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雪微笑道:“多谢师妹。叶师妹以前在家乡学过些武艺吧?”
“是啊,在家乡跟着武馆的师傅学过些拳脚功夫,就是都不管用。”
“也别这么谦虚,你那暗器功夫就很管用,叶师妹其实根基不差,我相信你明日一定能赢。”
叶莲给他说的信心大增,一双眼便也亮了起来。
穆少雪指着比武台上的云梯道:“你看,其实这爬云梯是有诀窍的,要快要稳,手不能握得不能太实,挥动要及时灵活,这样…”他一边说一遍比划,叶莲聚精会神地旁看着,心里却在仔细琢磨。
一会儿功夫莫小桃也已赢了比试兴高采烈地下得台来,叶莲迎上前去,两人抱做一团,激动地笑个不停。
穆少雪又向莫小桃道了贺,道:“两位师妹好好准备明日的比试,我这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两个人目送穆少雪离开,欢天喜地的回了小初堂,晚上早早便睡了。
有了前次的经验,又得穆少雪指点,第二日的比试叶莲便更要沉着冷静一些。那与她比试的女孩与她不相上下,虽说费了些功夫,最终叶莲还是胜了这场,挤身夺梅组前三之列。
莫小桃也很顺利地赢了第二场,两个人的名字都被收入百花阁名册之中。
这一日已是鼎会的最后一天,待百花阁遴选所有比试结束,鼎会便算正式结束。
共有三十二名弟子入选晋级,其中二十名男弟子入剑阁,十二名女弟子入百花阁。
鼎会最后的仪式是入师礼,入选弟子都随司伯到了点金台,站了长长一排,等候众位前辈剑师点选。
三十二名弟子当中薛青田城主自其中选了一名弟子收入自己门下,司伯捧了名册高声宣读,叶莲听到是穆少雪,不由好一阵欢喜。
之后三翁也各选了一人做弟子,余下二十八人,七翼大剑师可自其中任选四人为徒,按照排名自朔初开始一个个点选下来。
叶莲竖着耳朵等着点自己的名字,却一直都没有人点她,连莫小桃都被金牡丹大人点了去,还是没人叫她的名字。
她不由紧张起来,眼见人越来越少,最后便只剩了残月跟弦音两位大人没点。
残月大人林天翔大概有二十五六岁,相貌虽不及梅君舞,却也算是个英俊的人物,只是面容沉肃,看起来要比梅君舞稳当多了。
叶莲在心里道:“老天保佑,千万让残月大人选中我…若是他不选我,我就完了…”她几个月前曾得罪过弦音梅君舞,若是做了他的徒弟,他会不会借机报复啊?
不幸被叶莲猜中,林天翔果然没点选她。
难道果真如秋琪所说,他们都不齿她放暗器射下花球,所以不肯收她?叶莲只觉灰心透顶,转眼一瞧,却见墨菊也还在,又略略平静了些。墨菊在这次夺菊组的比试中可算独占鳌头,她都还没有被点选,那说明自己不是最差的那个。
司伯捧了金册走至梅君舞面前,梅君舞接过,朝剩下的四人看了一眼,提笔将剩下的四个名字勾了三个,独独没有勾叶莲的名字。司伯捧着册子看看,待要念时却又走了回来,低声问道:“弦音大人,怎么这个名字没有勾?”
梅君舞眼光朝叶莲脸上淡淡瞟去一眼,道:“那孩子根基太差,我怕教不好,还是再让她回小初堂再呆两年。”
司伯愣了一愣,但这选徒一事却没有定规,七位大剑师有权做主,便也不好多说,捧了册子走到场中将梅君舞勾了的墨菊等三人的名字念了。
叶莲只当就此要跟了梅君舞学艺,虽说这人不是她满意的师父,总归好过没有师父。正在心里安慰自己,却不想司伯竟又没念她的名字,她顿时便慌了神,不是说每个大剑师要收四个弟子的么?为什么他只收三个?独独不收她…
她抬眼盯住对面椅上歪坐着的梅君舞,心头阵阵发紧,脑子里嗡嗡乱叫,好半晌才清醒过来,一定是他认出了她,所以有意给她难堪。是了,他一定是在公报私仇,多么可恶的人啊!
转机
叶莲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一时有些难过,鼻子里涩涩的,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她咬住唇死命忍住,总算没掉下泪来。真好笑,她不想拜人为师,人家还不愿收她呢!哪里就能轮到她来挑三拣四?
也是倒霉,怎么就得罪了他?又偏偏现眼,送到他面前给他挑…
说来说去只怪自己无用,若是表现出众,得七翼其他大剑师青眼,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莲吸吸鼻子,反正也没人肯收她为徒,那个秋琪说没有人收便是进了百花阁也没用,既然如此,那她还不如再回小初堂去。唉,不收她也好,她底子差,就算跟个好师父只怕也是最差最笨的那个,与其学不好整天被师父嫌弃,倒不如在小初堂呆几年打好基础再说。
她在心里嘀嘀咕咕,很快便把自己开解开来,正打算自动自觉退下去免得别人为难,却见居中靠薛城主坐着的薛棠不知何时竟离开座位,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他该不会来安慰她的吧?
叶莲心里越发慌乱,想起昨天小红临走时说的话,只觉羞愧,眼见他越走越近,忙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
等薛棠走过来,叶莲才知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他根本就没看她一眼,便径直走至梅君舞面前,却什么话也没说,先抱拳躬身对着梅君舞一鞠到底。
叶莲蓦见他如此,很是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里只想,堂堂黒雕城的小城主,怎么能对七翼之末的弦音行此大礼?
梅君舞似乎也被惊吓到了,慌忙站起,伸手将薛棠扶住,问道:“小城主这是为何?”
薛棠微笑道:“薛棠这里有一事相求,还请弦音先生看我的薄面通融通融。”
“小城主太客气了,有事但请直说无妨。”
薛棠略顿了顿,放低声道:“我想求先生收下那位叶莲姑娘,她虽根基差,却并不愚笨,且贵在勤勉,若得先生指点,并非就不能成器…”
梅君舞一愣,斜目瞟叶莲一眼,面上有不喜之色,皱起眉头道:“小城主,你虽尊贵,却也不能干涉我收徒之事。”
薛棠被他一句话顶回来,不禁有些尴尬,却仍客气有礼,慢声言道:“弦音误会了,我并非是要干涉先生收徒,只是想求先生看在我私人面上收下她,她…她实在也不容易。”
“小城主,我也知这孩子不容易,只是君舞才疏学浅,实在是怕教不好她。”
“弦音先生…”
二人说话的语声并不大,但叶莲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呆住。这可怎么办好?众目睽睽之下薛棠竟然放下身段为她向梅君舞求情!叶莲脑子里乱纷纷的,脸上也火烧火燎般的烫,不由心潮起伏,又是感动又是羞惭,只觉无地自容。
耳听得梅君舞只是推脱,竟全不将薛棠放在眼里,当着满城上下的面,她丢人现眼的倒没有什么,可那是薛棠啊!她怎能让他为了她这么个没用的人受人折辱?
叶莲越想越是难过,胸口闷闷的,很想上前阻止薛棠。可以他二人目前的身份,似乎又轮不到她说话。想要离开,却又有目无尊长、不守规矩的嫌疑。
一时进退两难,她呆站在那里,如坐针毡般不安,听见薛棠低声下气地求那梅君舞,终于再忍不住,上前轻轻扯住薛棠的袖子,小声道:“小城主,我…我不拜师了。”
薛棠回头看她一眼,摆手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却转过去又对梅君舞道:“弦音大人就当真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别求他,我不要拜他为师!”叶莲几乎要落泪了。
薛棠将被叶莲捉住的袖子扯回来,语中微带轻责:“叶莲,别胡说。”
叶莲想起初遇梅君舞时的情形,由不住愤怒,脱口便道:“我没胡说,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你…你怎能这样说?”薛棠愕然,转头瞥见梅君舞眼中冷光泠然,明显有了怒意,便知此事难成,竟是束手无策了。
叶莲低头道:“他本来就…”
“你还说!”薛棠咬牙,这丫头,她怎么就能在这当口说出这种话来?若是梅君舞追究她不敬之罪,那她可是跑都跑不了。
他叹一口气,看来今日这事已无转圜余地,她在此地也着实难堪。
正要叫她回去,却听身后梅君舞道:“小城主的面子君舞怎能不给?烦劳司伯将名册拿来我再看看,方才笔误漏了一人,便补上罢了。”
薛棠万没想到事情竟有如此转机,一时喜出望外,眼见梅君舞接过司伯手中的金册提笔勾画,一颗心这才放入肚里,却不忘叮嘱叶莲道:“别再胡乱说话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叶莲没有想到的,怔在那里好半晌都没转过神来,听到薛棠跟她说话,只是下意识点头,被薛棠一推,便踉跄着站到了梅君舞面前。
“你叫叶莲?”梅君舞的语声很淡,听不出情绪。
“嗯。”叶莲简直傻了,只知道点头。
梅君舞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轻飘飘便掠过,落在一旁等着行拜师礼的墨菊三人身上,轻道:“你们四个可以行拜师礼了。”
墨菊率先,上前跪下奉上拜师茶,梅君舞接过喝了口,赠她入师之礼,却是一把宝剑。另外两个师兄一个名叫丁洌,是从潜心堂选出的,另外一个叫肖惠熙,出自慧心堂,也都上前跪拜,梅君舞照样赠以宝剑。
轮到叶莲时,叶莲仍有些呆呆的,见梅君舞朝她看来,忙上前照着墨菊她们那样斟上热茶,在软垫上跪倒将茶端上去,心绪复杂地道:“师父请喝茶!”
梅君舞眸中光亮闪闪烁烁,叫人捉摸不透。他微弯下腰,伸手去接茶盏时,却忽然一笑,耳语般低声问道:“我不是好人,嗯?”
叶莲愕然,睁大眼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眼角边笑意愈深,端走茶盏的刹那,小指好似无意般轻轻在叶莲掌心中一划,酥麻如电。叶莲手上一抖,竟险些叫出声来,好歹忍住,等着他赠剑,却半天没见动静,抬头看时,却见他在袖子里、怀里乱摸一气,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师父…”
梅君舞找了半天,终于摸出个做工精美的香囊来,摊手送到叶莲面前,道:“我今日过来时只带了三把剑,先暂时送你这个做入师礼,等我以后寻到合适的剑再送你如何?”
叶莲大失所望,很想不收,磨蹭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下了。
等叩拜礼成,这师徒名份便算定下,梅君舞道:“你们四个自此便是同门师兄妹,日后要和睦相处,互相督促。”
“是。”四人齐声应道。
“至于住宿之所都是剑阁、百花阁统一安置。一会鼎会结束,会有两阁主事带你们过去,你们今晚就好好休息,可不必过来,明日起,每日卯时到小墨轩习武练功。”
叶莲跟着应是,一双眼却四处找寻薛棠的身影。
鼎会的最后仪式还没有完,薛棠也还没走,此刻已回到了他的座椅上,正与薛青田城主低声说话,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回头来对着她一笑。
叶莲心头暖意荡漾,想及方才之事,只是感激不已,分明是件高兴的事,她却不知为何想哭,硬是忍住了,眼含着泪凝目望着薛棠也回以一笑。
薛青田顺着薛棠的眼光看过去,不由面色微沉,出言提醒薛棠道:“阿棠,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了。”
薛棠知他说的是什么,不由一晒,应道:“孩儿知道了。”
“七翼收徒之事便是连我都干涉不得,你今日实在是逾矩了。”薛青田语中大有责备之意。
薛棠自知有错,只有道:“以后不会了。”
薛青田道:“若不是你昨日当着那许多人的面照拂于她,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我…”薛棠想要争辩,仔细一想,立时便醒悟过来,一时无言以对。
薛青田缓缓又道:“你待那姑娘如此关照,便是我也要误会你是想她进内城的,谁又真敢收她?你虽是为她好,却不知正是你才害得她落到方才那个地步。”
薛棠垂首扼腕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孩儿鲁莽了。”
薛青田无奈叹气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好心常办坏事。若是方才梅君舞不肯服软,你今日可要如何是好?当着这满城上下的面,脸面丢失殆尽不说,日后你又要如何服众?”
他句句在理,薛棠只有任他责骂,并不反驳一句。
“你啊,就是心软,同你母亲一个毛病。”薛青田摇头,终是不忍,拍拍薛棠放在椅子上的手道,“那姑娘既认了梅君舞为师,日后便是梅君舞的弟子,你万万不可再去多管闲事。”
孝道
金风细细。
震天号角声中,数百只黑色大雕飞上天空,黑白相间的巨大双翼铺展开来,一瞬遮天蔽日,天地刹那为之一暗。
这是鼎会最后的仪式——放雕。
满城上下在这庄严的气氛中肃然而立,仰首凝望天空,谛听风与翅搏击的呼啸声。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就算期间经历了一些动荡波折,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好的,不是么?
叶莲望着天空冥思的时候,莫小桃偷偷跑了过来。
“你不在你师父那里,跑过来做什么?”叶莲瞅瞅前面站着的梅君舞,半掩了口与莫小桃窃窃私语。
莫小桃将她往后拉拉,指着队伍前面道:“那个穿浅碧衫子的女孩是谁?”
叶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浅碧衫子的女子,因为是从后面看,便只能看到她婀娜的后影,方巧她微转了头与旁边一个黑卫说话,于是叶莲便看到她秀美的侧脸。
那黑卫半侧了身子注目看那女子,面上虽只是浅浅的笑,眼波却极是温柔。
“那不是莫谦跟小青姑娘么。”叶莲皱眉,疑惑地看一眼莫小桃,“怎么了?你认识他们?”
莫小桃撇撇嘴道:“不认识,就是问问而已。那位小青姑娘是什么人啊?”
“她是小城主的贴身侍女…嗳,她长得很美是吧?”
莫小桃没做声,勉强朝她咧出个笑脸来,道:“我回我师父那里了啊!待会咱们再说。”
放雕仪式结束后,鼎会正式落幕。
众人恭送,薛城主与薛棠便在内城黑卫簇拥下,返回内城之中。叶莲想要当面向薛棠道谢也没找到机会,那边百花阁的主事过来点名,叶莲便只好跟着离开。
百花阁很大,房子也多,十二个姑娘每人一间屋子,再不与墨菊同屋而住,正合了叶莲心意。
只是墨菊却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临睡前特意过来吩咐道:“叶莲,你明天早起要过来叫我,哦,以后你要每天都过来叫我。”
她是师姐,叶莲又能说什么,只有点头应下。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那语气太过高高在上,叫人心里很不舒服便是。
第二日一早,叶莲早早便去叫了墨菊,两个人一起在卯时之前赶到小墨轩时,丁洌与肖惠熙却已都到了,只是梅君舞却还未来,找了个仆人问,才知他还在睡觉。
四个人久等他不来,便只有先自行在练武厅习练。
直到辰时,梅君舞才过来,却也并不说什么,只懒懒坐在一旁看。
丁洌、肖惠熙、墨菊都是学过剑的,叶莲却没学过,见他三人练剑,便也自刀架上找了把剑跟着他们在后面比划。
正把剑舞得虎虎生风,却忽见梅君舞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她心里突地一跳,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练了?继续练给我看。”
叶莲只有硬着头皮继续练下去,只是没有章法,东一下西一下不仅姿势难看,便是动作也僵硬得很。
“你这是在砍南瓜吗?”
“哦…”叶莲顿时满脸通红,回道,“回师父的话,我在砍坏人。”
梅君舞瞪着她看了一阵,点点头:“那你继续砍。”
他沉了脸走开,却去指点墨菊、丁冽他们,一招一式耐心之至。
叶莲站在那里瞥见墨菊投过来的得意眼神,心里颇不是滋味,却还是拿着剑跟着练。
一直到早课结束,梅君舞都没再理会她。
看来他是有意如此,分明就没打算要好好教她。叶莲很是沮丧,难道以后就这样了?
正是烦恼不已,却听梅君舞道:“叶莲,你回去收拾收拾,给我立刻搬来小墨轩住。”
“啊,什么?”叶莲吃了一惊,张着嘴好半晌合不拢。
梅君舞冷哼道:“根基那么差,还好意思这么懒懒散散,以后我要每日亲自监督你学武练功,没听明白么?”
墨菊两眼立时发亮,不待叶莲回话,便抢着道:“师父,我也要搬来。”
“你来凑什么热闹?百花阁没地方给你住么?”
“可是,她…她为什么…?”墨菊还待再问,一抬眼看见梅君舞冰冷的目光,不由便是一颤,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低声道,“弟子告退。”
叶莲只好回去收拾东西,百花阁的主事得了梅君舞的知会,便也就任她过去。叶莲对着这间才住了一晚上的屋子,很是有些舍不得,想到以后要跟那喜怒无常的梅君舞朝夕相处,便禁不住头皮发麻。
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拎着包袱走出门去,到莫小桃那里跟她打了个招呼,这才去小墨轩。
到小墨轩时,梅君舞正在书房内挥笔写字,叶莲进去拜见,他竟好似没听到一般。
叶莲等了一会,见他不肯搭理,又没有仆人来安排,便只好厚着脸皮问:“师父,我住哪里啊?”
梅君舞依旧不语,过了好半晌才道:“没你住的地方。”
叶莲噎住,站在那里好一通腹诽,既然没地方住,为什么要叫她来,敢情他是要消遣她呀?
“住柴房。”许久,梅君舞才又憋了三个字出来。
叶莲咬咬牙,柴房就柴房,谁怕谁呀?把包袱往肩膀上一挂便往门外走。
“等等,你去哪里?”
“师父不是让我去住柴房么?我这就过去。”
梅君舞终于转过身来,黑着张脸径直自叶莲身前走过去,却还是撂下句话:“跟我来。”
他出了书房,将叶莲带到书房下首的一间小屋内,道:“这间,以后你就住这里。”
叶莲进去放下包袱左看右看,屋子不大,但床几桌椅一应俱全,布置得还甚雅致,窗边白玉香炉里燃着香,白烟袅袅飘升。
“多谢师父。”
他笑:“别急着谢,以后有的是你骂我的时候。”
叶莲垂了眼摸头发,讪讪地说不出话。
“我的屋子在东首最大的那间,这里仆人少,你既是我的徒弟,便要好好孝敬我,每日早晚都要过来伺候我梳洗。”
他住最大的房子,却给她住这样的小房子,还…还把她当仆人用。
叶莲心里一腔愤慨,却不敢说出来,只得低头应是。
“你是不是又在骂我了?”梅君舞微俯下身,凑近她笑道,“我不是好人,嗯?”
他的气息暖暖扑在叶莲额上,额前碎发似乎飞起了一两丝。叶莲忙伸手将头发按住,好似唯有如此,一颗心才不会乱跳。双颊莫名其妙地发烫,她由不住后退,连连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骂你,师父你是大好人。”
等到了晚上,叶莲才知不单是梳洗,便连打洗脸洗脚水这些事情也是她的。最可恶的是,梅君舞他竟然要洗澡,偏生厨房的老妈子不在这里住,叶莲只好亲自动手给他烧洗澡水。
烧好水仍是找不到人给他抬过去,叶莲只好自己一桶一桶拎过去,等洗澡水将梅君舞屋子里那只大木桶装满,叶莲已经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嗯?你还不出去,是要等着给我擦背?”梅君舞也不避人,当着她的面便宽衣解带,吓得她连忙跑出房去,回头又将门死死关上。
好不容易等他洗完,将后余事宜处理完毕,梅君舞这才打发她回去。叶莲又累又困,但一身的汗又不能不洗,忙热了点水,胡乱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头发还是湿的,窗户好像没关,风咝溜溜吹进来,吹得头顶凉凉一片。叶莲困得紧,也懒得起来,恍惚间是在做梦,梦里从窗口跳进一个人影,她惊吓不已,想要逃跑,两腿发软却是动弹不得,只看见那人走过来,月光下面上银闪闪地晃眼,却是一个银色的面具。
“啊…救…救命!”叶莲挣扎着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汗湿薄衫,叶莲狠命一蹬腿,终于睁开眼来。
耳边梆梆梆有人使劲在敲什么东西,跟着还在大喊:“起来…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着不起来,快给我起来练功去。”
练功
叶莲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眼前所见便是她的师父梅君舞,站在一片银白如霜的月光里,怀里抱了架琴,修长手指在琴头硬木上叩得笃笃有声。
“师父…”叶莲睡得有些糊涂了,半饧着眼发梦怔。
梅君舞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快起来跟我去练功。”
叶莲愣了一下,很快地撩开身上薄被要起身,却忽然想起自己昨晚洗了澡便没穿抹胸,不禁“啊”地一声大叫,两手抱胸俯身趴在被上,羞恼抱怨:“半夜三更的,师父你怎么能随便闯到我屋里来?”
“黑灯瞎火的,你以为我能看见什么?还不快给我滚起来…”梅君舞口气虽极恶劣,却还是背转身去,气冲冲往外面走,一边道,“就算能看见,你又有什么好看?”
天还是黑的,深黑色的天幕上几颗寥落星子伴着一泓淡月,清幽静寂。
“师父…天上还有月亮。”叶莲跨出门槛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抬头望天,这个时候,应当还没到卯时。
“有月亮怎么了?”
“那个,天好像还没亮呢!”
“你还要等天亮?若等天亮,那可真是明日黄花蝶也愁啊!”梅君舞将自己怀里的琴往她怀里一塞,道,“拿着,小心点儿,别碰坏了。”
叶莲只好将琴小心翼翼抱住,眼见梅君舞掉转身迈开大步往前走,便只有小跑着追上去。
梅君舞走在前面,夜风拂过,他宽大的衣袍与披散着的黑发便随风翩然而飞,飘逸若仙。
这样美妙的背影,叶莲看着却只想落泪,他倒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走的潇洒,却苦了她,这架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恐怕足有二十来斤,只抱着倒不怎样,走了一段路后,便觉出分量来。
偏生今日去得不是练武厅,梅君舞带着她出了后院,就一直往前走,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一开始脚底下踩着的还算是路,走着走着那就不是路了,脚下杂草丛生,竟好像到了荒郊野外。
叶莲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前行,若不是顾念着怀里那架琴,早不知道绊了多少跤。
有一阵叶莲竟然起了怪异的念头,梅君舞带她来这么荒僻的地方,该不会…该不会是不怀好意?会不会杀了她?这荒烟漫草的无人之地,倒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呀!
她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想起几月前那个将她扔到井里的白婆婆,禁不住浑身汗毛倒竖,背上的汗霎时冷下去。叶莲打个寒噤,哆嗦着两腿不大敢往前走了。
“弦音…啊,师…师父,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叶莲问,仔细想想又觉得荒唐。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梅君舞杀她做什么呢?
梅君舞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语声中隐有不耐:“磨蹭什么,就快到了,还不快跟上。”
叶莲委屈地嘀咕:“练功在练武厅不好,非要跑这么远。”
梅君舞倏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来。
叶莲低头只顾往前,一不小心便撞了上去,正好撞在他胸膛上,顿时满眼直冒星星,鼻子好痛,好像被撞出血了。
她忙不迭松开一只手去捂鼻子,一边“唔唔”地叫唤,天哪,他的胸口难道是铁做的,怎么会这么硬?
叶莲忙着鼻子,便只剩了一只胳膊夹着那琴,琴重下滑,差一点没掉在地上摔坏,还是梅君舞手疾眼快,一把将琴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