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他在这世上便只身飘泊,即便在官场上能够呼风唤雨又如何?他总觉得人生好似少了一些东西,一些他想要却始终找不到的东西。
可如今,他好似抓到了什么,虽然感觉还是有些缥渺虚浮。
玉子明想起了叶秋萍那双略显淡漠的眸子,偶尔会闪过了然的嘲讽,明知他早已转醒,却不点破,还会借机让他自讨苦吃,就如同小孩子恶作剧的心态似的。
但照顾人的时候却分外温柔,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记得她的手带着温暧的味道,轻柔又小心。
她曾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嗅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一路背着那叫小米的丫鬟徒步赶路,她确实也是辛苦得很。
在农家的那一晚,他睡得异常的好,从未有过的好,好到他对延续多年的睡眠状况感到非常不满意。
龙恩寺内,她不知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偏偏就让江氏设计好的桥段无法如愿上演,加上老天又作美,他也就不介意送叶秋蓉和江文华一点儿小礼物。
效果——他很满意!
玉子明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头倚着床栏,手指勾玩着床帷长长的穗子,在寺院厢房偷看江、叶两人行房之际,她那羞恼到无地自容的窘态,欲怒不得的隐忍,都让他为之好笑。
做是人家在做,他们不过看看,有何无地自容?
她说,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
她想走了。
可是…玉子明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他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呢?
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让他生了兴趣的女人,是第一个让他感到温暖的女人,又是第一个让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女人。
如果这么轻易放过这样一个女人,玉子明觉得连老天都会看不过去的。
不过要如何留下她,却真的要费点儿心思了。
翌日,京城四门戒严。
城门内外张贴布告,有重犯越狱,全城戒严,城门许进不许出。
看了一眼布告上的画像,叶秋萍和小米面面相觑。
「小姐,怎么办?」
叶秋萍无奈地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在京城再多留几日了,但愿人犯很快便能落网。」
「那我们…」
叶秋萍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摇头。「我们不回叶府。」
小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叶秋萍想了一下,又道:「咱们去买匹马,总是共骑,也不太好。」有时候未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小米赶紧道:「别买太高大的啊。」
叶秋萍不由失笑,往她额头戳了一把,笑道:「知道了,我给你挑匹温顺的母马。」
小米回以娇憨一笑。
叶秋萍受不了的笑着摇摇头。
主仆两人去了马市,挑拣了许久,最后才挑中一匹温驯的成年小马,花了十八两银子。
看着迅速扁下去的荷包,叶秋萍吐了口气,总觉得自己似乎天生就是个没钱的命,虽然不至于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境地,但是到手的钱财总是不经意就花光了。
看着小姐面有难色,小米忍不住偷笑。
「还敢笑?」叶秋萍伸手要拍打她的手臂。
小米轻巧躲过,嘻嘻笑道:「小姐,你明明就不是个吝啬的,就不要总是摆出一副吝啬的表情了。」
这样真的很违和,就像小姐明明心善,却总要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不但违和,还矛盾。
当初独立挑了那处匪寨,别人要感激,小姐偏偏摆出一副冰山脸,说她只是因为不长眼的山匪想抢她,才来寻人晦气,根本不是想救人。
当时小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谁都别来烦我,本姑娘不是好人」的气息,可她就是觉得小姐的性子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死活都要跟着小姐,最后,小姐果然还是留下了她。
嗯,小姐经常喜欢干点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事。
小米觉得,其实这样的小姐还是很可爱的。
就好像小姐总是表现得对老爷漠不关心、冷酷无情,但是刚才听到有人说叶御史家正在处理家宅、下人,以及一些多余的车马小轿,小姐立刻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一下详情。
小姐其实还是担心老爷的。
身为贴心的丫鬟,小米觉得是自己必须出头的时候了,于是她很适时地开口道:「小姐,老爷真的要辞官离
京?」
叶秋萍摸摸她的头,勾了下唇线,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空,碧蓝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干净得刺眼,幽幽的道:「大约是心累了吧。」她的语气满是寂寥与萧索。
当年,父亲抛不开功名利禄,就算不甘也硬着头皮接纳了江氏,娘决然地带她离开,让江氏顶着贵妾的名头过了三年,才扔了张休书回去结束一切。
后来,江家掩耳盗铃一般,又嫁了一回女儿,这才让江氏成了正经的叶夫人。
哼,大户人家的手段。
江氏一定没料到自己千算万算,竟是这样的下场,她也知道父亲有多后悔,不过再多的后悔,都无法让这一切重新来过,他必须承担他的选择带来的后果。
「小姐,咱们也要离京,要不要到时跟老爷一道儿?」小米积极地给小姐递梯子,让她好下坡。
叶秋萍却摇了摇头。「我没兴趣去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小米很不赞同地蹙眉。「小姐——」
叶秋萍看了她一眼,凉凉地道:「我娘当年可比他凄惨多了,现在还在尼姑庵里修身养性呢。」
小米明白了,小姐这是替夫人打抱不平呢,不过…突地想到什么,她惊愕的问道:「夫人出家了?」
叶秋萍倒不瞒她,点点头。「嗯,娘说剪去三千烦恼丝,就此红尘无挂碍。为了爹,她连我这个唯一的女儿都顾不得,简直太冷血无情了。」说到这里,叶秋萍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小米心下戚戚,握住小姐的手,安慰道:「以后有小米陪着小姐。」
叶秋萍却一点儿也不感动,「你也要嫁人的,怎么可能一直陪着我。」
小米振振有词地道:「嫁了人我可以当嬷嬷,一样能留在小姐身边。」
叶秋萍嘴角微抽。「难不成你嫁人之后还想让我养你一家子?」太狠了吧。
小米翻了个大白眼当做回答,意思是,小姐好讨厌!
叶秋萍懒得管她是怎么想的,将手里的马缰扔给她,迈步就走。「牵好你的马,咱们回去了。」
小米很快就振作起精神,追上去。「小姐,你真的不回去看看老爷啊?」
叶秋萍充耳不闻,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再多留几天看看,如果到时候老爹真的是轻车简从,她少不得还得找些江湖路子看护一下。
嗯,如果爹还有回头找娘的意思的话,她也不介意当回贴心小棉袄,替他提盏明灯。
至于青灯古佛的老娘再见到老爹会是什么感受…叶秋萍很不负责地想,哼,当年她老人家说出家就出家,也没理她这个做女儿的是个什么感受啊。
所以了,半斤对八两的事,她做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另一头,收到叶秋萍主仆要继续留在京城的消息时,玉子明笑了,倒是给了他时间继续筹划。
数日后,叶志天打点行装离京。
此时,京城戒严已全面取消,出入都已自由。
他却没有料到有人会在城外十里长亭等他。
「玉大人。」对叶志天来说,这绝对是惊吓。
玉子明一脸微笑地请他在亭内石桌前坐下。「本官特意来替叶大人饯行。」
「不敢当,在下不过一辞官之人,当不得大人如此抬爱。」他这摆明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玉子不以为然的回道:「不能这么说,咱们同朝为官多年,香火情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叶志天连道几声「不敢」。
等叶志天饮过三杯饯行酒,玉子明才状似不经意地道:「叶大人离京,怎么不见叶大小姐随行?」
叶志天心头一跳,认真的瞅着他。他是为萍儿而来?可他不是爱男风,对雷大将军一往情深吗?
虽说风传如真,还有无数的大小事件佐证,但是事关女儿,他半点儿不敢大意。
念头快速转了几转,话出口时,叶志天已换上一副失落的表情。「小女因当日之事愤然离府,如今仍未寻得。」
玉子明则是换上关切的表情。「怎么不再继续寻找就要离开了呢?」
叶志天叹了口气,眉间染上深重的落寞,或许是这十里长亭的离别愁绪让他有些放松,不经意间话便出了唇,「大人有所不知,小女性子刚硬,加之自幼不在跟前,便是要找,也是无处可寻啊。」
「你不担心吗?」
叶志天苦笑。「岂能不担心。」
玉子明打蛇随棍上。「此事本官倒可以帮上一点儿忙,叶大人觉得如何?」
叶志天先是一喜,后是大惊,急忙推拒道:「不敢劳烦大人。」
玉子明笑着摇扇,很是亲和地道:「不劳烦,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叶志天继续推拒,「真不用,小女自有其去处。」
玉子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头上冒汗却坚决拒绝的叶志天,悠(哉悠哉地道,「叶大人是在害怕吗?」
「在下不敢。」
「哦,不敢啊——」玉子明故意拖长了音。
叶志天瞬间脸色大变,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了。「在下失言,请大人别计较。」
玉子明却似未曾看到一般,斟了杯酒,轻轻啜饮了一口,才道:「要我不计较也行。」
叶志天赶忙道:「请大人指教。」
玉子明手一摆,顾墨便捧着文房四宝进了亭子,将之放在桌上,而后退到玉子明身后。
叶志天困惑的视线在文房四宝和玉子明之间来回。「大人?」
玉子明朝笔墨纸砚一指。「写份庚帖来吧。」
「庚帖?」叶志天不解。
「叶秋萍的。」玉子明很好心的解释。
叶志天霍然起身,气怒低吼,「玉大人——」
玉子明摇着扇子,悠然道:「写份庚帖呢,她至少有个凭证依据,若不然,本官也不知要对她做出怎样的事了。」
叶志天简直心惊胆颤,哀求道:「大人,求你放过小女吧,她若哪里得罪了大人,在下替她向大人赔罪了。」说着,他便跪了下去。
玉子明却不为所动。「别逼本官改变主意。」
叶志天跪地颤声道,「敢问大人要将小女许与哪户人家?」
玉子明俊眉一扬,扇柄一指自己。「你看本官如何?」
叶志天瞬间瞠目结舌。
玉子明面色一沉。「难道本官还入不得叶大人的眼?」
叶志天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大人莫不是…在…说笑?」
「本官像在说笑吗?」
不像!
可就是因为不像,才更让他怀疑。
玉子明见他仍无动手之念,有些不耐,跷起二郎腿,道:「你有官时,本官要动你不难,更何况你如今已辞官。」
「大人!」叶志天的身子都在发抖了,半是气的,半是吓的。
玉子明慢条斯理地道:「给你安个罪名对本官来说轻而易举,罪官之女没籍为奴…」
「大人——」叶志天急红了眼。
玉子明悠闲地摇着扇子,道:「叶大人是聪明人,该如何选择,想必不用本官再多说了吧。」
叶志天悲愤地落下老泪,心知自己斗不过眼前之人,可是萍儿的终身难道就要托付此人?这岂非所托非人?
「叶大人还是快些吧,莫误了赶路的时辰。」
叶志天进行最后的挣扎。「小女自幼长于山野,只怕…」
玉子明截断他的话,道:「本官倒觉得她比长在叶大人身边的叶秋蓉要有教养得多。」
叶志天满面羞愧,小女儿虽生养在他跟前,他却是不愿放心思教导的,由江氏一手教养,谁知她却将亲生女儿养残了,这是他为人父的失职。
「只是小女如今不知踪迹,唯恐耽误大人年华。」说完,叶志天突地想到,萍儿自幼浪迹江湖,就算玉子明真的手眼通天,茫茫人海要找她也不容易,再者,萍儿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女子,想到这里,他的心渐渐安稳了。
「本官还耽搁得起,不劳叶大人替本官费心。」
「在下…」
玉子明忽地冷冷一笑。「叶大人若执意不肯写,那就怪不得本官了,顾墨。」
「在下…写!」最后一个字,是从叶志天的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庚帖写得再慢,也终有写完的时刻。
庚帖互换,事成定局,叶志天瘫坐在石凳上,一脸灰败。
虽然觉得玉子明要找到女儿不容易,可他到底是被人逼着写了庚帖,这份挫败与愧疚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玉子明收妥庚帖,心情大好,站起身道:「好了,本官还有事要办,就不耽误叶大人赶路了。」
眼见他就要走出长亭,叶志天忍不住出声道:「还望大人善待小女。」
玉子明头也不回,只是抬手摆了摆阖起的扇子,道:「不劳叶大人操心,本官的人,本官自会照看。」走了几步,他忽又停下,道:「令嫒与福威镖局的人熟识,或许他们知道她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叶志天如遭雷击,半晌没回过神。
福威镖局?
他此次返乡便是搭着福威镖局的顺风镖,一路同行,镖局的人这会儿还在不远处等着他呢。
叶志天缓缓转头看向老管家。
叶招福此时也知道瞒不过去了,坦然道:「确实是小姐让老奴找的人。」
「萍儿她…」叶志天眼眶有些发热。
叶招福眼角也有些发红,道:「大小姐心里到底还是担心老爷的,只不过她心中还有些别扭,老爷,你别怪大小姐。」
叶志天摇头,惨然道:「我哪有脸怪她。」
叶招福道:「老爷,大小姐说夫人就在江南出家。」
叶志天一下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老管家的手,声音发颤,「真的?莺娘…莺娘在江南?」
「是。」
叶志天的脸色猛地又是一变。「出家了?」
叶招福点头。
叶志天的身子晃了晃,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出家了…」心头剧痛,是他负了她啊。
「老爷!」叶招福扶住老爷,劝道:「这次回乡,咱们就去找夫人吧,大小姐透露消息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对、对。」叶志天眼中泛起光泽,「萍儿一定是这个意思,咱们回江南。」
「嗯。」
出了长亭,玉子明及其随从早已走远。
回首京师,叶志天满心沧凉。
玉子明设计逼他嫁女,到底有几分真心在其中?萍儿如今又身在可方?
叶志天定定心,在老管家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被人叨念的叶秋萍,此时正在京城的某座茶楼内等人。
原本她拜托福威镖局照顾父亲之后,城门一开便要离开的。
只是,在城门开前,福威镖局的人又找到了她,说有人想托个人镖,不知她想不想接。
叶秋萍考虑到干憋的荷包,犹豫了一下,决定接洽一下,若是没什么大麻烦,她也就接了。
这些年她行走江湖多是靠着帮人保镖赚些生活银子,偶尔也会干点劫富济贫的事,但少之又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君子之风的。
「小姐,这茶楼的点心真好吃。」
看着小米吃得眉开眼笑的模样,叶秋萍好笑的摇摇头,拿过眼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茶好喝吗?」小米眨着眼睛问。
叶秋萍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某人,那家伙在别人家做客,总是不客气的嫌弃主人家的茶不好。
樱唇不自觉地轻抿,那日下棋他简直就是猫戏老鼠玩得不亦乐乎…
啊呸!她才不是老鼠。
这几日她倒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位年少高官的众多传闻,最惹人热议的就是他与雷大将军的恩怨纠缠了。
据说玉子明爱慕雷大将军,百般纠缠,雷大将军对他恨之入骨,偏又毫无办法。
但也因玉子明对雷飞云的关爱,旁人倒是不敢太针对雷大将军。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着杯身,秀眉轻挑,眼眸微转,一抹淡笑浮在唇畔,只怕某人是充当雷大将军的守护神了。
一道带着笑意的清润嗓音突地传来,「叶大小姐的心情看来似乎极好啊。」
叶秋萍难掩讶然,抬眼看去。
一身锦衣玉带的玉子明手摇折扇,缓步走来,堂而皇之地在她对面落坐。
小米一口糕点差点儿噎在喉间,幸亏叶秋萍及时递来一杯茶。
玉子明看着她关心小丫鬟,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叶大人今日离京,姑娘怎么没去相送?」
叶秋萍眉头微蹙,狐疑地看着他。「你…」
他直接问道:「姑娘有什么想法吗?」
她果断回道:「没有。」
玉子明不紧不慢的又点着一只爆竹扔向她。「我去送了送他。」
叶秋萍立即心生警戒,眼眸微眯瞪着他。他会如此好心,专程去送一个辞官归家之人?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他紧接着又道:「本官自然不会如此好心,本官去送他,只是向他索要一点墨宝罢了。」
她不信。「一点儿墨宝?」
玉子明从袖中掏出一张红色柬帖朝她晃了晃,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庚帖。」
叶秋萍大惊失色,猛地起身,伸手就要夺帖。
他倏地将手缩回,好整以暇地将庚帖收回了袖袋。
起初的惊怒过后,她慢慢沉下心来,缓缓坐了下来,但言辞间仍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你要我庚帖何用?」
玉子明颇是悠哉地道:「自然是为结两姓之好。」
叶秋萍皱眉。「我不信我爹我会将我的庚帖给你。」
他不以为然地笑道:「他是不愿意,但本官有得是办法让他愿意。」
她嗤笑一声,「这是结两姓之好?你这是结仇吧!」
玉子明定定的望着她,调笑道:「结两姓之好也罢,结仇也罢,有道是夫妻床头吵,床尾合,我会负责消了你心中之怨的。」
叶秋萍被他话中赤裸裸的调戏臊红了脸,一时又是气又是恼,心乱如麻。现在她要怎么办?
庚帖落到他手中,他若不肯,她定是取不回的,就算取得回,没有退亲文书也是枉然。
心情烦躁的叶秋萍起身想离开,不料又听到他好整以暇地道,「今日咱们不谈庚帖之事。」
她扬起眉,眸光锐利的睨着他。
玉子明阖上扇子,对着她点了两下。「姑娘请稍安勿躁。」
叶秋萍心念转了几转,缓缓坐了下去。
他又展开扇子轻摇,轻声细语地道:「姑娘今日来此,是为托镖之事吧。」
她心头一跳,眉头瞬间皱起。「托镖的人是你?」
玉子明坦白道:「对。」
叶秋萍直接拒绝。「我不接。」
他不以为忤,依旧满脸堆笑。「姑娘这就不对了。」
「不对?」答应才是脑子坏了。
玉子明执壶,替自己倒了杯茶,轻呷数口,才不紧不慢地道:「如果我有意欺哄,今日只需派个管事前来,不出意外的话,姑娘肯定是会接这趟镖的。」
叶秋萍默然,她知道他说的不错,与此同时,她仔细打量着他,他嗓音清润,语速轻缓,加之相貌俊逸,若不考虑他的为人,确实是个如玉公子,让人倾心,可惜啊,他的性格有很严重的瑕疵。
「可我觉得对姑娘不该欺哄,故而亲身一晤,纵然是为我这一片坦荡心怀,姑娘也该心平气和些才是,姑娘
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叶秋萍抿紧唇瓣。
玉子明的目光在她的唇上滑过,心头有些痒,樱唇红润,让他有一亲芳泽的冲她轻轻咬了下唇,眉眼轻抬。
「你托镖要保的是谁?」
他折扇回指。「我。」
叶秋萍挑眉,心头却像揣了只小鹿一般,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心思。
拿了她的庚帖,又托人镖,他的用心昭然若揭,可是他名声太差,为人品性不佳,就是那庚帖都不知道是怎么威迫父亲得来的,这样的一个人,应该给他机会吗?
叶秋萍垂眸抚杯,一时沉吟。
玉子明有些嫉妒她手中的那只杯盏,那种抚摸太过缠绵,让人恨不得以身替之。
她沉默良久。
他耐心十足。
小米捧着点心盘子,时不时咬一口糕点细嚼慢咽。
顾墨在一旁完全充当背景。
终于,叶秋萍放开杯子,正色看向玉子明。
玉子明笑着等待她的答案。
她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定定心,问道:「不知这人镖多长时间?」
他笑道:「一年。」
叶秋萍扬眉,盯着他的眼睛,确认的再问:「一年?」
玉子明肯定地点头,「一年,一年之后如无结果,庚帖奉上,姑娘自行离去。」
话在她的舌尖上转了几转,最终出唇的是一个清脆的「好」字。
玉子明如愿以偿,笑得可欢了。
第六章
「小姐,冰镇酸梅汤。」小米端着一只托盘进院,朝坐在树荫下纳凉的小姐笑道。
叶秋萍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中,没什么精神地道:「你自己喝吧。」
小米倒了杯酸梅汤,捧着坐到了摇椅旁的凳子上,满是不解地嘀咕,「小姐你说,这玉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叶秋萍显得意兴阑珊。「什么什么意思?」
小米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找小姐托人镖,可根本不需要小姐保护,只是把咱们养在府里,没有他陪着就不许咱们出门,到底想干什么?」
叶秋萍很干脆地给了她三个字的答案,「不知道。」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当日茶楼之事她从头看到尾,她就不信她心里真的一点儿不明白,这是故意打趣她来了。
小米还在叨念着,「不过,这天官府好怪,除了小姐和我,全是男人。」
叶秋萍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里的团扇,并不搭话,心里却恶意地揣测某人或许真是个断袖。
虽然她很清楚那个传闻十成十是假的,但这不妨碍她在心中对某人腹诽。
他将她困在天官府究竟想做什么?
金屋藏娇?他就不怕她变成美人蛟,一口吞了他吗?
算了,这大热天的,在天官府里纳纳凉也不错,冰块管用,吃穿随意,除了不能出府,倒也没什么让人不舒服的。
更何况,这么热的天儿,出去就是受罪,但凡有选择,她也不想顶着大太阳四处奔波。
想着想着,叶秋萍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米慢慢地喝完杯中的酸梅汤,看看睡着的小姐,不由得托着聪帮子看天。
其实她不是没想到,玉大人也许、或者、可能是喜欢上她家小姐了吧,才会拿着庚帖跟小姐做交易,想用一年时间,看看能不能得到小姐的芳心。
小姐和玉大人相处的气场真的好奇怪呢。
小米一个人闲着无事,将那一壶酸梅汤全给喝完了,这才又端着托盘出去了。
然而这一离开,她没能再进院子来。
等叶秋萍再睁眼时,院中树影斑驳,天边霞光满天,竟已是傍晚时分。
「睡醒了?」
正望着天边云霞的她蓦然一惊,转头看去,就见玉子明一身家常服,正坐在不远处的廊栏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似乎方才一直在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