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作者:曲罢

地上泥
那是单家独户的一栋小茅屋。
茅屋孤零零立于峡口的崖鼓上,在苍松翠柏掩映之下,如同古刹般幽静。
秦放歌停下脚步,抬头静静望住小屋门口那俊秀的布衣少年。
少年的脸色白的吓人,很显然是被他的忽然来访吓住了。
“你还挺会找地方,躲到这种鬼地方来,若不是我早就叫人盯着你,恐怕找上个十年二十载的也未见得会找到你。”
少年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我的十二娘…还是该叫你一声唐姑娘,亦或是该跟着唐相叫你一声阿瑶…”
唐相…阿瑶——
这名字如重锤般狠狠敲击在“少年”胸口,那是一种窒息般的钝痛。她不由自主后退,乌瞳中骤然迸现一抹惊骇的光芒——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么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突然,她一转身朝着屋内疾步而入。
逃走,为今之计,只有逃走。
然而秦放歌比她更快,在她的脚就要踏上后窗跃出的刹那,秦放歌一把拽住了她的后领。十二娘在他手下忽地打个旋儿,像只泥鳅似地哧溜一下便滑了出去。
秦放歌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有几下子,她的身体软的像是蛇,他差一点就失手让她跑掉。愤怒之下,他的手干脆往上,抓住她的头发。十二娘低低痛呼了声,扭过身抬脚就往他两腿之间招呼。秦放歌眼疾手快,哪能让她得逞?拎起她就手一掼,顿时便将她掼飞了出去。
“嘭”一声巨响,那纤弱的身躯重重砸在了墙上,墙不过就是块薄薄的木板,如何承得住这样的重击?立时便被砸了个大窟窿。
木屑尘土飞扬,十二娘从窟窿里飞出去,好似烂麻袋般跌落在墙角外的朽木头堆里。她蜷缩成一团,只觉浑身剧痛,像是浑身的骨头都碎掉了一般。
便是如此,她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喉中有腥咸的液体涌出,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她抬袖抹抹,看都来不及看一眼便趔趄着往前冲。
没跑两步便被随后跟来的秦放歌反扭住两臂,只一按,她整个人便又趴在了尘土里。
秦放歌一脚踏在她背上,冷笑:“跑啊?你还能跑到哪儿去?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枉我当初从死人堆中将你扒出来救活,好吃好穿供着,哪点儿亏待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背叛我出卖我,害我身陷牢笼,差一点就把命搭进去。”
十二娘还在他脚下挣扎,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挣扎是徒劳的,索性便不再挣扎。
秦放歌见她老实了,方把踩在她背上的脚移开,扯住她头发将她拽起来,让她转过来面朝自己。
“说,你接近我,是不是那奸相早就设好的苦肉计?”
十二娘咳了一声,避开他刀子般凌厉的目光,低喘了几口气,苦笑道:“早就知道躲不过。呵呵,是我自作孽,今日死期既到,我无话可说,烦劳你给我个痛快!”
“痛快?”秦放歌嘲讽地笑了,“你要我给你什么痛快?”
十二娘愣了下,眸光渐暗,稍后她撇开脸闭上了眼。也是,她凭什么要他给自己一个痛快?而秦放歌又怎么可能就那么痛快地让她死掉?
“别装死,说,这一切是不是那奸相一早设好的诡计?”
“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放歌眯了下眼,轻轻笑了,但话语里却有一股子叫人不寒而栗的狠意,“你会知道的,小十二,我会让你想起来。”
十二娘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待她转回心思,头皮便是一阵奇痛。秦放歌扯着她披散下来的头发连拉带拽直拖回到木屋前蓄水的大水缸处,便往水里按。冰冷的水猝不及防灌入十二娘口鼻之中,胸口憋闷得像是要炸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那个瞬间,秦放歌又把她拉了出来。
她趴在水缸边剧烈的咳嗽,那架势像是要把心肝都要咳出来。
秦放歌冷冷看着她,眼里不见一丝波澜:“想起来没有?”
她还是在咳,好一阵子才勉强忍住,喘着气道:“相爷叫我去梧州办事,办完回来我便被人伏击…之后的事秦爷你都知道,你救了我,我并不知道相爷怎么找上了你,也不知这是不是他原本就设好的计策?后来唐连私底下找我,要我帮他,说那是相爷的意思,我又能如何?只有…”
“所以你就伙同唐连那个妖人设计害我,贱人…”秦放歌怒不可遏,只恨她不能立刻死了,手上使劲,哗啦一响,又将十二娘的头按入水中。
她本能地挣扎反抗,两手在水里徒劳地乱抓,却只抓到她自己像水藻般漂浮在水面上的黑发。终究无济于事,渐渐她的手脚便不再动,水面上咕噜噜冒出一串又一串水泡。
最后一个气泡湮灭时,秦放歌深吸了口气,将她拉了出来。
她顺着水缸外壁滑下去,像是死了一般,脸色青白紧闭双眼,一点气息也无。秦放歌松开手,眼看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毫无尊严毫无廉耻地躺着。可不得不说,就算如此,她的容貌仍然惊人的美。
那眼那眉那唇,无一不像商玉。
可她不是商玉。
商玉是高洁如兰片尘不染可望不可及的仙子,而她却是地上的泥,肮脏无耻到可以随便出卖自己的身体。
他俯下身试她鼻息,就这么轻易死了?
不可能!
她的生命力有多强大,当初遭受伏击,受了那样的重创,都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现如今却经受不起不到一刻的呛溺?
秦放歌不相信。
他舀起一瓢冷水狠狠泼在那女人脸上,然后如愿以偿看到她抽搐了下。
没有死,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叫她死了?他还有许多手段要一一报复在她身上,他受了多少苦,她便要受多少苦。她欠他的债,他会一样不少从她身上讨回来。
秦放歌两手交叠着用力按她腹部。
她应力从嘴里喷出好几股水来,稍后她低咳了声,慢慢醒转过来。只是眼神呆滞,木然地望着天空好一阵眼珠子才会转动,视线缓缓飘移下来,落在秦放歌脸上。
秦放歌脸上浮着冷漠而嘲讽的笑意,眸光幽深,望不到底。
“杀了我吧!”十二娘望着他,眼里一片平静,仿佛已然勘破死生。
“就这么让你死了。”秦放歌冷笑,“岂不是太便宜你?”
也是,这也太便宜她了。十二娘缓缓垂下眼睫,只觉倦极累极,实在无力再想这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最可怕不过是死,她已经死过一次,既然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如今还给他便是。
至于他要如何折磨她,那也只能悉听尊便,谁叫她欠他?
“不说话?”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十二娘苦笑。
“就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那你信么?”
“不信。”秦放歌顿了下,果断摇头。
十二娘再次苦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既然如此,那又要她辩解什么?
她的再度沉默令秦放歌愤怒,她出卖了他,如今看到他难道不该心虚不该愧疚不该害怕?可她为何竟这般镇定坦然?既没有惊惶恐惧到全身发抖,也没有痛哭流涕地跪倒在他脚下哀求,她只要死,只要他给她一个痛快…
死,很好。他会让她死的,只是不会让她痛痛快快的死。
秦放歌冷冷笑了,起身将她拖至院外的篱笆墙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她绑在栅栏上。
那是个很屈辱的姿势,十二娘被堵着嘴反绑在木栅栏上跪于地上。绳子捆得很紧,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挺着背僵硬地跪着。这其实是在意料之内的,早知他会想法子折辱她,如今这样不过只是开了个小小的头,接下去他还会怎样污辱她折磨她?完全不是她所能预料。
天渐渐黑下来。
向晚时分,正是蚊虫肆虐之际,偏偏她又在潮湿的林荫处。耳旁尽是嗡嗡嗡的蚊鸣声,头脸手颈,但凡j□j的部位就逃不过蚊虫的叮咬。十二娘如今才知道那种奇痒痛麻却又无力抓挠纾解的滋味——真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她死不了,连咬舌自尽都不能。
夜渐深。
万籁俱寂。
一片寂静里只闻虫声呢哝。在这样静谧的夜里,身体上一点点的不适也会放的很大,又何况是那般钻心入骨的奇痒。十二娘的眼皮已经肿的睁不开,脸上像是被抹了辣油,火烧火燎般痛楚,又像有无数蚂蚁在咬噬爬行,令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恨不能失五感闭六觉,就此成泥胎木偶。
小屋里的灯不知何时亮起,窗纸上映出秦放歌高大的身影。有一阵他推开了窗,探身朝外张望了一阵,而后便坐下来,把两腿高翘在窗台上,悠闲自在地在窗前喝起了小酒。
他瞧不上她。
十二娘知道,打从那一晚她爬上他的床,试图诱惑他起,他便再也瞧不起她。
耳中忽有古怪异响。
“嘶嘶嘶”仿佛毒蛇吐蕊,由远及近从左侧快速地向她靠近。
她心中大震,蓦地转过僵硬的脖颈,黑暗里有幽蓝两点光亮,彷如鬼火一般朝她飘来。她涣散的目光顿时一凝,已看出那是一条青皮巨蟒。趁着暗夜,那孽畜毫无顾虑地朝她扑来,显然已将她当做今夜的晚餐。
恐惧刹那间攫住了她的心,她终究是害怕了,几乎是不由自主便挣扎了起来。然而捆住她的绳索都是特制的牛筋绳,凭她的本事根本就无法挣断。她扭了两下便停下来,心头泛起难言苦意,从看到秦放歌的那一刻她就想到她会死,她想过许多种死法,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竟会成了巨蟒的点心!
这般不堪的死法多少让她有些不甘。
然而已容不得她再不甘了,巨蟒张开大口,令人恶心的腥晦臭气霎时从它口中四散弥漫。
她无力自救,只能眼睁睁看那血盆大口逼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抽风,发新文,本文一周2更-4更,视情况而定。
京畿营(小修)
恶臭熏人欲呕。
腥红的蛇信子倏忽间便到眼前,透过巨蟒大张着的嘴,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尖利的牙齿。它是先用牙齿咬死她再撕碎吞掉,还是就这么囫囵个儿地把她吞下去?
绝望中,十二娘撇过脸朝着小屋窗口处望去,这种时候,她心底里仍抱了一二分的希冀,明知已是无望,却还在隐隐祈盼什么。
真是够可悲的!
窗口处的那道人影仍旧一动也不动。
十二娘在心里悲叹一声,认命地缓缓闭上眼。
双眼即将合上的刹那,却忽有一道光——雪亮的光,如电般转瞬即至。
“噗”,十二娘听到一声轻微的洞穿皮肉的钝响,随后便见一篷血雾在眼前爆开,腥臭的血点子下雨般“嗖嗖”飙在她脸上,好像连眼睛里都溅进了几点,睁眼望出去,只见一片血红。睫毛上挂着的血不停往下滴,透过迷蒙的血色她看到巨蟒那丑陋的头颅在半空中落了下来。
他到底——还是救了她。
秦放歌从窗间一跃而出,探手接住自半空中飞回的广寒刀,回手又是一刀劈在血泊中嘴巴尚在一张一合的巨蟒头上。待那孽畜死透之后,这才收刀回身,看向已成血人的十二娘。
她还没有被吓晕,正自抬头怔怔看着他。
秦放歌走上前,广寒刀在月下泛着冷光,他顿了顿,挥刀挑向紧紧捆缚住她的绳索,只一下牛筋绳便纷纷断裂。
十二娘从绳索中解脱出来,整个人立时向前栽倒,好似虚脱一般软软趴伏在地上,许久都没动一下。
秦放歌厌恶地抬脚在她身上踢了踢,道:“起来!”
她在地上动了动,脊背弓起,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爬起来。秦放歌皱眉,忽然一把抓住十二娘后领,将她提溜起来,几步走至小屋门口,丢在大水缸前。
“也只有你这样的贱人才引得来那等恶心人的孽畜。”他道,“洗干净了再进来,老子还有话要问你。”
十二娘又在地上趴了一阵,方慢慢缓过劲来,先自动手将堵住嘴的那块烂布扯了出来,这才挣扎爬起,颤抖着两手捡起地上的水瓢舀了瓢水,放在水缸旁的木凳上,掬水将脸上、发上那些腥臭的蛇血一点点洗净。也不知是不是那蛇血的原因,她面上紧绷的肿胀感跟难禁的奇痒竟减轻了许多。
衣襟上的血渍并不好洗,她揉搓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洗干净,衣服却湿了大片。
她只得放弃,抬眼看到站于窗前冷冷看她的秦放歌,站起身将湿漉漉的头发理一理,方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秦爷…”她呐呐道,“请容十二去换件衣服。”
秦放歌不说话,只是寒着脸盯着她看。这男人长了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好像能看到人心里面去。她不敢多看,别过身走入仅隔了层布帘的里屋,那是她平日的卧房,她的换洗衣物都在床头那只箱子里。
但不等她走至床边,秦放歌便跟了进来。
“秦爷,我要换衣服。”十二娘提醒他道。
秦放歌仍旧不语,抱了两臂就那么大刺刺盯着她看,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我不会逃跑…”她知道,他是怕她跑了。
秦放歌打鼻子眼里嗤笑了声,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身子。要不要我找面镜子给你瞧瞧?就凭你现在那张肿的似猪头样的脸,谁有兴致碰你?”
他既如此说,十二娘又能如何?只得背转身脱下湿透的外衫。
正值酷暑天气,她穿的甚是单薄,外衫之下除了白色的一圈裹胸和底下薄薄的白绸单裤便再没有别的衣物,大片肌肤尽皆裸/露在外。
秦放歌的喉咙不觉便紧了紧,目光一寸寸落下去,在十二娘玲珑纤细的腰肢上停住,那样细的腰,却因练武而有一股柔韧劲拔的味道。微翘的臀在绸裤下若隐若现,诱得人心神荡漾。
他只觉一团邪火在小腹下熊熊烧了起来,蓦地便走过去,一双手鬼使神差般伸出去,将那盈盈细腰握在掌中。粗粝的手指触到她滑腻肌肤的一刻,他已不再犹豫。
他将她推趴在床柱上,就手一拉,裹胸便散了开来。
十二娘乖觉地抱着床柱并不反抗,其实反抗也没有用,她根本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而且她欠他,因为欠债,所以就只能承受。只是,他不是一直嫌她脏么?而且,他方才才说过她像个猪头,没有兴致碰她。
“秦爷,我脏!”她咬住唇,一字字提醒他。
“脏有什么?唐相都不嫌你脏。” 他笑,这女人还真有自知之明,可他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无言,只用力扣紧坚硬的床柱。
唐相唐相,他还真会找她的痛脚,知道那人另有新欢,早便不肯要她,所以故意说这样的话来刺她。
“你不是一直都想上我的床?我成全你。”秦放歌道。
他想,他大概在狱中太久,被憋得发疯了,所以才会对这曾经爬他床却被他推开的肮脏女人起了兴致。他将十二娘微微侧转的脸用力拨转过去,这张脸虽被蚊虫叮咬的难看之极,却仍有商玉的影子,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罪恶感。
可她并不是商玉,她只是那奸相玩过不要的肮脏女人而已。
“不然…唐相又怎知你是真为他卖过力的?”他微喘着气冷笑,手越过她单薄的肩扯过衣箱上那件外衫,一股脑儿将她的脑袋蒙住。如此他心底里那罪恶感才减轻了些,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原就不配得到他的尊重跟怜惜,怎样折磨侮辱都不为过。
十二娘陷在一片黑暗里,被他紧紧抵在床柱上。
世界仿佛忽然沉寂,耳旁只有秦放歌刻意压制着的呼吸声。
他根本就没脱衣服,更别说什么亲吻爱抚,有的只是粗鲁的不带丝毫怜惜的凌虐。
额上的汗水不停滴落,满身都是汗,腻呼呼汗淋淋,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热。她有些反胃,胸腹中翻江倒海一般,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好像随时都会吐出来。
她强自忍耐着,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盼一切快点结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
她抱着床柱软软滑下去,伏在地上只是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秦放歌整理好衣服过来,扯下她头上的衣服,一把将她拎到眼前,道:“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嫌我恶心?”
“是很恶心。”十二娘苍白着脸吸口气,抬头看看他,又转开脸,淡淡道,“我这般脏的女人,秦爷也能受用,我替秦爷恶心。”
“你…”秦放歌说不出话,也不知为何竟微觉理亏。
十二娘捡起掉落地上的绸裤扶着床柱慢慢站起,背对着他将衣服一件件穿好,道:“秦爷要问什么话?”
秦放歌默然看她穿好衣服,那奸相把这女人调/教的甚好,连穿件衣服也这般端庄优雅,倒让他看恍了神。
“为什么要害我?”他愣了许久才想起他要问的话。
“那日我提醒过秦爷的,只是秦爷当时急着要去海天楼见彩虹姑娘…”十二娘转过身,却并不看秦放歌,只定定望着窗外。
“你提醒我?”秦放歌实在是想不起来。
“我提醒过秦爷带刀,可惜秦爷你不明白。”
“带刀——”秦放歌怔住,当时好像她的确提醒过他的,可他却没有听。后来在海天楼才会轻易被那男扮女装也能艳绝人寰的妖人唐连所伤,不得不逃回秦宅。
谁知奸相竟在他宅子里也布下天罗地网,连十二娘都是他的人,一场梦醒,他便入了囚车。
“你这就叫提醒?”秦放歌咬牙,一边提醒一边毫不犹豫用迷香迷倒他,听凭唐连将他带走。
“我已尽力…”十二娘幽幽念一句,顿了顿,神情却忽一变,凝神细听片刻,对秦放歌道,“秦爷,只怕…你又有麻烦了。”
院外百米之内,忽有异样动静。
似乎是脚步声,且不止一个人,起码有不下二三十人的数量,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小屋包抄而来。脚步声轻捷而规整,想来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看来是追兵到了。
“恐怕是京畿营的人。”十二娘继续道。
秦放歌不是聋子,自也是听到动静了的,上前一把扣住她下颌冷冷问:“你早知道他们要来?”
“秦爷若这么想,十二也无话可说。”
秦放歌目不转睛看她片刻,恨恨甩开手,唇边浮起抹嘲讽的笑:“那奸相来的还真快!”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留言虾米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十五妹
脚步声倏忽之间已响在院内,只是一瞬间便占据有利地势,形成一个弧形的包围圈,切断了所有可能下山的通路。
秦放歌看起来还算镇定,静立于木窗前紧握着广寒刀一动不动,但身体却明显紧绷起来,整个人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弓,随时都会射出最具杀伤力的箭矢。微弱的烛火透过布帘,将他半边阴郁冷峻的脸,映得如同石刻浮雕。
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屋外异响渐近,其间隐然夹杂刀剑兵戈碰击之音。
秦放歌透过半开的木窗朝外看去,一片黑暗里,沿着篱笆墙一转依稀可见锐芒点点,也不知多少弓箭对准了他。
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秦放歌,我知道你在里面,要想活命就快出来,否则——就放箭了。”
话虽是狠,但语声娇媚,听起来软绵绵的,根本就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十二娘却是一惊,脱口低呼了声:“阿芙!”
秦放歌回头看她一眼,目光里有说不清的东西,像是轻蔑又像是怜悯。十二娘背倚床柱将脸撇到一边,避开他的目光,她受不了那样的目光,她可以忍受他的蔑视,但绝对忍受不了别人的怜悯。
没错,阿芙是唐相的新欢,她是旧爱。
不不不,不是旧爱,只是江天成送给他用来暖床的低贱滕侍而已。
秦放歌在幽暗里冷冷笑了声,笑那喊话的女子真蠢,出去?鬼才会出去当箭靶子。扬手一挥,只听暗器破空声响,两道寒光从窗间直飞了出去。外面顷刻间做出反应,一瞬流矢如雨,全都朝着木窗射来。
箭矢带着巨大的冲力穿窗穿墙而过,咄咄咄钉在地上、墙上,有几枝险险就射中十二娘,她一个懒驴打滚躲过,抬手拉动床柱旁的机关。一道铁板从天而降,堪堪嵌在木窗之内。
如此一来,密集激射而入的箭矢便被挡去大半,只剩少量透墙射进的箭矢散落屋内。
“我就知道你有应急之法。”秦放歌怒气冲冲匍匐着自箭丛中爬到十二娘跟前,揪着她的衣领拉到跟前,冷笑,“狡兔三窟,你有逃跑的路对不对?”
十二娘不语,沉默片刻,伸手过去扭了扭靠左边的那只床脚,也不知摁动什么机关,竟在床下现出一条暗道来。
秦放歌凝目下看,暗道里黑黢黢的,也不知通向哪里。
他微微眯眼,捏住十二娘下颌道:“你要明白,如今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落到外面那女人手里,只怕你会死的更惨。”
“秦爷若觉得这条路不妥,跳后窗也可以…崖下面是个深潭,不过,我想下面可能已布着人了。”
“你倒是给自己留了不少后路。”他松开手,半是嘲讽半是叹服。
“相爷说,人无远虑…”她忽顿住,喉中有些发梗,再也说不下去,转过脸吸了口气才又道,“秦爷打算走哪条路?”
“走暗道。”秦放歌攥紧广寒刀,起身便往暗道里走。
十二娘随后跟着,摁动机关将暗道门合上。二人摸着黑沿着土阶往下走,约莫走了二十来级阶梯,秦放歌晃亮了火折子,回头问:“这条暗道通往哪里?”
“石鼓口。”
“原来就有?”
“嗯。”十二娘随口应,眼睫微不可查地跳了跳。
“撒谎,这分明是新挖的地道。”秦放歌顺手摸一把墙上的泥,这土还是新的。
十二娘也知道瞒不过他,只不做声。
秦放歌又道:“单只凭你,只怕还挖不出这地道来。”
十二娘只好道:“我请匠人来挖的。”
“花了不少银子?”
“还好。”
“我钱庄名下的银子就全被你用到了这里?” 秦放歌由不住苦笑,这还真是机缘巧合,这女人出卖了他,卷了他钱庄的银子逃到这里,不曾想竟还是用在了他身上。
暗道越来越深,终于走完那陡直的随时会让人一头栽下去的土阶,到了一段比较平顺的正道上,却还是不那么好走。地道内潮湿阴暗,且还狭窄,仅仅只容一人通过,两壁怪石上布满滑腻腻的青苔,隐隐透着股子腐尸的臭味。
秦放歌站住,掉转身将手里的火把塞到十二娘手里,道:“你走前面。”
十二娘乖觉地接过火把,侧身绕过他,走到前面,自动自觉地做引路人。
脚底下坑坑洼洼,秦放歌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十二娘往前走,时不时总会绊到什么东西,十二娘在前不时出声叫他小心。
转过一道弯,那股子腐尸的臭味愈发浓郁。
十二娘忽然顿住,提起裙子跨过一样障碍物后,道:“秦爷慢点。”
秦放歌还未走至近前便闻到一股恶臭,就着光低头一看,登时就怔住,那竟是一具腐尸,也不知死了多久,脸上的肉已全部腐烂,腐肉黄水之下只见森森白骨。
“你…”秦放歌倒吸了口冷气,眼见十二娘平静如初,便知此事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举着火把等他过来,也不等他发问,抬足便又往前去。
若只那一具尸首还好,可恨是随后又连碰到十数具,或仰或伏,或坐或卧,死状凄惨,不堪入目。秦放歌恨得咬牙,到底没忍下去,眦目问道:“这都是你干的?”
十二娘持着火把静静看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这心狠手辣的歹毒妇人,只为保住这暗道的秘密,便杀了这许多人。”秦放歌自认不是正人君子,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却还没见过如此令人发指的血腥恶行,简直就是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