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摇头,“正好。”
侯夫人莞尔。
定安侯再盛了一汤匙,送至唇边,思绪便回到几日前,段旻轩来寻他说宣平侯的事。临末了,段旻轩才笑呵呵道,“我还有一个条件——暂缓卫家同定安侯府的婚事。”
他当然意外,“哦?”
段旻轩不以为然道:“反正,也不是良配。”
一口饮下口中汤水,定安侯忽然似是明白了何事,便忽的笑了出来。
“宣平侯呢?”他问的是韵来。
段旻轩平日借住在西院,韵来照顾得多,他问韵来是清楚的。
韵来就道:“小厨房说晚饭都准备好了,宣平侯似是有急事出府去了。”
定安侯只应了声好,也不多问了。
****
平阳王府,赵世杰和段旻轩端正好对坐在一处,四目相视,又一同望了望身边正在起头上的商君和。
商君和气得来回踱步,“他犯浑,你也跟着犯浑?”
赵世杰想喊冤,但发现自己确实是共犯,就只得缄默。
商君和更气,“你们这么合伙骗老爷子,要是老爷子知晓了怎么办?那可是他亲孙女的事,能作假吗?”商君和越想越火大,大道抑制不住,就指着段旻轩道:“尤其是你!你怎么想的!”
段旻轩愣了愣,应道:“孙女,同孙媳妇,也不差啊?”
第108章落定
不差?
亲孙女,外孙媳妇?这都什么和什么!
商君和险些将眼珠气得瞪出来。
赵世杰就在一侧握拳轻笑,段旻轩便也转眸看向赵世杰,两人对视一秒,段旻轩似是心领神会一般,也跟着笑起来。
这两人简直蛇鼠一窝,商君和越看越恼!
临到恼怒边缘,赵世杰才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宠溺哄道,“好了君和,不闹了。”
商君和回头狠狠瞪他。
赵世杰又道:“都是为了老爷子好。”
商君和不应声。
赵世杰继续:“老爷子年事大了,身体骨也一日不如一日,心底最惦记的就是这个孙女,日子才有盼头。”
商君和反驳:“即便如此,也不应该骗老爷子,没寻到就是没寻到,继续寻就是。若是让他知道了我们合伙骗他,他本就犟得像头牛似的,心里怎么过得去这个劲儿,你们就不怕适得其反?”
赵世杰幽幽一叹。
目光看向段旻轩,商君和就也跟着看过来,段旻轩才缓缓敛了笑意:“老爷子的孙女,早前没了。”
没了?
商君和僵住,她怎么没听他们说起过?
老爷子若是知道了怎么受得了?
思及此处,询问般看向赵世杰,赵世杰也噤声,当作默认。
商君和指尖微颤,心中就似钝器划过,忽得沉了下去。良久,才又开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段旻轩应道:“是早些年前的事了。为了应证真假,我去年从苍月来了燕韩,查了珙县临近的二十余个县,能走的地方都走了,最后才确认——老爷子的孙女没了,□□岁的时候。”
他的声音低沉干涸,听起来像从深海里打捞起来一般。
商君和也缄默了。
赵世杰便揽紧了怀中:“旻轩同我商量过,我也是赞同的,都是为了老爷子好,撒个谎也无妨。更何况孟云卿本来就不知情,在她而言也不算撒谎,加上一侧还有旻轩在,老爷子没那么容易察觉。”
商君和轻蹙眉头,“孟云卿是陈家的后人吗?定安侯府连她都瞒?”
赵世杰就笑:“是不是陈家之后又如何?”
商君和悠悠一叹,是啊,是不是又如何,从今往后,她就是老爷子的孙女,只要他们三人不说,定安侯不说,此事就尘埃落定了,对谁都有好处。
只是,商君和又看向段旻轩:“定安侯府同卫家走得亲近,侯夫人和将军夫人都有意撮合卫同瑞和孟云卿的婚事,即便这个时候带云卿离开燕韩去苍月见老爷子,沈卫两家的亲事也是可以提前定下来的,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她是指,孟云卿要离开燕韩,怕定安侯府和卫家想提前将婚事定下来。
听说将军夫人和侯夫人走得近,眼下风波一过,沈卫两家即刻定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段旻轩却淡然道:“不会,我同定安侯谈了条件,卫家的婚事暂缓。”除却卫家,定安侯府也一时寻不到理想的人选,这么短时间总不会草草将孟云卿的婚事定了,他早就拿捏清楚了。。
商君和又道:“云卿又不一定想嫁你啊。”
孟云卿她见过几次,她虽然很喜欢,却看起来不像会主动透露心际的人。说了半晌,也怕是有人在自己想罢了。
段旻轩便幽幽从袖袋中掏出那两枚剑穗子来,笑眯眯道:“她送的。”
****
从平阳王府出来,段旻轩的思绪就飘到了一年前。
他那时确认老爷子的孙女没了,就折回了珙县,思寻着要如何给老爷子说这件事,或是干脆藏起来不说,还约了世杰一道来珙县商议。
只是没想到,会在珙县遇见孟云卿。
那日暴风雨天气,他心中正烦心着老爷子的事,孟云卿主仆三人来躲雨,他并没有在意。
后来见到孟云卿煮茶,他忽得想到老爷子。
老爷子也爱煮茶,虽是附庸风雅,他却有些念老爷子了,更静不下心来。
说请也好,威逼利诱也好,看着孟云卿煮茶,行云流水,又处变不惊,他忽然想起若是老爷子的孙女还活着,似乎也该是这个年纪了。
他就不由多打量起她来。
五官还没有长开,长相也很普通,放在平时很不起眼。
唯独淡然的性子,也不惊慌,倒像是藏得住事情的人。
有一刹那,他在想,若是他给老爷子寻一个孙女来又会如何?
寻一个生在珙县的,年龄相仿的,性子沉稳心思细腻的,最好,还能投老爷子所好(茶)的——恐怕再寻不到比眼前这个孟云卿更合适的丫头了。
暴雨停歇,她匆匆离开,他也没有急着留她。
要把一个留在老爷子身边,就要对这个人知根知底。
于是他在珙县逗留的时日并不短,一是等赵世杰,二是慢慢了解孟家在珙县的细枝末节。
孟云卿才失了母亲,在灵堂跪了几日,家中却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刘氏在蠢蠢欲动,想伺机吞并孟家的财产。刘氏给周遭的印象很好,对孟云卿很是照顾,孟云卿唤她一声大伯娘,还自幼同她亲近。
他心中难免有几分替她担心,她一个小丫头,如何斗得过心思成熟的刘氏?
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心生护短。
许是他也爹娘早逝的缘故,至少他还有照顾他的老爷子,她身边却连一个护她的亲人都没有。
“淮水尹罗,当配盐煮。”
脑海里便时刻浮现出那抹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后来,知晓冯家在替她购置田产和店铺,她却看起来一无所知一般,他才意识到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善于隐藏自己。
他便想知道她更多。
他的马车时常跟着她,她自诩做的小心翼翼,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她有着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叫人好奇。
母亲坟前,并非大哭大闹的安静,却也同样有着让人放不下心来的瞬间。
春日里,他不知她为何在守孝还要去放纸鸢?
只是见她望着断线的纸鸢出神,他忽然想,若是他在,她手中的纸鸢其实是可以飞得很高很远的。在他出神的时候,她已上了马车走远,他便下了马车,拾起那个纸鸢,看了又看。
他发现他开始在意这个,和他有着相近身世,生活却截然不同的丫头。
而且还是个分外不爱笑的丫头。
她身边也没有旁的亲人了,他若是带她回侯府,会不会对她也更好些?
他如是想,就看着手上的纸鸢微微扬起嘴角。
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便唤了段岩一道放纸鸢,段岩嘴角抽个不停。
再往后,京中有人来寻她——是京中的定安侯府,沈家。
他才知晓她是定安侯府遗落在外的表姑娘。
沈家来了人,要接她回侯府。
定安侯府在燕韩国中都是鼎盛的名门望族,她的外祖母和舅舅也都尚在,身边有了亲人,她再就不是一个人。
于她而言是好事。
他也犹疑,要不要带她回宣平侯府?
等他启程同沈修颐回京,他也没拿定主意,只是心中不放心,也没想好,就也一路跟着。
入江的客船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定安侯府一个好好的表姑娘为何会流落在珙县,十余年间都不闻不问,这其间应当另有隐情。只是他不知这所谓的隐情,对她是好是坏?
他是希望她好。
就让人给赵世杰捎口信,郴州等。
他许久没有沾过酒了,只是忽然来了心思便多饮了几杯,断片之前,他记得他是想去看她的…
等他醒来,已经是翌日黄昏了。
他去甲板上吹风。
说来也巧,远远就见她独自坐在一处看书。
也不知她看的是什么,清风拂面,她也浑然不觉,只是捧着手中的册子发笑,有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月牙。
他很少见她笑,她长得不算好看,甚至不算清秀,她的笑容却让人如沐春风,尤其在四月的入江上,就似一股清流,洗涤他心中所有的繁冗,只余下屡屡温和柔软的阳光,清浅落在她身上,好似镀上一层清晖。
他想,他许是不该躲在她身后了。
“看的什么书?”他声音有些冷冰冰的,是不想一脸笑意吓到她。
但她似是还是被他吓到了。
“姑娘看起来面熟。”
“不熟不熟。”径直将手中的册子塞给他,似是一只兔子一般逃跑了。他嘴角微微勾勒,低眉看了看手中的册子,眼角挑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
还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一本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他在客船上了翻了好几遍,明明是本无聊至极的女子读的话本,却被他看得滚瓜烂熟。
他若是想拐带呢?

如今,尘埃落定。
从平阳王府出来,到定安侯府,已是入夜。
他借住在西院,会途径沈琳的听雨阁。听雨阁内灯火通明,隐隐还有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门口,他一眼认出听雪苑的小丫头来。
孟云卿在听雨阁?
他脚下迟疑,又忽而莞尔,踱步离开,往后的时日还长。
听雨阁内,孟云卿也不知为何,转眸看了看窗外。
似是又开始下雪了,瑞雪兆丰年。
思凡正好抱了沈琳的针线盒过来,孟云卿才收回了目光,笑眯眯看向沈琳。
沈琳便道:“外祖母说你女工最好了,今日你得教教我。”
难得她有兴致,孟云卿看了看她的大针线盒子,朝思凡问道:“你家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呀?”
思凡捂嘴偷笑:“还不是想趁着正月里,给新姑爷多做些东西。”
沈琳轻咳两声,孟云卿就也跟着笑起来,嫁衣之类都是礼部备好的,她要做的其实很少才是。
沈琳躲不过去,只得翻了翻手中料子,羞赧道:“我想做个香囊。”
香囊?孟云卿委顿。
剑穗子做的丑了些,要不,再做香囊吧。
第109章众里
正月初十,魏老先生恢复了授课。
年节时,魏家在外地的子女都回来了,一家人相聚一堂,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年节过后,魏老先生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抖擞。
侯府大门口,见魏老先生的马车停下,孟云卿远远便迎了上去。
开年第一课,尊师重道,舅舅让她去大门口迎,她也想去接魏老先生一程。
魏老先生笑眯眯点头,“有劳表姑娘了。”
“舅舅吩咐过,一定要来大门口接您。”她将定安侯搬出,老先生才不会推脱。
言罢,孟云卿就上前扶他进府。
魏老先生也却之不恭。他年事大了,一路上就走得很慢,也正好同孟云卿说话:“侯爷前两日特意给我来了书信,说表姑娘二月里就会离京,怕是少则也要去个一年半载的,提前让我知晓。”
舅舅想的周全,孟云卿就点头:“是要出趟远门,要耽误功课了。”
“功课何处都可以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好事。”魏老先生不赞同。
孟云卿颔首。
“正月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正好把先前落下的四部本纪学完,我今日还带了些书来,你留着看。”魏老先生每次来,都会带着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书童替他背书,眼下,小书童就跟在他身后。
先前在侯府门口,小童还在问孟云卿新年好。
孟云卿也道了声新年好,还让音歌塞了红包给他。
燕韩国中的习惯,元宵节不出就都是年关,红包还会送。
小童就欢喜得很,似乎一路上抱着手中厚厚的书堆都不嫌沉了。
孟云卿回头望了望他,才晓魏老先生今日带来的书都是送自己的。
“又劳烦先生了。”她心中其实感激。魏老先生那里的书都是他读过了,批注了不少详实的内容。与旁人而言,实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老先生肯给她,是对她的喜欢。
“书不沉,我们读书人出远门时旁的可以不带,书却是要带的,你要好好收着。”魏老先生再次叮嘱。
孟云卿应好:“嗯,知晓了,等下次回来的时候,再一一说给老先生听。”
言外之意,她会认真读完。
魏老先生满意点头。
他对孟云卿这个定安侯府的表姑娘确实很喜欢,她年纪虽小,却有做学问的踏实沉稳,比许多公侯家的公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从来不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孺子可教,静得下心来,便也学得快。
前些时候,京中传得风风雨雨,说定安侯府的表姑娘是陈家之后。家中也有不少子孙在私下议论,他便严厉呵斥。
朝廷之事如何,他并不关心。
陈太陈阁老是当世的大儒,论学问,论心胸,论建树,都算是鸿儒。
谁说文人相轻?
在他看来,做陈家的子孙,并不丢人。
若孟云卿真是陈家的子孙,他也唯有将孟云卿教好,才能对得住陈阁老。
他不管孟云卿是不是陈家的后人,此次让小书童抱来的书,都是他几十年的珍藏,他要对这个学生倾囊相授。

从魏老先生开始恢复授课,时日便过得更快了。
她二月要走,魏老先生每日授课的时间,就从过往的一个时辰变作了两个时辰。于是一日当中至少半日都被占用了,黄昏过后还要抽时间温习当日的功课,用过晚饭还要去听雨阁教沈琳秀香囊。
段旻轩来看她时,她多在看书。
自从知晓了“身世”,她对段旻轩来听雪苑并不抵触。
段旻轩有时会同她说话,有时只是安静陪她看书。
自然,有时也会偷瞄她写字,她的字迹娟秀,他不时驻足去看。
闲暇时也会翻翻她书架上的书籍。
他听她说起过,架子中间那摞书,是魏老先生给的,让她离开的时候也记得看。
段旻轩随手翻了翻,本是想打发时间,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内夹的纸条,便同她道:“这位魏老先生对你真好。”这样的典籍当是毕生的心血,都肯随意借她。
孟云卿就道,“小心些翻,我还要还给老先生的。”
他就莞尔:“马车上其实无趣,看书打发时间也好。”
她便看他。
他悠悠转眸,正月里,雪还在继续下着。屋内碳火烧得正暖,屋外白雪皑皑,他忽得开口,“也不知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中做什么?”
他是有些挂念他了。
孟云卿就搁下笔,凝眸看他。
京中到苍月要两月路程,等他们到苍月都春暖花开了。

时间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白日里,沈琳的香囊终于绣好,举在眼前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香囊上的牡丹花纹很是好看,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的,第一次做算不得精致,却满满都是心意。
孟云卿连带着教和做,自己就也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沈琳是高举在眼前看了又看,她却是捏在手心发呆。
“剑穗子虽是丑了些,再绣个香囊吧!”
她微微出神。
牡丹的图案是沈琳选的,寓意是“富贵万代”,既有富贵吉祥,又有子孙繁多之意,是女子用来送给情郎的。
她又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心思游离到了别处。
直至苑中脚步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沈陶和沈妍两姐妹也来了听雨阁。
“呀,在绣什么?”沈陶一眼见到沈琳手中的香囊,便上前打量。
“二姐姐的香囊绣得真好看。”沈妍都一脸赞许。
都晓她是送给谁的,便都不点破。
沈琳就道:“还是云卿教了,学了好几日呢。”
沈陶和沈妍便笑嘻嘻寻了位置坐下。
沈琳就让思凡将香囊和针线盒收起来,孟云卿顺势将手中的香囊放回袖袋中,免得旁人问起。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苑内的小丫头来奉茶,沈琳就同她二人说话。
沈陶懒洋洋道,“宫里来的教习嬷嬷每日折磨我至少三个时辰,好难得今日是上元节,给了我一日假,我才不待在风铃小筑。”
齐王府毕竟是亲王府。
沈陶日后要嫁到齐王府做王妃,随时要随齐王进宫拜谒,重要场合还要露面,正规的宫中礼节和行为仪态都要学。
她性子向来随意,在侯府中又被二夫人和二老爷宠惯了,哪样不是依着她?
唯独这宫中来的教习嬷嬷分毫不给她情面,她也只得耐心伺候着。
这每日三个时辰可不是开玩笑的,活脱脱拔了她一层皮,没有哪一日不腰酸背疼的。原来嫁到王府竟是这般遭罪,母亲却还欢喜得很,一口一个让教习嬷嬷管教严格些,教习嬷嬷也果真恪尽职守得很。
她说的简直哀怨,听得沈琳和沈妍纷纷笑起来。
孟云卿便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
沈陶又道,“今日是上元节,晚上可以赏花灯,不如今年我们早些去吧。”
京中惯来有上元灯会,南市北坊的十余里街道都会挂满花灯,很是热闹好看。侯府中的兄弟姊妹每年都会一道去赏花灯,到夜里稍晚才会回来,府中也是不管的。
这是一年内难得的喜庆日子,年轻男女们都喜欢得很。
“可往年都是要在府中用过晚饭,再一道去的呀?”沈琳有些为难。
上元节很是热闹,家中的小孩子们也都盼着这天,哪里会错过?因为有小孩子一道,府中都会用了晚膳后再出门,省得在外操心。世子夫人这边有怀锦,宝之还有婉婉,准备起来也晚。
“不如这次我们姐妹几人先去吧,都要出嫁了,能聚在一处玩的时间本就少了许多,像上元节这样的日子就更少。”沈陶一脸期许。
许是这句触到沈琳心底,“那我让思凡去问问母亲?”
但凡侯夫人首肯了,事情便定下来了,沈陶欢喜点头。
不多时,思凡来回话,说侯夫人同意了,只是让厨房眼下就赶紧做些吃食,等几位小姐吃了再出府去看灯会,省得再外面吃坏肚子,白白扫了兴致。
几人从善如流。
其实当下都近黄昏了,十里长街早就摆放好了各式的花灯,她们去得也不算早。
马车今日驶不进南市北坊,远远的就放了几日下来。
侯府的侍卫在身后跟着,倒也不怕,就从南市的端口一直向北逛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南市北坊的繁华,便令人目不暇接。
街头巷尾衣香鬓影,人影绰绰,逛灯会猜灯谜,年味便流转在这厢火树银花之中,宛若盏盏花灯投影下的绮丽多姿,叫人移不开目光。
孟云卿伸手拎起一盏,放在跟前看了许久,沈陶便伸手将花灯放了回去,挽着她胳膊道:“别看这个了,猜灯谜去,猜中了灯谜,可是有花灯送的。”
街市上卖花灯的虽多,也琳琅满目,但那些最好看的花灯往往都是不卖的。
花灯都有搭配的灯谜,若是猜中了,才学就会获得旁人赞赏,店家还会将花灯送与。
届时再打赏店家相应的赏钱即可。
这类的花灯往往做工精细,是花灯节里的上品,赏花灯的人群趋之若鹜。
趋之若鹜,便异常拥挤。
沈琳,沈陶和沈妍也是明显的兴趣所在,孟云卿倒是有些挤不过她三人。
南市北坊上这样的店不少。
好长时间下来,就沈琳赢了一盏,沈陶和沈妍一无所获,就更为绞尽脑汁。
孟云卿便自觉让了出来,猜中了锦上添花是好事,猜不中也喜庆,她其实不在意。
趁着几人绞尽脑汁的功夫,休闲自在打量近处的花灯。这样的店铺,屋檐下也是挂满了花灯的,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璀璨好看。
越是璀璨,就将远处映衬得昏黄了些。
孟云卿忽得想起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不知为何,就蓦然回首,目光浅浅地环视一周,却在一角残灯下停住。
人山人海中,有人玉冠束发,翩若出尘,周遭都似是黯然失色,凭添了几许阑珊之意。
直至此刻,孟云卿才依稀领会到了这句的含义。
凝眸间,看他缓步向自己走来,她却忘了动弹。
由着眼前的轮廓逐渐清晰,勾勒出一幅五官,精致绝伦。
沈陶恰好回头,“宣平侯,你来得晚了些。”
第110章 花灯
“不晚,我觉得将好。”他会意一笑,悠悠看向孟云卿。
孟云卿瞥目过去,佯装不觉。
段旻轩并非一人前来,身侧之人正是沈修明。
“二哥,你怎么同宣平侯一道?”沈陶好奇。
沈修明便道,她们姐妹几个先行出来了,世子和世子夫人带了怀锦,宝之和婉婉,还有沈楠和沈瑜两姐妹在最后。沈修武在宫中当值,沈修进晌午后就不知去了何处,他便同宣平侯一道,先来寻她们。
沈陶点了点头,又一门心思沉到猜灯谜当中去了。
不仅如此,还拉了沈修明一道。
这盏花灯她势在必行。
沈琳和沈妍也在一侧给她出谋划策。
索性对灯谜没有太多兴趣的,就剩了孟云卿和段旻轩两人。
先前只有孟云卿一人,不便走开。眼下有沈修明同沈琳,沈陶和沈妍三姐妹一处,段旻轩便和她并肩在前端走着,边走边随意观赏着元宵节的花灯等她们,也不必多费心神去猜那些灯谜。
“怎么不同她们一道?”光是踱步观赏,于闹市中未免显得冷清了些,他是主动寻话说。
孟云卿道,“没有逢到特别喜欢的,周遭人还多,不同她们挤了。”
“你倒是好性子。”
孟云卿嘴角微微勾勒,“只是兴致不大罢了。”
“带你去一处有趣的地方,你肯定有兴致。”
孟云卿询问般看他。
他也不应声,领着她往前方走去,孟云卿就细步跟上。
南市和北坊的交接处,店铺并不起眼,门前也冷清了不少,险些让人以为是左右两边的店铺空出来的通道。通道尽头有楼梯,楼梯通往二层,他在前,她跟在身后,也不知道他要领她去何处。
到了二层,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
整整一个平坦宽阔的二层室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大小不一,风格各异。
从二楼的窗户望下,还可以看到南市和北坊上拥挤的人群,还有如星辰一般的花灯海洋,像条璀璨的带子,系在京中的南北通透的街市上,远远望去,别有一番意境,倒是比在街市上看到的要波澜壮阔许多。
“这就是你说有趣的地方?”孟云卿心中欣然,驻足便不想走了。
段旻轩应道,“也不全是。”
孟云卿回眸望他,眼中噙着期许。
“这边来。”他在前引路,穿过挂满各式花灯的走廊,宽敞的屋内摆放了玲琅满目的制作花灯的器具,譬如檀木,匣子,宣纸,笔墨,烛台,甚至还有皮影等等,让人目不暇接。
“这是…做花灯的地方?”孟云卿惊喜。
掌柜的见到他二人,笑呵呵迎了上来,“侯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