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飞云摇摇头,有些无力地道:「你不明白,我并不是担心子嗣,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我,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那周李氏是这样待她,说什么我也不能轻饶了那恶妇人。」

  老管家道:「夫人许是有自己的考虑,国公爷也别想太多。」

  雷飞云摆摆手,从椅子上起身,负手往外走,「我去瞧瞧夫人。」

  老管家在后面无声摇头。

  雷飞云一路走得慢,颇有几分踌蹰,见了妻子他要怎么说啊?

  心情复杂的国公爷慢吞吞地进了内院,进了内室,就看到妻子身上搭着条薄毯半坐在炕榻上,似乎是在等他。

  「华儿。」雷飞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握住她的手。

  周佩华冲着他安抚地笑了笑,柔声道:「我听荷香说了,你可是生气了?」

  他抽出一只手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相公,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我嫁了你,便只剩欢喜了。」

  雷飞云还是气愤难平,「怎能这样就放过那恶妇!」

  她轻笑一声,反问道:「相公觉得妾就是那忍气吞声的人?」

  他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怀中的人儿。

  周佩华还在笑。

  雷飞云捏住她的下巴,扬眉故意冷了脸,道:「还不快些讲。」

  她拍开他的手,道:「当初文先生决定派人先将嫁妆聘礼送回京,那时我有请他帮个小忙。」

  「文先生?」这里面还有文思远的事?

  「是呀。」

  「你让他帮什么小忙了?」

  「我出钱让文先生找人替我去买了两个马给我父亲送过去。」

  雷飞云顿悟,果然是他把妻子想得太过软弱和善了吧,她明明那么聪慧有主见,当初都打算凭一纸书信跟他说再见,日后两不相干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忍下那种恶待。

  「还有啊……」

  「还有?」他莫名感觉到心惊了一下。

  周佩华眨眨眼,很是体贴地道:「你若是不想听,那我就不讲了,这些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没得让你对我心生不喜。」

  雷飞云很是纠结了一番,最后才期期艾艾地道:「你还是讲吧。」一颗心被她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可真难受。

  她凑到他耳边,轻轻地把她又送一匹瘦马给继弟的事说给自家国公爷知道。

  「说起来,我那继弟被带坏还是沾了国公爷您的光,底下那些人想抱大腿乱奉承,结果倒便宜了我那继弟。」说到后面,她脸上的笑已是控制不住。

  雷飞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是呀,倒也算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其实娘子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为夫也替娘子很是尽了一番孝心。」

  「嗯?」周佩华讶然地转过身瞅着他。他又做了什么?

  他便把这几个月来转送美人给岳父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周佩华笑倒在丈夫怀中。

  她能说他们夫妻这是心有灵犀吗?

  哈哈,他们果然很适合做夫妻啊!

  雷飞云搂着妻子在炕榻上滚成一团,跟她偷偷咬耳朵,「娘子真是让为夫惊讶了。」

  「只是惊讶吗?」

  「不是惊讶,难道还应该是别的?」国公爷表示不明白。

  国公夫人不吝为他解释,「相公难道不是应该觉得我心思太毒,为人子女,对父母不孝;为长姊,对幼弟不悌?」

  雷飞云嗤笑一声,「那娘子以前在周家所受之苦便都活该吗?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周佩华将脸埋在他怀里,心中熨贴,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

  只是,这人的手是又摸到哪里去了?

  手被妻子按住,他有些不满,「娘子……」

  周佩华磨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腰酸。」

  国公爷颇感委屈,「都已经三天了,还酸啊?」

  她杏眼一瞪,「你觉得呢?」

  他是饿狼吗?也不想想她一路舟车劳顿,本就需要好生休息,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死命折腾她。

  哼!

  国公爷腆着脸陪笑道:「我觉得应该可以了啊,娘子——」他刻意拖长了尾音,装乖示弱。

  周佩华抡起粉拳往他胸膛直招呼,「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啊,能不能!」好歹也是一品国公兼大将军,做出这种样子还能看吗?

  不料有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我要脸干什么,我在你跟前根本不需要脸这种东西。」

  她被他这无赖样气得都笑了。

  ……

  在两人一起达到欢愉顶点的时候,他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是我的,真好,我没有错过你,真好……」

  真切地占有,最深的充实,只有这一切能让他觉得心安,让他自从听到那些过往而揪疼的心重归平静。

  【第九章】

  京城,天下首善之地。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是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来得丰富,什么抄家灭门、下狱流放、逼宫谋逆之类的。

  近来,大理寺少卿府里传出了一些流言,什么继母不慈、继妹不贤、继弟混帐,简直是好戏连番上阵,其中还牵涉到了当朝镇国公,因为这位大理寺少卿与元配所生的嫡长女便是嫁给镇国公为妻,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

  这大理寺卿是有多想不开,摆明了大女婿是这样一根粗壮大腿,却任由不贤继室一再迫害女儿,差一点儿就让国公夫人出嫁前便在家中病故。

  这就难怪大理寺少卿夫人上门,人家镇国公府闭门不开,甚至动手驱赶,这种人怎么可以让她攀亲?

  路人光是听到周大人家的那位继室对元配嫡长女从小到大做过的事,都要忍不住齿寒。

  镇国公为妻子撑腰,撑得好!

  京城百姓在谈到镇国公时,突然又想起了以前跟玉大人之间不能不说的爱恨情仇。

  以前众人都认定玉大人有断袖之癖,瞧上了当年镇国公府英武不凡的雷小将军,害得小将军婚事几多波折,就连雷小将军熬成了雷大将军,也一直打光棍。

  就在大家都以为在玉大人的强势坚持下,雷大将军只怕就要孤独终老,仅能跟着玉大人死磕了,没想到玉大人突然也娶亲了!

  说到玉大人娶亲,自然而然就回想起数月前御史叶大人家的风波。

  继妹不顾廉耻抢夺嫡姊婚约,最后没落了个好下场,继母原来更不堪,早年竟然以贵妾身分逼得叶御史的元配下堂求去。

  这一出出高门大户的内宅好戏,真是让百姓们过足了瘾,茶楼博士的戏本子都翻了不少的花样出来,不计名利地将那些恶毒继室的丑恶嘴脸宣扬得人尽皆知。

  玉大人娶亲了,调任回京的大将军也娶亲了,这真是断袖多年,一朝各奔东西,各自圆满。

  这对名声响亮的断袖,妻子娘家又有那么多糟心事……吓!难道一起断袖时间长了,冥冥中就会越来越像?

  更惊人的是,无论是玉大人还是镇国公,两人成婚之后多把妻子拘在内宅,轻易不许出门见人。

  怎么感觉略有些不对呢,断袖疑云再次浮上百姓心头,各自揣测,这里面是不是真有点儿什么呢?

  当然,无论大家想象得多么丰富,情节多么曲折,当事人都不可能对此专门做出解释。

  「夫人,您不知道啊,现在外面都在说,咱们国公爷跟玉大人娶亲那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不怎么都不许自家夫人出门。」荷香满脸是笑地说。

  姑爷和小姐那么恩爱,怎么可能会是断袖,这外面的传言还真是没边没影儿的事。

  周佩华一边对着棋谱摆棋,一边很是随意地道:「外面的闲话听听就好,哪里是都能当真的。」

  「可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荷香真心觉得京城的百姓言论好大胆。

  周佩华笑着摇头,「当事人不介意,可不就传得越来越离谱了。」那些断袖传言能传得这么深入人心,只怕玉子明的默许功不可没。

  荷香点头,「说的也是。」周家的事背后就有国公府的推手,欺负了她家小姐,姑爷当然不会善罢罢休。

  「对了,夫人,你知道吗……」

  周佩华打断道:「我不知道。」

  荷香嘟起嘴,在心里偷偷抱怨,小姐真是的,就配合她一下嘛,但是她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径自续道:「听说二小姐被休了。」

  啪!周佩华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下歪了,她皱皱眉,重新放好,不以为然地道:「不是太意外。」

  「夫人可知二小姐是为什么被休的?」

  「我没兴趣猜,你直说。」

  荷香嘟嘟嘴,「听说二小姐谋害了吕家的庶长子。」

  周佩华笑了,捏着棋子的手抵在下巴上,言笑晏晏地道:「这么心狠手辣啊?」

  「可不是,才几个月大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周佩华很是玩味地道:「吕家这时机抓得不错啊,想来吕家少爷对我这继妹也是忍够了。」

  新皇即位,父亲做为原四皇子党,又因为跟她这个长女关系不好,失了国公府的护持,官位岌岌可危,吕家此时发难,有那么点儿趁人之危之意。

  「给国公爷请安。」

  外面突然响起请安的声音。

  周佩华抬头看向门口。

  很快,雷飞云便挑帘走进了西次间,见她在摆棋谱,便直接坐到了她对面。

  「荷香,去给国公爷沏杯茶来。」

  「是。」

  吩咐完,周佩华看向雷飞云,见他面有疲色,便将手中棋子放了,起身走到他身边替他按揉肩膀,「怎么这么累?」

  雷飞云拍拍她的手,闭眼转动了一下脖子,吐了口气,「新皇登基,要忙的事情总是要多一些。」

  周佩华的手移到他的太阳穴上轻按,「小厨房我让人给你熬了汤,一会儿喝了。」

  「你自己也仔细身体,听说不少官员内眷因哭丧当日受凉,至今仍卧床不起呢!」

  「那些多是上了年纪的命妇,我身子尚好,又刻意调养了些时日,早没事了。」

  「这些日子且顾不上,等事情安定下来,周家我会处理的。」

  周佩华抿了抿唇,伸手环住他的肩,将头贴在他脸侧,轻声道:「不急,你多注意身体,这些日子我瞧着你都瘦了些。」

  「让娘子担心了。」

  「什么话,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事。」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周佩华急忙站直了身子,继续帮丈夫按肩。

  荷香端了茶进来,却听到自家小姐道:「茶搁下,去把灶上煲的汤取来。」

  「是。」

  等荷香将汤罐整只端来,周佩华亲手盛了一碗端给丈夫。

  丈夫喝汤,周佩华便又坐回去打棋谱。

  雷飞云将一罐煲汤连汤带肉都吃了个干净,便托着腮看妻子打棋谱。

  看了一会儿,他道:「等过些日子不忙,我带你到城外庄子去住几天。」

  周佩华突然想起一件旧事,问道:「你还说要教我射弩呢,可还作数?」

  雷飞云一笑,「自然是作数的。」

  周佩华抿唇一笑,「那就好。」

  雷飞云从棋笥中捏了两枚棋子出来把玩,低声叨念了句,「还有半月才满百日。」

  她被他的叨念逗笑了,忍不住戳了他额头一下,啐道:「出息。」

  雷飞云叹气,国丧百日,夫妻不能同房,男人只能睡外院,冷清!

  周佩华却是半点儿不可怜他,低头继续研究棋谱。

  四月,京城有新谈资。

  据说,新任首辅玉子明干了件出格的事,上了道请假折子,言说要请产假。

  这个新鲜啊,玉夫人生子,玉首辅要请产假,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帝当然没有批准,只给了十天时间让首辅大人适应「父亲」这个新身分。

  首辅大人放完假上朝的第一天,下衙回家的镇国公脸色很不好。

  收到消息的荷香急急忙忙跑回去跟自家小姐汇报。

  「可知是为什么?」

  荷香皱眉道:「听跟着的亲卫说好像是路上遇到玉大人,国公爷被气到了。」

  周佩华不由失笑,这两人断袖传了这么多年,恩恩怨怨的还真是不好说清楚。

  她正想着,雷飞云已经摔帘子进了屋,一脸不豫。

  荷香见状,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周佩华忍着笑问道。

  他沉着脸坐到榻上,手握成拳在小几上捶了一下,恨恨地道:「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嘛,有什么好显摆的,亏他一个大男人,连产假这种事都想得出来!」他决定从心里鄙视他。

  显摆儿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一想到某人在自己跟前显摆儿子,国公爷就想到了周李氏那个恶妇,他家媳妇宫寒不易怀有身孕就是被她害的,这真是新仇加旧恨。

  周佩华轻轻叹了口气,生孩子这种事她真不好说什么。

  听到妻子的叹息声,雷飞云心里咯 一声,急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气不过玉子明那混蛋。」

  她摇头,「没事,我暂时无法怀上是真的。」

  他顿时满心愧疚,「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佩华忍不住笑了,端了盏茶递到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你也不必把我当成那琉璃心的人,有你一心一意对待,我已经很知足了,再说,咱们也未必就生不出孩子。」

  雷飞云将茶盏放到一边,伸手将人搂入怀中,「明天我递假条,咱们去城外庄子住几天,散散心。」

  「这到底是我散心呢,还是国公爷你自己想散心呢?」

  某国公爷很是不愤地道:「我一想到玉子明那张妖孽般的脸就一肚子火气。」

  周佩华忍不住掩唇偷笑,这相爱相杀的,也不怪他们这断袖之说传了这么多年,连双方各自娶亲了都难以令外人释疑,总觉得他们在掩耳盗铃。

  「娘子,你这样就不应该了。」

  「不应该什么?」她不解地问。

  雷飞云将她放倒在自己腿上,低头在她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你说是什么?这个时候娘子不是应该同为夫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吗?」

  周佩华笑得花枝乱颤,调侃道:「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恩怨,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介入。」

  「你真是越来越坏心了。」

  她反唇相讥,「哪里有坏?」

  雷飞云笑道:「哪里都坏。」

  周佩华哼了一声,起身坐起,要离他远一些。

  他却一把抱住了她,将人拽回怀中,箍住她的腰不许她离开。

  「放开!不是说我哪里都坏吗?既然如此,你还抱着我做什么?」

  雷飞云无奈地道:「可我就爱你这样的,能怎么办呢?」

  周佩华笑着在他胸膛捶了一记,啐道:「嘴巴还真甜。」

  「多赖娘子调教有方。」

  「这黑锅我可不背,你的厚脸皮可是天生的。」她伸指在他胸口轻戳,娇嗔道。

  他笑着抱她起身,直接进了净房。

  净房内热气蒸腾,雷飞云舒服地泡在浴桶内,闭目靠着桶边,享受着妻子的亲手服侍。

  即使看再多次,周佩华依旧觉得她家相公的身材真是很不错,麦色的肤色充满了一种阳刚之美,似乎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肤下蕴含的勃勃生机。

  白色的棉布巾滑过他充满力量美的精实腹部,缓慢向下,闭着眼的人身子下意识紧绷了一下。

  周佩华的脸红扑扑的。

  为了替丈夫擦澡,她只着了一件轻薄的中衣,被水气和身上泌出的薄汗濡湿,衣裳变得微透,贴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十分勾人。

  「华儿……」沙哑的嗓音中是压抑的沉浓欲望。

  周佩华声音细若蚊蚋地道:「马上就洗好了。」

  雷飞云便不再开口。

  「好了,出来我帮你擦干。」

  随着哗啦一声,他健美的身躯跨出浴桶。

  ……

  他笑着舀过热水,替两人冲洗身体,再用干布巾擦干,亲手替她一件件穿好衣服,在她耳边暧昧地低笑,「先出去吃饭,晚上再继续。」

  周佩华横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腰侧拧了一把,「现在心情好了?」

  雷飞云哈哈大笑,拉着她走出了净房。

  叶家与周家何其相似!

  叶御史休了继室江氏,而周少卿在狱中亦给继室李氏写了休书。

  江氏不贤,教出的女儿不知廉耻,李氏不贤,周二姑娘出嫁不到三月就谋害侍妾所出庶长子,被夫家休弃,周大少爷则直接死在了通房小妾的床上。

  所谓娶妻当娶贤,这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实例!

  正所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天到底是长眼的!

  收到消息的时候,周佩华正在城外的庄子里。

  「休书?」她放下手中的茶碗,面容冰冷,「父亲对她倒是尚有几分情义,此时休妻,李氏倒是不必随他经历流放之苦了。」

  荷香眼见小姐生气,一时不敢多话,垂首立在一旁。

  几息之后,周佩华冷静下来,重新端起了茶碗,若有所思地用碗盖撇着浮茶。

  「荷香。」

  「夫人?」

  周佩华再次放下茶碗,神色却极是平静,「咱们换个骑装,出去跑跑马。」

  「哎,好。」

  荷香转身去将骑装取来,替小姐换好,又将她的发髻重新梳过,然后再拿过一顶半身帷帽。

  目光落在那顶帷帽上,周佩华很是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荷香低头。

  周佩华深吸口气,「你也去换下衣服。」

  「是。」荷香退下回自己房里换相应的骑装,因着小姐学骑马,她也被姑爷押着学会了,就是为了能时时陪着小姐。

  周佩华坐在妆台前,看着菱花镜里俏丽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紫玉簪。

  十三许嫁,六年等待,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过了双十年华,今年二十有一,却还没有身孕。国公爷今年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却犹空虚。

  如今还好,如果她一直不能有孕,丈夫的恩爱还能一直不变吗?

  周佩华不知道,她有时甚至都不敢去想,就那么自欺欺人,得过且过,可问题却不是她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她用力阖了下眼,那日内书房里发生的一幕,至今想起都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粉面含春衣衫不整的丫鬟,一脸震怒扶桌而立的丈夫——是因为她无意闯入而故作姿态,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因为她当时便立即转身,带着荷香来了城外的庄子。

  不该生气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那把火。

  她在庄子里待了三天了,可那人却没有来找她。

  抿紧的唇瓣用力收紧,又缓缓放松,如果会变心,早比晚好,她也能早一日收回自己的心,不至于年老色衰无好下场。

  「夫人,咱们走吧?」

  荷香在外面询问,周佩华吸了口气,拿起妆台上的帷帽起身走了出去。

  山里空气清新,景色优美,让心胸都为之开阔了不少。

  主仆两个在半山腰一处开满野山花的地方收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随侍的亲卫也跟着下了马。

  「夫人,我把花采来可好?」荷香问道。

  周佩华摇头,「它们长得这般生机勃勃,何苦摘了放入那插瓶中,不过是夭折了它们的生命。」

  世间女子又何尝不像这山花,原本可以恣意怒放,却因被人插入瓶中,围于内院,前者失了原本的恣意,后者则慢慢失去活力,最终失去生命。

  目光从山花上移向远处,山青隐隐,鸟雀嘶鸣,山脚下田陌纵横,好一派宁静的田远山野风光。

  人要知足!

  周佩华微微勾起了唇线,她如今拥有的已经比一般人要多了,策马扬鞭,抬手射弩,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她都会了。

  所以,即使丈夫真的变了心,至少他曾经对她好过,那她便怀着这份美好,跟他淡淡地过下去。

  好在她没有子女,就算某一天她熬不住那深宅大院的孤寂,也不用担心会有一个如李氏那般的继母来为难搓磨她的孩子。

  这么一想,周佩华心里最后一丝芥蒂都没有了,没有孩子真的挺好,来去自在。

  小姐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荷香却能感觉到小姐的心情突然间变好了,她们主仆自幼相伴,情分自不是他人可比。

  「咱们回吧。」

  「好。」只要小姐高兴,荷香也高兴。

  那日她没跟着小姐,并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肯定出了什么事,因为小姐当时那满身的怒意太过明显。

  一行人在庄外翻身下马,自有仆役上前接过马缰,牵马照料。

  周佩华脚步轻快地走回内院,在院中廊下随手摘下帷帽递给一旁伺候的婆子。

  「荷香,让人打水,我要沐浴。」她侧头吩咐了一声。

  但当她从丫鬟掀起的门帘下进了屋子,却发现里头已经有人在了。

  一身居家常服,玉冠束发,英姿勃发,俊武不凡,不是她家镇国公还是何人。

  见她进屋,雷飞云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周佩华未语先笑,上前两步给他福了一礼。「国公爷来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雷飞云微微皱眉,妻子的行止明明无一处不妥,可为什么他却觉得不对?

  丫鬟奉茶上来,周佩华伸手端过。

  雷飞云瞪着妻子看,她却垂眉敛目,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华儿……」

  周佩华侧头看他,面露询问。

  不对!

  雷飞云甩去心头的疑问,道:「这两天我陪皇上去别苑了。」

  这是在跟她解释行踪,还是解释他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的原因?

  周佩华勾唇微笑,十分温婉地道:「妾身知道了,谢谢国公爷告知。」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忙道:「岳父已于狱中写下休书,李氏如今再与周家无关。」

  她一笑,「哪里能真无关,她至少还给父亲生下了一子一女,继弟虽亡,继妹却仍在,此番怕是还要与父亲一道流放边关。」

  雷飞云豁然起身。

  周佩华不明所以。

  他三步迈到她跟前,夺了她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到桌上,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们去里屋说话。」

  「国公爷这是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他强硬地将她拉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他就一把抱住了她,低头要吻她,不想,却被她躲开了。

  「国公爷不是有话要跟妾身说?」

  雷飞云不豫地抿抿唇,拉着她在榻边坐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这样莫名能让他安心些。

  怀中的人还是那个人,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到底是为什么?

  「华儿,李氏不再是你继母了,她如今便是身死,也与你无关,你也不必为她守孝。」

  周佩华身子一震,原来是这样吗?这并不是父亲之意,而是雷飞云施压,所以李氏才成了下堂妇,他这是想杀她?

  雷飞云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她垂下眼眸,他这份心她总是感激的,却不想再感动了。

  「多谢你。」她会当好一个贤妻,会替他打理好国公府的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某国公爷有了不好的猜测,他家媳妇这么不对劲,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