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会有什么人来、几时来,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抹窈窕身影上。
时至中宵,万籁俱寂。
吴奈喝下最后一口水,不无遗憾地道:“真是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啊。”
“既然无客来访,你我不如就此歇息好了。”
“说的也是。”吴奈手在桌沿一推,整张桌子飞起轻轻落至窗前,桌上器皿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她将门窗关好,这才回到床边,在床尾闭目打坐。
寂静的夜晚,幽暗的房间,床上的两人心思各异。
“阿奈,你一直是这么打坐休息的吗?”
暗夜,司马云天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吴奈甚至觉得他的眼睛像两把火,烧得她浑身不自在。
“教主也只喝白水的吗?似乎江湖上并没有这样的传言。”
“传言能有多少是真实的。”
“多少也有点依据不是?”
司马云天发出一声轻笑,让狭窄的床榻间染上几许暧昧,彷佛有只猫轻轻地挠在人的心上,痒痒的。
“阿奈,我看这床够大,你也别委屈自己了,不如我们今晚枕席夜话?”
“没兴趣。”
“拒绝得这么干脆啊,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为了不落趁人之危之名,枕席夜话这话这样的事还是不做为好,教主须知自己姿色过人,实在很考验人的定力。”
“阿奈也把持不住吗?”
“依我一贯的作风和名声,你觉得呢?”
司马云天哈哈大笑。她这回答真是妙极,看似回答了,其实根本没回答。
“可我相信你的定力,阿奈,过来吧,一起睡。”
吴奈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司马云天这个妖孽,这声线实在太诱惑了,简直有勾引人的嫌疑。
“阿奈——”
吴奈突然觉得身下的床褥有些烫人,差一点就跳起来。
“司马云天!”
“嗯?”他好整以暇的轻应。
“别逼我辣手摧花。”
司马云天心中大乐,语气淡淡地道:“好呀,来啊。”
吴奈头疼了起来。这司马云天应付起来是越来越难了,此时她骑虎难下,实在是进退维谷。
“阿奈,难道你真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吴奈几乎想伸手抚额以表示自己此刻无奈至极的心情。如此戏谑又带挑衅的言词,若她真是男子,说什么也要扑上去身体力行一番,可惜她不是。
而当用语言无法沟通时,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
下一刻,司马云天看到吴奈俯身而来,但眸底流光尚不及释放,眼前已经一黑,陷入黑甜乡中。
吴奈长吁了口气,这种时候他还是睡觉比较好。
看着被点了睡穴的人,她掩口打了一个呵欠。说起来,最近她一直没怎么休息,趁着今天就躺一下吧。
很自然地拉开司马云天身上的薄被,她在他身边躺下。
不过她的眼皮尚未完全阖上,就听到一阵风掠衣袂声,不由得蹙眉。
这个世上有种人最让人讨厌,就是你等他的时候,他不来,当你放弃了,他偏偏挑了个最不合适的时机出现。
现在,外面来访的人就属于这种人。
来人在窗外停下脚步。
吴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师弟,你现在内伤、外伤加毒发,认为还是我的对手吗?”
吴奈伸手摸下巴。这男人的声音倒也清朗,但远不及司马云天那样的天籁之音。
窗外的人还在继续说:“就算吴大掌柜能治得了你的内外伤,可他一定解不了我下的毒。”
吴奈微微侧头看向枕边的人,勾起唇角。原来他还中了毒,真是衰到不能再衰了。
“吴大掌柜想必也在吧。”
听对方提到自己,吴奈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出声,不过,她动手解开了司马云天的穴道。
一睁眼看到枕边的人,司马云天惊异地瞪大了眼,却见她轻摇着食指示意他噤声。
“师弟,你既然能从了吴大掌柜,又何必在为兄面前装什么贞节烈男。”
司马云天蹙眉。
吴奈掩唇满眼笑意。
司马云天原本阴郁的心情在看到她难得的调皮模样时不禁烟消云散。
“师兄对小弟还真是情深意重,可惜小弟无福消受。”
“师弟,你终于肯出声了。”
“师兄这般扰人清梦,小弟就算无奈也要应上一声的。”
“吴大掌柜不在吗?”
“她一直都在。”且听得津津有味。
“吴掌柜也是性情中人,想必能明白在下的一番心意。”
吴奈出声道:“这是自然,所以两位只管叙旧,权当我不在便是。”
“多谢吴掌柜成全。”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是开客栈的,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在下不知师弟与掌柜做了何种交易,让掌柜肯如此相护于他,但在下相信,师弟能开出的条件,在下也开得出。”
“那不知阁下容貌与司马云天孰高孰低?”
司马云天眸底闪过一抹不悦。
窗外的叶凤阳同样眸色一沉,声音却仍旧轻轻慢慢,不曾有丝毫波动。“自然是师弟胜我许多。”
“既然如此,师兄便不必多费唇舌了,阿奈只爱美人。”司马云天的声音很淡定,但看着枕畔人的目光却很阴森。
吴奈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莫名觉得很心虚。
“师弟肯在他人身下曲意承欢,往日又何必那般矫情?”叶凤阳语气之间已露讥讽。
“关于这个问题嘛,”吴奈轻咳了一声,“我认为应该是阁下的魅力有欠火候。”
“你——”
“我不过实话实说,否则今日阁下又怎会在我的窗外与令师弟叙旧呢。”
司马云天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上附和道:“阿奈说的极是,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吴奈的心猛地怦怦乱跳,眼睛不敢跟他变得炽热的目光相接,最后索性背对他坐起。
窗隔突然被一掌击飞,一条白色身影在月下负手而立,晚风吹起他的几缕长发,带出几许孤傲之气。
“打碎老板窗户,收费加倍,打个折,勉强算你一百两。”
“吴大掌柜开的果然是黑店。”
“承蒙江湖朋友抬爱,为免大家失望,我还要继续努力。”
屋内屋外两个男人都因为她这句话而微微抽了下嘴角。
“吴大掌柜要凭一己之力与我对上吗?”
吴奈发出一声轻笑,“也无不可呀,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无论是为了司马云天还是你,我都不算太亏。”
一句话让两个男人都黑了脸。
她却还有后话,“但坐山观虎斗也是不错的选择,聪明人都会选后者对吧?”
司马云天忍不住失笑,口气中多少带了些无奈。“阿奈,你确定要置我于不顾?”
吴奈颇是苦恼地道:“我也正在烦恼啊,毕竟我们好歹有同榻之谊,若是就此撒手不理的确凉薄了些。”
叶凤阳因那“同塌之谊”四字而目露杀机。
吴奈却似毫无所觉般继续道:“而且让人从我吴大掌柜的床上把你抢走,传出去于我名声大大有损,这也让人头疼呀。”
司马云天无声而笑。
叶凤阳冷哼一声,“你若没了性命,也就不必在乎名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不可如此暴戾,须知万事当以和为贵。”
“吴大掌柜是在拿在下寻开心吗?”
“误会,”吴奈否认,一本正经地道:“我明明是在打趣。”
“你——”叶凤阳怒气上扬。
司马云天云淡风轻地道:“师兄,即使我受了内外伤兼毒发,但此时的我加上阿奈,功力远在你之上,你并无胜算。”
“谁说我只有一个人。”
“本掌柜手下也不是没人啊。”吴奈笑嘻嘻地说:“这里到少林寺可是很近很近的哦。”
不是威胁更胜威胁。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着那人飞身离去,吴奈伸手掀起床帷,目光落到地上那扇分崩离析的窗叶上,自语似地道:“今晚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应该是的。”
她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睡觉了。”
“阿奈,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她霍然回头。
司马云天微笑,“你方才不是已经同我共枕而卧了吗?”
吴奈太阳穴隐隐跳动。她只顾着解开他穴道好看戏,怎么反而忽略了他醒来后才是对她最大的挑战呢?
“不要。”轻而坚定的拒绝。
司马云天一脸恍然,通情达理地道:“原来阿奈是害羞啊,那你还是帮我把穴道点上吧。”
她瞪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愤愤地在他身边躺下。
这个男人绝对要早点赶走。吴奈下了决心。
司马云天看着侧身背对自己的人,勾唇笑了。
一连三日,风平浪静。
但在平静之下,吴奈却隐隐嗅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徵兆。
是夜,晚膳之后,她在油灯下帮司马云天重新换过伤药,两人一个床上,一个窗前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当夜风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仿佛蛇虫爬过草地的窸窸窣窣声,莫名地让人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吴奈不由得站起身,朝窗外看去。
“是他来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
司马云天淡淡的一笑,“不只他来了,还有他喜欢的那些毒虫也来了。”
吴奈心下一抖。
“有什么办法?”
司马云天玩味地看着她,“你过来我告诉你。”
吴奈皱眉,犹豫一下后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在床前站定。
“你凑近点。”他不满意两人之间的距离。
吴奈咬咬牙,将耳朵凑到他跟前。
他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吴奈飞快抽身,脑怒地瞪着他。
他无辜地看着她,“我还没有说,你怎么就起身了?”
吴奈权衡一下,再次凑了过去。
他在她耳边轻语几声,最后趁她不备在她颊侧印上一吻。
她捂着被亲的脸快速抽身退开,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瞪视他。
司马云天轻笑出声,悠闲地靠坐在床头,眸光流转,风华倾泄,低低的声线恍如致命的毒药丝丝缕缕地传入耳,“阿奈,为何要躲我?”
吴奈看着他心绪复杂难言,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幽怨,竟让她觉得躲开的自己伤害了他。
别开眼,她握紧拳头,声音淡漠地道:“教主这就急着献身不合时宜,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那就一言为定。”
她差一点就扭头咆哮,谁跟你一言为定了?
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吴奈的脚忍不住退向床边,不无抱怨地道:“你虽然把方法告诉了我,可是我这里根本没有那些东西。”
“那我也无能为力。”
“现在怎么办?”
“我这样子只能仰仗阿奈你了。”
随着那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吴奈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越来越密。咬咬牙,心一横,她转身抱起了司马云天。
“咱们走。”
司马云天只是噙着笑看她,没说话。
一出房门就看到在黯沉的夜色下一片黑色的东西慢慢移动过来,吴奈的脚软了一下。
蛇,密密麻麻的,看了就让她有作呕的冲动。
不让自己表露更多畏怯的反应,她脚尖轻点人拔身而起,从屋脊上掠过,向着夜色下的少林寺而去。
“我不去少林。”
在他们远离客栈后,司马云天说出了自己的坚持。
“这个时候少林是最安全的。”
“你怕打不过他吗?”
“你如今的情形还是不冒险的好,万一你落到叶凤阳的手中,下场恐怕不比遇上那个阴爪鬼索好多少。”
司马云天脸色一沉。
疾奔中的吴奈并未注意他的神情变化,继续道:“我们悄悄进寺,不会有人看到的。”
“吴奈,我说了,我不去少林养伤。”司马云天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你何必这么固执?”
“我坚持。”他毫不妥协。
她无奈地点头。“好吧,我们到附近找个山洞将就一晚。”
司马云天没有异议。
但吴奈还是选了一个离少林不太远的山洞,以防万一。
山洞很浅,两人坐在里面便能看到外面黯淡的夜色。
“你究竟中了什么毒?”相对无语,吴奈出声打破沉默。
“我以为你不会问。”
“好奇,不想回答就算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回答了。“什么毒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毒与我身上蛊王与平日服用的药物有些冲突,导致我味觉与嗅觉渐失,无法防范毒物侵害。”
吴奈恍然,“这就是你后来喝白水的原因啊!”
自从住进江湖客栈,除了偶尔喝酒,他几乎跟她一样都只喝白水。
司马云天并未否认。
“那你突然改了饮食习惯,服侍的婢女不奇怪吗?”
“一个月前我两觉尚未完全消失,但也所剩无几,遇到你后,便找到了一个好藉口。”
吴奈明白了,但又不免有疑问,“那你就不怕我起疑?”
“起疑又如何?你喜欢调戏美男子江湖尽知,我出身邪教行止本就怪异,咱们正好相配不是吗?”
“……”这个妖孽!
“阿奈。”
她不太想理他。
“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家?不出家不可以吗?”他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地问。
吴奈愣了一下。不可以吗?她答应师父终老少林,而不离开少林最终不就是出家,跟师兄他们一样守着佛祖,守着少林。
如果不出家呢?
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于是,她忍不住自语似的反问:“可我为什么不出家呢?”我这样的身份,留在少林才是最保险的啊。
随着年龄渐长,她也明白了师父当年的顾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间有太多急功近利之人,若被人知晓她真实性别及所学之丰,没了少林的庇佑,恐怕她终生不得安宁,最重要的是,还会连累少林的声誉因她而蒙羞。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吴奈的目光一黯。喜欢的人?她喜欢的是男人,可她的身份也是男人,结局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男人会嫁我的。”她自嘲似的说。所以还是出家绝了这念头的好。
原来如此。司马云天沉默了。
因为司马云天的情况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他们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客栈。
屋顶上叶凤阳负手而立,头顶一弯残月衬得他更显孤寂。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很聪明嘛。”吴奈不吝于称赞他。
“他若会去少林,就不会在你的客栈养伤。”
“你倒是挺了解他。”
“我自然了解他。”叶凤阳的目光阴冷地落在吴奈的手臂上,“我会废了你这双手。”
“有本事只管来。”吴奈一贯的老神在在。
于是,叶凤阳动手了。
吴奈怀里抱着一个人无法还击,便只能闪避。最后被从屋顶逼得跳进院子,地上蠕动的蛇虫登时便爬了上来。
她心头一凉,一记扫堂腿使出,旋即双手往上一抛,瞬间已将外裳拎在手中。
叶凤阳伸手去抢人,吴奈手中灰衣挟带万钧之力甩过去,他侧身避开。
而司马云天再次落到吴奈的怀里,她手中一个翻转,就用外裳将人缚在身后,双掌齐出,将身前蛇虫震飞了出去。
看着那些蛇虫不断地爬近,她心头不禁发毛。
司马云天明显感觉到她身子紧绷僵硬,心头雪亮,便在她耳边轻语,“上屋顶。”
吴奈再次拔身而起,叶凤阳却趁机撒出一片银芒。
但见吴奈在空中一个轻盈转身避了开去,双脚互踩,而后借力再次凌空跃起,双掌同时推出。
趁着叶凤阳侧身闪避的当口,她再次稳稳落于屋顶。
“武当梯云纵!”叶凤阳惊呼出声。
吴奈笑而不语。
叶凤阳眯眼问道:“你是少林弟子怎会武当独门轻功?”
“你是我的敌人,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武当的明月道长每年会带弟子上少林切磋武艺,她从小看到大,不会也会了。
“你……”
“叶凤阳,你跟司马云天的恩怨情仇我并不想插手,只是,”她语音略顿,“他眼下在我这里养伤,我便要护他周全。所以我诚恳建议,你等他伤好之后再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司马云天凑近她耳边,状极亲昵,声音也未刻意压低,“阿奈真是好狠的心,这般无情无义。”
叶凤阳此时也终于发现了司马云天的不对劲,“你的手脚……”
他从容淡定地回答,“断了。”
叶凤阳的目光立刻射向吴奈。
“不是她。”
“谁?”声音阴冷恐怖得如同来自地狱最底层。
吴奈与司马云天都没有回答他。
“我会查到的。”叶凤阳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吴奈目送他远去,忍不住感叹道:“他真的很爱你。”
司马云天双臂在她身前交叉,慢慢收紧,冷凝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吴奈立即改口,“你们师兄弟的感情真好。”
司马云天却不想就此放过她,贴在她耳侧小声道:“你很怕那些虫蛇吗?”
“哈哈……说什么笑话。”
“真的不怕吗?”身子那么僵,如何骗得了与她这么贴近的他。
“当然不怕。”吴奈嘴硬。
“那我们回屋吧。”司马云天也不逼她,转而云淡风轻地说。
吴奈看了眼犹未散去的满院蛇虫,一股寒意袭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屋子里也一定爬满了……
司马云天终于低笑出声,在她颈侧轻轻呵气,不无宠溺地道:“怕了吧?”
“司马云天——”吴奈忍无可忍,低吼一声。
换来的却只是对方更欢畅的笑声。
第四章
江湖客栈是间黑店,这间黑店经常发生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这对江湖人已经习惯。
所以,当江湖客栈夜间开始有各种毒物出没时,无论是店小二还是住客都并未太过惊讶。
只除了被毒物侵扰到时,有人会发出一、两声的尖叫怒吼外,一切如常。
在毒物连续出没三个夜晚后,吴奈在客栈大堂撂下一句话——凡是出手帮忙捕捉毒物的住客,房费全免,损毁店内物品赔偿减半。
于是,江湖客栈的夜晚变得热闹滚滚起来。
然后客栈的后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算盘拨动的哒哒声在屋中回响,吴奈专注地看着手下的数字变化,薄唇轻勾,眼神越来越亮。
靠坐在床头,把一切看在眼中的司马云天不禁暗自摇头,从江湖第一门派出来的她却满身的铜臭味,这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不得不感叹再三。
“看你的神情想来这几日收获颇丰。”
吴奈头也没抬地道:“马马虎虎,真希望令师兄一直这样锲而不舍下去。”
“那不实际。”司马云天毫不客气地打消她的妄想。
她点头,“对呀,今天晚上就没有毒物出现呢。”说完,她停下拨动算盘的动作,看着窗户的方向若有所思。
“在知道你把那些五毒蒐集起来卖给药铺后,他不可能不改弦易辙的。”
“太可惜了。”
司马云天失笑,“恐怕也只有你才想得出这样的办法让他偷鸡不着蚀把米。”
她振振有词地道:“毒药,是毒也是药嘛,剧毒的东西有时候也是救命的灵药,你们浸淫其中本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司马云天没和她争辩。
吴奈回头冲他一笑,“不说这个了,我帮你引脉过穴。”
“好。”
司马云天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手法,但是经她引脉过穴之后,他受创的经脉较之前起色甚大。
“为什么你之前不肯如此帮我疗伤?”
她笑咪咪地按指引气,口气颇是不正经,“因为你是美男子啊,我想跟你多亲近些时日嘛。”
司马云天扬眉,“难道不是因为那些蛇虫?”
“当然不是。”
他看着她额头沁出的密密汗珠,心里隐约有些明白,“阿奈。”
“嗯。”
他却没有再继续说。
而她专心运着气也没有深究。
每次引脉过穴后,她都面有疲色,这显示这很损耗她的内息与精气,她先前有顾虑不愿用此疗法,他能明白,如今她选用此疗法,他亦能理解。
治疗结束时,吴奈还没来得及动作,司马云天已经抬起手用衣袖帮她将脸上的汗珠擦掉。
吴奈为之怔愣。
“如此耗损功力帮我,若此时遭遇强敌你又如何是好?”
“我是少林弟子。”这是她的回答。
司马云天垂眸不语,片刻之后,嘴角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慵懒地靠坐在床头,说出他的决定,“我随你回少林寺养伤。”
吴奈惊喜地看着他。
他肯定地点头,“真的。”
房内有着淡淡的檀香味,四壁空荡,没有桌椅,只有一只蒲团放在正对房门的地上。
这里是吴奈在少林寺的禅房,也是不只一次让司马云天不由自主蹙眉的地方。
随着他在少林养伤日子的增加,他渐渐不再天天看到吴奈,纵使她来了,也总是来去匆匆。
司马云天的眉又蹙了起来,他不喜欢现在的情形,她似乎有心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刻意减少回寺的次数。
“师祖。”
“小广成,来,让师祖摸一下。”吴奈戏谑的声音总是与少林庄严肃穆的气氛显得颇为违和。
“广成告退。”
听到这里,司马云天可以想像那个小沙弥一定飞也似的地跑掉了,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
房门被人推开,吴奈挟着一股清风走入。
看到坐在床上打坐的司马云天,她微微一笑,“教主今天的气色真不错,想来离完全痊愈之日不远。”
司马云天从床上撩袍下地,站定后亦微笑道:“是阿奈照顾得好。”
吴奈将手中捧的衣物放置床头处,转身,“知道教主不习惯寺内简朴,这是找到山下帮教主所购买的衣物,还请不嫌弃。”
他只是瞥了一眼那袭玉色锦衣,淡淡地道:“阿奈这是要端茶送客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笑而不语。有些事大家彼此明白就好,言语反而是多余的。
“那我今日便同阿奈一同下山吧。”他转身将那身衣物拿起。
吴奈微笑摇头,“教主自便就好,我近日要在寺里清修。”
“清修吗?”他心中了然,“那我便先一步下山了。”
“教主好走。”她目送他离开。
司马云天在双脚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忽地回首,“阿奈。”
吴奈的心头一跳,这一声轻唤亲昵而又带有宠溺,让她面上不觉有些臊热。
他望着她秀美的脸庞,微笑,“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什么?”
“你如果是女人,我便娶你。”
吴奈强自镇定地道:“我也说过,欢迎教主前来灭口。”
两个人,门里门外,四目相对,须臾,同时移开视线。
他大笑着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吴奈的心突然有些失落,神情也黯淡了下来。该走的终是要走的,所谓缘分,有时不过是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