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徐琇莹纤细的手指往线上一划,断线的风筝随风而去。断风筝,放飞百病。
她回头冲他笑,「这样我们就不会生病了。」
韩瑾瑞走近她,情不自禁伸手搂住她,然后低头吻住了她。
满目绿意的草地上,俊美如斯的男子搂着美丽的女子低头亲吻,美得像是一幅画,暖得比这三月的风还要暖,像要融入人心底深处。
这一幕不知落入多少人的眼中,又引起多少羡慕嫉妒恨与缱绻情丝。
这突如其来毫无徵兆的一吻,让徐琇莹软倒在韩瑾瑞的怀中,一张粉面红透,手抓着他的衣襟,满目情意。韩瑾瑞不由得发出一声暗哑的低笑,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往他们的车子而去。
徐琇莹将脸埋入他怀中,心中又羞又恼又甜蜜。
韩瑾瑞上车放下车帘的时候吩咐道:「继续赶路。」
「是。」
车门被从外关上,整个车厢便成了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徐琇莹伸手捶了他一拳。
韩瑾瑞笑着去解她的衣带,压低了声音道:「是阿欢太过可口了,才让我无法自制。」徐琇莹不语,只是红着脸帮他脱衣。
很快,两具赤裸的身躯便交缠在一起,他们急切地向对方需索,激烈而无声,热情而压抑。
汗水渗出鬓角,打湿发际,从一个人的身体滚落到另一个人身上,汗水交织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插入男人浓密的发中,在他激越的动作中收紧,难以抑制的销魂呻吟在逸出口之际就被主人堵入了另两片性感的薄唇中。
劲瘦有力的腰身不住地抽动,一次比一次更深,直欲抵入身下人的身体最深处。马车平缓地行驶在官道上,偶有颠簸。
车厢内云收雨住,两个人抱在一处喘气。
韩瑾瑞亲吻她的鬓角,「阿欢,阿欢……」他真想把她永远禁锢在身下,她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徐琇莹眼眸盈润,似有万语千言在其中。
韩瑾瑞惯常冷冽的眸光在面对她时总是充满了难言的温软和爱怜,此时他就是用那种能够让人溺毙的目光看着她,微笑道:「舒服吗?」
她轻咬下唇,似嗔似羞的瞪了他一眼。
韩瑾瑞亲亲她的唇,诱哄道:「要不要再来一次?」她这回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韩瑾瑞却心情甚好地继续厮缠,「今天天气这么好,气氛又这样美妙,好事也要成双,不是吗?」徐琇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脸呢?」
「不要了。」他很是无耻地说。
徐琇莹眼睑微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细若蚊蚋般地咕哝道:「你多少节制些。」
韩瑾瑞大喜过望,咬着她的唇道:「为了开枝散叶,本王总要鞠躬尽瘁,否则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剩下的话全消失在贴合的四片唇瓣中。
新一轮的云雨又将再掀风浪。
官道笔直向前,不知下一个驿站在何方。
轰隆的雷声由远而近,劈哩啪啦的雨声落了下来,很快天地间便是一片水气茫茫,不辨方向。天色越发的昏暗下来,船舱之内都不得不点起蜡烛来驱散黑暗。
河上的风吹得船拦上的轻纱乱舞飞扬,青荷和青叶赶紧上前一一束起。轻罗纱帐中,王妃好眠,半点儿不曾受这天气变化的影响。
这两日正是王妃身子疲惫不适的时候,她们伺候得格外小心。
韩瑾瑞从隔壁书房过来的时候,妻子还酣睡未醒,他只微微掀起罗帐看了一眼,便到一旁取了本书在桌前坐下翻看。
这两日她来潮,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整日提不起精神,不是躺着,就是半躺着,时不时还对着河面长吁短叹,很有些病娇的模样。
可惜,这只是表象。
她脾气一来,仍旧是一脚就将他给直接端下床去,毫不心慈手软。自己把她给惯的……
韩瑾瑞的目光停在书页的某一处,半天也没能翻至下一页,直到榻上传来人翻身的动静。
「阿欢。」
徐琇莹从床上半坐起身,伸手扶了扶额,迷糊地「嗯」了一声,看到一只手把床帐挂起来,她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才总算清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韩瑾瑞撩袍在榻边一坐,笑道:「你睡得倒沉。」
她脸色却不是太好,手在小腹上焐了焐,蹙眉道:「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再跟你说话。」韩瑾瑞点头,拽过一只引枕,就歪了上去。
徐琇莹收拾好自己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某人懒洋洋地歪在榻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很不舒服吗?」他闭着眼睛问。
徐琇莹撇撇嘴,在榻上的另一边重新半躺了上去,手撑在引枕上,这才道:「可能是着了点儿凉,所以这次才这么不舒服。」
韩瑾瑞睁眼看了她一眼,陈述事实,「前几天就说不让你在风口上站着,偏不听。」徐琇莹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咕哝道:「我又不晓得癸水会这时候来。」
韩瑾瑞忍不住叹了口气,坐起身子,看着她无奈地道:「哪有人像你这样,连自己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都不记得的。」
说到这个,徐琇莹有点恼羞成怒,直接翻了个身,不搭理他了。韩瑾瑞无言以对。她这小脾气说发作就发作,真是拿她没辙。
瞧她这么不高兴的模样,韩瑾瑞一时半会儿倒不想去捋虎须,知道她心情不好,忍了。想了想,他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里,青荷、青叶福身行礼。
「去找张太医过来,我有话问他。」
「婢子这就去。」
韩瑾瑞转身便往隔壁的书房去了。
而躺在榻上,跟自己生闷气的徐琇莹忍不住伸手挠了挠眉心。他没事找太医做什么?她只是来癸水,难不成也要拟个方子?
这也不是没可能,想到这里,徐琇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事没事就喝药,这也是权贵人家的惯例,还是师父说得对,是药三分毒,有事没事都喝补药,纯属有病。
徐琇莹脑子里想东想西,耳朵却也竖得直直的,准备听壁脚。不曾想她会听到关于子嗣的话题,脸色瞬间便古怪起来。
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因为她当时年纪小,许多事母亲还是避着她的,她听得不是特别多,但确实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各府内院的事。
因为除了母亲之外,祖父、父亲和当时的珂亲王世子、九皇子,都在言谈间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一些东西来,她从小记忆力就很好的,记得牢牢的。
新妇出嫁一年若还未有所出,那么就要开始给丈夫准备侍妾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几乎每一个大家闺秀出嫁的时候,陪嫁的丫鬟里就有一两个是专门用来侍寝的,也就是内定的姨娘小妾。仔细算一算,她嫁给他前后也有十个月的时间了,他们夫妻恩爱有加,却一直没能怀上身孕,某大龄亲王有些着急她倒是能够理解。
但是,如果一会儿他过来就准备跟她商量侍妾问题的话,她不介意向他展示一下没他相伴的那些年她究竟学到了些什么,武力至少能解决一部分的问题。
能够镇压的话,一切好说。
若镇压不了的话,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对,就是这样。
徐琇莹忍不住磨了磨牙,暗自下了决定。没过多久,韩瑾瑞果然又转了过来。
他进来后,依旧到榻边坐下,这回是挨着她坐下。他不说话,徐琇莹也没主动开口,她向来很有耐心。
「咳咳。」开口之前,韩瑾瑞先清了清嗓子,「阿欢。」他显得十分郑重。
「嗯?」徐琇莹回他一个不解的眼神。
韩瑾瑞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说出口,「你……你要不要让张太医给你把把脉?」
「做什么?」她一脸的困惑,「我小日子每次都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这个,」韩瑾瑞握住她的手,「我想让太医帮你看看别的。」徐琇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瑾瑞闭了下眼,下定决定,道:「我已经让太医把过脉了,我是没有问题的。」徐琇莹听懂了,「子嗣?」
「嗯。」
徐锈莹却没有急着给他答案,而是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道:「我能不能问王爷一件事?」
「你说。」
「如果太医诊脉后得出我不孕,王爷准备如何?」
韩瑾瑞叹了口气,看着她笑道:「若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选了你,我就什么都认了。若不是我们身体的原因,那就顺其自然。若是,就想法子治。真治不好,那就只好认了。」
「是吗?」徐琇莹高高挑起眉,「难道说王爷不想着纳几个侍妾好给坷王府开枝散叶吗?」
韩瑾瑞拥住她,伸手捏捏她的小脸,摇头道:「我只想要阿欢给我生的孩子,若不是阿欢生的,便没有意义,我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子嗣却把阿欢弄丢的。」
她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回来的,原本他甚至已准备孤独度过这一生,幸好上天垂怜他,将她送了回来。徐琇莹眼中不自觉带了笑,「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
「自然。」
「好吧,你希望太医替我把脉,那就让他把一把吧。」
韩瑾瑞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才半含着戏谑地问她,「刚才身子那么僵,是想到哪里去了?」
徐琇莹原本提了半天高的心,现在已经落到了肚子里,她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想用武力镇压你来着。」
韩瑾瑞听了为之失笑,「这个可行吗?」
她嘟嘟嘴,皱眉道:「这个啊,只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镇压了你之后,我其实也怪没意思的,日子估计会过不下去,最后只能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了。」
韩瑾瑞猛地搂紧她。她竟然想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徐琇莹安抚地拍拍他,「只是想一想。能挽救的话,我还是不会放弃的。」但女人的心是禁不起伤害的,伤得厉害了,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别离开我,阿欢,别想离开我……」
她听着他状似呢喃般的低语,渐渐觉得他似乎抱得越来越用力,忍不住痛呼出声,「韩瑾瑞,你抱太紧了,弄疼我了。」
韩瑾瑞大梦初醒般松手,带了些抱歉地道:「对不起,阿欢。」
「没事,你别乱想,只要你不负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韩瑾瑞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保证似的道:「我自然不会负你。」不会给你机会离开的,绝对!
「好了,去叫太医过来吧。」她推推他,让他去叫人。
张太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医,现在基本上成了珂王府的专属大夫,跟他一样的还有一个姓赵的太医,这次出门也一并跟了出来。
不过,两位太医各自专精的点不同,这位张太医更偏重于妇科。
徐琇莹半坐在榻上,伸出右腕搁在小几上。韩瑾瑞就坐在她身边。
张太医在杌子上坐下,伸指探脉。
他仔仔细细地探了脉,时间用的并不太久,然后恭恭敬敬地对二人道:「王妃身体无碍。」韩瑾瑞点了下头,「你下去吧。」
张太医便依礼告退。
徐琇莹伸手遮口打了个呵欠,又伸手在腰上捶了捶。
韩瑾瑞将头搁在她肩上,道:「我们都没有问题,看来是时候还不到。」
「这种事,顺其自然的好。」
「是我一时心急了。」他总觉得他们夫妻那么般恩爱,合该早有子嗣,却不想是自己一时钻牛角尖,险些还生出些别的事来。
幸好,阿欢心里有什么总还是愿意跟他讲的,否则的话……
徐琇莹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道:「再走几日,离我师门就不远了,到时候你陪我回去看看吧。」韩瑾瑞精神一振,「好。」终于肯带他回去见娘家人了吗,真好!
半个月后,在一个树木葱郁的山脚下,时隔一年,韩瑾瑞又看到了杨清逸。杨清逸是专程下山来接人的。
「大师兄。」见到他,徐琇莹十分高兴。
她原本想飞奔过去的动作,却生生中断在韩瑾瑞的手中。
他用力拉住了妻子,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杨清逸道:「一别经年,杨兄别来无恙?」
「我自然好得很。」
韩瑾瑞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你几时通知他的?」为什么他不知道?
徐琇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泰然自若回道:「我用我师门特有的传讯手法通知的啊。」他皱了皱眉头,却知此事不能深究,只能强自按下心头的恼火。
徐琇莹向他解释过后,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自家大师兄身上,兴冲冲地问道:「大师兄,大家都在吗?」杨清逸摊开双手,耸肩,「怎么可能,你还不知道你三师兄,能碰到他在山里的机会少之又少。」
「就只有三师兄不在吗?」
杨清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事实上,你二师姊也不在山里。」
打量了下他的身后,徐琇莹满是狐疑地瞅着他,不是很肯定地道:「你不要告诉我师嫂被你弄丢了吧。」
「咳。」杨清逸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早该知道自家小师妹时常语出惊人,「你这丫头从哪里得出这个诡异的结论?」
徐琇莹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师嫂在的话,她应该会跟你一道来接我,我们感情那么好。」杨清逸手在唇边遮了遮,道:「你师嫂现在情况不允许,不方便来接你。」
徐琇莹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一件事,脱口道:「难道师嫂怀孕了?」杨清逸点点头,忍不住称赞道:「我家小师妹就是聪明。」
「这有什么可夸的,左右就那么几种情况,瞧大师兄这副暗含喜色的模样,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闻言,杨清逸忍不住调侃了一下小师妹,道:「倒是小师妹你啊,成亲也快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是这么扁?」
韩瑾瑞脸色一沉。
徐琇莹柳眉一竖,恼道:「你还有脸说我,你跟师嫂成亲都快六年了,不是今年才有。」韩瑾瑞嘴边带了笑。
杨清逸伸手揉眉心,被揭老底了,不开心。
「走吧,进山。」话到这里顿了一下,杨清逸看了某亲王一眼,「规矩跟他说过了吧?」徐琇莹点了下头,「说过了。」
其实,杨清逸在山脚只看到他们夫妻两个人的时候也猜到了,不过,他照例得问一句。韩瑾瑞并没有觉得受到为难,江湖上本就多的是奇人怪人,规矩古怪些实不为怪。
他既然随妻子前来,原就该遵守她师门的规矩。
只不过,等他们进入山林后半个时辰,韩瑾瑞便知道即使有人跟了来,没有人带路,只怕也走不到目的地。在这连绵起伏的山林中,不只有一座幻阵,有时甚至是阵中阵。
当到达时,他眼前为之开阔明亮。
一大片明净的湖泊静静地呈现在眼前,湖畔曲径通幽,颇有江南韵味。甚至还在小桥尽头搭了座简单的竹亭,亭中摆了竹桌竹椅。
小桥的另一头连接的是一条三人宽的青石小路,一直蜿蜒向前。
顺着青石小路走去,最后便到了坐落在半山坡一处隐蔽性很好却又采光极好的山庄。
那是一座由原木和山竹搭建而成的山庄,粗犷中又透着精致感。
最让韩瑾瑞震惊的是,山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天机」两个字,就算他高居庙堂之上,对于江湖上传闻已久的「天机山庄」也是有所耳闻。
传闻中,天机山庄隐身世外,极少涉足江湖,但天机山庄的弟子无一不是江湖奇才。韩瑾瑞忍不住看了妻子一眼。
奇才?
阿欢擅长什么?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杨清逸笑道:「江湖传言,不足为信。」徐琇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
紧接着,他们进入山庄,很快便在山庄大厅内看到了一个中年文士、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以及一名美若天仙的少妇。
韩瑾瑞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下,如果那中年文士和中年美妇是阿欢的师父师娘的话,确实是太过年轻了些。在他的惊讶之中,徐琇莹脚步轻快地跑前两步,冲着坐在主位的师父师娘行了大礼,「阿莹给师父师娘请安,师父师娘安好。」
中年文士于岩鹤捋了捋颔下三绺青须,点头微笑,「阿莹快起来。」韩瑾瑞跟在后面也行了大礼。
于岩鹤嘴角的笑容扩大,依旧是不疾不徐地道:「珂王爷大驾光临,蓬蔽生辉啊。」
「不敢当师父此言,在下今日前来,身分只是阿欢的丈夫。」于岩鹤点头,「好。」
中年美妇孙淼水微微一笑,出声道:「按照出嫁女回门住对月的习惯,你们便在庄里住上一个月好了。」徐琇莹自然不肯,「难道我如今便只能住对月了吗?师父师娘是不待见阿莹了吗?」
孙淼水丝毫不为小徒弟的撒娇所动,仍淡然道:「即使我们肯留你久住,只怕你的身分也不能和外界断了消息太久。」
徐琇莹忍不住撇嘴,真是一点儿幻想都不留给她。韩瑾瑞伸手握握妻子的手,给她无言的安抚。
于岩鹤挥了下手,道:「阿莹,带你丈夫四下走走吧,无须拘束。」
「知道了,师父。」
然后,厅里的几人便起身各自散开。
韩瑾瑞忍不住摇了摇头,倒真是江湖异人的作风。
「阿欢,不领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吗?」
徐琇莹从目送师父师娘中回神,笑了笑,拉着他去自己的院子。那是一处幽静的院子,院中青竹挺拔,窗前花圃月季盛开。
院中有一方石桌,四只石凳。
推开虚掩的房门,室内一片洁净。
博古架隔开了三个天地,就如同她幼时的闺房,只是摆设之物不再那般奢华贵重。
扑面而来的就是妻子熟悉的味道,整洁素雅的内室,墙上斜挂一架七弦琴,一柄乌鞘长剑。
韩瑾瑞忍不住伸手在那架琴弦上摸了摸,现在他知道了,就算曾有过飘零之苦,但阿欢终究再次有了亲人的照顾。
他回头去看,却发现妻子并没有跟他一道进屋,他摇了摇头,转身出屋寻她。清幽的院落中,徐琇莹静静地坐在石桌旁,脸上神情恍惚,似回忆,似伤感……
「阿欢。」
徐琇莹闻声望去,不自觉地已是脸含笑意。
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迎着阳光缓步向她走来,她知道,他会陪着自己辈子,无论她身处何地……
番外:「世子,莹璧姑娘来了。」
听到侍卫回话的清冷少年眉头一挑,目光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妇人身上扫过,淡声道:「请她过来。」
「世子?」侍卫满是迟疑地抬头,想确认一下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没听懂?」
「属下这就去。」侍卫低头应下,后背已冒出汗,急急退下。
那趴在血泊中的妇人凄厉地嘶声道:「你会有报应的!哈哈,你不是最疼莹姑娘吗?让她看到这样的你,你会彻底失去她的,你这个恶魔……」
徐琇莹就在那妇人癫狂笑声中一脚迈进了屋子。韩瑾瑞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她小小的身影上。
她似被吓了一跳,小脸在瞬间刷白,目光下意识地往他这个方向看来,他冷淡地对上她的视线。
徐琇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又看了那地上的妇人一眼,「瑞哥哥。」然后她便目不斜视地朝他走过去。韩瑾瑞的目光不自觉地有了些温度。
「莹姑娘,莹姑娘……」那妇人以诡异扭曲的姿势在地上蠕动着,「他是恶魔,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韩瑾瑞直盯着小女孩的眼睛。
徐锈莹微微蹙着眉头,看着他问:「瑞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他勾了下嘴角,表情却没有任何温度,「一个背主的奴才罢了。」听他这样讲,徐锈莹便没有再问。
韩瑾瑞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与他一道坐在屋子主位的椅子上看着那妇人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
徐琇莹眼睑微垂,盯着自己饱满圆润的指甲,心里一时有了不少的猜测。那妇人终于死去,韩瑾瑞眉头不曾动一下,道:「拖到乱葬岗曝尸。」
「是。」
吩咐完侍卫,韩瑾瑞便直接抱着怀里的小姑娘起身,往外走去,慢慢向着王府的梅林而去。
徐琇莹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只是乖乖地待在他怀里,有些无聊地拽着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上坠的流苏。
「阿欢,你怕不怕?」
「嗄?」她一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梅林。
韩瑾瑞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出什么神?」
她伸手摸摸被弹的地方,嘟着嘴,「怕什么?刚才瑞哥哥不是在处置背主的奴才,关我什么事?」
「你相信?」
徐琇莹不懂,「为什么不信?」
「你不觉得我残忍?」连他父王都说他行事作风阴狠毒辣,不像他早逝的母妃,因此不想见他。
徐琇莹一脸不解,「难道处置背主的奴才就是残忍吗?那天下残忍的人不是多了去?」她阿娘也处置过这样的奴才,可她阿娘才不残忍呢!
阿爹也杖杀过营中的士兵,可那是因为士兵违抗了军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也不是残忍啊!在徐琇莹小小的脑袋里,有一些想不明白。
「阿欢——」
「嗯?」
韩瑾瑞将头埋在她纤细的颈窝处,半晌没有说话。
徐琇莹一脸迷惘,可又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瑞哥哥有些难过,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她很认真地想着,又觉得自己想不太明白,毕竟她才五岁,想不明白好像也是正常的,她忍不住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觉得自己的肩膀似乎有点湿,她狐疑地抬头看天。奇怪,没下雨啊!小姑娘左右看了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难道是瑞哥哥在哭?不会吧!如果瑞哥哥在哭的话,她要怎么办?
徐琇莹认真想了想,然后无奈地撇撇嘴,伸手抱住他,小手轻轻地拍抚在他的背上。
韩瑾瑞的身子僵了下,然后便抱紧了怀里的小小身子,人人都怕他,连父王都厌恶他,只有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不怕他周身的寒气,固执地窝在他身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
三岁的阿欢将她的糖糕分给他,完全无视他的嫌弃,一再催促他尝一尝,说他们府里的厨娘做得很好吃。最后,他好像也没吃那块糖糕,却把那东西拿回了王府。
再后来,慢慢地两个人熟悉了,她就跟个小话痨似的,把她又吃到什么好吃的、侯府的花园里的哪朵花开了,什么琐碎的东西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讲给他听。
他的生活里不知不觉便多了这么一个软软白白的小人儿。
他待她总是不同,可今天他却突然想看看见到他另外一面的她会是什么模样,他害怕会见到如父王那样厌恶嫌弃的目光。
如果她也那样惧怕他,害怕得掉头就走,那么他应该……会很生气和失望吧。幸好,她并没有吓得转身跑掉。
现在这个小人儿正笨拙地试图安慰他,而他竟然奇异地被她安抚了。
「阿欢。」
「嗯?」
「你别怕我好不好?」
「我不怕瑞哥哥啊!我怕你的话,就不会跟你说话了。」徐琇莹很自然地回道。她也很挑人的,不喜欢的人,才不会跟他们多说话呢!
韩瑾瑞不禁笑了起来。
是呀,如果怕他的话,当初她就不会走到自己跟前,仰着一张白玉一样的小脸问他「大哥哥,你不开心吗?那要不要吃块糖糕?很甜的喔」。
那一年,定远侯府花园的紫荆花开得很灿烂,怀里的小人儿就像花间的精灵一样冒出来,窜进他的眼里,自此驻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