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抖个不停,只是道:“多…多谢小青姐姐、莫大人。”
小青道:“你现如今回去只怕不妥,还是到我那里去换身衣服吧!”
叶莲也觉不妥,她这样臭气冲天的回去,只怕非给梅君舞赶出来不可,便也就点头答应了。
莫谦走过来将自己身上的薄披风解下来递给小青,道:“先给她披上,我去叫辆车来。”
小青一边接披风,一边拿手连连在鼻子边扇风,道:“这臭水塘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这样臭法,总有一日要熏死几个人。”
莫谦莞尔道:“好,改日我叫人过来拾掇。”笑着转身去了。
叶莲头发梢、裙裾衣角成串往下滴水,不多时便在地上汪了一滩。小青看着皱眉,却也没法,只得暂时将莫谦那件披风给她裹上。
两人站着等了没多久,莫谦果然赶来一辆车,上车进了内城到了小青住处。
莫谦将两人一送到,便赶着车走了。小青将叶莲带到浴房,着人烧了好大一桶热水,令叶莲脱了那一身污臭不堪的衣服,好生洗刷了一番。叶莲那件衣服臭不可闻,小青即刻便叫人卷成一团拿出去扔了,却留下莫谦那件披风,仍叫人洗干净了送还他。
叶莲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小青凑过来在她身上闻闻,笑道:“哎哟,可算不臭了。”
“方才熏坏姐姐了吧?”叶莲呐呐地道,接过小青递过来的大手巾擦头发。
小青道:“那可不是,差一点就吐了。嗳,对了,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啊?”
叶莲沉默片刻,道:“我…她们是为了上次鼎会的事情,我…我用暗器赢了花球…所以她们才…”
“所以她们报复,故意把你推到臭泥塘里?”
“嗯…”
“你觉得她们该这样对你?”
“嗯,啊…不是…可是…”叶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小青伸指一点她额头,道:“傻丫头,鼎会上原本便没说不准用暗器,她们不用是因为她们不会,若是她们也会,你看她们用不用?说来你还是要比她们技高一筹,又何必愧疚?”
叶莲给她这么一说,心头的结总算解开,望着小青腼腆地笑了起来。
小青道:“以后你可不能再那么软绵绵的,她们打你,你就打回去。”
“这样…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小青看她头发差不多干了,便拉她去妆台前梳头,“听我的,下回谁再敢欺负你,你便给她欺负回去。”
“哦…”叶莲坐在镜子前面似是而非地应。
“你的暗器使得还不错嘛,谁教你的?”小青很麻利地替她挽了个发髻,找了个簪子给她戴上。
叶莲听她问这话,一下子便来了精神,两眼晶晶亮,道:“是我爹,小时候他常带我去野地里打野兔,就用这个。”说着话拿出已被她洗的干干净净,闪闪发亮的一个铁锥给小青看。
小铁锥做的很精巧,存来长手指粗细,锥顶尖锐锋利,锥身却篆刻有细密的花纹。
小青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又还给她道:“想不到你爹还是个暗器高手,他这么疼你,怎么就舍得让你孤身一个人到黑雕城来?”
“爹爹…过世很久了。”叶莲想起父亲,不由黯然。
小青怔了怔,道:“唉,瞧我这记性,这事情你来时便跟我们说过的,我怎么又给忘了。”
这事情叶莲在蓬蒙江上的船上养病时,确是说过的。
想起那时与薛棠、小青他们在船上的诸般情景,叶莲不禁微笑,道:“没关系,爹爹给我做了好多这样的铁锥,可惜我来时带的不多,路上又丢了两枚,现如今便没剩几枚了。”
“要做也成啊,你给我个样子,我带去叫人帮你做。”
叶莲欣喜不已:“啊,那就多谢小青姐姐了。”忙将手上铁锥交到小青手上。
小青接过,找了个袋子装好,道:“跟我客气什么,小定城附近真有很多野兔?”
“是啊,很多很多,爹不在了后,我还经常带则敏一起去,就是山娘老不准我们去。”
“则敏是谁?”
“是我弟弟…”叶莲说到这里便有些怅然,想到自己竟已离家数月,也不知敏弟、山娘怎样了?便再也说不下去。
小青看她如此,便知她想家了,正要安慰安慰她,却见小红自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便问:“小青,公子那个铜烤鎏银“喜上眉梢”的暖手炉哪里去了?四处找遍了都没见,公子等着用呢。”
“昨日公子不是抱着在书房写字?你没去那里看看?”
小红皱眉想想,在额头上拍一下道:“唉呀,就没想过去那里找。”一瞥眼瞧见叶莲,不由展颜而笑,紧走几步过来问,“小叶,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叶莲一时不知怎么跟她说。
小红在她肩膀上狠狠一拍,道:“好啊,你来看小青却不来看我。”
叶莲急着解释:“不是这样的…”
不待她说完,小青那边已把话接了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跟小红说了一遍,却没提同莫谦在一起的话。
小红听完也甚恼怒,道:“下次她们若再敢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替你去出气。”
叶莲笑着胡乱点头,并不将此话放在心上。便是如今这样,墨菊她们便说她靠着小城主薛棠,若是她真叫小红她们替自己出头,更不知会被她们说成什么样子。
小红因要替薛棠找手炉,急着回雕月殿,便对小青道:“小青,我先回去找手炉了。”一手却抓着叶莲的胳膊不放,笑道,“公子好久没看见你,刚好你在,便跟我一起过去陪公子说说话吧!”
叶莲惦着要回小墨轩,却又难却小红一番盛情,一时十分为难。
小青看出她心思,便道:“去吧去吧,既然来了,也不差这点时候。”
叶莲想想也是,况且上次鼎会薛棠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也该去谢谢人家,便跟小青道谢告辞。
小青笑了笑,跟着送她们出去,快要到门口时却拉住叶莲咬耳朵:“别告诉小红,我今天跟莫谦在一起。”
叶莲一愕,便也就明白过来,连连地点头。
小红带着叶莲走过一个花园,又穿过几个门洞,不多时便到了雕月殿前。
正要进去时,却听里边有人说话,小红听出那是城主薛青田的声音,脸色便是一变,待要拉着叶莲到偏殿去躲一躲,薛青田却已带着韩伯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红躲避不及,只得拉着叶莲退到门边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道:“城主。”
叶莲头一次离得这样近看到薛青田,不免有些惶然无措,忙也跟着拜下去道:“参见城主。”
薛青田“嗯”了一声,便要迈步离开,走了两步却忽回过头来,盯着叶莲注目细瞧。
叶莲给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薛青田脸色渐渐难看,怫然发作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外城弟子随便带进雕月殿来。”
小红早知不妙,听见他这话,噗通便跪倒在地,颤声道:“婢子有罪,请城主责罚。”
叶莲看小红跪下去,更不知如何是好,便也跟着跪下。心头只是叫苦不迭,正等薛青田发落,却听里面传出薛棠的声音:“父亲,是我叫小红带叶莲来的,要有错也都是儿子的错。”
叶莲心里奇怪,怎么她还没进去,薛棠便知道是她来了?随即便听脚步声响,少顷,便见一个小丫头扶着裹着厚厚狐裘的薛棠走到了门口。
薛青田蹙紧眉头,责备道:“你才吃了药,不在床上躺着,跑出来做什么?”
多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薛棠长高了,叶莲瞅着他,只觉他比鼎会时更瘦了几分,眼窝微凹,俊美面容上大有颓靡不振之色。
“父亲,她们…”薛棠答非所问,微喘着气指指叶莲、小红。
薛青田叹了口气,道:“好了,我饶过她们就是。”
薛棠这才作罢,望着叶莲微微一笑,道:“多谢父亲。”
薛青田无可奈何地横他一眼,便又面沉似水,对小红道:“这次便罢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定不饶你。”
小红总算喘过一口气,忙道:“谢城主不罚之恩。”
薛青田道:“起来,扶小城主进去,给我好好侍奉,若有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一拂袖子,转身而去。
韩伯并没有立刻跟着他走,却走至薛棠身前劝道:“公子,你要听城主的话,好生将养身体,切不可再任性了。”
薛棠似笑非笑道:“将养又如何?还不是越来越重。”
“只要熬过冬天便好,公子且忍耐数月。”
“我知道了,韩伯放心,这么多年也忍过来了,几个月又怕什么。”薛棠轻飘飘道,眼光却盯在叶莲身上。
“那就好,快进去吧!可别再站在这风口上了。”
韩伯叮嘱他一番,又叫过小红在旁低声交代。
叶莲在旁听到韩伯与薛棠那番话,心里直犯嘀咕,他这到底什么病,怎么会这么重?竟然要熬一个冬…
唉,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竟会生这样的病?
正难过时,却见薛棠冲她眨眨眼,笑道:“来,咱们去屋里说话。”
书信
殿内暖意融融,壁角矮几上的铜博山香炉里焚着宁神静心的香。叶莲坐在软软的榻上跟薛棠说了没几句话,便觉双眼饧涩,脑子里混混沌沌,虽是竭力抗拒,却还是敌不过无边倦意的侵袭,不知不觉竟歪倒在榻上睡着了。
小红见她睡着,便要上前叫醒她去隔壁睡,却被薛棠止住。
“嘘…”薛棠拿一只手指比在唇上示意小红不要说话,随后却又指指榻边的薄毯。
小红会意,忙拉过薄毯给叶莲盖上。她见薛棠此刻面上带笑,精神比叶莲来前好了许多,心里稍觉欣慰,见薛棠取书来看,便蹑足过去在他背后加了个靠垫,又帮他换了杯热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再无旁人,只剩下薛棠与叶莲二人,一时静的极了,只听见薛棠一页页翻书的声音。
薛棠看书看得不甚专心,看了十来页书便转头去看叶莲。她大概睡得不是很舒服,皱着眉头,嘴角抽搐几下,忽然唧唧哝哝地说起梦话来。
“说什么呢?”薛棠隔着榻中放着的小几倾身往叶莲那边凑近,却一个字也没听清,凝神细听了片刻才听出叶莲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则敏…则敏…”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薛棠不由皱眉,轻声问道:“则敏,则敏是谁?”这名字听着有几分熟悉,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叶莲没有回答,却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一边嘟囔着:“山…娘,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薛棠见她脸憋得通红,容色间似有痛楚之色,便知她被梦魇住了,伸手过去拍拍她肩膀,叫道:“叶莲…叶莲…醒醒。”
叶莲茫茫然睁开眼睛,盯着他楞怔半晌才不确定地问:“薛棠…?”
“是我!”薛棠笑起来,“你做噩梦了?”
叶莲点点头又摇头,乌亮的眼珠子总算转了转,恢复了以往的灵动,道:“好像是做了个梦,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叶莲。”薛棠凝目看定她,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啊,没有…没有…”今日被秋琪她们欺负的事情她并没有跟他说啊,难道是小红趁她睡着告诉他了?
薛棠略沉了下,似若有所思,问道:“则敏是你弟弟?”
“嗯,你怎么知道?”叶莲惊讶不已。
薛棠但笑不语,垂眸看自己的手指,他自然是知道的,莫谦早就派人查过她,她家中境况如何,全都一点不差地被收录在册,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想家了?”
叶莲虽是犹豫,却还是点头:“有一点。”
“你离家这许久,没带过信给家里人吗?”
“不是说不准带吗?”
薛棠微晒,顿了顿却笑道:“我倒忘了这回事。城里其实每月都有信使到京里去,你写一封信给家里,我叫信使顺路带给你家里人吧!”
叶莲眼睛一亮,喜道:“真的可以?”
“嗯。”薛棠望着她笑吟吟道,“看来你也睡不着了,不如现下就起来在我这里写吧!”
叶莲喜不自禁,呼啦一下揭掉盖在身上的薄毯,跳下榻跟着薛棠到了隔壁书房。
书案上纸砚笔墨一应俱全,叶莲对着这些东西却心虚起来,硬着头皮拿起笔在铺开的纸上写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二娘。
薛棠在后面看见,差一点没惊掉下巴,心里只是纳闷,这丫头该不会是没写过字?这蹩脚的握笔姿势,狗爬一般的字…他忍不住好笑,看这样子她应该是没好好学过写字,却是读过书认得字的。
叶莲继续又写了几个字,遇到了难题,有个字不会写了,拿着紫毫在墨里画了许多个圈圈,还是想不出来,只好转头求教薛棠。一转眼看到他在极力忍笑,登时就羞愧的无地自容,把要问的字早忘到爪哇国去了。
“我…那个…哦…”叶莲面红耳赤,有些语无伦次。
薛棠即刻敛去脸上笑意,眼底里却仍有笑,藏都藏不住,道:“这样,你要跟家里人说什么,我帮你写好了。”
“好!”叶莲见他肯帮忙,自是求之不得,连忙让到一旁。
薛棠换了张纸,重新选了只小狼毫蘸墨照叶莲的意思写起信来,叶莲的信却也简单,只是告诉家人自己已在黑雕城,一切安好,叫他们不必担心。薛棠一会儿功夫便写好,将信晾在桌上等墨吹干。
叶莲看着信上的字羡慕不已,道:“小城主的字写的真好。”
“叫我薛棠。”薛棠坐一边抱着手炉休息,不满地纠正。
“哦,薛棠…你的字写的真好。”叶莲只好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薛棠这才满意,眯着眼想想,问她道:“你小时候没练过字么?”
“练过…”叶莲不好意思地伸出两个指头,“两个月,就把教我写字的先生气跑了,后来就懒得再练,便只跟着爹爹学认字罢了。”
薛棠笑道:“以后还是抽空读读书,练练写字吧!”
“啊…还要读书啊!不能只练武么?”
薛棠没有立即回答,定睛看她半晌,问道:“叶莲,你当初是为什么来黑雕城?”
提到来黑雕城的初衷,叶莲很是难为情,扭捏道:“我想…想当像云简那样的女英雄。”可是如今看来,做女英雄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薛棠低眉笑了笑,拍手道:“这就成了啊,不过做女英雄有勇无谋却也不成,还是要多读点书,如此才能增长见识。”
叶莲怔了片刻,想起前几日梅君舞叫她看书她还不肯,便由不住汗颜。她在心里偷偷惭愧了一把,想到梅君舞便是乍然一跳,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出来这许久,师父只怕要骂人了。”
见她要走,薛棠不由有些失望,却也不好拦她,叫了小红进来道:“去看看穆师兄走了没有,他若没走便叫他送叶莲一起出去。”
小红听命出去,不多时又回来,道:“穆公子还没走,我已经把话带到了,过一会他便过来。”
叶莲好奇地问:“穆师兄是穆少雪么?”
“嗯。”薛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神色郁郁,有些怏怏不乐。
一会儿功夫,外面传话说穆少雪来了,叶莲便起身跟薛棠告辞,走到门口却又跑回来,道:“能不能给我一张你写的字?我…我想好好练练字。”
薛棠见她跑回来,双眼登时一亮,听见她此话,便笑了:“我的字比父亲的字却差远了,不过,你先拿去照着练练也成。”果然唤小红拿了自己平日写好的一幅字交给了叶莲。
叶莲拿着那幅字要走不走,踌躇片刻却小声道:“小…薛棠,你要好好养病。”
薛棠点点头,眼里有暖暖笑意流淌,道:“你也要常来看我。”
穆少雪又长高了一些,身姿笔挺地站在外厅里,若不是黑了些,也可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了。大约许久未见,他待叶莲似乎疏离多了,客气地打个招呼,便带了她出内城。
一路上他也不多说话,都是叶莲跟他说,他才答上两句。叶莲好不烦恼,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他,便也只好沉默不语,跟在他身后到了小墨轩。
“到了…”穆少雪在门口站住。
叶莲连忙道谢:“多谢穆师兄。”
穆少雪淡淡笑了下,道:“不用,我受小城主之托,自然要将叶师妹好好送回来。”
叶莲听着这话总觉有那么点刺耳,一时呐呐无言。
“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哦,穆师兄慢走。”
穆少雪点点头转身去了,叶莲满脑子疑惑地看着他走远,心头竟是说不出的憋闷,连带头也晕乎乎的。在门口楞站了许久,这才掉转身慢慢地朝门内走去。
一进门,叶莲便看见靠着廊下柱子站着的那道修长人影。
“你还知道回来啊?”梅君舞没骨头般斜倚在廊柱上,口气一如既往地鄙薄,“出去上个大课,你便给我玩到这时候才回来。”
叶莲很想拔脚逃跑,却是不敢,只得一步一步蹭过去,低头道:“师父。”
梅君舞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嘿嘿…那…那是一定知道的。”叶莲挤着笑脸跟他打马虎眼。
“知道?”梅君舞欺近她身前,微俯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她良久,忽然弹指狠狠在她脑门上弹了个榧子,嗤道,“便是知道,恐怕心里也不把我当师父看。”
叶莲疼得眼泪汪汪,捂着脑门争辩:“哪里有?欲加之罪…”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你还知道欲加之罪了,敢顶撞我…好啊,胆子越来越大了。”梅君舞横眉立目,怒容满面。
叶莲立时便偃旗息鼓,再不敢多话,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支吾着问道:“师父吃晚饭了不曾?”
“没有!”梅君舞声色俱厉。
叶莲听得一哆嗦,嗫嚅道:“那…那我去煮。”
梅君舞没作声,只盯着她看,看得叶莲脑门上直冒凉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你去煮,若是不好吃,我再跟你算今天的总账。”
厨艺
叶莲只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才知客气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尤其是在梅君舞这样的大魔头面前,客气话就更不能说。可是话既已出口,便再无法收回,只好灰溜溜地跑去后厨房。梅君舞在后面阴着脸不紧不慢地跟着,竟然也尾随着到了厨房,想来是怕叶莲又弄什么鬼,不放心所以特地跟过来监工。
厨子们这时已然开工,饭已蒸在锅里,菜蔬生肉也都齐备。大厨子正挽袖子热锅准备炒菜,看见梅君舞进来,便忙迎上前来,一脸谄媚之色,道:“大人,饭菜就快好了,厨房里乌烟瘴气的,怕熏坏了大人,还是请大人先回房里稍等片刻吧!”
叶莲见此,心里乐开了花,只不好在面上显露出来,回头对梅君舞道:“师父,要不改天吧?”
“改天?”梅君舞唇角微扬,抱臂瞅着叶莲笑,“何必改天,就现在,他做他的你做你的。”
“…”叶莲张着嘴说不出话,好半晌才为难地指指在厨房里忙碌的几个厨子,“他们都在忙,我没有地方做。”
梅君舞大手一挥,叫过在一个小炉灶跟前忙碌的小厨子道:“你不用忙了,这里让给小叶莲来。”他转目看向叶莲,说到“小叶莲”三个字时,故意拖长语调,语音暧昧不明,听得叶莲脸上忽红忽白。
叶莲无奈,被梅君舞盯着又没法投机取巧,便只有在厨房里遛了一圈,将水盆里养着的一只螃蟹、一条鲤鱼拎了出来。又去寻了些鸡蛋,青菜、冬笋、玉米粉方开始动手。
梅君舞干脆也不走了,就在厨房外的小厅里坐着,厨子们将烧好的几样菜肴都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等菜上齐,竟有七八样。他每样都尝了一小口,只挑其中两样合自己胃口的菜留下,其余都叫厨子们端走同其他几个下人一起吃了。
叶莲这顿饭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做好把菜端到桌上,天已经黑透了。
梅君舞瞅瞅她端上来的菜,还是只有三样,叶莲在旁抹着汗介绍:“这是芙蓉蟹…”
“什么芙蓉蟹?”梅君舞哼道,“不就是螃蟹鸡蛋羹…”
叶莲干干地笑笑,继续说另外两个菜名:“这是松鼠鱼,这是翡翠白玉汤…”
“名字倒不错,就不知道味道如何?”梅君舞指指她做的那两菜一汤,“你自个先吃。”
叶莲早饿的头晕眼花,听见他这样说,也不跟他客气,坐下拿起筷子便吃。
只是没吃两口便被梅君舞拦住:“行了行了,叫你尝尝而已,你便给我大吃大喝起来。”
叶莲心里气愤不已,却又不敢不听,只坐在一旁恨恨咬牙。
梅君舞动筷子一样样品尝过来,似乎颇为满意,道:“还不错…厨艺精进不少。”
叶莲忙冲着他笑,道:“师父,我也饿了。”
“你也饿了?”梅君舞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继续慢吞吞吃他的饭,道,“那也得等我吃完你才能吃,百行孝为先,我是你师父,你自然要好好孝敬我,师父不吃完饭,哪有徒儿吃饭的道理?”
叶莲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得,又是气又是委屈,本来便有几分不舒服,这时便更加重几分,只觉浑身直冒虚汗,胃里空得难受,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想回去休息,没有梅君舞允准又走不得,只得坐在一边看他慢条斯理地吃饭,看了一会却转过脸去直吞口水。
这是她做的饭菜,居然不让她吃,真是太过分了。
梅君舞好不容易吃完,拿了帕子擦着嘴角,若有所思道:“不对啊,你上次与今日做的菜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一阵你又没来学厨,这厨艺怎么就进展这般快?”
“哦…我…”叶莲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回答,看着桌上的菜馋涎欲滴,偷偷伸过手去拿筷子,可怜巴巴道,“师父,我…我可以吃饭了吧?”
梅君舞一把将她拿筷子的手压住,目光灼灼盯着她,道:“先别忙吃,你且说说你这几道菜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我…在家的时候跟着山娘学的,我就喜欢吃这两道菜,可她又不肯常做给我吃,我便只好自己学…”叶莲急着要吃饭,那是有问必答。
梅君舞脸色顿时沉下来,冷笑道:“这么说,你上次的菜做成那样,是故意的?”
叶莲蓦地醒悟过来,腾地一下站起来,使劲摇头:“不是不是…”
梅君舞啪地一拍桌子,怒形于色:“你还想吃饭,我看你什么都不用吃了,居然敢有意作弄我。”一边转头叫旁边厨子将桌上剩菜剩饭全数端走,一点也不给叶莲剩。
叶莲呆呆站在当地,站了片刻无精打采地往门外走。没走几步便被梅君舞喝住:“回来,我还没叫你走。”
“师父还有何吩咐?”叶莲有气无力地转过身来,朝他鞠个礼。
梅君舞指指厨房里,道:“我要洗澡,你去给我烧洗澡水。”
叶莲咬了半天嘴唇,终于把一腔怒火压了下去,攥了拳头咚咚咚地走到厨房,添柴将火烧旺动手烧了一大锅水。
厨子们吃了饭收拾好东西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叶莲见四下无人,四处翻找东西出来吃,谁知厨子们收拾的干净,竟是一样东西不留。叶莲失望不已,饿的心里发慌,坐在灶台前面直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