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前,伸手关上两扇房门,她回到蒲团上打坐。
平素毫无波动的心绪,今日却有些紊乱,突然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着地上斑斑红中带黑的血,她皱眉苦笑。
这些日子叶凤阳时常打上门来,让她烦不胜烦,最终忍无可忍将他击成重伤,但她也不幸中了他身上所带的剧毒。
不过,此时让司马云天下山倒是最合适的时机,叶凤阳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也算她替司马云天争取了一段缓冲的时间吧。
收敛心神,纳气调息,渐渐额头有血汗沁出,而后汇戏细流缓缓自她面上滑落,显得有几分恐怖。
等到她收功起身,身上灰衣已被汗水浸透,灰中带有暗红甚是狼狈,她不得不重新换过衣物,然后出门去见师兄。
吴奈进门时,圆慧大师正手捏佛珠念经诵佛。
“师兄。”
圆慧大师抬眸看了她一眼,“无相。”
吴奈到他身边盘膝坐下,满脸堆笑,“师兄啊,我终于把司马云天送走了。”
圆慧大师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之后继续拨着手中佛珠,一副老僧入定。
“师兄,你真无趣,每次都不搭理我。”她忍不住咕哝。
“无相。”
“我在。”她精神一振。
“你在山下开店多久了?”
“快三年了。”
“也该是时候出去游历一番了。”
“为什么要去游历?”她要守着少林、守着师兄。
“玩闹够久了,出去做些对武林有益的事也好。”
“不要。”她拒绝得干脆。守着师兄他们多好玩啊。
“无相,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这心性不适合佛门。”
吴奈哼了一声,执拗地道:“我偏要出家,你们当初就那么把我捆绑扔到后山,我不甘心。”就算是怕她江湖经验不足要加以磨练,也不能以多欺少,以长欺弱啊。
圆慧大师的嘴角微掀,声音带了一丝笑意,“这几年你不也把各院弟子都扔回来了吗?还嫌不够?”
“不够。”
“不必有太多顾虑,少林经得起任何风雨。”圆慧大师话中有话。
吴奈在旁歪着头打量自己师兄,末了肯定这回是没得转圜,师兄打定主意让她去江湖上游历了。
有些不甘地抿唇,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师兄,那我就下山去了。”
“一路保重,万事小心。”
“嗯。”
出了山门,吴奈回首,两个知客僧双掌合十,齐声道:“师叔祖。”
吴奈皱了皱鼻子。师兄真的很过分呢,她都答应离开了,还派人一路送她,生怕她会掉头反悔一样。
她脚步轻快地朝山下而去,对着沿途的风景左顾右盼,兴趣十足。
只是当她看到江湖客栈外的店幌下坐着的那抹玉色身影时,突然的就有些不安起来。
司马云天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冲着她微微一笑,“阿奈,相请不如偶过,一起喝一杯吧。”
“教主当知我只喝白水。”
“自然。”他泰然地饮尽杯中水,然后帮她倒满,递过去。
嘴角微抽,她从桌上重新拿了只杯子,倒水。
“阿奈何必如此生分。”他不以为然的笑说。
吴奈还来不及说话,客栈内突然飞出一张桌子,然后是椅子……她眉一挑,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不怀好意的笑了。
司马云天也笑了。这样表情的她实在可爱得让人想伸手掐上一把。
当一条人影从客栈飞出时,司马云天眼前灰影一闪已不见她的人。
吴奈于半空中接住被从客栈击飞出来的人,定睛一看,不由得眉眼俱弯,“嗨,公子,我救了你以身相许如何?”
司马云天手里的杯子瞬间碎裂,霍然转身走来。
“无耻。”
吴奈在怀中人一掌拍来的当下手一甩,该男子已被稳稳送至一旁。
那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青裳,袍袖飞扬,在向晚的余晖中越显俊秀。
吴奈看着他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呢。”
“呸,谁要你救。”
司马云天轻蔑一笑,走至吴奈身边,道:“救了他不打算让他知道真相吗?”
吴奈瞄了眼自己的右袖,嘻嘻一笑,随手一摆,一地碎芒,且皆是细如牛毛的暗器。
那男子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一脸淡然的吴奈,迟疑片刻才不甘愿地道:“多谢。”
吴奈不以为意地挥了下衣襟,随手挥开从内飞出的桌椅,没事人般走入客栈,淡定自若地道:“小丁,所有损失四倍收帐。”
“是,老板。”小丁欢快的应声。
然后吴奈无视正打得火热的大堂,迳自往后院而去。
“阿奈,等我。”
司马云天的出声让客栈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投以目光。现在是什么情形?少林与炎教不是正邪不两立吗?为什么出身少林,辈份崇高的吴奈跟炎教教主表现得这么……亲密?!
于是,打斗的人停下动作,看戏的人转移视线。
最后,所有人困惑的目光落到大堂角落的店小二甲、丙、丁身上,而他们一贯的面无表情,拒绝透露任何讯息。
吴奈在自己房门前停下脚步,同身扬眉请教,“司马教主跟来有事?”
他笑道,“阿奈说呢?”
“相杀就动手,聊天请走人。”
司马云天面露难色,“如果既不相杀又不聊天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吴奈转身推门而入,声音继续传来,“而我不会奉陪。”
司马云天没有跟进去,只是倚在门边看着她收拾行李,眼波流转,打趣道:“怕被我灭口到要回寺避居了吗?”
“错,我师兄说这里视野太小,只有到江湖游历才能看到更多的美男子。所以,我决定听从师兄的建议,游历江湖,掳获美男子芳心去。”
司马云天哈哈大笑,“不知圆慧方丈若听到你这样说会是何种表情。”
吴奈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有兴趣,可以亲自上少林一见。”
她将包袱系好,拿在手里掂了掂,满意的点点头。
司马云天看着她,“阿奈,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说来听听。”
“我不灭你的口,你帮我一个忙。”
她笑了下,不无嘲弄地说:“为了失去的两觉吗?”
“对。”
“那么我想知道你几时能找到解药?”她兴奋地扬眉,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我无法确定时间。”
她很干脆地道:“那我还是等你来灭我的口容易些,也许你根本就不会有机会。”
“阿奈,你真这么狠心吗?”
“无毒不丈夫。”
司马云天低头轻笑,“我倒觉得你更适合另一句话。”
“是什么?”
他在心里回答她,最毒妇人心。
吴奈没有追问他,只是拎着一个轻便的包袱越过他,穿过大堂,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江湖客栈。
店小二们没有一个人问她去哪里,就像离开的人他们根本不认识一样。
而吴奈一句叮嘱也没留下,彷佛她只是去外面散个步,马上就回来一般。
盛夏时节,烈日炎炎,却有人不坐在马车内乘凉避暑,反而躺在车顶晒太阳。
不过,如果这人是江湖客栈的吴大掌柜,那么就不会有太多人惊讶,因为她本来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马车在不太平坦的小道上行进,盖着斗笠躺在车顶的人在持续的颠簸中有些昏昏欲睡。
隐隐的丝竹声入耳,斗笠下的眼微眯,紧接着便是车夫收鞭停马的声响。
一个犹如山间清风、泉过石上的声音再次窜入吴奈的耳中。
“阿奈,我们真是有缘啊。”
她伸指顶了顶面上的斗笠,有些无奈。有缘吗?恐怕不尽然。嘴角带了一丝苦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缘来缘散,不过南柯一梦。”
“那阿奈是还在梦中吗?”
“又如何?”
风起,淡淡的清香一如记忆中熟悉的缭绕。
一只手拿开了她脸上的斗笠,美得令万物自惭形秽的容颜再次映入她的眼帘。
四目相对,那一瞬天地再大,彷佛都成为空茫。
他朝她倾身俯下,微微一笑,引人失魂落魄,“阿奈,看你躺得这般舒服,害我也想躺下试试了。”
“不妨一试。”她无所谓的耸肩。
“好啊。”司马云天堂而皇之就往她身旁躺去。
吴奈只能向旁边移了下,确保他不会压到自己身上。
“阿奈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惬意地活着。”
“教主似乎活得也很任性啊。”
司马云天转为侧卧,以手支头看着她笑,“你不觉得我们很匹配吗?”
“不觉得。”她轻轻否定。
“我任性,你不羁。”
“我名门,你邪教。”
“正邪也能化干戈为玉帛,变成情侣携手江湖。”
吴奈眼角余光瞥去,嘲弄的扬眉,“两个男人携手吗?”
司马云天朗声长笑,突然一个翻身压在她的身上。
吴奈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慢了一步,顿时情形尴尬起来。
“你……”
司马云天的手抚过她的脸,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诱惑与缠绵,“其实,我真的不介意。”
吴奈右手疾探,按在了他的命门大穴上,微笑以对,“如果教主在下的话,我也不介意。”
司马云天勾唇一笑,揽着她的腰身轻翻,两人位置瞬间对调。
吴奈简单束起的长发滑落肩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如一朵墨莲般缓缓绽放妍艳。
灰与白相缠,黑与白夹杂。
不知何时重新上路的马车辘轳而行,车顶上相叠的身影在行进的颠簸中碰撞。
他伸手扯落她束发的灰巾,看着她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泄在自己身上,轻笑,发出情人间的轻喃细语,“阿奈,你这一头青丝为我留下吧。”
吴奈的心跳得快速而无法控制,脑子里有些茫然,只能呆呆地看着身下的魔魅男子。
司马云天拉近她,完全无视被她按住的命门大穴,贴上她的唇。
在四唇相贴的瞬间,吴奈的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唇上温柔而又炽热的轻吮改为那柔软而又贪婪的舌头钻入她口中肆虐时,她才猛然惊醒。
扣住命门的手指内劲贯入,司马云天发出一声闷哼,不得已离开了她的唇,却意犹未尽般伸舌轻舔唇瓣,笑得春风无限,声音甚至带了些喑哑。
“阿奈,你的味道真诱人。”
“你……”她不自觉地手上更用力。
司马云天却笑得云淡风轻,彷佛丝毫没感觉到那刺骨的疼痛正在体内游走,他说:“阿奈,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一阵风吹过,吹得吴奈那一头青丝飞扬。
她看着他的嘴角慢慢溢出血丝却仍面带笑意,甚至还泰然自若的伸手抓过她于风中飞扬的一绺发丝。
突然间,她无力起来。这男人不只妖孽,已然是妖邪附身了。
于是,她松开了箝制他命门的手,别开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司马云天却在下一刻以双手抱住她,一个轻翻,再次将她压在身下。低头看着她按在他心口的那只手,不由得失笑,“阿奈,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她也笑,“是吗?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将她的长发缠绕在指上,一手扯开了自己的束发锦带,抓起一绺头发与指间她的发相结,轻语,“结发与君,与君偕老。”
吴奈心头剧震,眼神闪了闪,嗤笑一声,“教主真是越来越跟我臭味相投了,这岂不是要叫天下的女子伤透了心?”
他盯着她的眼,耳语般地道:“他人伤心与我何干,我只要阿奈你的心。”
吴奈终于忍无可忍,掌心内劲一吐,司马云天便整个人飞了出去。
她从车顶一跃而起,看着他在空中一个轻翻落地,一口血吐在地上,她的眼神微变,抿紧了唇。
“阿奈,你真的想我死吗?”他手捂着心口,血从嘴角淌下,脸上仍挂着迷人的笑。
吴奈从车上一跃而下,落到他的身前,抓起他的一只手,单掌一竖贴了上去。
司马云天看着她笑,“阿奈心疼了吗?”感觉她掌下内力源源涌来,如一股暖流侵入身体,游走全身。
吴奈收掌,自怀中取出一粒朱丸,递到他唇边,“吞下。”
司马云天毫不怀疑的张口吞下,这才问道:“是什么?”
“毒药。”
他轻笑,朝一直往前奔跑的马车看了眼,“阿奈,你雇的马车走远了。”
吴奈则向后看去,“你的软轿在后面。”然后,足尖轻点,如一缕轻烟直追马车而去。
司马云天毫不迟疑地追着她的脚步。
吴奈前脚落在车顶上,他的后脚也跳了上去。
“教主还真是纠缠不休呐。”
“阿奈打伤了我,自然要为我的安全负责。”
吴奈眉峰一挑,“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完全没有运功相抗,才让她伤及他五脏六腑。
他笑而不答。
吴奈在车顶盘膝坐下。
司马云天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并肩看向远方。
“少林小还丹千金难求,阿奈大方相赠,不如我以身相许?”
“刚才应该再加一掌直接了结了你。”
司马云天看她微蹙着眉要拢起长发,便递了支簪子过去。
吴奈瞥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接过,将长发用簪子固定在头顶,颊侧垂下几绺,多了几分异样的俊秀。
司马云天满意的道:“比那灰色的发巾漂亮。”乌发如云,白簪如玉,相得益彰。
“你那师兄还追在你身后吗?”置若罔闻她漫不经心般地提起。
“似乎被某人伤得不轻,现在还没出现。”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
“是吗?那你岂不是要感谢那位大侠。”
“对呀,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
“咳……”吴奈被呛了一口,“教主真是知恩图报得很呐。”
吴奈神情自若地笑道:“教主准备一身许几人?”
司马云天面不改色地答,“许给我最中意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和不幸呢?”
“阿奈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阿奈要是不知道的话,我想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
太阳渐渐西移,将车顶上两人的身影拖得越来越长,交融成一个人。
第五章
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雪白衣服,而她原本放着换洗衣物的包袱却不见了。
吴奈拉开客栈的房门,走到隔壁,抬手在门上轻叩。
“进来。”
她推门而入,就看到如玉般光洁的背脊,目光立刻移向一旁,声音也有些抽紧。“教主此刻怕是不好见外人吧。”
司马云天拿过床上的衣裳穿上,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转过身来,“阿奈,找我何事?”
“我的包袱呢?”
“不过是几件旧衣罢了。”
“那也是我的。”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司马云天在她面前三步处站定,笑道:“天气这么热,阿奈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你看我热吗?”她不答反问。
他凑近她,不无遗憾地道:“果然是看不到有汗沁出。”
“衣服还我。”
“偶尔换个颜色也不错啊。”
“不是我自己的衣物只怕未必合身。”
“那阿奈何不先试过再说?”
吴奈蹙眉看他,“你让侍女骗我出去,就只是为了掉换我的包袱吗?”
司马云天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或许我是想在你的包袱里找到几本少林秘笈什么的也未可知。”
“那你应该去的地方是少林寺藏经阁。”她很认真的建议。
他叹气,“那里据说埋葬了不少的英雄豪杰与武林宵小。”
“你说的应该是同一种人,那种人只能被称为宵小。”从小到大,她看过太多为了武功秘笈不择手段潜入少林寺的人,只是那些人却不曾想过,如果那些武功是谁都学得了的,少林弟子为何并非人人身负绝学?只能说,太多人被名利蒙蔽了双眼,最终赔上一条性命。
“是吗?”
“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宵小又是什么?”
司马云天看着她,笑容染上几许暧昧,手指在下巴上轻抚,自语般地道:“现在我倒有几分想当宵小了。”
她目露不解。
他凑近她,轻语,“我只是想把属于少林的你据为已有罢了。”
吴奈一掌挥开了他,转身离开。
司马云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换了衣服我便将包袱还你。”
她没有理他,迳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床上的那套白衣,吴奈忍不住轻叹一声。习惯了灰衣,她还真是不太习惯别的颜色。
目光落向窗外那轮明月,想到了少室山的月,她不由得走到窗前,抚窗而立。
师兄,我想你们了呢。
次日,当吴奈拉开房门时,候在门口的司马云天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一袭白衫,玉带缠腰,清雅若莲,飘逸如仙,一方玉玦由红色丝绳所系垂在腰际,随着她的走动,摇摆晃动。
平日俊朗的眉目此时看来竟有几分出尘脱俗。
司马云天含笑抚掌,“原来阿奈只着灰衣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美色啊。”
吴奈神色不变地道:“若论美色,有教主在,放眼江湖谁敢自不量力?”
司马云天上下打量她一番,佩服她面不改色的镇定,无声地笑了笑,从侍女手中接过那只灰色包袱递过去。
“教主果然言而有信。”
他玩味地看着她,“你不会这就要回房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吧?”
“我又不是教主这样无聊的人。”说完,她从他面前越过,朝楼下走去。
司马云天失笑,然后摇着手中的摺扇跟了上去。
出了客栈,依然是她坐马车,他乘软轿。
一出城门,行至官道上,司马云天便离了软轿,钻进马车内。
吴奈右手托在车窗上,看着道路两旁向后疾退的景物,没有回头,淡淡地开口,“教主与我真的同路吗?”
司马云天慵懒地靠在车厢壁上,看着她秀丽的侧脸,微笑,“此时虽是盛夏,但长白山顶终年积雪皑皑,不知阿奈可有兴趣同我一道前去游览一番?”
“解毒的药在长白山吗?”她问得直接。
“是。”他答得也直接。
“不去。”她拒绝。
“为什么?”
“怕冷。”
司马云天恍然大陪,“原来阿奈不惧热却怕冷。”
“你不必显得如此幸灾乐祸,我即使惧寒,也算不得是什么致命弱点。”
“能被大声讲出来的都不是弱点。”
吴奈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的内伤已经好了。”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摺扇,轻轻的说。
“我知道。”
“所以,你是不是要在前面跟我说再见?”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车厢内突然沉寂下来,只有车轮辗过地面的声响充斥在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吴奈将头轻轻靠在手臂上,微微阖上了眼,感受风拂过耳边的清爽。
司马云天打开手中摺扇轻摇,摇散车内的沉寂与些许的闷热。
他的目光从她头顶束发的玉簪滑过,落到她微露惬意的神情上。
灰色衣物遮住她原本的光彩,正如枯燥的佛门埋葬了她如花般的青春。
而她却——甘之如饴!
“阿奈喜欢少林?”
“我是少林弟子,自然是喜欢的。”似是睡着的吴奈回答了他。
“从没想过离开吗?”
“我为什么要离开?”她不解的反问。
“这个世上总是来来去去,聚散离合,哪有不散的筵席。”
“所以,前面路口我们便分道扬镳吧,路总有尽头。”他们不合适也没可能。
有时候,太过清楚的未来反而让人心生刺痛。
吴奈微微蹙眉,右手轻抚在心的位置,心头溢出一丝苦涩。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切到头总是空。
她稍纵即逝的落寞哀伤全部落入一直盯着她的那双眼中,司马云天握紧了手中的摺扇,这才没有失控地朝她伸出手。
还不是时候。他这样告诉自己。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是江湖。
而江湖是从来不平静的。
炎教教主,天下第一美男子,司马云天有伤在身,且失了味觉与嗅觉。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江湖,然后前来围堵追击的各路人马纷纷出笼。
吴奈的头又开始疼了。
江湖上的是与非、对与错,有时候完全要问拳头硬不硬。
一脚将两个青衣人踢飞出去,她伸手扶了下额,再次声明,“我跟他没关系,如果要抢人、要报仇,请冲着他本人去。”
刀锋在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寒芒直劈而来,她伸出两指就堪堪夹住刀身,然后只闻“瞬嚓”一声脆响,厚重的大刀被硬生生折断。
“大力金刚指!”有人惊呼。
吴奈微笑,“朋友真识货。”
“少林弟子怎么会跟邪魔歪道在一起?”有人质疑。
吴奈不得不再次强调,“我只是不巧与他走了同一条路,不幸被你们围到战圈中,我跟他不是一起的。”
有人偷袭,她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双掌往外一翻,直接就将人击飞数丈之遥。
“少侠既然跟司马妖人无关,就请速速离开。”
吴奈当即表示,“好的。”顺势再把扑到跟前的两人踢飞,足尖在地上某一门派弟子的肩上轻点借力,人随即飘飘落到战圈外的一辆马车顶上。
战圈中的司马云天朝那个准备置身事外的人看了一眼,“阿奈,你真是太不厚道了,就算夫妻只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你也不该弃我而去,你当真狠心至此吗?”
吴奈忍不住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个男人是越来越能恶到她了。
“江湖客栈的吴大掌柜!”有人再次惊呼。
司马云天笑得耐人寻味,“原来阿奈离开客栈出外游历的事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这么少啊。”难怪她当日离开客栈时未叮嘱一语。
祸害少林数年的吴奈终于离开少林、下、山、了!
在场许多人心头倏地一跳,有股不祥的预感。
车顶上观战的吴奈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遍,笑道,“你们放心,我没看中你们之中的人。”
圆慧大师你怎能就这样把吴大掌柜放下山呢?这是对江湖同道的极度不负责任。
吴奈的武功有多高,汀湖人不知道,江涮人知道的是,无论武功多高的人在江湖客栈打架,下场都是被吴大掌柜各打五十大板,有异议,收费直接翻倍。
再回想方才跟吴大掌柜对手的人的遭遇,他们立刻觉得今天这场仗结局堪忧。
吴奈这个名门祸害是出了名的花痴,只要是美男子从不肯放过调戏的机会,那么如果他们当着他的面把司马云天这个江湖第一美男子给灭了,他必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已有了共识。
让名门祸害去对付邪魔歪道,这对大家而言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然后,司马云天和吴奈就发现那群人如来时一般匆匆退去,只余下地上残留的血迹与断刃叙述着先前的惨烈。
司马云天看着车顶上的人,笑问:“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