蹭。
萧祸九的视线起伏,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只,只能权作自己相信了唐奕衡的话,无奈一笑:“夜已经很深了,既然看过,那你们还不回去就寝?哥哥明天还有这个月的例行巡查,要起得很早才行吧?”
唐奕衡看了看萧祸九脚边的唐小奕:“它似乎不想走。”
“……”萧祸九额角一抽,“那它留下,哥哥你尽快回去就寝吧。”
“它晚上很闹。”
萧祸九自然听得懂唐奕衡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抬了眸子,睨着男人:“你别跟我说,偌大一个唐家,就养一只狗,还得家主大人亲自照顾这么多年。”
唐奕衡沉默,未应。
从男人的神情里看见了答案,萧祸九陡然失语。半晌后,他的眸子轻栗了两下,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怎么看也假了些:“哥哥,我之前可是看到了专门负责照顾它饮食起居的下人,你不能这样博取同情”
话一出口,萧祸九便自知失礼了。只是他此时心绪失衡,怎么也做不到斟酌度量。
“你回唐家后,才有人开始接手。”唐奕衡神情平静,“那时候有它陪着我,挺好的。”
不止是眸子,这一次萧祸九撑在唐奕衡身畔的手臂都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想笑,想大笑外人听了这话,都会笑的吧?
偌大一个唐家,站在本家庄园里一眼望去到天际线都是唐奕衡的所属,第七区内这人登高一望便有万众瞩目,更别说里里外外无数人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只为讨这人丁点注意。
可这人却说,整整七年只有一条狗能陪着他么?!
唐奕衡察觉萧祸九此时心绪波动得厉害,他默然了两秒:“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若是唐小奕晚上吵闹,你把它关到门外,它会寻到我卧室去。”
说完,唐奕衡转身往外走,只是刚踏出去一步,他便觉着自己的衣角被什么拽住了。
第一反应唐奕衡以为是唐小奕咬住了自己的衣角,只是很快那拉力就消失不见。唐奕衡怔了一下,才慢慢转回头去。
萧祸九有点懊恼地惩罚性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身步伐轻盈地往里间走去,边走边语调随意地开口:“哥哥,我们也有好多年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吧。……不如你今晚留下来好了……若是唐小奕半夜吵闹,我可不想爬起来被它折腾。”
说完话之后,萧祸九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身后安静了一会儿,几秒之后才有了动静。
“……好。”
然而,灯光一灭,身边床铺下陷这一刹那,萧祸九就后悔了,悔到如果回到几分钟前自己开口时,只要能不发出同床的邀请让他抽自己一嘴巴都可以。
因为不同于白日一切清晰可见时的自处怡然和安逸,那人之前特意拉上了落地窗的长帘,以致这房间里一片黑暗,这黑暗让他有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除了视觉,其他感官体验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他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自己身旁的那个人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威压。
这与很多年之前两人同床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这就好像一只被同为雄性的强大异类侵犯了土地的野兽一样,萧祸九本能的觉着危险和不安,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屈从于心他翻身背对那人。
只是萧祸九的计划实施了一大半就被迫遏止因为唐奕衡动作很是自然地……从后面抱了上来。
“你做什么……”萧祸九的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座石雕。
因为两人的姿势使然,男人回答时,唇正附在他的耳后,温热的气息和低沉的声线让萧祸九几乎全身发麻
“好多年前,我们不是这样睡在一起的吗?”
“……”
明知道男人的反问内容是事实,可是在清晰明了对方对自己的心思后,萧祸九怎么听也觉着这句话实在是暧昧得要命。
他本能地就要挣开。
“你不知道,小宸。你刚离开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这样抱着你……可第二天醒来,你就不见了。”
“……”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抱着你睡着,都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醒来多少次,我都再看不见你了。
第70章
一大清早,唐家本家的主宅就陷入了一片渐渐蔓延的慌乱中。
起因很简单:今天是家主每月例行巡查各部的日子,因为九部跨地较广,一般六点前后,车队就该从本家出发了;可一贯晨起极早的家主一直到六点一刻仍旧没从房门里走出来,下人敲家主卧室的门,也无人应答,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一看,房间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下人惊得不轻,慌忙跑去找冯管家,可冯管家却是恰好批了假回去探亲。再加上他们没敢去打扰萧助理,宅子里没了主心骨,慌成了一团,主宅里又没安监视,只能把所有人手都分散开在宅子里外寻,却怎么也没把家主翻出来。
直到唐四爷得了消息,沉着脸赶来了主宅。
“慌什么慌?!”唐四爷看着那些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模样就来气,“说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吗?!你们这些伺候在家主身边的都这么没个定力?!就算冯管家不在,那个萧祸九呢?不是家主特批他住在主宅里吗?他也不在?!”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人站了出来,说话时还有点畏缩:“四爷,萧助理进宅子之后就吩咐过了,无论什么情况,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他的房间,即便是清扫也是由专门负责的人去做。”
唐四爷一听这话,眉毛一掀就要发怒,只是刹那之后又压了下来,只冷笑了一声:“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睡得着?!你,前面带路。我看既然这萧助理这么大的面子,我亲自去请,他肯不肯起床!”
那下人缩了缩脖子,应声引着唐四爷上了楼。
到了萧祸九的房门前,那下人退到一边,指着门:“四爷,就是这里了。”
唐四爷本要去敲门,手抬到半空中却是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冷冷地哼了一声:“年纪不大,享乐主义倒是先学会了。”
说完话,他直接落手拧开了门把,然后推门而入,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外间扫了一圈,便径直大步往半敞着门的里间走去。
里间的门也被他推开,“萧助理,你好大的官威啊!怎么?还要我亲自”
唐四爷的话音却是戛然而止。
他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唐奕衡之前察觉了动静,也大概猜到来人的身份了,所以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把刚刚匆忙之下盖到萧祸九身上的被子拉得紧了些,然后小心谨慎地把怀里的人轻轻安放,退身下床。
唐四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好侄子从被子里脱身出来,全身上下却只有一块遮羞布,还面色自若地拿起了一边的睡裤穿上,然后半推着自己到了外间最后都不忘给里面仍旧熟睡的人把门带上。
“他难得睡得安稳。”转过头来看见四叔看着自己的复杂表情,唐奕衡压低声音解释了句,“我们出去说吧。”
“你你你……”唐四爷气得声音都哆嗦,半天才压了火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连件上衣都不穿就出去?!”
唐奕衡已经往外走了:“睡衣被他压到身子底下了,他房间里没有我备用的衣服。”
“……”
听了这话,唐四爷都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愤怒。
接着,候在门外的下人们就有幸见到了他们消失了一早上的家主大人赤着上身从萧助理房间里走出来的模样。
唐奕衡也没想到外面有这么多人,但他也最多怔了一下,就神情自若地走出去了。
下人们纷纷低头自我催眠: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联想……
一刻钟后,主宅会议室。
唐四爷冷冰冰地看着唐奕衡:“家主可是已经下令要把他的生牌迎进唐家祖祠怎么,您反悔了?!”
“我没反悔,这件事钱楚文那边正在办。”
“那你告诉我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是你们两人关系实在太铁亲如兄弟以致都要睡到一张床上手足相抵才行?!”
“四叔,恐怕是您误会了。”对于唐四爷的暴跳如雷,唐奕衡神情依旧平静,“我之前说要把小九的生牌迎进祖祠,并没有说要给他冠上唐姓至少不是以兄弟的名义。”
“那他还能以什么”唐四爷的话音猛地收住,心里冒出来的那个猜测让他几乎要跳起来,可唐奕衡古井不波的目光却偏偏肯定了他心里那个令人不可置信的猜测。
唐四爷深深地、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不、可、能!唐家历代家主!每一位唐夫人!那都是三媒六聘、按着最正统的结礼流程郑重其事地迎回唐家的!只有她们才有资格进入祖祠!而那个萧祸九他是个男人!无论如何家主都不要妄想能把他扶上唐家夫人的位置!”
“我没有要他做唐家的夫人。”想起了当初两人之间的对话,唐奕衡眼底划过了一丝罕见的笑意,再抬起头来时却是目光决然,“他当然是个男人,而且是独立的、卓越的男人我不允许这世上任何人用‘唐家夫人’这样的名号来侮辱他他并非附属于我,他和我是一切平等的,他会是我的伴侣只要他愿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他的生牌迎进祠堂?!”
“因为我要确保,”唐奕衡神色淡然,目光却移到了窗外,他的眼底掠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归于深情一许,“我要确保如果我死了,他是最有话语权、并且任何人都不能伤及他的那一个。”
唐四爷一窒,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不只是会这样说。”唐奕衡站起身来,往会议室外走,语调自始至终平缓不变,“遗嘱里我也会这样写。”走到门口时,他步伐一顿,没转回身,只是站在那儿对后面那个没动静的人开了口,“四叔,唐家的家主是我。虽然您是我的长辈,但是有些事,您也不能干预。……谁也不行。”
“啪”的一声,门合上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71章
萧祸九从昏沉沉的睡眠中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空气里在阳光下鼓噪漂浮的颗粒,恍惚中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等到意识渐渐回笼,想清了前因后果,萧祸九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安安稳稳一夜无梦的大觉了?
安稳到好像深陷其中一梦春秋,再醒来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飘离感。
这样沉眠一觉醒来,却偏偏不觉轻松,反而更多了几分昏头涨脑的滞涩。他拨开了身上的薄被,就要起身下床去,只是视线不经意地在床上扫了一眼,便瞥到了某件被自己的主人“遗弃”的睡衣。
……昨晚他俩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么?
萧祸九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却怎么也没能从脑海里翻出半点相关的记忆。
……那看来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是他的好哥哥单方面地耍流氓,跟他没关系,他完全不需要背负什么负罪感了。
这样淡定地想完,萧祸九就起身到盥洗室里洗漱去了。
片刻之后,盥洗室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萧祸九站在那盥洗台旁边的等身镜前,木然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从镜子里与雪白的身体对比明显的嫣粉痕迹上挪开,然后动作极其缓慢地、面无表情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只新的漱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