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倒霉透顶了。
子路愣了下,往前跨了一步,略有些迟疑地道:“你的脚…”
秀秀看他走近,吓得连忙把脚放下来,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子路公子,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您请自便…自便啊!”虽然大脚趾头火辣辣地痛,却也顾不上了,拖着只伤脚一瘸一拐跑得飞快。
子路眼望秀秀仓皇逃去,怔怔地只是发呆。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心头有几分怅惘,却不知因何如此。
秀秀一口气跑回薛宝琉住的宝箓楼,她脚痛的难受,也没那心思去薛宝琉那里应卯,先一头扎进了侧首边自己的小屋里。扯掉鞋子布袜一看,整个脚趾都红肿了,脚趾盖底下已经淤青了好大一块。
秀秀又是疼又是愤怒,这种伤也不知怎么治?因灼痛的厉害,她只好打了盆冷水把脚泡着,如此疼痛方减轻了一些。
老天保佑,可别让她这只脚残废掉。
她还要挣钱去赎她爹,去赎房子回来。若是这只脚残了,可怎么去赚钱呢?都怪那个子路,要不是他,她的脚怎会受伤?她又没得罪他,他干吗要跑来骂她?上次进衙门也是他害的,这个人简直太阴险太卑鄙了,比薛宝琉还要坏。
哼,这两个人半斤八两,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一丘之貉。
哦对了,薛宝琉不是说要给她十两银子吗?怎么还不给她?别是又想出尔反尔,不行,她得把那十两银子要来。秀秀想到银子脚也顾不上泡了,急急忙忙擦干了脚,套上鞋袜便去找薛宝琉要钱。
秀秀一跛一跛走至薛宝琉寝房门口时,恰好遇上仲明从外面回来。
仲明一见着她便从怀里掏出个镶螺钿的黑漆小盒子,道:“子路公子叫我把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秀秀听见子路的名字就不敢伸手去接。
“可能是药膏。”仲明有些不耐烦了,“嗳,你快拿着,我还有急事跟王爷说呢!”
秀秀道:“我才不要他的东西。”
仲明瞪她一眼,二话不说上前硬把那盒子塞到秀秀手里,径直就进了屋。
秀秀拿着那个木盒子,正想找个地方扔了,却忽听里面薛宝琉喊她,忙把那盒子往袖筒里一塞,迈步走了进去。
薛宝琉已换了身家常衣裳坐在象床上,望见秀秀,便招呼她过去,笑道:“这么久才来,还以为你被兔子叼走了。来,这里是十两银子,我叫账房先支给你,你看你是先还我这里,还是先还你爹那里?”
秀秀见到银子,脸上便有了笑意,想不到这个傻王爷还挺讲信用,居然不用她说,便把银子拿来了。
“我先留着,等攒够五十两,我就去还我爹那边的钱。”秀秀喜滋滋地把账房递过来的一封银子揣到袖子里。既然薛王爷这里的银子这么好赚,那她就不急着走了,反正他这里的工也不累人,便继续做下去,多赚点银子。
薛宝琉拿扇子指指她,笑骂:“见钱眼开的丫头,还真会算账…去,给我沏壶热茶来。”
秀秀心想,不就沏壶茶嘛?好容易的事情,乐呵呵便去了。
虽然右脚趾头还是疼,走起路来不是那么便利,但秀秀向来手脚麻利,这一来一去却也没费多少时间。回到寝房时,薛宝琉正在跟仲明说事情,刚好提到姜阿牛。
“于太守已将姜捕头从大牢里提了出来,今晚悦来客栈那边便交给他全权负责了。”
“那姜阿牛在牢里呆了有些日子,身体能撑得住?还是再加派点人手。”
“子路公子已经过去安排了。”
秀秀闻言欣喜不已,姜阿牛被放出来了,这么快!她一激动就有点毛手毛脚,差点没把手里那壶热茶打翻。
薛宝琉不满地看她一眼,拿扇子在旁边小几上敲得梆梆直响,道:“干事情专心点儿,你今日若敢把茶倒在我身上,瞧我怎么治你那阿牛哥…”
秀秀吐吐舌,连忙给他斟了杯茶过去,道:“刚刚脚有点疼,没站稳。”
薛宝琉凝眸看她片刻,俯身朝她凑过来,眉梢眼角俱是暧昧笑意:“脚疼…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秀秀倏地倒退半步,想到在马车上那幕,脸上顿时飞红,瞪他一眼,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薛宝琉摇着扇子哈哈大笑。
仲明在旁仰头望天花板,此种情况下他一般都既盲又聋还哑。
片刻后秀秀又转了回来,手上托了个黑漆盘子,上面放着几小碟点心。
“怎么又回来了?”薛宝琉拈了块芙蓉糕咬了一小口,眼里颇有戏谑之意。
“吴妈叫我把这几样点心送进来。”秀秀嘟着嘴道。
“吃块绿豆糕吧!”薛宝琉笑,“去火的,你看你脸这么红。”
“我才不要吃…”秀秀把头扭到一边,稍后却又转过头来,对薛宝琉道,“王爷…我想去看看我爹。”
“你爹在如意坊好好的,有什么好看的?”
“都入秋了,一早一晚怪冷的,我想给他送件寒衣去。”秀秀低头把衣带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薛宝琉也就盯着她的手指看,许久方眯细眼点头:“也好,不过今日就算了,天色已晚,你还是明日再去吧!”
天色确实已晚,外面都落黑了。
秀秀转目望望窗外,只有应一声“好”。
薛宝琉又道:“我那里有几件袍子不大穿了,你也拿去给你爹吧!”
“不要。”秀秀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
“哦,这个…我不算你钱的。”薛宝琉连忙补上一句,以期打消她心头顾虑。
“不算钱也不要。”秀秀还是不肯要。他是堂堂王爷,身上穿的那是什么东西,她爹一个做苦力的,怎么能穿那样的好东西?穿着不伦不类不实用不说,还要白欠他一份人情,她沈秀秀才不干这样的傻事呢!
薛王爷连着被她拒绝两次,面子上很挂不住,一张俊脸便黑了下来:“不要算了,不知好歹的东西…”一个小飞贼,居然还拿腔作势的,她以为她是谁啊?稍微宠着她点便不知天高地厚,旧衣服怎么了?须知就算是旧衣服也比她爹身上那些衣服强出几百倍。
薛宝琉一生气便不再理会秀秀。
他不理人,秀秀自是求之不得,伺候他吃过晚饭悄悄摸摸便溜了下去。回到自己的小屋把袖子里的银子压箱子底下,仲明给她那个木盒子被她扔在一边,看都懒得看。
箱子里如今还攒了不少东西,有她当初在家穿的破衣烂衫,还有来秦王行馆置的几套新衣,另外还有几样首饰,都是薛宝琉随手赏她的,说是她头上那些东西太寒酸,丢他的脸,叫她换上他给的那几样。她偏就不换,就是要丢他的脸。
姜阿牛上次给她的披风也还在这里,既然他出来了,她还是找个时间拿去还给他。他家虽比秀秀家好点,却也不宽裕,而且,阿牛哥还要娶媳妇,今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秀秀想到姜阿牛要娶媳妇,便有几分心酸,眼睛里有些湿湿的。她将姜阿牛那件披风取出来,叠得齐齐整整放在床头,明日就把这件披风还给他。
箱中还有一件布料做工均是上乘的斗篷,是那日在马车上子路丢给她的。这斗篷当日被她弄脏了,后来洗干净了拿去还他。谁知子路竟是一脸的嫌恶之色,避得她远远的,连声叫她丢了。秀秀自是舍不得,多好的一件斗篷啊,天冷的时候拿来挡挡风也不错,可惜就是太长,一走路就绊着脚,容易摔跤,于是她决定把那件斗篷留着给她爹穿。
眼下天气渐渐转凉,她爹正用得上。
只是今日被子路那么一骂,秀秀看这件斗篷就分外碍眼,什么破斗篷?别腌臜了她爹,倒不如剪碎了干净。
她拿了剪刀出来,本打算把这件斗篷剪碎,想了想却又把剪刀放下。剪碎了好像有点浪费,不如拿去当铺当成死当,换几个钱。还有那个木盒子,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干脆也拿去换钱好了。
秀秀这么一想,心情就变得大好,将那丢在一边的木盒子拿来。打开看时,内里却是黑黑厚厚的一盒药膏,药香辛洌浓郁,很冲鼻子。秀秀忙又把那盖子合上,心想,这玩意儿也不知能不能换钱?不然拿去试试,不能换就扔掉。
她把木盒放斗篷里裹裹,找了块布打成个包袱放在一边,洗漱一番躺倒睡了。
明早得早一点起来,要看她爹,还要去看阿牛哥,顺便再把那个斗篷拿去当掉。她又可以攒不少钱了,真好。
秀秀心满意足睡去,唯一不好的是右脚大拇指还是时不时地痛,烫呼呼地,像是被火燎了一般。半夜的时候她被折腾醒来,实在睡不着,便拿快帕子沾凉水打湿了裹在脚趾上。
收拾收拾,总算有了点睡意,正要去把灯吹灭,一抬眼竟见窗间有人影晃过。
秀秀惊得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行馆里竟有飞贼行盗?真厉害,这种地方都敢来。想她沈秀秀,老早就瞄上了这里,也一直不敢来盗呢!虽然而今住在这里,她都不敢动这里的东西。
这个飞贼胆子也忒大,不行,她得去看看。
秀秀大着胆子凑到窗边,将窗户稍稍拉开一道缝,眯缝着眼朝外看。廊下风灯的光很暗,廊道里朦朦胧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秀秀再把窗户打开一点…
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分明看到有个人跑过去的,难道眼花了?
要不出去看看…方才她真的看到有个人的。秀秀大着胆子挪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开门,探头出去左看右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啊!这飞贼跑到哪儿去了?秀秀十分之不甘心,犹豫了片刻,一个没忍住还是走了出去。
她沿着廊道轻手轻脚往前走,边走边四处张望。
不过廊道底下的视野不够开阔,基本上是看不到什么的。秀秀干脆撩起裙子翻过栏杆跑到庭院中间的花圃内仰头四望。
天上有月亮,淡淡银辉清泠泠洒落人间,洒落宝箓楼头。
楼头的巨大匾额上篆着三个描金的龙飞凤舞的大字——宝箓楼。
但是为什么今晚上那三个字中间多了个灰点…啊呀,天呐,原来飞贼在那里。
秀秀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身子却即刻矮了下去,整个人全部藏到了花丛中。
这个飞贼好傻啊,居然想把那三个金字偷走。那不过就是镀了层金而已,偷了有啥用?笨蛋…傻瓜…
秀秀暗暗鄙视着那贼的愚蠢,一边又忍不住往楼头看。
奇怪啊,怎么宝箓两个字变了…变成了王八。
王八楼?!
这哪里是飞贼?这分明就是来寻衅挑事的。
秀秀才这么一想,楼头那灰影已然一跃而下,轻飘飘便落在了楼前空地上。他负手站在那里仰头欣赏他留在匾额上的杰作,似乎非常得意。月光从他头顶倾泻下来,照得分明,他竟然连面巾都没带,浓眉大眼灰袍,却不是白日秀秀她们追踪的那个贼匪又是谁?
这真是活…活见鬼了。
他居然在阿牛他们的严密监视下跑到秦王行馆来了,太厉害太可怕。
秀秀捂着脸缩到花丛里不敢动,可两只手却抖…抖个不停。
这个贼匪居然还不走,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忽然朝秀秀这边转过头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稍后,他一步步朝秀秀藏身的地方走了过来。
别过来呀!呜呜呜…
秀秀的祷告一点也不管用,那个人倏忽之间便到了面前,唰地撩开遮挡住秀秀的几株虞美人。
“是你,小姑娘,咱们还真是有缘。”他愣了下,轻轻道。
“没…没有。”秀秀使劲摇头,她才不要跟他这样的人有缘呢!呜呜呜,这是在做梦,做梦…
“你都看到了什么?”他又问,语声很轻,却隐隐有杀机。
“什么都没看到,没有看到。”
“真的没看到?”杀机更浓了。
“呜,看到了…我看到你把宝箓改成王八,改得好啊,就是该叫王八楼才对。大侠,你真厉害,我要拜你为师,你你…收下我吧!”
“收你?收你来随时捅我一刀么?”他嘲讽地笑了,眼中有刀锋般冷意闪过,手蓦地一伸,登时便卡住了秀秀脖颈。
“啊,别杀我别杀我…大大侠,我也好恨那个王爷的,他抢了我家房子,把我爹抓去做苦力,我是无家可归被逼无奈才到他家做奴婢的,我其实一直不愿意,我跟大侠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他轻笑了声,本来收紧的手指略微松了下,“你敢保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沈秀秀对天发誓,绝…绝不说一个字。”秀秀又是指天又是画地。
“沈秀秀?”那个人微皱了眉头,这个名字竟有些耳熟呢!这个名字让他犹豫起来,到底杀还是不杀呢?踌躇间便见西北角上有个影子弹丸流矢般朝这边飞纵而来。
“看来这行馆里,还有不是死人的。”他轻哼一声,摇头:“小姑娘,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手指蓦地一按,秀秀只觉脑中一昏,人便耷拉了下去。
这一刻间,西北角上那个影子已到近前,电光石火般挥掌急袭而至,怒喝:“贼匪何敢猖狂至此?”却是裘子路。
那人将秀秀甩至肩头腾身而起,倏忽间已与子路错开,起落之间人已跃上楼头。他转头,对紧随而来的子路粲然一笑,跟着便是一挥手。
数道寒光登时如雨而下,咄咄咄声响,朝着子路兜头罩下。

 

第二十二章

这是什么地方?
秀秀晃晃昏沉沉的脑袋,眼珠子慢慢转动,意识也在慢慢恢复。
陌生的床,陌生的帐子…
还有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少主,你怎么又背回个娘们?”粗嘎嘎的,像是铁铲擦刮铁皮的声音,秀秀猜这个人可能是个脾气暴躁的老男人。
娘们,他说谁是娘们?
“我去秦王行馆不小心被她看到,不得不背回来。”这是那灰袍男子的声音。
“看到就杀了啊,少主你干什么要把人背回来?”
杀…
就知道杀。
果然是山贼习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一点水平都没。没一点怜悯之心,残忍,冷酷,黑心肝!他们以为她沈秀秀是棵草,不会流泪,不会流血,更不会痛苦惨叫?这么随随便便砍掉就完了…
秀秀越想越怒,忍不住爬起来插嘴:“你们这是草菅人命!”话一说完,她就倒抽了口冷气,视野内忽然出现个铁塔般的黑汉,豹头环眼,须发虬张,活像是钟馗转世,还是个怒发冲冠的。
“谁说老子草菅人命?老子杀的可都是贪官污吏恶棍凶徒,就没哪个是无辜的…”
他气势汹汹,指手划脚地高声嚣叫,说话时口沫横飞,喷得秀秀一脸都是唾沫星子。
秀秀皱着小鼻子拿袖子使劲在脸上抹呀抹,一边低声咕哝:“大叔,你也轻点,这样子好不卫生…”
“你说什么?啊——”黑大汉越发提高了嗓门,“不卫生?你嫌老子脏…啊啊啊,你这个臭丫头…”
秀秀看他红着两眼挽袖子挥拳头,小心肝就由不住抖,怕他一激动就上来给自己来两拳,他那么大的块头,她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住?一下就死翘翘了。还是说两句好听的把他稳住,忙道:“不是不是,大叔,我是说你…你的胡子长得很有个性。”
“你还敢说…嗯?你说我的胡子?”黑大叔顿住,刺猬般耸立的须发好似忽然间变得不那么怒张,他眼里甚至浮出些骄傲的笑意,“真的?我的胡子真的很有个性?”
“当…当然。美…美髯公就是大叔这个模样。”秀秀说得自个都恶心了,连忙捂住嘴,生怕一不小心连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黑大叔却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抚着自个的胡子摸了一遍又一遍。
这黑大叔还真好哄,一句奉承话就让他忘乎所以成这个样子。秀秀摸摸胸口喘出口大气,瞥眼看看黑大叔,禁不住窃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还真是那么回事,嘻嘻…正自得意,一转眼瞅到立在窗边的灰衣男子,那人斜睨着她,唇边浮着半讥半讽的笑意,分明早看穿了她那些拙劣的小把戏。
秀秀被他这么一看,顿觉耳根发烫,忙敛了笑垂下眼。
“财叔…”灰衣男子的目光转向黑大叔,神色凝重,“你过来看。”
黑大叔,哦,现在应该是财叔了,闻言几步便走到窗边。他们这屋子是在悦来客栈的楼上,下面正对着街道。外面还不是太亮,灰蒙蒙一片,财叔探头出去只一瞧,便把脑袋又缩了回来,惊道:“怎么这许多官差?”
“官差…让我也看看…”秀秀听到“官差”二字,心里便有几分活泛,有救了啊!当下不知死活地站起身,也想往窗口凑。
“站住。”灰衣男子蓦地厉喝。
财叔更是应景地拔出腰间大刀:“坐回去不许动,老实点儿,不老实就一刀砍掉你的脑袋。”
大刀明晃晃,刺得秀秀一双眼生疼。
那么锐利的刀刃,砍在脖子上得有多疼?呜…秀秀哆嗦着摸摸脖子,含着泪退回去,一屁股又坐回床上。
真是的…干什么这么凶嘛?她又没想逃跑,用得着这般紧张吗?
“少主…”财叔那神情还明显就是紧张了,“客栈好像给他们围住了。”
灰衣男子沉着脸紧盯窗外不语,两道浓眉越拧越紧,忽然几步冲过来,拎起秀秀便往床底下塞。
“干什么?”秀秀大惊,虽是一百个不情愿,到底还是怕吃苦头,只能很配合很顺从地往床底下爬,一边还不忘苦口婆心地规劝,“藏床底下是下下策呀,官差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地方,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是冲你们来的…哎哎哎,你别推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闭嘴!”灰衣男子抓狂了,眼睛里有危险的光芒闪动。
秀秀连忙把嘴闭上,一声不吭爬进床底下,乖乖趴好。
被绑架什么的,最讨厌了!
怎么就叫她摊上了?
秀秀叹口气,只觉人生无奈,无奈无奈真无奈,唉…
灰衣男子在外面跟那个“美髯公”大叔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稍后,床幔一动,秀秀眼一转,就见那灰衣男子也爬了进来。
“你你怎么也…”秀秀愕然,可惜话没问完就被灰衣男子点了穴,既不能动也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珠子惊慌失措地盯着那人看。眼见那灰衣男子爬过来挨着自己躺下,秀秀心里大骇,只是无论她再怎样愤怒,也无法出声抗议,一时急得满头大汗。跟着那男子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秀秀只觉身下的楼板往下一沉,整个人就跟着落下去了尺许深。
黑店,这绝对是黑店啊!
秀秀总算想明白了过来,而且这黑店还跟山贼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机关?楼板下沉后,她跟那个灰衣男子差不多就是躺在一个大箱子里。耳边喀喀作响,箱子上的盖子慢慢合拢,床下又恢复了原状,谁也瞧不出那下面还藏着两个人。
稍后片刻,美髯公大叔的房门被敲响了。
开门后进来了三四个官差,为首的是才从大牢出来的姜阿牛捕头,随后跟着的则是小甲小乙哥。
“例行公务,烦请老人家配合。”姜捕头已脱去囚衣换上自个的公服,站在那里颇有气势。
美髯公财叔冷哼一声,很不耐烦地退在一边,打个呵欠嘟囔道:“天都没亮哩,官爷这般不是扰民么?”
随后跟进来的小乙哥闻言冒火,立刻很不客气地顶回去:“扰民?他爷爷的,若不是有飞贼闯入此地,担心尔等性命有忧,老子才不愿来呢!”
小甲哥亦随身附和:“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还待再洋洋地发表一番议论,忽然看到他家老大姜捕头回头来,一接触到老大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小甲哥就适时地把嘴闭上了。
“实是职责所在,还请老人家海涵!”姜捕头说得很委婉,行动间却并不委婉,转眼间把这间客房里外左右上下搜了一遍,最后连床底也不放过,趴地上探头在床下逡巡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把个美髯公大叔紧张地冒了一头冷汗。
还好捕头大人并没说什么,没看到有什么东西便缩回了脑袋,起身掸掸身上的灰便带了两个手下走人。
“叨扰了。”临走时他非常抱歉地跟美髯公大叔拱拱手。
美髯公大叔横眉怒目翘着胡子高傲地不予理会。
捕头大人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出了门继续又搜了几个房间便把任务交给了小甲小乙哥,拍拍屁股离开客栈左拐再左拐去见在那里等了许久的子路公子。
一向有洁癖的子路公子今日不那么齐整,束发的玉冠不知道哪儿去了,发髻松松地蓬在头顶,颇有几分狼狈。除了这些,他身上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姜捕头下意识吸了下鼻子,觉得那很像是尿骚味。
他猜得一点也没错,那就是尿骚味。
因为子路公子被人淋了一头一身的尿,那个该死的飞贼临走时发来的不是暗青子,而是一水囊的人尿,这哪里能避得开啊?子路公子再是武功高强,也没能躲得开,便成目下这么臭烘烘的了。
“怎么样?”子路公子眼下心思更多的在悦来客栈那群飞贼身上,一时也就忘了这些小节了。
姜捕头顿了顿,把一只拳头伸至子路公子眼前,摊开:“我在一间客房的床脚边发现这个。”
他摊开的手心里是一支小小的珠花。
“这个东西,好像秀秀也有…”子路公子皱眉沉吟,记得不错的话,她昨日里头上就戴着这朵珠花。

 

第二十三章

什么叫好像有又什么叫好像没有?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姜捕头很是火大,可碍于对方地位尊贵,就不好把火发出来。
“这该怎么办?”姜捕头攥紧珠花,满脸的烦乱之色,忽然转身朝客栈而去,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子路公子耳根处隐现的那抹诡异的粉红色。
“姜捕头去哪儿?”子路在后问。
“先去把那大胡子拿下再说。”
“大胡子?你是说那间客房的房客是个大胡子,再没有其他人?”
“嗯,就他一个,说是邻县木冲人,来石州跑单帮做点小生意,已经在客栈住了有七八日了。”姜捕头疾步朝前而行,一边走一边简明扼要地给子路公子做着解说。
“没带女眷?”
“嗯。”这不是问的废话吗?要是有他方才不就一并说了?
子路公子于是无话,带了一干从京里来的侍卫们紧随在姜捕头之后朝着客栈包抄而去。
到客栈时,姜捕头才知自己犯了大错。
就这么一来一回短短的一阵工夫,他们要抓的大胡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众人破门而入,早是人去楼空。
不单如此,便连这店里的店主跟小二也不见了。
除了余下的几个一问三不知的客人,这店差不多就空了。
姜捕头使劲捶自个的脑袋,痛悔不已。早知先前就该把那大胡子拿了,也省得现如今来后悔。
子路公子还沉得住气,一面差人去知会石州兵马总管封闭四面城门,严密检查来往行人车辆,一面指挥手下侍卫在客栈中四处搜寻。那大胡子跟客栈老板等人居然在官府衙役的监视之下凭空消失,一点痕迹不露,显而易见是走了客栈中的暗道,无论如何,一定得把那暗道给找出来。
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山贼们竟把暗道挖到了石州城内。
也不知这石州城的大小官员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一点都没察觉,真该全部革职查办了才对。
侍卫们在客栈里一阵翻腾,还真找出条暗道,就在大胡子所住的天字号房楼下的那间屋子的床底下,黑黢黢不知通向哪里?
恰巧薛王爷赶到,便与众人一同观赏了下这条隐蔽的暗道。
“拿火折子来。”薛王爷伸手抢过侍卫手里的火把,撩起袍子便要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