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到西院给舅舅辞别时,只见段旻轩也在一处,只是不知道他同舅舅说些什么。
“都收拾妥当了?”定安侯问。
孟云卿应是。
定安侯便点了点头,再多的话隐在喉间,又都化为了一句,朝段旻轩道:“人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云卿。”
此番话只有他二人懂。
段旻轩拱手应声。
“路途遥远,路上小心些。”大道至简,舅舅对她的关心向来不浮于表面,孟云卿福了福身,眼圈都是红的。
这一路出京城,都是沈修文和沈修颐送的。
婉婉舍不得她,非要撵路,沈修文就带了她同来,婉婉哭了一路。
孟云卿抱着她宽慰,“表姑姑不久就回来了,到时候婉婉都长高了,表姑姑都抱不动了。”
“表姑姑早点回来。”到了城郊,婉婉搂着她脖子不放。
沈修文只得将她抱了过来,“不耽误表姑姑出发了。”
二月的天,依旧很冻,孟云卿搓了搓手,呵气成雾,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沈婉婉的头。
“走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还有风雪,别耽误了。”沈修颐开口。
沈修文抱紧怀中的粉雕玉琢,沈婉婉哇哇哭得更凶。
由得沈婉婉这么一哭,她心中也似泛起了涟漪,再难平复。
身后的城郭,高大的城墙,她初到京中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转眼间,便要作别离开,她心中的不舍其实有千万,却一时道不出半分,只得化作喉间悠悠一叹,不舍移目。
音歌先行上了马车,撩开帘栊接她。
她伸手,娉婷又径直扶她上了马车。
段旻轩才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轮缓缓启动,冰雪天里,不敢行快,娉婷掀起马车窗上的帘子,孟云卿挥手向沈修文,沈修颐和婉婉作别。
行远了,城门口的两骑,飞驰而来,却还是没有赶上。
“孟妹妹!”韩翕大声唤了几声,孟云卿似是听见,远远望了望,只见她和卫同瑞骑马刚刚停在城门口。
她看不清韩翕和卫同瑞的表情,见到他们来送,心底却是欢喜得,便使劲儿挥了挥手,生怕他们看不见。
“孟妹妹!一路平安,到了苍月写信来。”韩翕的声音断断续续,到了尾声都似听不见了。
她心中却是动容的。
一直掀开车窗的帘子,马车里进了不少冷风,娉婷将碳暖拨了拨,暖意才更足了。
音歌将靠垫递于她,她接过放在姑娘身后。
音歌又拿了一床毯子来给她盖上。
孟云卿看她,“哪来的毯子?”
她的毯子已经带了一条了,这条不是她的。
音歌就道:“宣平侯说方才见到姑娘搓手,应该是冷,这条是巴尔的山羊毛做的,保暖,让给姑娘带着。”
孟云卿微微点头。
不多时,马车已经行出去很远,若非在城墙一头,怕是看不见了。
“宋大人,马车都走远了,先回吧。”身旁的小厮怕他着凉。
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日,要大人歇到三月底再回京,京中的定安侯府也派了人来照应。
大人先前还好好的,后来听说定安侯府的表姑娘离京,便从寒山寺赶了回来。
眼下是二月,冷风刺骨,怕是会落病根的。
“大人…”他又唤了一声。
宋景城没有应声,一双眼眸看着那辆消失的马车,更黯然了几分
第115章路途
转眼,马车出了京城三五日。
行程很宽松,没有赶路,路上倒也不遭罪。
孟云卿从前认生,换了床便睡得不踏实。譬如当初从珙县进京,她一路都睡得不是很好,又怕耽误行程便每日都醒得很早,困极了才在马车上补补瞌睡。娉婷都是知晓的,也同音歌说起过。京中到苍月的路程远,可不像从前珙县入京这般平顺,两人怕姑娘经不起折腾,还特意准备了安神的檀香,若是姑娘夜里睡不安稳,就点上一支。
其实檀香还是二小姐送的。
姑爷是大理寺卿,出使他国时,碍于周遭复杂的环境和局势,偶尔会有夜里不能入寐的情境,使臣都会随身携带些安神宁息的檀香。
二小姐想得周道,临行前让思凡送了些来听雪苑。
孟云卿还惊喜,二姐姐怎么知道我这毛病的。
音歌才道,上次二小姐回门的时候,听娉婷提起过一回,定是二小姐记心上了。
孟云卿弯眸,浅浅地笑意就挂在脸上,摆弄着手中的檀香盒子出神。
她也怕认生这毛病,路上太折腾,没想到第一晚便好吃好睡,一觉到天明。
娉婷还笑呵呵道,姑娘虽然长胖了些,定是身子骨也连带好了些,不遭罪就好。
孟云卿也对着铜镜捏了捏自己的脸,真能捏起来一团肉。
音歌语重心长:“姑娘,悠着些,再胖可真就嫁不出去了。”
孟云卿愉快得拍了拍脸,笑眯眯道:“唔,等嫁出去就不吃了。”
…
如此一来,这路上的时间过得倒也快。
同行有三辆马车。
孟云卿一辆,段旻轩一辆,还有两辆是她的随身携带的东西,书呀,茶具呀,更多的是外祖母和舅舅给老爷子备的一些特产和礼物,让她一并带去,她自己的东西倒是少得很。
马车随行的,除了段岩外都是定安侯的侍卫。
为首的是沈通,孟云卿早前在舅舅院里见过,是舅舅的左膀右臂。
京中到苍月路途远,舅舅不放心,怕路上出意外,就让沈通带了十余个侍从一路随行。
她在苍月怕是要待上一年半载,沈通等人在也好有个照应,舅舅特意给她留了信赖的人,听她差遣,怕有不时之需。
沈通又是舅舅一手带出来的,言行举止处处谨慎内敛,要孟云卿操心得很少。
沿路的事宜,沈通都打点得妥妥帖帖,持着定安侯府的牌子,出入燕韩各地遇到阻挠又少,这一路虽然行得慢,却畅通无阻,孟云卿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魏老先生给了她一大摞书,看完都需要好几个月的功夫,路上闲着,在马车上正好打发时间,看困了就小眯一会儿,若是有兴致,就嗑着瓜子多看些,也不无聊。
虽有两辆马车,段旻轩有时也会来一处作陪。
起初,两人的话也不多。
段旻轩偶尔会问问她些闲言碎语,她看到书中不详尽的地方,譬如苍月的地名,人名等,也都会拿来问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在,看到有趣或精辟之处,不时停下来给他念上几句分享。
段旻轩自然是乐意的。
两个多月的路程走了多半,两人之间越渐熟稔。
有时看困了,孟云卿枕着手臂小寐,段旻轩会解下外袍给她披上,然后自己去翻她刚才看的书,看看究竟是有多无聊的内容。
有时段旻轩看书,看得认真时一言不发,孟云卿就书遮着半脸偷偷瞄他,他忽得转眸,就吓得孟云卿赶紧敛目,连书都拿倒了,还故作镇定。段旻轩便一直在笑,孟云卿实在恼得很。
有时候,两人并排坐着,马车行得平稳,颠簸得少,她摇头晃脑,头靠着身后就睡了。有人便伸手一拨,让她的脑袋靠拢自己的肩膀,深以为然。
从珙县来京中的路,和京中去燕韩的路截然不同,段旻轩道日常还长,不着急赶一两日的路,恰好又是三月,草长莺飞,日头渐渐暖了起来,便时有停下来,连带着踏青和小憩都有了。
冬日一过,万物复苏,心情也慢慢回暖。
到历城时,段旻轩不知从何处变出来蝴蝶纸鸢晃到她跟前。
孟云卿眼中微滞。
“春日里不是要放纸鸢吗?”段旻轩看她,“下来。”
他搭手扶她下马车。
马车外,暖春三月,疏柳新塘。
历城野郊草芽漫漫,三三两两的杏花绕指轻舞,拂在面上又沾染了新鲜的泥土气息。青草地上衣香鬓影,人影绰绰,孩童拿着滚轴在草地上奔跑跳跃,一派热闹吉祥的气象。
段旻轩手中的蝴蝶纸鸢显得并不突兀。
见她出神,段旻轩将纸鸢塞在她手中,叮嘱一声拿好,自己则拿着滚轴从容走到稍远处,测量着风吹过的方向刚好,便回眸朝她道:“松手吧。”
孟云卿照做。
他悠悠扬手,力道掌握得极好,脚下快步几许,纸鸢便乘风破浪,吃着他手中的丝线忽得窜到空中。
孟云卿仰首。
蝴蝶翅膀的末梢在风中迎风招展,混合着周遭孩童的欢呼声,和他手中的丝线飞快滚动的声音,听得让人动容。
春日里放纸鸢是祈福,小时候娘亲是这般同她说的。
她仰头看了一瞬,眼中便不觉湿润了。
“楞着做什么?”他将滚轴替到她跟前,声音温和有力。
分明见她眼中氤氲,却似没有觉察一般,眸间还是温文如玉。
孟云卿愣愣接过,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指尖拽住丝线,微微向上扬了扬起。
段旻轩方才停下,蝴蝶纸鸢其实在不断逆风下落。
即便孟云卿扬了扬线,也不见好转。
她个头不高,他又伸手,在更高处捏住丝线,她手中的滚轴便停下。
孟云卿轻轻跑了几步,调整到顺丰的方向,他松开指尖,蝴蝶纸鸢便迎着风重新返回高空,点缀了空中色彩斑斓的一幕。
段旻轩拂了拂袖上的浮灰,轻声道:“嗯,孟姑娘,今年好兆头。”
孟云卿才破涕为笑。
他也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如水笑意,犹若抹蜜。
…
三月一过,便临近燕韩边境。
燕韩国中一直平平顺顺,两个月的路程也过去了大半。
燕韩和苍月不接壤,中途要走一段西秦的国土。
诸国之中,西秦最乱,诸侯藩镇割据,朝廷借机围剿小的势力,国中战火连绵不断,形势并不明朗。
入西秦前,沈通便知会过,到了西秦就不如燕韩国中太平,若是中途遇到波折,他们会应对,表姑娘宽心。
孟云卿只管点头。
西秦国中之事,她在书中读到过,和西秦遗留下来的分封制度相关,诸侯诸侯之间还会相互兼并,朝廷在其中也不干净。华帝上位后,手腕强硬,废过大的诸侯,也从小的诸侯国中拿回了不少土地,西秦国中人心惶惶,途径之处,都是流民和军队,不像燕韩国中一派安和气象。
“姑娘,你说遇到战事怎么办?”娉婷没出过远门,到了西秦所见所闻,心中都不安稳得很。
虽然有沈通他们在,但总归不过十余人,总觉得和路边见过的大批行军相比,心里摸不着底。
“哪能这么容易遇见战事?”孟云卿却淡然得多。
只是经年的不太平,流民滋生,就多山贼和麻匪营生,沈通先前说的是这些。
以沈通和其余侯府侍从的身手,应对普通的占山为王的山贼和麻匪应当绰绰有余了,何况还有段旻轩和段岩在一侧?
行到凉郡时,段旻轩却鲜有开口:“先不走了,歇几日。”
孟云卿纳闷,段旻轩便笑:“西秦定远侯听说我们来了凉郡,一定要尽地主之意,我们小住两日也可。”
孟云卿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在西秦,人生地不熟,段旻轩能只身到燕韩,身边的侍卫又只带了段岩一个,她觉得听段旻轩的总归是安稳些的。
凉郡不是定远侯封底的首府,定远侯也不在凉郡。
他们落脚当日,定远侯世子来迎的。
段旻轩和定远侯世子熟络,定远侯也待客热忱,他们便在凉郡待了不下五六日。
等到临行,才听说几日前永宁侯府出兵青州,连收了青州十四城。
他们若是不留在凉郡,怕是正好途径青州。
那就正好在战火之中。
孟云卿悠悠看向段旻轩,有人定然是知晓的,否则怎么会一早就说要在凉郡待上几日的?
这几日,风声正好过了。
定远侯府又是永宁侯府的盟友,他们路过青州,定远侯世子遣了侯府的侍卫亲自相送,一路都平稳畅通,没有遇到任何阻隔,无惊无险。
段旻轩依旧待在她的马车上,陪她看书,还问她都快到苍月了,书看了多少了?
她翻了翻,似是真的不多。
青州十四城一过,就邻近苍月了。由得在西秦国中耽误的时日,也一晃到了四月中。
苍月和西秦交界处,近在眼前。
但从边界到苍月京中还需要快则十几日,慢则二十日的路程。
她想给舅舅去封信,报声平安抵达苍月了。
段旻轩没有异议,只是让沈通遣人去驿站时,段旻轩拦了,“都到苍月了,还走驿站就慢了。”
他将信给了段岩,只需二十余日就可燕韩定安侯府手中。
苍月的西秦交界的边陲小镇叫华城,城郭气势恢弘,和方才战祸两年,破败荒凉的西秦属地全然不同。
马车缓缓驶近城门口,孟云卿好奇,伸手撩起帘栊。
段旻轩望了望窗外,才又转眸,“稍后,要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别往心里去。”
嗯?孟云卿不解。
只是手还未放下,帘栊外的场景便一一映入眼帘。城门口,齐嗖嗖得列了二十余骑,为首的两人,衣着华服,其中一个怕是脖子都伸长了好几分,直勾勾往这边望来。
孟云卿忽然只觉,孔安平这就是段旻轩方才所说的“奇怪的东西”。
第116章喜庆
孟云卿随手放下窗边的帘子,段旻轩却起身。
来人显然是到城门口迎他的,他掀起帘栊下了马车,孟云卿没有特意往马车外看。
其实也无需多看,马车已经停在城门口了。
马车外的声音能清清楚楚传进来。
嘻嘻哈哈的笑声,夹杂着“欢迎回苍月”这类的话语,应当是熟络之人,相比之下,段旻轩的声音就要小许多。
娉婷偷偷撑了些窗帘缝,往外看。
方才在最前面的两个华服男子都下了马,同宣平侯站在一处。
其中一个瘦高些,一脸笑眼盈盈,一面同宣平侯说话,一面伸着脖子往马车这头看,好似心思全然不在宣平侯这端。
另一个矮胖些,脸上不苟言笑,只是看着宣平侯说话,目光并无不妥。
两人都随意站着,也不拘谨,关系当同段旻轩亲近。
孟云卿就听到矮胖那人道:“不是二月就出燕韩了,怎么现在才到华城?”
还不待段旻轩应声,瘦高那人道:“西秦出了事端,青州十四城一日之间易了主,他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选那个时候借到青州回苍月,定是在凉郡歇了好几日。”
段旻轩默认。
瘦高那人就上前揽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嘿,我们都听说了,你从燕韩把表妹接回来了,表妹在哪里,你可别藏了?我们倆可不是来接你的,是来接表妹的,是不是在马车里?”
言罢就要往马车这端窜,被段旻轩拦了下来,“你也不怕吓人。”
瘦高那人油嘴滑舌:“啧啧,段旻轩,藏得这般好,真不够意思。”
矮胖的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们都是老爷子看大的,孟姑娘是老爷子的孙女,我们见见孟姑娘也是应当的,你藏着掖着,有什么见不得的?”
瘦高的应和:“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的,你还不让我们看表妹。”顿了顿,干脆朝马车那头唤:“表妹表妹!”
孟云卿满头黑线。
难怪段旻轩一口一个“奇怪的东西”,苍月这些人的画风果真与燕韩不同。
又听他们口中提及的老爷子看大,应当也是京中的世族子弟。
哪里有半分正经的模样,孟云卿委实惶恐。
瘦高的再又唤了几声“表妹”,娉婷赶紧放下窗帘,也不敢多往外看了。
“这苍月国中的人可真奇怪得很!”娉婷不免腹诽。
音歌也跟着点起头来。
片刻,就听脚步声折了回来,段旻轩撩起帘栊上了马车,帘栊外,两个脑袋拼命挤着往马车里看。段旻轩也不搭理,只吩咐了一声“进城”,眼前什么都没看到的两人险些被马车撞到,跟在马车后跟着跑:“喂,段旻轩!你还真撞哪!!”
“段旻轩,算你狠!”
简直喜剧得很。
音歌和娉婷忍俊不禁,都在孟云卿身后掩袖咯咯笑了笑。
孟云卿唏嘘不已,“他们专程从京中来迎你,这样会不会…”
“不好”两个字还未出口,段旻轩就道:“不会,他们脸皮厚,还会跟来的。”
(⊙o⊙)…
孟云卿语塞。
等入了华城,天色已近黄昏。
城中华灯初上,很是热闹,分毫不像边陲荒凉之地。
段旻轩道:“华城虽是边陲小镇,但往来的商旅众多,都在此处落脚,贸易繁荣,城中自然热闹。”
孟云卿看了看窗外,果然行走着各类身着不同服饰的人,应当来自周遭几国。城中也一派繁华景象,堪比燕韩国中的交通枢纽郴州。孟云卿心中不免赞叹,都说苍月是天/朝上国,富庶之地,果真连个边陲小镇都兴盛得很。
娉婷和音歌也趴在窗口,看得有些出神。
孟云卿收回了目光,听段旻轩道:“华城内商旅众多,客栈也多,还有不少巴尔和羌亚人出入,不必担心,都是些往来经商的人。”
巴尔和羌亚都是北部的游牧民族。
巴尔在塞外,羌亚在更西边的草原,都同燕韩有战事。巴尔和羌亚人都骁勇善战,燕韩国中对巴尔和羌亚都忌讳得很,他是怕她担心。
孟云卿微微点头。
其实不止巴尔和羌亚,周遭几国虽然都有战事,但商旅往来是不断的,战争并没有阻隔商贸,反而是战事平静后,商贸更加发达,联系更加紧密。华城是苍月的边陲小镇,有巴尔和羌亚的商人并不奇怪。
她在书中读到过,巴尔的动物皮毛、战马、弓箭;羌亚的珍惜药材、香料、珠宝,在苍月,南顺,西秦和长风等国都大受欢迎。
南顺的丝绸刺绣,西秦的陶瓷器皿也塞外也趋之若鹜。
各国间商贸的繁荣,像华城这样的边陲小镇,其实能买到不少京中都难以见到的新鲜玩意儿。
自然,还有不少貌美的异族美人。
孟云卿瞥了瞥段旻轩,他应当是见多了的吧。
段旻轩哪里明白她这眼神的含义,只是马车正好驶到了客栈,缓缓停了下来。
今日在这里落脚,明日再上路。出了西秦便安稳了,苍月国中通行无阻,老爷子那头已经让人传信去了,也不急于一刻赶路。
段旻轩先下了马车。
先前阴魂不散的两人,果然已经在客栈门口笑眯眯候着了,早前还嚷着段旻轩你狠,你真撞啊,眼下却似是无事一般,段旻轩也丝毫不觉奇怪。
“下来吧。”他伸手扶她。
孟云卿虽然伸了手,却拢了拢眉头,想起早前他的那句“他们脸皮厚,还会跟来的”,脚下略作迟疑。
段旻轩宽慰道,“又不是洪水猛兽。”
孟云卿不觉笑了笑。
唔,瞅着这手倒是有些胖哪!
圆润的好,风韵,又各自这般想。
于是两人都瞪圆了眼,生怕错过了。
孟云卿才弯了湾身,从马车里走下来。
这两人的眼神就从好奇到惊艳,从惊艳到惊呆,从惊呆到惊愕,从惊愕到合不拢嘴…
孟云卿正好抬眸打量他们,也不避讳。
两人都僵住,好在矮胖的那个先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得撞了撞瘦高的。
瘦高的支吾着:“哟…表妹长得…真喜庆呵!”
“唔…喜庆。”矮胖的也没圆回来场。
他两人千里迢迢从京中赶来,就想看段旻轩接回的表妹什么模样,方才在城门口吃了闭门羹,又眼巴巴得撵到客栈这里来。
嘿哟!原来是个胖妞啊!!
噗!!!
这两人委实想笑得很,偏偏又不能笑出来,憋得辛苦得很。
你才喜庆!
你全家都喜庆!!
娉婷憋了一肚子的火,音歌也恼得很,但都碍于颜面发作不得。等回客房先收拾,稍作休息时,娉婷和音歌都有些愤愤不平。
孟云卿便笑:“我都不气,你们气什么?”
方才不是都说了吗?若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别往心里去,这两人便是“奇怪的东西”,她何必自寻烦恼。
“可是…姑娘…”娉婷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连带着对苍月都没有太好的印象,觉得这里的人不仅奇怪,还没礼貌得很。
音歌也点头。
孟云卿便转眸看向她们两人:“忘了出来时,我同你们说什么了?”
出门在外,谨言慎行。这里不比侯府,都是陌生的环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只得应声。
稍晚些,段岩来敲门,“姑娘,侯爷他们去大堂了,说姑娘收拾好了就可以下去用饭了。”
孟云卿应好。
客栈内没有包厢,往来的客人都在大堂用饭,堂中往来的商旅很多,参杂着各类语言,既嘈杂又热闹。各地的人聚在一起,都喜欢说些趣闻和轶事,越热闹越好。
音歌扶着孟云卿下楼梯,堂中说说笑笑的大有人在,确实热闹非凡。
“云卿。”段旻轩招呼,孟云卿便往这边来。
正好四方桌可以坐四个人,堂中只有段旻轩在,先前的两人还没有出现。
“别往心里去,他二人就是这般脸皮厚的,你稍后便知晓了。”段旻轩先出声。
稍后,孟云卿还没太明白。
小二过来斟茶,她端起轻抿一口。
邻桌的商旅正好在说苍月国中的趣闻,她恰好听到一人问另一人,“你初来苍月,可曾听过苍月国中的三大难题?”
商人摇头。
孟云卿也没听过,就竖起了耳朵听。
“都说苍月国中有三大难题,邻国的难民,姑娘的胸平,安平侯府的孟既明。”
噗,孟云卿险些将喉间的茶水喷出来,连连呛了几口,轻咳几声。
她还以为是多正经的话题,没想到是这般风骨。
音歌替她顺了顺好一会儿的背,眼见着她才好些,便又见段旻轩抬眸,朝远处招呼一声:“孟既明。”
孟云卿怔住,远远见到方才瘦高的那人应声而来。
——苍月国中有三大难题,邻国的难民,姑娘的胸平,安平侯府的孟既明。
他就是孟既明?
第117章有容
“孟表妹!”孟既明先招呼了一声,然后才落座。
从楼上下来的只有他一人,却不见方才的矮胖墩,不知去了何处。
段旻轩也问:“游玉迅呢?”
孟既明呲牙笑道:“啧啧,你没听说羌亚新来了一批异国美人,他怎么闲得住?要不是惦记着来看孟表妹一眼,他早去了。”
言外之意,看完也就死心了。
可以安心去看异国美人了。
孟云卿手有些僵。
不知是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哭丧着脸。
孟既明又道:“和大意还同他打赌压了重注,赌他抱不了美人归。你知道这事儿搁他那里可是天大的事儿,关系到他一年内颜面要不要扫地的问题,他就是为了这张脸也得去崩,崩住了就崩住了,没崩住就彻底崩了,他这京中第一风流的名号就得拱手让人了。”
孟云卿算是听懂了六七分。
先前的矮墩叫游玉迅,专好美人。
最看重的是自己的颜面,也就是京中第一风流的名号。
他同孟既明千里迢迢从京中来华城,其实不是专程为了来看她,而是下了重注要来抱美人归的。
这关乎到游玉迅的颜面问题。
孟云卿蹙了蹙眉,这都些什么诡异的画风…
不想,孟既明又继续“嘿嘿”笑道:“那晚些,要不要去给他捧场?”
问的是段旻轩。
孟云卿也转眸看向段旻轩。
听孟既明的语气,似是出入这等场合都是家常便饭。
她心中难免狐疑,瞥向段旻轩的目光也有些惊讶。
段旻轩手中一愣,冷冰冰看他:“不去。”
孟既明意外瞪圆了眼:“你上次去争羌亚美人的时候,可是游玉迅力挺你,你才中了头筹的。这回轮到游玉迅,你这就不道义了。”
段旻轩脸色一沉,“吃你的饭!”
孟云卿咬了咬筷煮。
有人去看过羌亚美人,还中了头筹。
中头筹的意思是,抱得美人归?
她看他,他也看她。
孟既明却“嗖”得一声将头凑了过来,凑在两人中间,“别抵赖,这美人眼下不是还在你侯府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