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沈琳分明已经拿定主意了。
他还担心了许久。
孟云卿就道,“二姐姐心里原本就清楚,只不过是找人说出来而已。父母尚在,家人庇护,又何需私奔呢?”
沈修文就笑。
末了,才在苑外同她分开。
音歌就同她往西暖阁走。
姑娘见了世子,似是脸色好了许多,音歌不便问起,但见着姑娘心情好些,自己便也跟着高兴起来:“姑娘晚饭就喝了半碗莲子羹,肚子里还是空的,回头让小厨房做些饭菜吧。”
“好呀。”她也饿了,就应得极快。
音歌掩袖笑了笑。
回到西暖阁,娉婷正好在内屋摆弄,上前一看,竟是一碟碟的点心和坚果。
“这是哪里送来的?”音歌就问,正好姑娘饿了,可以先将就用些。
果然还不待她开口,孟云卿就坐下,开始剥杏仁和核桃。
她就去取水。
娉婷道:“方才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婵来过,这些都是三小姐让小婵姑娘送来的,说想姑娘煮的茶了,问姑娘明日能不能去趟南院,一同煮茶喝?”
沈陶?

孟云卿就愣住,她是有两日没见过沈陶了。
沈陶的性子随性,二夫人家中又是经营茶道生意的,也当是喜欢茶艺的,就想约她一处玩。
孟云卿就点头,那明日带上茶具,我们就去三姐姐那里一趟吧。
音歌应好,将水递给她。
她将就着水又吃了口点心,忽然,眉间就滞住。
沈陶?
她早先怎么没想到的?
按沈修文方才所说,定安侯是一早就知晓许镜尘和沈琳的事的。换言之,定安侯早已知晓,那以定安侯的心性,即便当日西巷传出了沈琳与许镜尘私会的消息,也应当不会被齐王钻了空子,有机可趁。
那前一世,齐王娶的侯府的姑娘,是沈陶?!
第072章赐婚
齐王娶的竟然是沈陶?
孟云卿不免错愕。
她来侯府的时日虽然不久,但也觉得齐王同沈陶应当没有交集才对。
沈陶虽是侯府的姑娘,但毕竟是二房出身,二夫人家中还是经营茶道生意的商贾人家。论家世,应当还攀不上皇家。齐王又才封了亲王,殿上钦赐了亲王府,地位便和其余的皇子不同。
沈陶是如何会嫁到齐王府的?
孟云卿一面煮茶,一面出神。
一侧的沈陶就出声,“云卿,该起水了吧?”
孟云卿才回过神来,赶紧趁着三沸时候起了茶水,将第一波隽永乘给沈陶。
沈陶端起来,先是闻了闻,而后才稍稍抿了一口。
今日晨间,孟云卿给外祖母请了安,就同沈陶一道来了南院。
南院是侯府二房的居所,沈陶就住在风铃小筑。
昨日约了孟云卿来煮茶,孟云卿便带了娉婷来,屋内就只有沈陶,孟云卿和小婵,娉婷两人。
“云卿今日像有心事的样子。”沈陶一面品茶,一面道。
孟云卿就转眸看她,应声道:“在想二姐姐的事。早上在外祖母那里没见到二姐姐,思凡说有些着凉了,也不知道西院那头请了大夫没有。”
沈陶也就想起早上在养心苑没有见到沈琳,只有沈琳的贴身丫鬟思凡来了趟,说小姐不舒服,今日不来请安了,老祖宗还担心得很,让秦妈妈稍晚去听雨阁看看。
“放心吧,二姐可是侯爷和侯夫人的掌上明珠,旁人哪里怠慢的,想是夜里吹了些风,养一养就好了。我爹说,是药三分毒,只要不是大的风寒,也没事的。”沈陶宽慰。
孟云卿就点头。
沈陶的父亲是沈万贵,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看些医书之类,懂些浅显医术。
二房的几个子女若是有些小病,沈万贵都不让服药,就让吃些饮食调理,卧床休息。
二房很少请大夫。
孟云卿也是今日才听沈陶说起。
她住东院,平日里和二房的走动要少些,二舅舅的面也就见过一两次。二舅舅的性子平和,是个不争的,也不大理房里的事,房中才事事都由二夫人做主。
二夫人八面玲珑,无论是外祖母那头,还是二房这头,就连侯爷和侯夫人那里都处得很好。
沈陶和她母亲性子有些像,却少了些圆滑,才会显得性子张扬。
其实,二夫人也是个张扬的人,却懂得如何讨旁人欢喜。
说来也巧,思及此处,就听屋外连串的脚步声。小婵出去看,片刻,屋外就听小婵的声音:“夫人来了?”
而后便是二夫人的声音,“三小姐这里有客人?”
小婵就道:“是表姑娘来了,同三小姐在屋内煮茶呢。”
二夫人的声音便高了起来,听起来既亲切又热忱,“哟,云卿来啦?”
人还未至,声音便先到了。
孟云卿放下茶具,娉婷扶她起身,二夫人便将好进来。
“二夫人。”孟云卿福了福身。
二夫人就上前,牵了她的手,回桌旁坐下,一脸温和亲厚的笑意:“怎么还叫二夫人,见外了不是?来了沈家呀,我就是你二舅母,云卿。”
“二舅母。”孟云卿从善如流。
二夫人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二夫人家是茶商出身,桌上的行头自然都看得懂,闻了闻茶香,又看了看茶盏,就问道:“南洲红袍?”
孟云卿点头,好茶一回不过三泡。
这水将好煮到最后的第三波,还可饮,孟云卿就替二夫人斟了一杯。
二夫人接过,悠悠尝了口,就啧啧叹道,“这南洲红袍,我还是头一回喝到这等香味,云卿的手艺真好。”
孟云卿便起了水,唤娉婷重新去接,“我再给二舅母煮一回。”
方才的是第三波,论口感,算不得最好的。
二夫人就满意点头。
上好的南洲红袍要用山泉水来煮,等泉水的间隙,二夫人就同孟云卿和沈陶说起话来。
龙舟会和将军夫人的寿辰二夫人都没有去,沈陶回来又不肯同她多说,她心里没底得很,就来风铃小筑问问。沈陶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她又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窝在南院里干着急。
谁知道侯夫人有没有上心?
虽是妯娌,但说穿了,大房那头才叫定安侯府,二房这头连个零头都比不上。
这京中权贵妇人间的走动,都是侯夫人出面的,侯夫人出嫁前就是楼州知府家的千金。她是侯府的二房就不说了,还是商贾出身,京中的贵妇圈子她挤不进去。旁人对她再客气,也是看在侯夫人的面上,她心里有数。
沈陶是她的宝贝女儿,沈陶的婚事,她只能请侯夫人去张罗。
可侯夫人那头花了多少心思,她又不好问。
天下哪有当娘的不心疼女儿,不着急女儿婚事的?
这回倒正好,孟云卿也在沈陶这儿,孟云卿同她一起去的龙舟会和将军府,沈陶不说,孟云卿总是知道些的。
二夫人就热情得很,伸手给她剥橘子。
孟云卿受宠若惊,频频道谢。
二夫人就趁势问了些将军府的事,孟云卿就如实作答。
沈陶知晓自己母亲的心思,就低头吃着橘子,也不说话。
半晌,果然就听母亲开口,“见到将军府的卫公子了吗?”
卫同瑞?孟云卿就点头,午宴的时候见到了,然后还去了西郊的赛马场,卫公子开的第一局。
二夫人便笑了,那就是见着了,而后宽心笑了笑,看向沈陶。
沈陶就刻意避过,低头喝水去了。
二夫人又问,“那侯夫人有同将军夫人在一处吧?”
孟云卿应声,“在呢,侯夫人同将军夫人一处说了不少话,很亲近。”
二夫人就又点了点头,心中又踏实了些,正寻思着怎么继续问才更好些,便瞥目看过,就见沈陶回避得更甚。
二夫人就瞪了眼她,继续朝孟云卿道,“将军夫人那头,又没有单独同我们侯府的姑娘说说话什么的?”言罢,又怕问得不够明白,补充道,“我们侯府本就同将军府走得近,你们姐妹几个,当是都同侯夫人一道,单独见过卫公子了吧?”
这回算是说得通透了。
孟云卿怔了怔,似是摸了些二夫人的心思。
二夫人问得怕是…卫同瑞?
孟云卿心中微微震惊,放下橘子皮,就用手帕擦了擦嘴,沈陶到了谈婚伦家的年龄,莫不是…二夫人是中意卫同瑞的?
她手中僵了僵,不知该怎么回二夫人。
一旁,沈陶实在挨不下去了,就恹恹开口,“娘,你别问云卿了,西郊马会时候,我有些不舒服,就在将军府歇着。”
言外之意,她没去。
就算侯夫人带府里几个姑娘同将军夫人单独见面,也叫上卫同瑞了,她也是不在的。
她本来不愿意说的,这几日娘亲一直在问,她都搪塞过去了。
今日娘亲逮着云卿问,她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得开口。
二夫人当下脸色就转青了。
她好容易,好说歹说,不知委曲求全同侯夫人说了多久。
这京中,哪个不讲究门当户对?
沈陶虽是侯府的正紧姑娘,但哪里能通沈琳这个定安侯的女儿相比?
整个京中,也就这么一个将军府,门第观念轻些。
将军夫人就非名门出身。
将军府又是个好人家!
二夫人中意得很。
所以去将军府前,她特意千叮咛外嘱咐,让沈琳好好表现,侯夫人好从旁关照着。
没想到,这丫头就是同自己对着做!
怎么也不知道轻重!都是她平日里惯坏了!
孟云卿只觉气氛不对。
眼见二夫人就要发作,二夫人也似是想起孟云卿在,硬生生把这气收了起来!
这风铃小筑还是先别待了,孟云卿就侧目看了看娉婷,娉婷倏然会意。
孟云卿就轻咳两声,刚刚起身,准备寻个由头离开,就听苑外急促的脚步声,一路从苑外跑到内屋来。是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清落,跑得气喘吁吁,正扶着门口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开口,“夫人…夫人…”
二夫人心中正有火气,就拢紧眉头,训斥道:“这么急急忙忙的,规矩去了哪里!”
清落见还有表姑娘在,就赶紧低了低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二夫人又开口,毕竟是身边的大丫头,也不好多说。清落就抬头,慌张道起,“夫人夫人,府中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二夫人,沈陶,孟云卿都怔住。
清落是二夫人的大丫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那会张口闭口就是侯府出大事了?!
三人心都绷着,二夫人就道,“说呀,怎么了?”
清落咬了咬唇,一屋子的丫鬟都在,她又看了看二夫人。二夫人便使了使眼色,这一屋子的丫鬟就都退了出去,娉婷也跟着退了出去。
孟云卿是侯府的表姑娘,二夫人不想瞒她。
等人都出去了,清落才道,“夫人,出大事了!殿上今日上午下了旨,把咱们二小姐赐婚给鸿胪寺少卿,许镜尘!老夫人…老夫人听说赐婚的事情,直接气晕过去了。侯夫人唤了大夫往东院那头去,让二夫人您也快去一趟!”
什么?
三人都是一惊,也顾不得手上的事情,手忙脚乱往养心苑去!
第073章 照顾
鸿胪寺少卿许镜尘,难怪老祖宗气晕过去。
许家门地不高,许镜尘又早年丧妻,家中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
沈琳嫁过去,就是做继室填房的。
京中稍好些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许家,更何况老祖宗平日就疼沈琳得很!
老祖宗哪里受得了?
沈琳可是定安侯府的千金,上门提亲的人比比皆是,挑哪个不比许镜尘好?
谁知殿上竟会赐婚给许镜尘。
连二夫人都替大房窝心。
便是许镜尘求娶的是沈陶,她都不肯,更何况,定安侯和侯夫人还是这般心高气傲的?
还不如早早把亲事定下来呢!
指不准,这沈琳的婚事,还不如日后沈陶的。
思及此处,二夫人方才揪起的心,又忽然有几分舒坦起来。
先前心中的不痛快,也像少了许多。
沈陶倒是不觉,只想着快些到养心苑看看祖母,也想快些知晓沈琳那端究竟怎么会被突然赐婚的。
消息太过骇人,都是自家姐妹,她怕沈琳受不了。
孟云卿却心底澄澈。
昨日沈修文才同她说了实情,今日殿上就赐婚了,虽然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定安侯对许镜尘却是拿捏的太准了些。
只是外祖母这端恐怕并不知晓,才会一时气急。
外祖母平日里是最疼二姐姐的,她就担心外祖母的身子。前些时候才好转了些,又怕她会大病一场。
三人各怀心思,脚下的步子却都更快了些。
到了养心苑,各房随主子来的婆子和丫鬟都候在屋外,翠竹远远见到二夫人和沈陶,孟云卿三人,便迎了上来。
二夫人就关切问,“大夫到了吗?”
翠竹点头,“到了,在屋内给老祖宗诊断呢,侯夫人和三夫人都在。”
二夫人便带了沈陶和孟云卿一同进了里屋。
“大嫂,怎么样了?”二夫人进屋便问。
侯夫人叹了口气,眉间有些凝重,也不应声,就看向正在给老夫人诊断的大夫。
大夫正在诊脉,便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小声些。
二夫人赶紧噤声。
三夫人带着沈瑜和沈楠两姐妹也在。
沈琳坐在床头,守着老夫人,眼眶有些发红,不时拿手帕擦着。沈陶便上前,伸手搭了搭她的肩膀,好似宽慰。
外祖母床前守着的人实在太多,孟云卿想上前,但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就远远看着,手心攥得紧紧的。
想起每日来外祖母这里一道用饭,外祖母都会让秦妈妈拿些好吃的来,一口一个,我们祖孙二人吃独食,不让旁人知晓。
她给外祖母送里衣时,外祖母笑得合不拢嘴。
外祖母是她最亲的人。
外祖母病倒,她心里难过。
再晚些,沈妍也来了,屋内人多,就同孟云卿一道待在远处,一脸焦急,也不知祖母如何了,但一屋子的长辈都在,她也不便问起。
就同众人一起等。
不多时,大夫起身,将老夫人的手放回被里。
“李大夫,如何了?”侯夫人开口问。
李大夫应道,“侯夫人放心,老夫人没有大碍,就是一时气血攻心,开几服药下,卧床养养身子,勿再受刺激就是。”
侯夫人皱了皱眉头,翠竹就上前,领了李大夫出屋去写方子抓药去。
屋里又顿时安静了下来。
侯夫人使了使眼色,韵来便会意,上前关了屋门。
侯夫人就唤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到外屋说话。
“不管你们今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老祖宗只是早前的病还没好全,今日又复发了。回头把各自屋里的下人都管好,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若是老祖宗气息攻心的话传了出去,日后侯府各房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可记住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脸色也都凝重了起来。
先前哪有思量这么多?
琳姐儿的婚事是殿上钦赐的,便是再不满意,也要谢恩的。
若是老夫人气晕的事情传了出去,侯府只怕要招来祸事。
幸亏侯夫人一说,两人才反应过来,就都纷纷点头。
侯府各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沈字,心中都分得出轻重。
于是回到里屋,侯夫人让众人都散了,老祖宗这端要静养,屋内人多也休息不好。
三房的沈楠和沈瑜都小,也做不了什么,三夫人就领着先回北院。
二夫人这端心中也是清楚的,也唤了沈琳和沈妍先回南院。
屋里就剩了侯夫人,沈琳,孟云卿和秦妈妈四个人。
一时间清静了不少,孟云卿也就上前,同沈琳一道守着外祖母。
外祖母眼下睡过去了,眉头还是揪起得,应是睡得不踏实。
头发早已花白,还为晚辈操碎了心。
孟云卿就替她掖了掖被角,才上前宽慰了沈琳。
旁人不知晓,她却是知晓的。
今日的沈琳当是欢喜的,却没想到外祖母这端哪里受得了孙女遇到的委屈?
沈琳心中矛盾,却无法同外人道起。
孟云卿牵了牵她的手,她的眼眶便更红了。
秦妈妈也上前,提醒道:“侯夫人,宫里的圣旨当是晌午前就会到侯府,侯夫人还是带二小姐回西院,准备接旨谢恩吧。”
秦妈妈说的是实在话。
早前的是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世子爷身边的小厮也火急火燎回侯府通报,但圣旨要由宫人带出来,就要晚些时候。但既是圣意,便耽误不得,大房一门都是要准备接旨的,圣旨应当会同侯爷和世子爷一道抵达侯府。
空出来的时间不多。
侯夫人颔首,她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才会郑重其事告诉二夫人和三夫人一声,就是不想侯府在接旨前再出什么乱子。
秦妈妈这么一说,她便也顺势开口,“我同琳姐儿先回西院,云卿,你同秦妈妈在这里照顾老祖宗。”
孟云卿就点头。
她就住在西暖阁,理应如此。
沈琳也就起身,孟云卿牵了牵她的衣袖,沈琳稍稍莞尔。
侯夫人看在眼里,就带了沈琳一道离开。
秦妈妈去送。
屋里就剩了孟云卿一人。
本是六月,方才屋里的窗户一直是关着的,又聚了一堆女眷,闷得很。外祖母病着,房内又不怎么通风,她便伸手稍微开了一些窗户。
窗外有空气流了进来,才觉稍稍好些。
便又走到床边,寻了床沿坐下,就离外祖母很近。
她仔细打量外祖母,早前便觉得她同母亲长得像,若是再回到年轻时候,只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
回京之前,她总想,像侯府这样的高门邸户,外祖母会不会很严厉,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姑娘?也会不会像刘氏一样,对她阴晴不定?她总是怕许多事情,最怕的,其实是娘亲过世之后,她在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
可到侯府后,一切都同她担心的不一样。
最依赖的,便是日日照面的外祖母。
同她在一处,就像爹娘还在世一样,从未有的安稳和宁静,恍若隔世。
就伸手替外祖母理了理耳发,见她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唇边才微微勾勒起,“外祖母,您要早点好起来,云卿还想在您这里蹭食呢。”
言罢,翠竹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手里端了托盘,托盘里放了一碗煎好的药,是大夫早前就吩咐熬下去的,现在才熬好。
“要现在喝吗?”孟云卿接过。
翠竹就点头,“大夫吩咐,趁热喝。”
孟云卿拿起调羹,微微尝了尝,还有些烫,入口前怕是要吹一吹的,就又舀了一勺,吹凉了些,给外祖母喂下。
人是躺着的,吃不了多少。
孟云卿就掏了手帕替外祖母擦了擦嘴角。
一勺汤药,其实喂下去不少,翠竹就欣慰得很。
不多会儿,秦妈妈也回屋了。
方才应是送侯夫人的时候,侯夫人吩咐了些事情,眼下才折回内屋。
见屋里有秦妈妈和表姑娘二人照顾着,翠竹就去忙大夫的方子去了。
外祖母是躺着的,一口咽不下去太多,翠竹拿来的勺子就很少。
这碗药汤水不好,要喂上好些时候。
秦妈妈就在一旁看,孟云卿动作很慢,又轻手轻脚,怕是少有的耐心,秦妈妈莞尔,“表姑娘,换我来吧。”
孟云卿回眸,清浅应道,“我从未照顾过外祖母,秦妈妈就让我尽孝吧。”
秦妈妈宽慰点头。
等她喂完,秦妈妈上前收碗,就见她将老夫人的头抬高了些,挪了挪枕头,再轻轻放下。
又伸手,摸了摸外夫人的额头,并无大碍,又才将她的手放回被里。
“秦妈妈,方才屋里太闷,我开了些窗透气,要关上吗?”
毕竟秦妈妈才在外祖母身边照顾了许多,了解外祖母的身体状况,她就问起。
秦妈妈摇头,不用,这样就好。
孟云卿才点头。
秦妈妈拿了药碗出去,就留她守着外祖母。
晌午快至,音歌也从西暖阁来了。
音歌是老祖宗看大了,在老祖宗身边照顾了好些时候,老祖宗病倒,她也心急如焚。孟云卿想得周全,让娉婷回西暖阁换音歌。
“姑娘,老祖宗怎样了?”音歌鼻尖都是红的。
只听说老祖宗晕倒了,又不知道近况,就胡乱瞎想,想起老祖宗之前犯病的模样,就越想越怕,等到养心苑,便连鼻尖都是红的。
“你去看看吧,大夫开了些药,服了就睡下了,说是无事。”孟云卿也不瞒她。
音歌才擦了擦鼻子,又想起有事,才从袖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姑娘,有你的信。”她来养心苑,正好捎过来。
孟云卿接过,音歌才去老祖宗窗前守着。
“别哭。”孟云卿开口,音歌就点头,把抽泣声都收了回去。老祖宗没大碍是好事,她若是哭,便有些突兀了,就又伸手擦了擦,在窗前侍奉去了。
孟云卿看了看信封,从前卫同瑞有给她送过信。
卫同瑞的字她是认得的,不是卫同瑞的字迹。
信封上没有落款,只写了孟云卿几个字,她觉得字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等到拆开信笺,又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端午龙舟会前,侯府的人一道游丽湖,段旻轩提议抓阄,她见过他写的“齐眉”和“琴瑟”四个字。
后来他急事离开雨轩阁,等她回侯府才听说他匆匆离京了。
原来是,爷爷重病,他赶回苍月了…
是在路上给她写的这封信。
搁下信笺,孟云卿看了看床榻上昏睡的外祖母,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想的不是段旻轩为何给要她写信,心中却升起的却是旁的感触。
恰好翠竹寻了方子回来,孟云卿垂眸,翠竹,屋内有纸笔吗?
有的。
第074章知心
若是放在过往,孟云卿从未想过自己会给段旻轩写信。
许是见到他说爷爷病重,又恰好看到病榻上的外祖母,心中便似一弯湖水,忽然泛起了层层涟漪。
非落笔,不能平复。
就提笔写道,外祖母病倒了,她心中很是担心,只希望外祖母能快些好起来。
她的父母也都离世了,外祖母是她唯一的至亲,她希望能一直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
末了,又让他宽心,说吉人自有天相,他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信写得不长,也无浮夸的词藻,平淡却恰到好处。
刚写完,仿佛自己心中的情绪也找到了些宣泄口一般,忽的平和了许多。
便拿起信笺纸看了看,等到墨迹干了,再放到信封里。
等信封封上,却又踟蹰了。
信是从晋州寄来的,当是段旻轩在路上写的。
他爷爷病重,他又急于赶回苍月,就算当日信是从晋州的驿站送来的,今日也不知道他到了何处。
手上的这封信,怕只是寄不出去了。
孟云卿莞尔。
亦或是,他也没想过让她会回他。

晚些时候,老夫人醒了,音歌去倒水,孟云卿就扶了外祖母起身。
“外祖母可好些了?”孟云卿一边问,一边拿起枕头替她垫在身后。
恰好音歌倒水了来,老夫人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怎么今日没去听雪苑?”老夫人问。
“歇一日,正好陪陪外祖母。”她闭口不谈旁事,好似只是因为她想念外祖母了,才特意请了一日的假来陪外祖母一般。
她的心思,老夫人如何不知晓?就宽慰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要紧的,别误了的正事。”
孟云卿就笑,“才学不过两日,哪有什么要紧的。”
老夫人又问,“请的先生可好?”
孟云卿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应声。犹疑间,见外祖母额头上有汗水,便同音歌道,“去拧个毛巾过来,我给外祖母擦擦汗。”
音歌应声照做。
老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你舅舅让你念书自有他的意思,若是请来的先生有什么不好,便直接同你舅舅说。”
孟云卿就点头。
“外祖母还要喝些水吗?”
老夫人点了点头,孟云卿就起身取水,老夫人又喝了两口,面色才缓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