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探头朝外面看看,道:“公子,大总管他们来了。”
薛棠微微坐正身形,转头看看叶莲,却吩咐小红道:“小红,趁天还没亮,你先带叶莲去偏殿睡一会吧。”
叶莲也知薛棠他们必要要事商谈,便也不再多说,站起来还不及行全一个礼便被小红拖出了偏门。
大总管李儒是个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白净面皮,蓄着两撇胡子,如文士般斯文儒雅,一进来便躬身向薛棠行礼。
“大总管不必多礼,请坐。”薛棠指指榻边锦凳,示意他坐下来,见李儒撩袍坐下,方又接着问,“桓海的伤怎样了?”
李儒道:“眼下暂无大碍,那人好厉害,那一剑再偏一点便刺中桓海命门,万幸,否则他可就废了。”
“那他可有看出那是什么剑法?”
“桓海说,很像是西阱的回风七式。”
薛棠皱眉不语,过了半晌却缓缓道:“前次我在驿馆遇刺,似乎也是西阱人…照这么看,城中竟有西阱人的奸细,只是,如何竟会让西阱人混进城来?”
李儒思忖道:“照我看,西阱人混进来只怕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情。公子,如今情势有些不妙,你看,是不是急报进京,请城主回来?”
薛棠微摇头道:“父亲好不容易同母亲团聚,况且九月鼎会转眼即到,父亲到时是必要赶回来的,也错不了多少时日。如今先暂时将外城清查一番,若有可疑之人一律收押。”
李儒道:“公子此话却也在理,是属下心急了。外城那边我已命莫谦率内城黑卫连夜前去清查,暂时还没有传过消息来。”
“大总管行事慎密,这我放心,只是方才我问过叶莲,那挟持她的人曾被她铁锥所伤,身上有伤,你再派人带几只雕犬到竹林那边好好搜一搜,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李儒连忙起身,道:“那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大总管稍等,如今城中有变,为防再有人入城滋事,你看接下去这几个月的试炼是不是要取消?”
李儒沉吟道:“黒雕城盛名在外,试炼取消只怕不够妥当,不然明日我再同三翁七翼他们商量商量?”
薛棠想了一想,道:“也好,此番便辛苦大总管了。”
眉刀
外城的清查还在进行中,叶莲一时还回不去,只得安心在雕月殿中呆着,每日依旧早早起来跑步练拳,确是个勤勉的好姑娘,只是没人指点,那拳打得便没什么章法。
薛棠看不过去,便叫小红、小青在旁指点一二,这才略看得过眼去,想到转眼即到的鼎会却也着实担心,无论是谁,鼎会上那是无法做假的,却也只好听天由命。好在她年纪还小,便是再过五年也才十八岁,凭她这股子勤奋劲,一层层晋级上来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雕月殿前有一个砌成半月型的大池,池边几棵垂柳,绿意盎然。
早起薛棠在廊下晒太阳的时候,叶莲便跑到池边转悠,池水清澈见底,数条色泽艳丽的锦鲤在内中畅游,甚是悠闲自在。
叶莲在池边溜达了片刻,返身回走,走到半途,却盯着那座巍峨宏敞的雕月殿看,瞧这恢弘的气势,想来京里的皇宫亦不过如此罢了。
等她走回来,薛棠便笑问:“看出什么来没有?”
叶莲道:“这房子檐头雕了一只黑雕。”
“还有什么?”
叶莲筹思道:“前面的池子却是半月的形状,该不会这便是雕月殿名字的由来?”
薛棠但笑,也不接话,过了半晌却问:“你当真不肯留在内城?”
“啊…”叶莲犯难道,“我还是比较习惯呆在小初堂,这里…这里…”
“这里不好么?”
“不是…不是的。”叶莲抹汗,这里当然是好,可是要留在这里当一辈子差,实在非她所愿,到底为何,叶莲却也说不上十足因由,只是觉得不妥。
薛棠垂眸摆弄几上茶盏,唇边仍有笑意,可叶莲瞅着却总有那么几分落寞,不免便有些歉疚起来,上前讨好道:“公子,我帮你换杯热茶吧!”
“别叫我公子…”薛棠抬起眼来,注目看她,“叫我薛棠便是…”
“叫…”叫薛棠?这不就乱了套,小初堂的先生一再提醒他们行事说话要循规蹈矩,不可越礼犯上。薛棠可是黒雕城的小城主,地位显赫,他的名字岂是她随便乱叫的?
叶莲半天叫不出来,拿手遮着眼满脸讪讪之色,随即便正色道:“这会乱了规矩的。”
薛棠斜她一眼,看她那模样,装腔作势,真是叫人好笑又好气。说到守规矩,其实她做的事有哪样是守规矩的?换个女子若知晓他的身份早便束手束脚拘谨的很了,可她却一点都不,让她叫个名字倒提起规矩来了。
叶莲大约觉出他的不悦来,瞅瞅四下无人,便凑近前悄声道:“没人的时候叫名字,有人的时候还是叫公子吧!”
薛棠不由莞尔,她的气息暖暖吹过来,有股清甜的果香味,叫他情不自禁想要靠得更近,身子往前探了探,却还是退回来,有意无意地离她更远了几分,轻言道:“你这样贸然回去,就不怕还会有人对你不利?”
“公子…哦,你不是已经派人前去清查了么?”
薛棠叹口气道:“那个人还没找到…叶莲,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
叶莲怔住,脑子转了半天方吃吃道:“我也说不上,可能…可能是我得罪了什么人?”
“你才来几日,便会得罪人?”
“那…那是为什么啊?”
薛棠缓缓道:“也许…是你知道了什么人的秘密?比如你说的那个王爷…你,就真的没看见他长什么模样?”
叶莲默然,脸上却是忽红忽白,半晌才低低道:“我真的没看到,他戴着半截面具,我就看到他的嘴巴…”
“嘴巴?”薛棠蹙眉重复,似在苦思。
“嗯。”叶莲说出来反觉一身轻松,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又接了一句,“我还记得他的衣服,是件玉色的袍子。其他的事,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了,他本来是要捉你的,结果错抓了人,还有…他似乎很清楚黒雕城的事情,他甚至都见过小红、小青姐姐。”
薛棠盯着叶莲,目光探究地飘移到她那嫣红的小嘴上,忽道:“你那天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我…我忘了…”叶莲顿时慌乱起来。
“他该不是…亲了你?所以你才…”
“没有,没有的事。”叶莲霎时面如红布,舞着两手连连否认。
“叶莲…”薛棠不是傻子,叶莲这般激动,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他忽然有些恼恨,心里隐隐不是滋味,“他有没有对你…对你做过别的什么?”
“有,他打了我一掌。”叶莲隐隐又觉得胸口疼起来,伸手抚胸,委委屈屈地抬眼看他,黑漆漆的眸子清清亮亮,并无任何阴霾。
薛棠即刻便释然了,望着她湛然一笑,道:“等我抓到了他,一定给你报仇。”
“能抓到他吗?”
“当然能…已经有些眉目了。”
“抓到了要把他交给我,我也要把他的肋骨打断两根。”
薛棠拍着额笑倒,看叶莲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只怕将那人的嘴巴割下来泄愤都有可能。
过了三日,对外城的清查总算结束,那日丢叶莲跟桓海下井的白婆婆也已找到,只是人却已被人灭口。叶莲同桓海跟着莫谦一起过去认了尸首,确是那天的白婆婆不假,只是面目浮肿乌黑,显然是身中剧毒而亡。
叶莲特意掀开那白婆婆的衣襟看了一眼,果见白婆婆肚子上有个血洞,正是拜她铁锥所赐。
桓海微皱着眉看她一眼,张了张嘴,却又没说话。
叶莲有些讪讪的,自我解嘲般地道:“我的暗器功夫还不错吧?”
桓海便点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难得的笑脸。他平日都是不苟言笑的,眼睛是冷的,脸是冷的,活脱脱就像座冰山,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笑。此刻他的脸部线条放柔,有温柔的光波在眼中漾动,却比板着脸时好看多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桓海说两个字时还是很顺的,只是说的极快,语声短促,好似斩金切玉。“你…你还好吧?”
“我…我很好。”叶莲诧异地看看他,桓海因为口吃,素来很少在人多处开口说话。可是现下人却不少,环顾四周,除了带他们来的莫谦,还有好几个人,有不认识的内城剑师,也有仆役,这可真是难得一遭的事情,连莫谦都惊掉了下巴,瞪着桓海看了好一阵才转过头去。
认完尸首,叶莲跟着莫谦回到雕月殿,想着这事情也完了,便要跟薛棠辞别,回小初堂去。
薛棠微笑着听她说完,却道:“你先别急,还有桩事情没了,你再等一等。”
“啊,还有事情?”
“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认个人。”薛棠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原来那白婆婆竟是七翼中眉刀大人白蕊夫人的仆役,平素只干粗重杂活,故而没什么人留意。可毕竟是白蕊手底下的人,她这一死,疑点自然而然便指向了白蕊夫人,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一时不能拿她怎样。薛棠与大总管李儒商议许久,总觉不妥,还是打算叫叶莲暗中看看白蕊,确认一下是否为那日在驿馆中掳走她的人。
“白蕊夫人不是女的么?”
“是。”薛棠低头喝一口茶,面上表情隐晦不明。
叶莲奇道:“可掳走我的那几个人都是男的。”
薛棠苦笑:“我也知道这样有些荒唐,只是…这位白蕊夫人当年曾与西阱一位大将有过纠缠,你说的那人又如此清楚城中诸事,实是无法放心,便帮我看一眼如何?或者,她扮了男装也未可知。”
叶莲呐呐道:“这可真是荒唐…那是个男的啊!”千真万确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女扮男装的。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侍女传道:“公子,白蕊夫人前来拜见。”
巧合
薛棠又向叶莲低声交待两句,却撩开被子下榻,扬声道:“快请夫人进来。”
说话间,只闻环佩叮咚,脚步声轻捷,很快便自殿门外走进一人来,隐隐香风扑鼻,却是一云髻峨峨,身穿月白衫裙的美貌妇人,想是那位白蕊夫人无疑。
薛棠已迎上前去,亲热无比地挽住白蕊夫人的手臂请她到桌前坐下,笑道:“蕊姨快请坐。”
“阿棠,这许久没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啊!”白蕊笑语,一边款款落座,一边叫薛棠回榻上躺着。
“是么?”薛棠听话地坐回榻上,却并不躺着,只叫小红拿过毯子盖着腿,继续与白蕊说话,“白梅妹妹最近可好?”
“还不是老样子?不争气的很,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进了潜心堂。”听白蕊口气,似乎对这叫白梅的十分不满,也不知是她什么人。叶莲猜测着,难道是她妹妹?
薛棠笑道:“那是蕊姨太心急,其实梅儿很能干了。”
“她若真能干,我便省心了。”白蕊叹气,转而又问,“阿棠,你娘身上的病可好了没有?难为她病着,竟还记得叫你带东西给我。”
“蕊姨客气了,我临去京城时,您不是也叫我带了许多东西给她?”
“我带给她的东西,她可喜欢?”
“娘很喜欢,叫我回来谢谢蕊姨,她身体比往年好了许多,蕊姨不必挂心。”
两人话着家常,甚为热络。
叶莲眼瞅着薛棠,想不明白他如何竟能与一个自己心怀芥蒂的人言谈甚欢,由不住暗生寒意。正不自在,却见薛棠的目光瞟过来,朝她连使眼色,叶莲这才回过神来,注目去看那白蕊夫人。
她听从薛棠吩咐,与一叫小醉的侍女垂手侍立于薛棠身后不远处的帷幄旁,这个位置安排的甚是巧妙,恰好在二人的斜对面,又有半垂而下的帷帐遮挡,可以在不吸引来客注意力的情况下,将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抬眼望去,只见那白蕊柳眉半弯,星目流转,莹白如玉的面上浅笑盈盈,却是极清雅的一个女子。叶莲看不出她具体年纪有多大,只觉美不胜收,无言描述,实为生平未见的美人。
叶莲想象着白蕊女扮男装的模样,若是同那人戴上一样的银色面具,只露出那张涂了胭脂艳如花瓣的双唇…
可是…可是,那个人的嘴是什么样子的呢?叶莲费力地回忆着,竟发觉自己想不起那张嘴的形状,只是脸上发热,呼吸间竟隐约夹缠那人滚烫的气息。
那不会是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是。
叶莲站在那里,有些呆呆的,思绪也不知飞到了哪里,直到小红走过来拉她出去,才回过神来。
叶莲、小醉跟着小红都走了出来,殿里只留了小青一人在伺候。薛棠还在那里跟白蕊说话,两人神情都颇凝重,想来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走到偏殿时,小红才问:“嗳,小叶,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叶莲怔了下,摇头道:“不是她。”
“确定?”小红不放心,又追问一句。
叶莲苦着脸道:“姐姐,她是女的,那个人是男的,我…我…怎可能连这都分不清?”
小红嗤的笑出声来:“看你长得迷迷糊糊的,谁知道你分得清男女不?”
“我又不是傻子。”叶莲噘起嘴,一脸不快,“我可以回小初堂了吗?”
“回回回,就记得这件事。”小红瞪着眼,凶巴巴道,“公子说了,不准你回去。”
叶莲一愕,随即便笑:“我知道你在骗我,你家公子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家公子?你现如今也是黒雕城的人,难道不也是你家公子?”
“哦…这个,好像是这样,我…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叶莲服软认输,可怜巴巴地抓着小红袖子。
“行了,别装可怜了,我叫莫谦送你回去。”
叶莲本来想拒绝,可想到自己不熟悉城中的道路,确还是需要个人带路,便也就没说什么。
等叶莲换上自己来时穿的那件灰衣服,莫谦也已过来。叶莲便与小红告辞,因薛棠在里面跟白蕊说话,便只得托小红代为转告。
莫谦一直将她送入小初堂中,进大门时,西院许多女孩子都探头来看,目光里有艳羡、有不屑、有嫉妒,不一种种。
“叶莲!”只有莫小桃惊喜异常,率先冲过来一把抱住叶莲手臂,语无伦次道,“你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啊?我还以为你给恶鬼吃了…”
叶莲回头瞅一眼莫谦,连忙给莫小桃使眼色,凑到她耳边窃窃道:“回头再跟你说。”
莫小桃笑着点头,也偏过头去看莫谦,问道:“叶莲,这位哥哥是谁啊?”
叶莲笑道:“他是内城的莫谦莫使执大人,哦,使执大人,这是我的好姐妹,她叫莫小桃,哎呀,你们两个都姓莫。”
“真是巧啊!我们都姓莫。”莫小桃望着莫谦浅浅微笑,却是难得的斯文。
叶莲不禁纳罕,正要取笑她两句,却听莫谦道:“姓莫的人很多,有什么巧不巧的?”
语气冷漠,透着疏离之意,并不打算与莫小桃套近乎。
“在下告辞,以后还请叶姑娘不要随意离开小初堂,万事小心为妙。”莫谦拱手一揖,告辞转身离开。
叶莲连忙回礼,道:“莫大人慢走。”
莫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叶莲摸摸脑袋,心里直犯嘀咕,只觉奇怪,桓海冷冰冰的不奇怪,莫谦可是一向温和有礼的,这可真怪了。她转头朝莫小桃尴尬一笑,道:“小桃…这个人…”
莫小桃眉毛一扬,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没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转手却掐着叶莲脖子摇晃,“死叶莲…死叶莲…你真是的,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托人带个信给我,害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总怕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嗳,快松开…我要喘不上气了。”叶莲缩着脖子小声地叫。
莫小桃总算松了手,却又一把抱住她,道:“你这个死叶莲…”语声哽咽,竟像是在哭。
叶莲费了很大劲才叫她推开,捧起她的脸一看,只见泪痕斑斑,果然是哭了。
“小桃…小桃,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法带信出来,以后,我不会这样了。”叶莲自责不已,连连道歉。
总算哄得莫小桃破涕为笑,一双眼却是红红的,看着很像兔子。
秘密
跟莫小桃还没说上几句话,叶莲便被郭先生叫了过去。
叶莲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到了书斋,还当她要问自己这几日擅离小初堂之事,却不想郭先生只是说了说叶莲这几日里所缺课业的内容,并不提及此事一句。
“你才回来,今日便先休息,明日你起早点去武场等我,我过去把这几天你缺的课补上。”
叶莲惊喜不已,连忙深鞠言谢:“多谢先生。”
郭先生秀眉微展,面上笑意恬淡,轻声道:“好了,你先回去,以后再有人叫你出门,可要跟先生们打个招呼,万不可再跟着人糊里糊涂乱走。”
叶莲羞惭地垂下脑袋,道:“谢先生教诲,以后不会了。”
从书斋回来,叶莲再去找莫小桃却是遍寻不见,问她同屋的文兰,也都说不知。叶莲心头疑惑,一时却也不知去哪里找她,只得回自己屋中。
“回来了?”墨菊坐在窗前看书,见她进来居然破天荒跟她打了个招呼。
叶莲还颇不习惯,受宠若惊般地连连点头答应:“嗯嗯,回来了。”走到自己铺前去理被褥时,却见自己箱子上的锁被撬开来,她一怔,连忙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果然是乱糟糟一团。
“啊,这…”叶莲倒抽一口气,结结巴巴问墨菊道,“墨菊姐姐…屋里…来来…来贼了么?”
墨菊盯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隔了一阵才慢吞吞道:“前几日内城黑卫出来清查,每个人的箱子都必须打开检查,你不在没钥匙,自然就把锁撬了,本来你的衣服都被丢在外面,还是我帮你收的。”
“啊…”叶莲恍然,“这…这样啊,多谢墨菊姐姐。”查得好仔细,居然连箱子都翻。
墨菊道:“怎么你不知道?就是今日送你回来的那位莫大人亲自带人来查的。”
叶莲忙着理箱子里的衣服,口里应着:“不是太清楚。”
“嗳,你这几天去哪里了?该不会一直跟这位莫大人在一起?”墨菊放下书踱过来,顺手帮她将丢在一边的衣服叠好。
叶莲张口结舌,连忙道:“不用麻烦墨菊姐姐,我自己来就好。”
墨菊却恍若未闻一般,又拉过一件衣服叠好,道:“你怎么认识莫大人的啊?他可是内城黑卫使执,等闲不来外城,莫非你们以前就认得?”
“啊,嗯…不,不是,只是出了点事,刚好遇上,他就送我回来了。”墨菊刨根问底问个没完,叶莲不答似乎又不大好。上次被小青摁在墙上威胁,她也知不能把与薛棠有关的事情随便告诉别人,只得随口胡乱应付。
“虽然他是内城使执大人,你还是少跟他来往为妙。”墨菊笑吟吟的,非常好心地忠告。
“为什么啊?”
“黒雕城的规例上不是写着,来黒雕城便要潜心习艺,不得妄动他念,若被发现你与人有男女私情,是会被赶走的。”
叶莲愕然看着她:“什么…私…私情?我没有啊!”这都哪跟哪儿的事?
墨菊却是一脸不信,眼里隐约有鄙薄之色,丢下手里的衣服,道:“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以后若出了事可别怪我。”
“怪…怪你?”叶莲差一点被口水呛住,见她背转身走开,忍不住吐舌朝她的后影做个鬼脸。
叶莲收拾完毕再跑去找莫小桃时,莫小桃已经回来了,正一个人站在花架下揪着藤枝发呆。叶莲不禁好笑,蹑手蹑脚地摸过去,蓦地在她耳边一声大吼,吓得莫小桃“哇”的叫了出来,一个激灵,跳出老远去。
待回头来看见是叶莲,这才抚着胸吁了口气,跺足嗔怪道:“死叶莲,你吓我做什么?”
叶莲甚是得意,嘻嘻笑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想什么。”莫小桃神情有些古怪,像是在掩饰什么。
叶莲撇嘴道:“没想什么?那你发什么呆啊?”
“我在乘凉,哪有发呆?”
“不对,你有心事。”叶莲摇头。
莫小桃愣了下,随即坏兮兮笑着凑近前来,笑道:“呀,你能看出别人有心事了?”
叶莲不满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今天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能看不出来吗?”
莫小桃哼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快说,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
叶莲斟酌了片刻,小声道:“我那天被坏人骗到那边竹林里,给她扔到井里,差点没冻死,还好给人救了起来。”
“好可怕!”莫小桃惊道,“那人为什么要害你啊?”
“我不知道。”
“那救你的人是谁啊?是那个…莫使执大人吗?”
叶莲犹豫着道:“不是…是跟莫谦他们一起的人,小桃,有些事我不能跟你说的。”
莫小桃道:“好啊,你有事居然瞒着我…一点也不拿我当朋友看。”
“不是这样的,你其实也应该猜得到,可是我不能说的。”叶莲急道。
“是内城的大人物?”莫小桃低声笑问,见叶莲皱着眉不作声,便道,“算了,还是不问你了。对了,叶莲,我晚上有事出去一趟,可能会回来晚点,你帮我留着武场那边的小门成不?”
叶莲诧异道:“大半夜的你要出门,你要去哪里?”
“别问了,给我留着门好吗?”
“哦,好…你别乱跑啊,这城里只怕还有坏人,要遇上就不好了。”
莫小桃瞅着她笑笑,道:“不怕,这次清查,差不多的奸细也都被抓光了。”
“抓了很多人吗?”叶莲甚是吃惊。
“嗯。”莫小桃凑到她跟前低声道,“同咱们一批来的男弟子里都有两个被抓走了,说是西阱派来的奸细。听说连七翼中的眉刀大人都有嫌疑,要被革职查办呢。”
叶莲瞪着她,奇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莫小桃指指叶莲住的屋子,道:“都是听那位说的呗,她不是消息最灵通么?”
叶莲心道:“难怪?”却仍问道:“眉刀大人怎么会是奸细?”
莫小桃道:“已经查清白蕊夫人手底下有个老婆婆便是西阱人,可惜服毒自尽了。这些西阱人也不知到底想干什么?”
叶莲想起白婆婆死状,不觉冒出冷汗,抓着莫小桃的手道:“那你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
“我有事,必须出去一趟。”
“到底什么事啊?非要晚上去,白天不能办么?”
“这是秘密。”莫小桃大眼睛忽闪两下,“等有空再跟你说。”
晚饭后,莫小桃还是没听叶莲劝告,偷着跑了出去。
叶莲等到熄灯时分莫小桃也没有回来,上清娘子又赶着她们去睡,便只好洗漱了躺下,好不容易等那边墨菊睡着了,这才偷偷爬起来,轻手轻足开门出去。
院子里黑黢黢的,叶莲摸着黑走到后门上悄悄开了门,走到门外却将门半掩上,留了条缝。她站在门口探头东张西望,却是一个人也有。
淡淡一痕月影斜挂天空,叶莲站了许久,总不见莫小桃回来,不由越发着急。不远处便是小初堂的练武场,外面并没有围墙,只有一圈低矮的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