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歹毒的恶妇却并未因他的怒骂感到愧疚,转过脸避开他愤怒的目光,淡淡反问:“我若不够歹毒,秦爷以为我还能活到今天?”
她掉转身款款前行,背影窈窕迷人,一步一步摇曳生姿,语声轻飘飘说得轻描淡写:“我并不想杀人,可惜他们得了工钱犹觉不够,商量着要图财害命,我为了保命自然不得不把他们杀了。”
秦放歌看着那美丽的背影不置一词,眸光却渐渐冷下去。
她这是在为自己辩解?
十几条人命交代在她手中,她觉得于心不安了?
所以便说别人图财害命…
或许她说的是事实,但杀一儆百便足够,又怎用得着全部杀光?真不知她长着一副什么心肝?竟能下得去那般狠手,难道生就是一副蛇蝎心肠?
这妇人太过狠毒,不能留也留不得。
秦放歌将刀柄又握紧了几分,迈开大步跟上前去。
他们已快到出口,隐约有丝风吹进来,将那腐臭味吹散了些。秦放歌吸了口气,又走了十来米地,便看到洞口处的那道石门。
便是这个时候,秦放歌也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就真的逃出生天,到了安全之地。
一把拉住已打开石门欲踏出洞口的十二娘,道:“等一等!”
十二娘回头看看他,道:“从这洞口出去的一二十里地内人迹罕至,要走整整一日的路程才到得了石鼓口。”
她还真善解人意,知道怎样不显山不露水地打消他的顾虑,又保全他的颜面。
秦放歌微微笑了下,心里却越发觉得这女人可恨,道:“人迹罕至未必就没有伏兵。”
十二娘觉出他这话的古怪来。
他不相信她,不但不相信,恐怕还怀疑她会再次出卖他。
这也没什么奇怪,一朝被蛇咬,是得小心点才是。
只是——好像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秦放歌目中忽有狠戾之色迸射,握着刀柄的右手微微一动。十二娘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闪身便是一躲。广寒刀擦着她的左肋下呼啸而过,只差半分的距离便能要了她的命。
十二娘险险避过一刀,旋身跃出洞口。
洞外别是一番天地,黑沉沉的天宇之下,是一望无垠的荒草地。
她在荒草间站住,手持火把看秦放歌随后跃出。
“你要杀我?”她问,跳跃的火光中,她那被蚊虫叮咬的红肿的不堪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秦放歌鄙夷地笑笑,这算是明知故问么?
“我没有理由不杀你。”他冷冷道,却奇怪她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不跑?
“你还不逃?”
“能逃到哪里去呢?”十二娘抬头望着深黑色的夜幕微微笑了下,笑容多少有些凄怆的味道,而后她在草丛间盘膝坐了下来,闭上眼道:“秦爷这次可以给我个痛快了?”
秦放歌只觉太阳穴上突突直跳,手里的刀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忽然几步上前,拧眉冷笑道:“好,我便给你个痛快。”举起广寒刀咬牙试了好几次,也不知为何,竟还是下不了手。但心头到底恨不过,忽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火把,反转刀背击下,重重击在十二娘右小腿上。
耳中有细微的骨裂声响,眼看十二娘呜咽着浑身剧颤,紧抱住右腿蜷缩成一团,他就知道她那条腿断了。
他恨恨道:“要我给你个痛快?没那么容易。”
十二娘死死咬住下唇,将痛呼声忍回喉中,大概咬得太狠,唇间竟有了腥咸的味道。
秦放歌道:“念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你说的不错,这里还真是人迹罕至,虽没有伏兵,豺狼虎豹或是蟒蛇之类却是可能有的。”
回头又看一眼被绿藤遮蔽住的洞口,道:“还有那位阿芙姑娘,也许她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你最好自求多福,别碰上他们才好。”
他怜悯地最后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边走过,越走越远,渐渐就只看到微弱的一星火光。
十二娘在黑暗里坐起身,忍着痛摸索到右小腿骨断裂的那处,将腿骨扶正撕下一幅裙角缠裹住伤处。秦放歌的话不错,她不能在此久留。想起之前差点葬身巨蟒口中的情景,她犹觉心悸,挣扎着便要站起身来,只是稍微一动,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一个哆嗦,人便又倒了回去。
她趴在草丛中,几近于昏迷。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阵沉闷的石磨转动声,心里一惊,睁眼看时便见火光耀眼,绿藤之后的石门竟是大开,鱼贯内走出一个又一个身穿铠甲、手持弓箭的京畿营羽林卫。
羽林卫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瞬时,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明晃晃的箭簇无一例外对准了十二娘,她强撑着坐起身,听到其间有人道:“禀阿芙姑娘,发现个可疑的女人。”
“是么?让我看看。”娇嫩如黄莺般的声音猝不及防闯入耳中,刺得耳膜嘶嘶地响。
十二娘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娇小的黑衣女子从羽林卫中走了出来。那女子约莫只有十五六岁,她一步步走过来,柳叶青青的眉毛微微上挑,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来天真之极。
“十五妹——”十二娘被她那一双眼看得极不自在,先叫了她一声。
“哦…”阿芙张圆了艳红的小嘴,眨了下眼,像个猫儿般笑了起来:“十二姐?哎哟,真是十二姐呀!十二姐,这一阵怎么总也见不着你?你到底去了哪里?阿芙想找你玩儿也找不到人,问相爷你去了哪里?相爷又不肯告诉我。”
她笑吟吟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真,歪着脑袋仔细又看看十二娘,蹙眉道:“只是,你…你怎成了这副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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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烧
她的每个字说得都那么动情,话里话外满溢关切之情。
除了十二娘自己,没人听得出她话里的真正意思,她在炫耀、示威,还有幸灾乐祸。之所以没有立刻对十二娘痛下杀手,是因为她昔日所存留的怨毒仇恨还没完全发泄出来。
十二娘转开眼淡淡道:“人老色衰而已,十五妹你正青春年少,越发好看了。”
初初跟着唐相时,她也是这个年纪,花一般美丽,被那权倾朝野的男子宠着爱着,须臾片刻离不得身。她还记得那人浓长的眉,顾盼间和煦如春风的眼,温存时款款的柔情。
然而也不过如此而已,三年,仅仅只有三年,她便被弃如敝履。
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他忽然就不要她,取她代之的是眼前这位娇媚可人的十五妹。
他再不肯看她一眼,只叫她滚。
他说:“滚,滚得远远的,再别让我看到你。”
她甚至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也许根本就没有错,只是他厌倦了而已。
阿芙摸摸自己的脸颊,娇笑:“相爷也这么说…哎,十二姐你这么样,相爷只怕更不喜欢,真可惜了。”
每句话都刺着她,堵着她,十二娘想,她这是存心的,存心要让她难受。
“没什么可惜,相爷有你就够了。”她轻轻道,到底还是忍不住反击了一句,“十五妹这般伶俐乖巧,想来相爷再喜欢不过,又岂会再想着别人?”
阿芙闻言,乌黑的瞳子微微暗了暗,一转眼便又笑颜如花,咯咯笑着:“十二姐你可真会说话,不过相爷还真这么说过,他说除了我再不会想着别人。”
“是么?”十二娘略有些恍神,那个人会说这样的话么?
他跟她在一起那三年,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只会怔怔望着她出神,被她发现,便极尽温柔地一笑,喃喃唤一声:“阿瑶——”
“十二姐不相信?”
“我,相信。”十二娘静静看着她答。
“咦,十二姐你怎么老坐在地上不起来?你…你的腿伤了?”阿芙一边问,一边紧盯着十二娘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十二娘惨然笑笑,总归是会被发现的,再掩饰也没用。
“十二姐,你可真倒霉啊!”阿芙面上的关切之色到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唇角扬起,只见满眼的幸灾乐祸,“脸坏了也就罢了,连腿都折了,日后成个跛子,哎哟,十二姐你可怎么才好啊?”
“这便不劳十五妹费心了。”
“那怎么成?”阿芙道,“再怎样你也是我的十二姐,阿芙怎能让你受这等委屈?”
说着话眼里有杀意一现而过,俯身便去按十二娘受伤的右腿。
十二娘挥臂,及时将她那只按下来的手挡在半空,同时间身子后挫,登时便朝后移开三尺开外地。阿芙被她这一挡,蹬蹬就往后退了两步,几乎不曾摔倒,一瞬那张天真如稚子的脸便黑了下来,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阴狠之色。
“给我拿住她!”
二人终于撕破了脸。
几个羽林卫上前,十二娘受伤在身,自知不是对手,只有听凭他们将她反扭住按在草丛中。
阿芙上前,一脚踩上十二娘右腿,使劲又踩了两下,眼见十二娘痛得面无人色,心头顿时大快,冷笑道:“你以为相爷还会再要你是么?呸,就死了这份心吧!自从你跟了那姓秦的,相爷就恨不得杀了你,还让唐连在相爷面前邀功,你有什么功劳?若不是我派人在苍溪口围堵你,你能顺利跟了秦放歌?所有的功劳都是我的,你凭什么邀功?”
“是你——”十二娘蓦然抬头,冷汗流下来,顺着眼角流入眼中,涩涩地疼,她不由眯细眼,以期缓解那疼痛。她一向忍得,那点痛比起腿上的痛楚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此刻却格外难捱,她禁不住闭上眼,终是一叹,“竟果然是你。”
“是我又怎样?”
“这件事相爷知道?”
阿芙像是呆了下,踩着十二娘伤腿的那只脚不由自主便缩了回去,嘴上却道:“相爷当然知道…”她这话说得不那么有底气,顿了顿却又道,“你以为相爷会因这件事罚我?十二姐现而今最好还是想想自己的好,还想去相爷跟前说我的不是?哼,就凭你放走秦放歌这一条罪你就该死,相爷他绝不会怪我的。”
这话的意思已很露骨,她要杀了她,这很容易,只要一声令下就成。
十二娘苦笑,没死在秦放歌手里,倒要死在这个小丫头片子手中,想想还真不甘心。
她想的还是太简单。
阿芙显然不打算让她这么轻易地去死,明眸一转,朝四围的羽林卫笑道:“各位辛苦了,这女人虽说年纪大了,却还薄有姿色,便赏给你们好好享用一番如何?”
十二娘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这小小年纪的女孩儿竟有这般狠毒的心肠,秦放歌说她狠毒,那是没见识过更狠毒的。他若真听到阿芙说的这些话,只怕要望洋兴叹吧!
阿芙虽这般吩咐,羽林卫却不敢真的听命,内中有个知情的道:“阿芙姑娘,她曾是唐相的人,我们可不敢碰。”
“相爷早就不喜欢她了,碰便碰了,有什么大不了?”
“虽说相爷不喜欢她,但她总归是相爷的女人,阿芙姑娘这是要害我们啊?”羽林卫中又有人附和。
阿芙撇撇嘴嘀咕:“没用的东西,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现在不是男人没什么,就怕日后给相爷知道,连命都保不住,那时可就连人都不是了。”
羽林卫们纷纷点头,尽皆大笑。
阿芙脸上有点挂不住,道:“算了算了,给我杀了她罢!”待有人拔刀上前,却又将其止住,从袖中拔出把匕首走至十二娘身前,笑道,“等我在她脸上做个记号再杀。”
匕首带着森冷的寒意慢慢贴上十二娘本就不堪入目的脸。
阿芙虽行事狠辣,对上十二娘那双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虚,眼光低下去避开她的目光,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十二姐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锋利的刀尖往前一松,一滴血珠便渗了出来。
面上微微刺痛,十二娘闭上眼,等着更大的痛楚袭来,却并没有。羽林卫中忽有人惊呼:“有火——火烧过来了!”
“哪来的火?”
“怎么会忽然烧起来?”
羽林卫们被那忽如其来烧过来的大火弄得惊慌失措,持着弓箭纷纷后退。
火是从东面烧过来的,其时正在刮西风,冲天大火带着滚滚浓烟顺风哔哔啵啵一路烧来,霎时便成燎原之势,宛若一条巨大的火龙,朝着阿芙她们所在的这一带咆哮而来。
阿芙眼望熊熊而来的火舌,由不住连连后退,口中喃喃道:“天哪!”
一瞬间,所有羽林卫包括阿芙在内,均做鸟兽散。
十二娘只觉脸上刺痛一轻,双臂已得解脱,那两个摁住她的羽林卫早跑开了去,众人纷纷往那绿藤遮蔽的地道洞口跑去,边跑边喊:“快,大家都往地道里撤。”
阿芙转身跑了两步,回头看到火光里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十二娘,忽然又冲了回来,抄起手里的匕首往十二娘身上便刺。
“我先杀了你再说。”她恶狠狠道。
断了一条腿的人纵使身怀绝世武功也要变得笨拙,十二娘自也不例外,眼看利刃刺到,分明是要躲闪的,却因腿伤不那么灵便,以至只是微微侧了下身。阿芙匕首所指的方向只稍稍一转,就跟了上来。
十二娘只有挥臂击挡。
便在这时,忽从齐腰深的草丛间跳出个人来,闪电般一闪而至,朝着阿芙便是一刀,正正砍在阿芙手中那把匕首上,劲力极大,顿时就将阿芙虎口震裂。阿芙大惊,向后一跤仰跌下去,幸而她够机灵,半空翻一个身,方才没摔倒。
那人趁此功夫已到十二娘身旁,拦腰将她横抱而起,绕个圈子,竟朝大火烧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秦放歌。”阿芙霍然醒觉过来,迅速退到石门前,喝令,“快放箭射他!”
十二娘实在没想到秦放歌竟会返回来救她,稍一愣怔间,便听秦放歌大喝: “抱紧!”
说着话已腾身而起,足足纵上去一丈多高,踩着烈焰,腾云踏雾般从火海里一跃而过。耳旁各种声音交错纷杂,风声、枯草焚烧的哔剥声、还有箭矢划破气流所发出的尖锐呼啸声。
十二娘将脸埋在秦放歌胸口,敏锐地觉察到秦放歌的身子在半空中晃了一晃,跟着两人便栽了下去。
万幸他们已越过火海,火海这一边是已被焚尽的大片荒草地。地上余温犹存,触手之处一片滚烫,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焚烧后的焦味,隐隐还有毛发被烧糊的焦臭味。
秦放歌单膝跪地,一手仍抱在十二娘腰间,低低喘了一声,抱起她再度往前狂奔。
“秦爷受伤了?”她忍不住问。
“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十二娘微微苦笑:“其实秦爷不用来救我的。”
“你以为老子想救你,这大片的荒原,谁知道怎么走才出的去?”秦放歌怒道。
原来是因为走不出去,才又回来找她。
“火是你放的?”
“嗯。”秦放歌气喘吁吁地。
“就不怕烧死你?”十二娘这话里带了几分嘲弄。
“富贵险中求,老子这不是把你弄出来了?”
“多谢秦爷相救。”
“闭嘴,老子最恨你谢我。”
十二娘听话闭嘴,再不说一个字。
只是她不说话,秦放歌却又要逼着她说。
“怎么走?”他凶巴巴问。
十二娘眨眼看看他,欲语又止。
“问你话呢!”
“哦…”十二娘无奈,指指天空道,“看到北斗星了么?跟着它一直往北走。”
“这么简单?”秦放歌怀疑地嘀咕。
“就这么简单。”十二娘真心实意地答他,看他越走越慢,便知他有些撑不住了,于是提议道,“秦爷不休息下么?不然你放下我,火还没烧完,追兵一时还到不了,我们可以慢慢往前走。”
“用不着,老子还没那么废物。”
她越是客气,秦放歌便越是执意不肯放下她。
这么一直往前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真走出了荒草地。
天色已有些发白,前方只见蒙蒙一片水域。
“这便是石鼓口?”
“嗯,这是阜临江,秦爷有没有看到前面埠头附近那座石鼓?这名字便是由此得来的。”
秦放歌举目四望,果见东北方向的水域旁立着座一丈来高的石鼓。
风吹来,将芦苇荡吹得时高时低,起伏不休,隐隐竟闻飘渺的笛音。
秦放歌顿住,将十二娘放下地,凝神听了会,问道:“你听到笛声没有?”
十二娘道:“好像是…十面埋伏。”
秦放歌心头顿时一紧,一双眼如寒冰般紧盯住十二娘许久,忽然揪住她衣领将她一把拎至近前,冷声道:“若有什么异动,我立时便杀了你。”
十二娘唯有苦笑:“十二的命是秦爷的,随秦爷怎样处置都行。”
秦放歌不置可否冷笑了声,将她推至身前,紧握住广寒刀,拨开齐人高的芦苇,缓缓朝石鼓口而去。时候还早,江面上并不见一条船,埠头上冷清的很,只挑台上背对他们坐着个青衣男子。
男子正横笛吹奏,那十面埋伏的笛音便是由他那里来的。
十二娘望见那颀长背影,不由一愣,就见那男子缓缓转过头来,一张脸在晨雾里如明珠冰雪般耀眼夺目,叫人一眼便失了魂魄。她想,当初秦放歌便是被这样倾倒的吧?
男子站起身,宽大衣袍在晨风中蹁跹翻飞,恍如天人一般。
“十二姐,秦爷…”他冲二人温和一笑,笑颜灿若朝阳,几可倾国,“唐连在此等候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单位搬家,忙得要死,耽误了两天的更新。
补完!
这是个逃杀文,所以。。。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
不相欠
那温文尔雅的美男子看来和善无害,但气氛却在刹那之间紧张起来。
秦放歌一双眼顿时瞪圆,目光闪动,隐隐有仇恨之色,紧按住腰间广寒刀,便要伸手将十二娘拽过来。却晚了一步,十二娘忽然朝前迈出一步,叫了声“十三弟”,身形疾纵而起,竟朝滚滚东流的阜临江一跃而下。
“十二姐——”
唐连面色陡变,惊呼一声人已从挑台飞跃而出,凌空几步,硬是抢在十二娘落水之前,将她一把抱在怀中,跟着旋身一转,滴溜溜从滔滔江水中又跃回挑台之上。
这瞬间,十二娘忽然出手,挥手便将他腰间玉笛拔出,摁动机括,玉笛中立时弹出一段雪亮锋刃,锐利尖峰堪堪对准唐连咽喉。
“十二姐,你过分了!”唐连轻轻叹一声,叹息间隐有一抹不悦的冷意。
“叫你的人出来,让秦放歌走!”
唐连闭了闭眼,朝着虚无的空气中朗声道:“都出来!”
话音甫落,便自石鼓后、江岸芦苇等隐蔽之处闪出数条人影,秦放歌游目环顾一圈,粗粗估计了下,大约也有二十人左右。
“船呢?”十二娘又道。
唐连又叹一声,道:“把船拖出来,送秦爷上船。”
随着他的吩咐,一条木船从芦苇荡里缓缓驶出,船上却空荡荡并无一人。
十二娘道:“秦放歌,你还不走?”
秦放歌颇有些犹疑地看看挑台上那紧抱在一起的男女,忽然大笑了声,纵身一跃上船,道:“十二娘,这是你欠我的,我就不谢你了。”拨动船桨,朝对岸驶去。
十二娘凝目看那条船渐渐驶远,忽扬声道:“那请秦爷记得,我欠你的两条命至此已全部还给你,从此后我再不欠你。”
“错,我一共救了你三次,所以,十二娘,你还欠我秦某一条命。”
语声劲拔清越,如空谷钟鸣回荡于江面上,久久不绝。
“十二姐,你可以收手了么?”唐连低头凝望怀中人,幽幽地问。
十二娘愣了愣,抬眼看看他,却立刻便避开他的目光,迅速摁动玉笛机括,将那段利刃收回笛中,低声道:“对不住。”顺手把玉笛塞回他腰间玉带中,挣扎着便要从他怀抱中出来。
唐连听凭她意愿默默将她放开,眼看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一跤摔跌在地,才惊觉到她的腿出了问题,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
“你的腿?”他已看到十二娘右小腿上胡乱包扎着的伤处,小心撕开白色绸裤,伤了的小腿便完全暴露在眼下,几乎肿成了两个腿那么粗,满目的红紫淤青,触目心惊。
“秦放歌干的?”唐连问,语声微颤,饱含愤怒。
十二娘却只笑了笑,几许酸楚,只他看得见。她被折磨的很惨,原本美丽温婉的面容浮肿着,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咬过,满脸皆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红色小疙瘩,右颊上还有一道血痂,很难看!
唯一双妙目清亮如昔,痛苦中也能含着笑意,每每看得他揪心。
冷汗从她发间一颗颗往下滚,她紧咬住唇,薄薄的唇上一丝血色也无,他拿袖子帮她将汗细细擦去,拧眉切齿道:“当初就该杀了他。”
挑台下从人慌张跑来请示:“十三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冷笑指江中:“混蛋,追都不会么?立刻全部驾船去追,追不上就放箭射死他。”
十二娘微微摇头,忍痛唤他:“十三弟…”
唐连俯首应她,方才阴鸷冰冷的眉目间转瞬尽是温柔笑意。
“我又连累了你。”十二娘满面愧疚担忧之色,“相爷若问起,你便说是我挟持你放的人。”
唐连并不接她这话,只柔声道:“十二姐,我带你去看医生。”
若他真介意,就不会让她这般轻而易举得手。
江面上还留着一条小船,他将她小心地抱上船去,脱下身上那件宽大的袍子盖在她身上,走到后梢划动船桨,却并不向着对岸去,而是逆流而上,朝着阜临江上游驶去。
“我们去哪儿?”
“前面不远有个小镇,小镇上那医生对骨伤颇有造诣,应该能治好你的腿。”
“治好又能怎样?”十二娘半仰着头凝望天空,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色有些阴沉,也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希望。
唐连不语,只默默看着她,半晌问道:“你那时为什么不肯跟我回京?”
“我觉得累,想过几天清静日子,却没想秦放歌找来了。”她悠悠吐出一口长气,语气清淡不见起伏。
“真是想过清静日子?”唐连微微蹙眉,半信半疑。
“真的。”十二娘望着他眨眨眼,莞尔一笑。
她笑着时,总是婉约动人的,即便是在当下这面目全非的时候,亦可令人会心而笑。
唐连不觉一笑,道:“我也想过几天清静日子,不如一起?”
“只怕你不行。”十二娘苦笑了下,“我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仇家太多了。”
“也是。”唐连颔首,面上笑容渐渐消匿,举目朝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静看许久,又道,“你不想回去,是不想看到相爷跟阿芙吧?”
十二娘不答,转开眼去看舟下滚滚的江水。
“其实,相爷未见得就真的对阿芙多好。”
“你怎知道相爷对她不好?”她笑,唐连什么时候竟对这些事上心了?
“我自然知道,只从这次出来缉拿秦放歌的事来看,便知道相爷厌烦她了。”
这倒是,那人喜欢什么人的时候,是绝不会把人放出去做事的。就好比她,喜欢的时候一时三刻都离不得,不喜欢便被冷在一旁,寻些由头派往梧州。
于是在苍溪口遇上阿芙精心策划的伏击,那几乎是天罗地网,可说没有任何生还余地,可她居然撑了下来。
她闭上眼,不愿再回想当日痛苦惨状,喃喃地哀求般对唐连道:“别再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