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徐锈莹看他脸色不好,伸手握住他的手。

  韩瑾瑞反手握住她的,声音有些沉,「阿欢,对不起。」

  怪他对刘明珠下手不够狠辣,才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试图伤害阿欢,他不能原谅自己。

  原以为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又有他盯着,能出多大的乱子,没想到她竟然派杀手刺杀阿欢,他果然太大意了。

  如果不是他临时决定追上来,阿欢身边便只有十几名侍卫随护,就算阿欢武功再高,这次也说不定真会出什么岔子,仔细一想,让他浑身冒冷汗。

  雨越来越大,路也越来越泥泞颠簸。

  好在后面的路程没有再出现意外,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了万安寺。

  韩瑾瑞矮身出车,有侍卫撑伞为他遮雨,他接了那柄伞,又回身去扶妻子下车。

  「我自己撑一柄吧。」雨这样大,两个人撑一柄似乎有一点勉强。

  「走吧,不会淋到你的。」他拒绝了她的要求,只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手中伞替她遮住头上那片漏雨的天空。

  徐琇莹便没有再说什么,大多时候他是强势而不容人拒绝的,她从小就知道。

  走过那一百零八阶石阶,便进了寺门,再走几十步,便有了避雨的回廊,雨伞终于没了用武之地。

  「鲁国公府的三姑娘可曾来到?」徐琇莹问着替他们引路的知客僧。

  知客僧双手合十,道:「刘施主昨日便到了寺中,已在禅院等候多时。」徐琇莹看了丈夫一眼。

  韩瑾瑞嘴角冷冽地微扬。

  离那禅院不远的时候,徐琇莹停下脚步,「王爷不如找个地方歇息。」

  韩瑾瑞皱着眉头道:「今日你出府并未带丫鬟。」他现在十分不放心让她独自去面对那个刘明珠。徐琇莹微微一笑,「不妨事,叫两个侍卫同我一道进去,到时打开房门,他们守在屋外。」

  「也好。」最终,韩瑾瑞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没有跟去,但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就在原地回廊静立等候。而缓步进了禅院的徐琇莹很快地便看到了她今天要见的人。

  刘明珠看到她缓步而来时,心中一沉,眸底划过不甘,但她很快隐去情绪,面带浅笑,起身迎了上去。

  「妹妹总算是来了。」

  徐琇莹玩味地扬眉,淡声道:「不敢当刘姑娘的一声妹妹,你还是称我一声王妃的好。」刘明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但极快地掩饰了过去,蹲身福礼,「给珂王妃请安。」徐琇莹伸手一挥袖,「免。」然后便往主位而去,泰然自若落坐。

  刘明珠袖中的手紧紧攥住,在下首坐妥,「不知王妃约我今日来见,所为何事?」徐琇莹很是讶异地看着她,「原来刘姑娘竟是不知的吗?」

  刘明珠心中一个咯噔,从容回道:「是不知。」

  徐琇莹却突然转了话题,「我在来的路上出了点儿小岔子。」

  刘明珠眉梢挑了挑,嘴角的笑有些不自在,语调却还算镇定如常,「是吗?王妃无事便好。」

  徐琇莹却并不想就此放过她,笑道:「我自然不会有事,不过是雨天泥泞路滑,行走不宜罢了。」刘明珠心下暗自忐忑。她这是何意?是试探还是……

  「我虽无事,却不表示他人无事,」话说到这里,徐琇莹的表情陡然一冷,「王爷先我一步而行,结果在路上遇刺了。」

  刘明珠刚刚端起的茶盏猛地一抖,差点摔落在地,脱口道:「王爷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屋内突然静得针落可闻。

  徐锈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却一字不说。

  刘明珠抿着唇,放下茶盏,垂眉敛目道:「是我僭越了。」徐琇莹既然还来赴约,想来王爷定是无事的,自己是关心则乱。

  徐琇莹缓缓道:「我听闻三姑娘最近似在相看人家。」

  「王妃说笑了,没有的事。」

  徐琇莹恍若未闻,继续道:「以鲁国公府这样的门弟,即使是庶出的女儿入王府为侧妃那也是有辱门楣,何况三姑娘乃是嫡出,纵然我有心,只怕也很难让三姑娘如愿。」

  刘明珠的脸色微微涨红。

  徐琇莹不紧不慢地说:「你一直质疑我的身分,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人来试探我,」话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三姑娘,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明白吗?」

  刘明珠脸色倏地惨白。

  「你质疑我的身分,不是因为我是否为冒名顶替,而是你不肯承认事实罢了,再说,我是真是假都不是你能置喙的,这是我跟珂亲王之间的事。」

  闻言,刘明珠突然情绪失控地站起身,「我喜欢他,我爱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再次出现?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这些年你流落江湖,谁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而我是国公嫡女,明明只有我配得上他。」

  徐琇莹神情淡定,掀开杯盖嗅了嗅茶香,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国公很了不起吗?你一个国公之女比那郡主、县主又如何?若讲身分,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不是没有,你怎会有如此自信非你不可?」

  刘明珠紧紧咬住下唇。

  她叹了口气,「我今日见你,不过是想同你说清楚,你喜欢他也罢,爱他也罢,你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应该是珂亲王才对,而不应该是我,我对你一再来找我麻烦很不耐烦。」

  刘明珠霍然看向她,徐琇莹的目光很冷,她从未见过的冷,彷佛浸漫天际无边无际的寒气将她困住。好半晌,刘明珠才动了动嘴唇,咬了咬牙,声音发颤地道:「你明明不爱他,为什么不肯离开他?」徐锈莹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三姑娘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你不吃醋,你没有嫉妒……」

  徐琇莹截断她的话,「我为什么要吃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醋?我家王爷可对你有过半点儿意思?」刘明珠娇弱的身躯犹如被人重重一击,摇摇欲坠。

  徐锈莹忽而一笑,以手支颔,好整以暇地道:「再者,谁说我不爱他了,我为了他都肯放弃我的自由,陪他困在这权贵漩涡中,你却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为他舍弃吗?」

  「自由?」刘明珠有些茫然。

  「哦,我忘了,」徐琇莹恍然大悟般自语,「你自小困在那高墙大院之中,是没办法理解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潇洒不拘的。唉!夏虫不可语冰啊,是我的错。」

  当徐琇莹走出那处禅院的时候,她抬头看到丈夫的眼眸满是笑意。

  韩瑾瑞上前两步将她拥入怀中,低声笑语,「原来阿欢是爱我的,为了我都肯放弃那样的自由。」徐琇莹脸皮发烫,「偷听是不好的行为。」

  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满是笑意地道:「阿欢在里面说得那般理直气壮,却不肯在我面前承认一声吗?」

  徐琇莹瞪他。

  他毫不在意,他此时志得意满,感到从未有过的高兴,他家阿欢对别人说她爱他呢。

  徐琇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不自觉地想要岔开话题,「雨还未停,我们要不要在寺里等雨停再回去?」

  「嗯,我已让寺里安排了。」

  「那就好。」说着,徐琇莹朝后看了一眼。

  韩瑾瑞伸手扳过她的头,有些不悦,「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她抿唇,抬眼看他,「那些杀手——」

  韩瑾瑞淡声道:「此事阿欢不必理会,我自会处理。」

  她想了想,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就看他想追究到什么程度了,若是闹得不好,鲁国公府这次说不定要摊上大事了。

  而同时留宿寺中的刘明珠却是夜不能寐,坐卧不宁。等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扑入屋中时,她脸色骤变。

  身上穿着的蓑衣已经全然的不管用,雨水顺着那人的衣角淌到地上,很快便湿了地面。

  「如何了?」

  狼狈不堪的少女脸色惊惧交加,身子簌簌发抖,张了张口,几次努力才终于将话说出口,「全死了。」刘明珠顿时跌坐在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失魂落魄地道:「全死了……」

  「姑娘,怎么办?要是大少爷知道的话,我们怎么说?」那是大少爷指派保护姑娘的人啊。

  「怎么办……」刘明珠神情慌乱,手攥紧衣角,死死咬住下唇,好一会儿眼神一亮,彷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看向瘫软在地的丫鬟,「你是说人全死了?」

  「是,全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

  死无对证,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事,不会有事的。

  从万安寺归来后,刘明珠便被直接押进祠堂,她父亲鲁国公一脸寒霜地等着她。同时,还有她脸色铁青的大哥。

  「跪下。」

  刘明珠面如死灰的跪倒在地。

  「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哈哈哈。」鲁国公怒极反笑,手指向自己下首的儿子,「还有你,你这世子爷做得好,你这大哥当得好,我鲁国公府几代荣耀就要毁在你们两个不肖后辈手中了。」

  鲁国公世子刘明堂「扑通」一声跪下来,「儿子有错,可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此事,事情了结后,父亲要杀要剐,儿子绝无怨言。」

  鲁国公一脚将女儿踹到一边,气急败坏地道:「怪我平时宠坏了你,你竟向天借了胆子敢谋刺当朝亲王——」

  「女儿没有,女儿只是想杀了那个女人……」

  鲁国公又是一脚踢过去,怒道:「那个女人?那是当朝珂王妃,你谋刺与珂亲王同乘的她,与谋刺亲王有什么不同?」

  刘明珠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不住地摇头,「明明只有她,明明只有她……」谁想到王爷会跟她一起出门。刘明堂转向妹妹,疾言厉色地道:「说!此事你身边还有什么人知道?」

  刘明珠霎时像是被人捅了数十刀,整个人忍不住缩成一团,「秋桔不见了。」

  「什么时候?」

  「我下马车的时候。」刘明珠已经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埋入地里。

  「父亲?」刘明堂一脸凝重。

  鲁国公握紧拳头,「若只是害怕逃走倒也不怕,怕的是她已经落入了珂亲王手中。」刘明堂身躯一震,急切地道:「会吗?」

  鲁国公忍不住冷笑,「为什么不会?你难道以为珂亲王会跟你妹妹一样傻吗?」刘明珠面如死灰。

  刘明堂心疼地看了妹妹一眼,可下一刻心就硬了起来。

  明珠这次真的做过头了,这是把整个国公府往死里拖。他给她的护卫并不是死士,一旦要查,根本就掩盖不过去。

  且就算是死士,如今有了秋桔这个人证,也等于真相大白于天下。

  「父亲,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鲁国公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胸腔内翻腾的怒火,「我们如今已经失了先机……罢罢罢,老夫现在就带这孽障去面君。」

  只可惜,他们还是晚了。

  等他们出了祠堂,宣旨的内侍已经进了府门。

  鲁国公父子对视一眼,心中倶是一沉,不敢怠慢,直接随宣旨的侍中进宫。宫中。

  御书房内,皇上端坐在龙案后。

  六部尚书倶在场。而刘明珠的贴身侍女秋桔则瑟瑟发抖地趴伏在地。

  鲁国公父子一进来,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珂亲王冰冷的视线,然后便是天子震怒的脸,以及六部尚书冷漠的注视。

  贵为国公,却纵容幼女谋刺当朝亲王,鲁国公的爵位算是到头了。

  大历建国至今,开国元勋已经所剩不多,大多因子孙不肖而没有个好下场,没想到至今犹能掌握一部分军中实权的鲁国公府会因为一个女儿而引来祸端。养不教,父之过。

  「臣鲁国公刘承业向皇上请罪。」

  「臣鲁国公世子刘明堂向皇上请罪。」父子两个撩袍在御前下跪,直接请罪。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好说的。

  最后,鲁国公父子交出兵权,国公爵位降级,成为平安侯。出宫时,平安侯父子均面无表情,但背脊挺得笔直。

  在回府的马车上,父子二人未交流一字。

  一回府,在听闻国公夫人——不,现在应该是侯爷夫人将刘明珠送到了家庙,结缡数十年,平安侯第一次动手打了妻子一记耳光。

  平安侯夫人震惊地看着丈夫。

  「如此祸害全家的女儿,你还护着她?你知道她把刘家拖累成什么样子吗?」平安侯痛心疾首。平安侯夫人怯怯地道:「珠丫头说,她只是一时气不过,让人教训了那珂王妃一下……」

  平安侯直直地盯着妻子,最后喟然长叹。

  刘明堂铁青着脸对母亲道:「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还敢为自己托词!母亲可知我们国公府已经降爵,如今变成平安侯,我与父亲手中兵权倶已交出,日后就只是个清贵闲人了。」

  平安侯夫人如遭雷击,半晌后才尖声道:「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从国公到侯爷?从实权派到清贵闲人?

  难道这真的是受女儿拖累的?

  刘明堂只觉心累,疲惫不堪地道:「若明珠只是教唆他人去试探,甚至只是想嫁进珂王府当一名侧妃,事情都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可她为了嫁给珂亲王,竟然不惜谋刺珂王妃,想取而代之,而当时珂亲王也在车上,这等同于谋刺当朝亲王,罪当伏诛。

  「如今皇上网开一面,没有降罪全家,只是降级夺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平安侯夫人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平安侯叹了口气,对儿子道:「你派人去处理明珠的事,别心软,我们再禁不起任何变故了。」他的女儿已然疯魔了,留不得。

  刘明堂沉声应下,「儿子明白。」

  两个时辰后,刘明堂在一处山拗处截住了变装出逃的妹妹,他的目光此时已经没有半点温度,吐出口的字都带着丝丝寒意。

  「明珠,你太让大哥失望了。刘家为了你差点覆灭,你却只想着自己。」

  「大哥,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刘明堂声音一凛,「你不想死就想拖着全家一起去死吗?你何其自私!」

  「我……」刘明珠只是摇头,泪落如雨。

  刘明堂狠下心不看她,冷声吩咐,「带三姑娘回去。」

  刘明珠挣扎,她不想回去,她知道一旦回去,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白绫、匕首或是毒药。最终,刘明珠选择了用三尺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她的尸体,由宫中御医、刑部仵作验明正身之后才被允许下葬。下葬那日,只有平安侯夫人去送女儿最后一程。

  无论如何,那是她生养一场的女儿。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女儿的坟地上会看到珂王妃。

  说她不恨珂王妃那是假的,毕竟女儿都是为了她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可平安侯夫人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恨没有道理,错的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王妃自始至终不曾招惹过明珠。徐琇莹只是远远地看着刘家人填上了最后一坯黄土,坟前点燃了香烛纸钱,灰烬在风中漫天飞舞。

  遥遥的,她冲着那座孤单的坟茔叹息一声,心道:三姑娘,来生不要再如此糊涂了。爱一个人爱到不惜一切,罔顾自己亲人的安危,她想自己是做不到的。

  即便是韩瑾瑞,爱她爱到疯魔,也不曾拿着祖宗的基业当儿戏,儿女情长最多只摆在第二位。

  入冬的第一场雪终于缓缓飘落,慢慢将整座京城笼罩起来。

  细碎的雪渐渐变成了纷扬的鹅毛大雪,很快地便不辨天地,触目皆是一片苍茫的白。

  原鲁国公、现平安侯府自嫡三姑娘的事过去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刘家原本出嫁的姑娘有些被休回娘家,而待字闺中的女儿则婚事艰难起来。

  刘明珠一人犯错,却拖累整个刘氏女不好过。

  事件当事人之一的珂王妃仍旧深居简出,就是在王府里也甚少到处走动。

  但因为刘明珠一事,珂王妃再要出行,护卫人数必定很可观,曾有人细心数过,至少二十个王府亲卫。若没有珂亲王在场,王妃身边从不缺侍卫。

  在很多女人羡慕嫉妒恨的时候,做为当事人徐锈莹却是头疼的,一出行,身后一队人马,她实在是很不适应。

  这就让她更加的宅在王府,不想走动了。

  她甚至觉得某人是故意的,就是不想她出门走动。

  不过,今天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雪景,即便不出门,园中的景色也是很美的。王府后园的那一片梅林在雪中怒放,此时雪中漫步赏景很是不错。

  徐琇莹裹了狐裘披风,揣了手炉,侍女替她撑伞,一路缓缓踏入梅林。

  王府的这片梅林常常让她想到师门后山的那片野梅林,或者说,在师门的时候她时常会想到珂王府的这一片梅林。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曾经的一切,时间过去越久,记忆中的某些人和事反而越来越清晰。梅树下露天的石桌石凳已积了厚厚一层雪,徐琇莹走过去,甩袖拂了拂,便要坐下。

  「王妃,请稍等。」徐琇莹只好停了下来。

  青荷撑着伞,青叶便动作快速地拿帕子擦拭过石桌石凳,又顺手铺了一层软垫,这才退到一边。

  徐琇莹坐下,她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娇贵,毕竟当野草当了那么多年,可是一回到这个圈子,嫁了那么个人后,她只好又重新娇贵起来,思及此,她顿时感到有点无奈。

  想想现在外面的传闻,她可是被珂亲王金屋藏的那个娇,徐琇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了抽。簌簌飞雪,簇簇红梅下,白色狐领、朱色披风的徐琇莹单手支颔神情慵懒地赏着景。

  这便是韩瑾瑞步入梅林看到的情景。

  红与白的交织,那般的鲜明,那般的艳丽。

  他挥挥手,侍卫与丫鬟便全退了开去,留给他们夫妻足够的空间。

  知道他来,徐琇莹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知究竟是在赏景,还是在发呆。韩瑾瑞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刚巧出声——

  「你是打算亲自帮我撑伞吗?」

  「有何不可。」他笑着倾身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抬手擦了下脸,微嗔,「又做什么?」

  韩瑾瑞拉她起身,自己坐了她原本的位子,然后将她拽入怀中抱住,还撑了伞遮住二人的头顶。徐琇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样缠人如何是好?

  「阿欢可还记得当年同我在梅林埋酒?」徐琇莹面露讶然,「那酒还在?」

  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笑着点头,「还在,阿欢可还记得埋在何处?」

  徐琇莹微微侧了头,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道:「大约还记得,可你这些年竟然都没有挖出来喝掉它吗?」

  「阿欢不在,无人和我分享那酒。」

  「那我们去挖酒。」

  「好。」

  徐琇莹循着记忆中的方位走去,在一株老梅树下停住。自有侍卫将花铲递来。

  徐琇莹便兴致勃勃地开挖。

  韩瑾瑞将伞撑在她的头顶上,笑意盈然地看着,如同看着当年那个兴致勃勃埋下酒坛的女孩。

  那时阿欢突然想酿酒,然后摘了王府的梅花,循着古籍中的方子酿了几坛酒出来,最后拉着他跑来梅林埋到地下,说是等来年冬日挖出来好喝。

  然后,灾祸陡然降临,她被忠仆救走亡命天涯,珂王府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挖到了。」徐琇莹的声音充满欣喜,扔掉手中的花铲,徒手扒掉最后的那层浮土,终于看到了当初埋下的整整三只坛子。

  韩瑾瑞同她一样蹲在梅树下,看着她信手拍开抱起的那只酒坛封口嗅了嗅,然后一脸笑意地扭头看他——

  「你闻闻,很香!」

  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还掺杂着淡淡的梅花香。果然很香!毕竟在地底深埋了十年之久,醇香浓厚。

  徐琇莹忍不住自得地道:「当年我就说可以酿成,你偏不信,你瞧,成了吧。」韩瑾瑞宠溺地笑了,他从来没有不信她,他的阿欢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很酿厚。」徐琇莹低头喝了一口,然后用袖子往唇上一抹,眉开眼笑地向他汇报成果。

  「我尝尝。」他凑了过去,目标却不是那酒坛,而是她红润的唇瓣。

  温软的唇瓣沾了酒香,口内满是清冽的梅香,他只是浅尝辄止。

  「很香。」他一语双关。徐锈莹红了脸。

  他却面不改色地拉她起身,半拥着她,低头对她说:「咱们回去喝酒。」剩下的两坛酒自有别人替他们抱回去。

  那一天,三坛深埋十年的梅花酒被珂亲王夫妻全部喝下肚。然后,醉倒了珂王妃。

  徐琇莹喝到后来已是满面泪痕,往事不可追,却心痛。

  「阿欢,我在,我一直都在的。」

  迷茫中有人在她耳边这样说,她被人紧紧地搂在怀中。她觉得那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年节将至,京城里各处都热闹起来。

  终日宅在府中的徐琇莹也明显感觉到年节的气氛,王府内外在不经意中一点点的变化着,迎接着新年的到来。

  陪着她在府中各处走动的韩瑾瑞感到好笑,「有这么新奇吗?」

  她认真的点了下头,颇感慨地道:「说起来,我也有些年没好好过年了。」师父他们向来简单过日子惯了,过年的时候除了贴副红红的对子外,也就没什么,有时甚至连套新衣都不会裁剪。

  韩瑾瑞闻言暗忖,他们师门果然是随兴惯了,做什么都讲究顺其自然。

  他突然有些心疼,他的阿欢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竟然连普普通通的年节都稀罕成这样?

  「以后咱们每一年都好好过。」他向她保证。

  却没想到徐锈莹直接摇头拒绝,「一时新鲜就好,真要每一年都让我用心打理准备,怕我自己头一个就厌烦了。」

  韩瑾瑞一顿,难道他又理解错了?

  徐琇莹继续道:「其实我后来常常在想,以前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很不自在,要计较的东西太多,受的束缚也多,反而不如后来过得自在逍遥。」

  韩瑾瑞的眉心一突。阿欢常常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对以前生活的向往和怀念,这让他很担心阿欢会对现在的生活越来越不满,最后会因此抛弃他而去。

  呃……这个说不定会成为事实,越想他越恐惧。

  「阿欢,」韩瑾瑞揪着心,握紧她的手,一脸认真地对她说:「你喜欢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用想别的,什么事都有我。」

  徐锈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一看她的眼神,韩瑾瑞就知道她根本不明白,他决定把话说得更直接一些。

  「阿欢,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能让你满意,你只管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你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你绝不能一声不吭就离开,真的不能!」

  她忍不住手握成拳遮在嘴边笑了一声,「我并没有说要离开啊。」

  韩瑾瑞并没有因此松口气,仍是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道:「阿欢,你答应我。」

  徐琇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问题,道:「那如果我要离开这里,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徐琇莹笑了起来,没有被他握住的手轻轻覆到了他握着自己的手上,「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到时候跟我一起走便好了。」

  韩瑾瑞不由得跟着笑了。她说的没错,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去哪里,他跟去哪。

  徐琇莹忽然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的,看似要下雪的样子,她忍不住有些担心。「好像要下雪的样子。」韩瑾瑞倒不是很在意,随口道:「都阴了好几天了,要下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