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您不能去,里面是什么情形目下我们还一无所知,这样贸然进去太过危险。”子路忙拉住他。
“危险便不能去了?”薛王爷脸色不是很好,“或者你也认为我是个草包软蛋,什么事都干不了?”
“五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子路的辩解听起来很无力。
看来昨晚匪贼改“宝箓”为“王八”的举动对薛王爷刺激不小,以至于王爷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
“既不是这个意思,那便跟我一起进去探个究竟。”
薛王爷说完这话,甩开子路大无畏地踏入暗道。子路也知道这位秦王殿下性子上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这个时候任是谁劝都无济于事,只得无声叹一口气,紧随其后贴身保护。
众人举着火把跟在薛宝琉身后鱼贯而入,一个个均是全神戒备,生怕出半点纰漏。
好在暗道只是狭窄,并无机关暗箭之类。
即便如此,还是小心为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故而这行进速度就难免有些慢。薛宝琉本来是想走快点的,但他个子太高,这该死的密道又太矮,一不小心就碰着头,一连碰了好几下,实在是疼,他便只好猫着腰前行。
一行人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听到前面有细微声响。
子路率先察觉,一把将薛王爷拽到身后:“五哥小心。”
接着举手喝令:“弓箭手准备——”
“等等。”姜捕头从后面挤上前,“秀秀还在他们手里…别伤了她。”
薛王爷面红耳赤地再度站到子路前面,埋怨道:“子路,你这是干什么?也太草木皆兵了吧!姜捕头说的对,万一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五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好了好了,孤王福大命大,死不了的。”薛宝琉拍拍子路肩膀,正待再安慰他两句以解除他心头顾虑,却忽听前面的声音又大了点,呜呜咽咽地,像是个女孩子的哭声。
“嘘——”薛王爷忙拿手指在唇边一比,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一阵静默后。
“好像有人在哭…”薛王爷出声发表看法。
“是个女子。”子路接上。
“难道是秀秀?”姜捕头更是反应迅速地做出了推测。
三人面面相觑,又是一阵静默。
稍后薛王爷带头大步朝前,众人忙不迭尾随在后,一路之上,只听砰砰不绝于耳的撞击声,间或有几声压抑的呼痛声,想来不少人又都被撞到了头。但这个时候,谁又能顾及这些,虽是撞着了,一个个脚底下却并不停着,只是往前走啊走。
不多时便到了那声音来处。
火光照耀下,就见紧靠暗道左壁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再仔细看,果然便是秀秀,披头散发的,想是怕的不成,正抱着两肩哆嗦,一边哆嗦一边抽噎。
“真是秀秀!”姜捕头大为激动。
“呜呜呜…救命…救救我啊——”声音小的跟猫儿差不多。
“秀秀,别怕,我们来救你了。”薛王爷即刻便心疼了,抢在姜阿牛之前一步跨上,解下身上披风俯下身将发抖的秀秀裹住一股脑儿抱在怀内。
秀秀抬头看看他,眼里的惊恐之色未减,反而愈发深重,身子也抖得越发厉害。
她这一抬头,薛王爷才看到她脸上有伤,额头青了一块,嘴角处还有血渍,一双眼犹如惊鹿,隐隐有泪光闪烁,楚楚可怜。
“他们居然打女人,还把你打成这样…”薛王爷咬牙切齿,心痛不已,浑忘了自己额头上还是青的。
秀秀牙齿打着战:“你你你…”两手抵在薛王爷胸口使劲推,同时身子竭力地往外挣,想要从薛王爷怀里挣脱出去。你快放手,放手呀!秀秀在心里大呼,这个薛王爷简直比山贼还要可怕,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他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早知道刚才就跟山贼跑了…
起码人山贼还知道避嫌守礼,即便是同榻而眠,都不越礼半分。
这个薛宝琉…亏他还是个王爷。
该死的,他居然还伸手来摸她的脸…
…个死色鬼…
是了,她怎么能忘了这位薛王爷是个色鬼这回事?他不是不知男女有别这回事,而是根本就不把男女有别当回事。他是无所谓,可她沈秀秀以后还要嫁人呢!被他这么抱着,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这一生的清白可真是被他毁了个彻底…
秀秀偏着脸使劲躲闪,却还是没躲开薛王爷那只魔手。只觉脸上犹如火烧,更兼胸闷气紧,一方面是受惊吓过度,一方面是愤怒加难为情。她求救般抬眼四望,眼光看出去,看到姜阿牛,阿牛哥却不看她,颇有些黯然地低头看他那难看的大脚…
他旁边站着子路。
子路是直愣愣瞪着她的,他的眼睛现如今又红的可怕了,恶狠狠盯着她,像是跟她有几辈子的仇恨,就差扑过来动手掐死她了。
秀秀蓦地打个冷战,越发喘不过气,两眼一闭,干脆就此晕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这一晕过去世界可就清静了。
秀秀觉得自己实在太累,迫切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之前搞定那些山贼费了她太多的心神与口舌。
还好成功了。
接下去便是怎么应对薛王爷他们,虽然之前她对山贼所做的承诺是出于无奈,十句话九句都是敷衍,让薛王爷他们知道了毕竟不好。尤其是那个可恶的裘子路,说不定他已经看出了什么,这个人一向都不那么好说话,何况他还那么讨厌她。就算她沈秀秀说了真话,他也不会信,到时候说不定给她脑袋上加一个勾结山贼的罪名,便把她给咔嚓了。
秀秀在昏睡当中惊颤着去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还在,很完整,上面的脑袋也在。
她这才放了心,松开手脚沉入黑甜乡。
秀秀在黒甜乡中看到了她爹沈宏昌,沈老爹还在如意坊,不过却过得一点都不如意。老人家形容憔悴地坐在地上,瞪着两只眼望天上的星星。
“爹,我来救你了。”秀秀扑到他身前,伸手将他搀起。
“孩子。”沈老爹叹气道,“如意坊在石州城的势力大着哩,你能把我救到哪儿去?”
“我们去水泊山,爹,我认识他们的山大王,他们一定会收留我们的。”
“呸——”沈老爹一把推开秀秀,跺脚啐她,“我沈家,岂能与山贼为伍?何况我们还与水泊山的山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难道忘了?你娘就是被他们抢走的…”
后来沈老爹就找了根棍子跳起来要打秀秀,秀秀抱头东逃西窜,连声嚷我错了错了,我要给爹报仇,我一定不要跟山贼为伍。
身后依稀传来她爹郁郁的喟叹声。
秀秀转过身,已不见她爹的踪影。
面前走来的是那穿灰衣的山贼头子燕凌云,他皱眉不悦地盯住秀秀:“你说你不与我们为伍?你忘了你答应说要帮我们在秦王行馆当卧底?你说话不算数啊?既然你说话不算数,那我也不必遵守诺言,我会让整个石州城的人都知道,你沈秀秀曾与陌生男子同榻而眠,相信这话传出去之后,定会让你声名俱毁,方圆百里臭不可闻,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
啊啊啊…实在是太恶毒了。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威胁她呢?
秀秀不满地想,也明白是在梦里,于是努力睁开眼皮,奈何眼皮太沉,她睁了许久许久都没睁开,反而又陷入了另一场梦里。
醒来的时候,秀秀已不在阴暗的密道之中,而是在秦王行馆薛宝琉的大床上。
虽然薛王爷没在床上,秀秀还是受惊不小,倒抽了口冷气,“噌”地就爬了起来。
“谁…谁给我换的衣服?”秀秀一起来就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不由惊叫。
“当然是我,难道还是王爷啊?”跟她一起伺候薛宝琉起居的春娥不满地从床前抬起头来,揉着惺忪睡眼道,“真是的,乱嚷嚷什么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还想要王爷给你换衣服。”
秀秀张口结舌,谁想让那个色鬼王爷换衣服了?敢情被他换衣服还是很荣幸的事了…
“我回我房里去。”秀秀懒得跟她讲道理,趿拉着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个…山贼到底有没有被捉到?
出门刚好遇上仲明,正想问问,却听仲明道:“你不好好养伤,乱跑什么呢?”
“我没伤啊…”秀秀垂下眼,无端端心里发虚。
“看你那个额头,都变成茄子了。”仲明咧嘴指她,一脸的幸灾乐祸。
秀秀伸手去摸额头,果然烧呼呼的有点疼,这都是她有意撞的啊!还有嘴巴,她狠了多大的心,才咬破了流的血。当然这些都不能说,说了可就麻烦了。不过不说也很麻烦,要不还是跟薛宝琉坦白了?就说自己为了从贼人手里脱身,骗山贼说自己愿意做卧底,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骗人的…
就是不知道人家信不信?
万一不信…可怎么办?
“喂,叫你回去躺着休息…”仲明冲她瞪眼。
“哦,我好多了,不用老躺着的。”秀秀讪笑,“那个山贼…有没有抓到啊?”
“没有,都跑了。”仲明气呼呼地,“还不是因为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红颜祸水!”仲明咬着牙吐出四个字。
嗯?红颜祸水?秀秀呆掉,这是在说她么?罪名是不是太大了点?
“你…你是在说我?”秀秀不大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尖。
“不是你是谁?”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会给人笑话的。”秀秀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仲明,红颜祸水?那得要多美的女人才当得上这个称呼啊,跟她沈秀秀也太不搭调了。
“你——”仲明的脖子红了一圈。
“我回房去…有什么事再叫我啊!”
秀秀见势不妙,一转身跑了。
回到自己屋里刚坐了会,却见吴妈端着个描金的漆盘进来,盘子里放着只碗,热气腾腾的,不知是什么好吃的,甜香四溢。
“秀秀姑娘,肚子饿了吧?”
秀秀闻见那诱人的香气,就算不饿也要流口水,何况她是真的饿了,自然就点了下头。
“王爷就知道你会饿,这不,特地叫我给你送燕窝粥来呢!快趁热吃吧!”吴妈把粥送到秀秀面前,笑眯眯瞅着她,瞅得秀秀怪不好意思的。别说这薛宝琉细心体贴起来还真是没什么人比得上,秀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一边给吴妈道谢。
“你这孩子,不在王爷那边养伤又跑回来做什么?你这小床有点硬,王爷怕硌着你,对伤势不利,这才把你挪到那边的,你看,王爷对你多好!”
“哦…”秀秀呆了下,好吗?好像是挺好的,不过就算是好,那也是他不安好心。
“照我说啊,咱们这个王爷真是很不错呀,待人和气,但凡我们哪里有不是,也没见他发过脾气打过人。”吴妈继续喋喋不休地夸薛王爷。
秀秀瞄眼窗外,小声道:“谁说他没打过人?仲明就老被他打,上次在马车上,他一脚就把仲明踢下车去了。”
“哦…是吗?”吴妈的老脸红了红,“那准是仲明做错了事,气坏了他。”
才不是呢!秀秀撇撇嘴,把这句话忍了回去,总不好太扫吴妈的面子吧!不过吴妈今可真是怪,怎么不停说薛宝琉好话?以前她老人家话也没这么多啊!秀秀越想就越觉诡异,不自觉便出了一身冷汗,后背上凉飕飕的。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咳咳…咳咳咳…”
秀秀掉头看去,便见薛王爷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一时难以表述。

 

第二十五章

秀秀这个时候其实是不大想见到薛宝琉的,一方面是为她方才才说了薛王爷的坏话,另一方面却是为昨晚的事,关于如何从山贼手里脱身,如果薛宝琉问起,她还得费一番脑筋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
好在薛宝琉并没有进来,在门口略站了站,便沉着脸走了。
吴妈扎着两手呐呐道:“糟啦,王爷一准生气了。”神情间惭愧无比,倒好像秀秀那番话是她说的。
秀秀吐吐舌,埋头继续吃她那碗粥。
薛王爷虽走了,隔了一阵春娥却来了,拿了一盒药膏给她,说是王爷给的红玉膏,消肿去疤不留痕,简直就是神丹妙药。
秀秀半信半疑接着,一日三次对着镜子在额头上抹呀抹。不到两天的功夫额头上那些淤青还真的就没了,肌肤细腻光润,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过了两天,薛宝琉还是来看秀秀了。
这个人虽然有诸多可恶处,心胸却是宽广。无论秀秀骂他也好,打他也好,他也就当时置一会气,过后都能一笑泯之,并不特别放在心上。
薛王爷到秀秀这里第一件事就是看秀秀额头上那所谓的伤好了没有。
眼见薛王爷手伸过来,秀秀立马跳开老远,把额前刘海扒拉开给他瞄了一眼道:“好了好了,王爷你给的药真管用呢!”
“嗯,那是自然啊,子路手里的东西就没有不管用的。”薛王爷见秀秀躲开,虽有几分不受用,却并不特别在意,指指自己饱满的天庭道,“我也好了。”
原来那什么红玉膏是子路给的,秀秀心里有那么几分不大舒畅,想起那日子路瞪着她时恶狠狠的目光,背上就不由得一寒。
“你那日吓坏了吧?”薛王爷及时觉察到了秀秀这一细微的变化。
“还好。”一提起这件事秀秀心里就开始发虚,她胡乱应了声,琢磨着要怎么把话题转开。
“那些贼匪…”薛王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没对你怎样吧?”
“他…他们…”秀秀立刻红了眼圈,半掩住脸哽噎道,“差一点就杀了我灭口…”
薛王爷狠狠擂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这些亡命之徒,你放心,孤王定要将他们全部剿灭,给你出气。”
哦,这个——太狠了吧!其实这群山贼没那么坏…不用赶尽杀绝吧?
秀秀心里这般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是使劲点头。
“那个…”薛王爷沉吟着,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开口,“仲明自小便跟着我,大家玩闹惯的,偶尔动手也是在所难免,不过下手都有分寸,不会伤着人的。”
“唔。”看来那句话还真是被他听到了,秀秀眨眨眼,那他也用不着特意跟她解释啊。不过,薛王爷总算不再提山贼,说说这个也无大碍,多少让人松了口气啊!
薛王爷缓缓走至秀秀身边,柔声道:“秀秀,我不打女人的。”
“噢。”秀秀看他靠近,便觉紧张,连忙往旁边挪。
薛王爷看秀秀如此反应,稍许有点失望,一时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才没话找话道:“你这里太小了,叫你去我那边大屋子住着,你怎么不肯?”
秀秀心想,我可没那好福分住那样的好屋子,跟你住一屋子可有多危险,那不是送羊入虎口?我才没那么傻呢!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道:“我住了,王爷住哪儿啊?”
“呵呵,我换到隔壁园子去住,这里都让给你了。”
哦…秀秀恍然,原来他不想住这里了,也难怪,这楼上的匾额都被人改成“王八楼”了,虽说现如今那匾额被拆了下来,毕竟有几分不痛快,他心里忌讳怎么还能住的下去?换她也不能,哼,他不肯当王八,就让她去?死也不干。
“还是不要了。”秀秀摇头,“我这小屋子挺好,换个地方我睡不着。”
薛王爷连番被拒绝,颇是沮丧,握着下巴好一会不做声。正烦恼着,却见仲明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这股气便又上来了,喝道:“仲明,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仲明忙道:“哦,王爷,方才于太守派人来说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问王爷何时动身?”
“哦,这就走。”大概是什么急事,薛王爷说着话起身便往门外去,到门口时却回头看看秀秀,忽然笑道,“秀秀,你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去吧!”
“啊,去哪里啊?”
“咱们去水泊山那边转转。”
水泊山乃是石州城外三百里之外的澄阳湖中心的一座孤山。不知何时起,这座山被一群贼寇占据,时时出来作恶,劫掠来往商船官船,扰得人心惶惶,实为澄阳石州一带的大祸患,不除安能令百姓安居乐业?
于太守早做好安排,一行二十几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浩浩荡荡往水泊山而去。
秀秀不会骑马,便只有陪着薛王爷坐车。
上车时秀秀左望望右望望,没瞧见子路公子,这颗心才算放下。欣喜之余又有些许失望,因为姜阿牛没来,想必是在忙别的。他一天到晚总是忙来忙去的,哼,当捕头有什么好的?又辛苦又危险,还没有钱,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媳妇都娶不着。
好像她想的有点多了。
秀秀皱眉扶扶脑袋上的帽子,她现在打扮成个小厮模样,穿青衫戴小帽,样子别提有多古怪。薛王爷看着看着便想笑,暗里骂仲明道:“混账东西叫他拿身男装给秀秀,他就拿这样的给人穿…”
不过,似乎…这样子也还挺不错…
就是他老忍不住想去摸一把,把秀秀又吓得不轻,瞪着两眼坐的离他老远,握着两只拳头一脸戒备,像是个炸了毛的刺猬。
分明当他是洪水猛兽…
“我是豺狼虎豹?”薛王爷郁闷地问。
“啊,不是。”秀秀忙摇头,貌似他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些。
“那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那个,我是怕…怕…”秀秀绞尽脑汁地想,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应付。
“怕怕怕,怕什么啊你?”薛王爷怄火得很,“孤王难道还会在这马车里把你生吞活吃了不成?”
他这么一说,秀秀也觉自己好像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拳头也不好意思攥了,抬起来摸摸发烫的脸,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干脆放到嘴边咬手指头玩:“我…我是怕挤着你嘛!”
挤着他?
他是庞然大物,还是她是?这么宽敞的马车,她竟然怕挤着他…这是什么天杀的理由?
薛王爷着实给秀秀打击到了,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一言不发埋头看书。
澄阳湖方圆六百多里,周围一带多是渔村。车马行至湖岸,薛王爷吩咐众人弃车马步行,绕着湖岸缓步前行,观赏湖光山色之余,顺道也好体察一下民情,打探水泊山贼寇的情况。
一路之上,薛王爷逢人便停下与之攀谈。
“老人家,今年收成如何啊?”
“收成?老天倒是长眼,没让我们颗粒无收。可等交完口赋田赋岁赋,便去了□成,又能剩多少?唉…”老人家长吁短叹。
“口赋岁赋朝中都有定规,今年又减了三成,田赋也减了两成,算来并不为过,怎会只剩这点?”薛王爷讶然。
“减租,有这回事?老夫我怎没听说过?公子是打哪里看到的这些?”
哪里是看来的?那可是大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宣读过的圣旨,薛王爷皱眉,脱口道:“开春皇上便下了圣旨,我亲耳所闻…”
“圣…圣旨…”老人家凑近薛王爷仔细打量,“公子是什么人哪?居然能亲耳闻圣旨?”
“哦…”薛王爷自知失言,“道听途说…道听途说而已。”
“既是道听途说,那还说什么?公子你们这许多人,是打哪儿来的呀?”老人家狐疑地望向薛宝琉身后。
“我和她是北面过来的,早闻澄阳湖风光美妙,一直想来此处游玩。”薛宝琉指指身旁的秀秀,吞吞吐吐地,“只因听闻此处山贼横行,便不敢贸然前来,方巧近日来石州办事,错过未免可惜,但又怕碰上山贼,故此才约了这许多人同游,也好壮壮胆。”
“山贼…哪里有什么山贼?”老人家不以为然地摇头,“就算有山贼,也比官府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强。”
薛王爷被噎着了。
这可不是他要听的话,薛宝琉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继续往前又去询问其他人。
可事与愿违,遇上的人当中十之□说的都与老人是一样的话。
所谓忠言逆耳,秀秀眼看着薛宝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差要暴跳如雷了,而一旁的于安旺也有恼羞成怒的迹象。秀秀怀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瞄瞄这个,再瞅瞅那个,等着看好戏。

 

第二十六章

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于安旺大人是真着急了,再让薛王爷这么一路转下去,他脑袋上的乌纱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这个,王爷…这些都是刁民们的一面之词,王爷千万别当真。”
“刁民?”薛王爷笑了笑,拿手往四下里一指,“都说穷山恶水多刁民,于大人,澄阳湖这一带可是鱼米之乡,这是出刁民的地方?”
“哦这…”于安旺顿时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哼!”薛王爷甩袖而去。
薛王爷生气的直接恶果就是大家都吃不成饭,全都饿着肚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这么东转西转直到傍晚,太阳都落山了,薛王爷还没有让大家停下来用饭的意思。秀秀想,他一定是吃了秤砣了,要不怎么一整日不吃不喝都不知道饿的。连她这么经得住饿的人都受不住了,他还在那里折腾。
正巧前面村口有一间茶寮,又饥又渴的一群人登时都走不动路了。
一个侍卫凑到秀秀跟前悄悄拉了她的袖子连连给她使眼色。谁都知道薛王爷耳根子软,最听不得美人撒娇,万幸今日跟了这么一位来,不然他们一个个非得给这位秦王殿下折腾死。
秀秀立马明白过来,摸着瘪瘪的肚子走到薛王爷身后有气无力嘀咕:“肚子好饿啊!”
正在疾步前行的薛王爷闻言,脚下便是一顿,转过头来看看秀秀,方才那能冻死人的寒冰脸瞬间春暖花开,两腮上的酒窝漾满疼惜的笑意:“你饿了?”
“是啊,都快饿死了…”说着话秀秀的肚子就很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她有点窘,抱着肚子又咕哝一句,“又累又渴又饿…”
薛王爷由不住笑了,举目四下里瞅瞅,皱眉道:“这里没吃饭的地方…”
于安旺连忙上前道:“前面有个茶寮,要不咱们先在那里歇歇脚,喝口茶,哦…我叫人随身带了吃食,大家姑且垫垫肚子,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薛王爷看了眼饿得没精打采的秀秀,默然颔首,拉住秀秀率先朝那茶寮走去。
耶,这招果然管用。
后面的侍卫一个个握拳欣喜不已,就差高声欢呼了。
乡野间的茶寮大都很简陋,这家也不例外,几根大木柱子上面搭个茅草顶便算完事。里面的茶客却并不少,还有个说书的先生,手持惊堂止语木在那里说得眉飞色舞。
茶客多是本乡的村民,一日辛苦劳作后,吃过夜饭闲来无事,便来此处喝喝茶听听书聊做消遣,说说笑笑间还可解劳作之乏。
薛王爷这一行人多,茶寮的主人忙前忙后又搬了好几张桌凳来,才把他们安顿完毕。
热茶很快上来,薛王爷只呷了一口,便皱着眉头放下了。好在店主人家送来的莲子花生之类的零嘴味道不错,他挑三拣四的时不时吃两颗,完全没食欲。还能吃得下?这一天的所见所闻让他气都气饱了。
秀秀可没他那般挑剔,端着茶盅子一口气喝干,吃了些莲子花生,还是不顶事,好像饿得更厉害了。
“就没别的吃的吗?馒头包子什么的…”
“这个小店没有。”
“我这里有我这里有。”于安旺大人捧着个食篮过来,拿出一个碟子,再一个碟子,“这是小女亲手做的芙蓉糕、绿豆酥…还请王爷跟秀秀姑娘赏脸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