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恰好就寻了株了处远离人群的桃花树,坐在树下看书,不觉便到了晌午。
思凡四处寻她,上午的游园她是躲得过去的,晌午的宴会她再躲免不了被母亲说,就让思凡扶着起身。思凡催得急,她方才又是在桃花树下随意坐着,衣裳都是褶的,还沾了花瓣,就和思凡一道理了理衣裳,才匆匆往宴会那端去。等到宴会时,才想起那本游记落在桃花树那里的,游记是三哥捎人送的,燕韩国中还没有,她一顿饭就吃得忐忐忑忑。
午宴结束后,她就让思凡在这厢看着,自己快步往桃花树那边去。
桃花树那边偏僻,来往的人应当不多,她的游记应当还在。
越是这般想,就越是走得急,三月里,都走得大汗涔涔,生怕自己的书被人拾了去。
到了桃花树那里,却怔住。
书倒是还在,只是有人立在桃花树下,翻着她那本游记,看得认真,脸上似乎还有笑意,听到她脚步声,才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中有些惊异:“书是你的?”
见沈琳点头,他又道,“字很好看。”
伸手将书还她,她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脸色倏地有些发红,“多谢。”低头轻声应了句,揣了书便转身离开,接过还未走远,就听那人在身后道,“第十页的批注有一处是错的,缥缈寺不是寺庙,而是集市,西秦自古以来多以此为称,可以去查《伏天行迹》,翰林书院就有。”
第十页?缥缈寺?
她是听进去了,却也不回头,还是原路返了回去。直到确认见不到那人,才停下脚步,松了口大气,赶紧打开第十页看看,果真如此,她是批注了寺庙景观如何?本是想留着回头问三哥,却原来是错的。
缥缈寺不是寺庙,是集市?
心中的疑问就像白日里见过的男子一般,在脑中萦绕不去。
她过往从未见过那人,瞧他的神色当是也喜欢看这类书的,夸赞她的字好看,还知晓西秦国中的风土人情。尤其是那句“可以去查《伏天行迹》,翰林书院就有”像魔咒一般,惹得她心里痒痒的,仿佛连觉都睡不好了。
一直磨了沈修文两日,沈修文才答应偷偷带她去翰林院。
还得扮作假小子模样,不能乱跑,只能在规定的地方,老老实实翻书。
她已然欢欣鼓舞。
她从前怎么就没想到来翰林院呢?!
这里的藏书可比书院的多多了,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还是沈修文托人帮她,她才寻到那本《伏天行迹》,据说是孤本,都翻得有些残旧了,她都担心会毁了,可惜的很。翰林院的小童就说,有大人在抄录了,日后孤本就会收起来的。
还好,不算暴殄天物。
这两日,沈修文上午早朝,她就躲在翰林院看书,晌午同沈修文一道回府。
不知不觉,连爹爹都不知晓。
原来,西秦的缥缈寺还果真不是寺庙,是往来商人的集市。除了缥缈寺,还读到了不少奇闻异事,开了不少眼界。等到第三日,《伏天行迹》只剩了尾巴,她当日便可以看完。
小童却为难道,抄录的大人回来了,书在他那里。
这么不赶巧,沈琳有些丧气,沈修文只答应带她来四五日,若是今日有人就开始抄录,她怕是看不全了。
等翰林院的人抄录完,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便壮着胆子去案几寻那抄录的翰林学士,结果人家一抬头,她便怔住了,不是当日那个…
“是你?”对方也明显认出她来。
那日是一袭女装,今日便扮作了书童,他唇瓣微挑,“还真来翰林院寻书了?”
躲也躲不过去,沈琳点头,“看了两日,眼看就要看完了,小童却说有大人来抄书了,不知要抄多久,我就想来问问,看能否通融半日,我就差半日便看完了。”
那人就笑:“这里是翰林院,你如何进来的?”
书在他手上,她想了想,“哥哥在这里帮忙,我求他带我来的。”
近来朝中修书,翰林院人手不够,来这里帮忙的多是各地的儒生,她是有意这么说的,那人便信了,看了看她,又从手中翻了另一本薄册子来,“你替我抄完这本,便借给你看。”
借给她看,是可以让她带回去?
对方点头。
沈琳就欢喜得很,抄便抄吧,他能借书给她,平时都只能让她在翰林院看。
沈琳就在登记册上,看到他落款的签名。
许镜尘。
许镜尘?她记住了。
她的小楷自幼就在练习,在京中贵女里都算写得好的,他倒是有眼光。这本册子很薄,作者是前朝的女官,女官手记她的小楷正好誊抄,男子的笔记倒显得突兀。
册子很短,她晌午前就抄完了。
许镜尘看了看,便将那本《伏天行迹》给她,顺带还有另外一本《南行注》:“一道看吧,文风全然不同,各有千秋。”
沈琳道谢。
书非借不能读也,当晚就挑灯夜战,不仅将《伏天行迹》看完了,还将《南行注》也一道看完了,此时再读公子的游记,就有不同的感觉,早前读不通的地方,也豁然开朗。
果然同自己憋在闺房里读书不一样。
她忽然羡慕三哥起来。
翌日,许镜尘果然在翰林院,见到她来了便笑:“读完了?”
沈琳点头,想一想,又壮着胆子问:“你怎么知道我读完了?”
许镜尘就道:“没读完你不应当不会来的。”来了便要还他书,他猜得倒是准,沈琳忽然想通,就见他低眉莞尔,也不多说。
“还有什么书能借给我看吗?”她来之前就想好。
“先抄完这本。”又给她一个册子,倒是比前日的厚些,她晌午就要同沈修文一道离开,该是要抄上两日,脸色就有些为难。
“你先抄,书可以先拿回去,改日再还。”他就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沈琳就点头,提起笔就在他一旁的案几上开始抄录起来。这回不是女官手记了,是正经的论著,她的小楷看起来就更为醒目。
她抄书的时候很安静,心无旁骛,也不会扰他。
只是有看不懂的时候,便会自言自语,他若听到,就会应她。如此抄了半本,就如精读了半本著作一本,只觉行云流水。
再抬眸看他,日光透过窗户星星点点洒了进来,就觉他侧颜隐在暖阳里,翩若出尘。
晌午过后,同沈修文一道回府。
她也不知为何,就问起:“许镜尘是做什么的?”
许镜尘?沈修文看她,你见到许镜尘了?
她点头,他正好在那里抄书。
沈修文就道,许镜尘是鸿胪寺少卿,也是翰林院学士,时常出使他国,是国中有名的才子。
许家曾经也是燕韩的世家,只是后来没落了。
几代才出一个许镜尘。
鸿胪寺少卿,翰林院学士,时常出使他国?难怪对游记和典籍这般熟悉,沈琳心底了然,望了望窗外,只觉得翰林院的那道身影很是好看,教人想多看几眼。
这回借给她的书,她读得就更快了。
不懂的地方,也统统记下来,明日好问他。
日子就隐隐有了期许一般。
晚上做了个梦,梦到小筑里,许镜尘在看书他,她就在一旁写字。明知是梦,睡得不踏实,就蹬了被子,第二日着凉了,有些发烧起不来了。
沈修文自然不许她再去翰林院。
她就在听雨阁里养病。
那几日雨下得又大,她在屋里翻那几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不知道许镜尘那头《伏天行迹》有没有抄完。
大约再过了三日,她才见好,又磨着沈修文带她去翰林院,说要还书。
小童见了她,如获大赦,“您可来了,许大人一直在找你。”
许镜尘找她,是不是擅自借书给她惹祸事了?
“许大人来了吗?”她问。
小童点头,在呢。
她就拿了书去找他,也不知为何,她明明是生病了才没来还书的,可心里总觉揣了只兔子一般,怕见到他,又怕见不到他。终是见到了,又觉是欢喜的。
“病了?”她还未开口,他就先问。
她点头。
也是,若非病了,她应当会守时来还书的,许镜尘一样都猜得到,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放这里就好。”他没多问,也没有叫她继续抄剩余那本。
“书不是还没抄完吗?”她主动问。
他才抬眸看她,眼中复杂几许,“我问过翰林院帮忙的儒生,没有人带妹妹来这里,你姓什么?”
是被戳穿了吗?沈琳咽了口口水,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转念一想,她三日未来,他竟会去寻了翰林院所有帮忙的儒生来问,心中又觉甜丝丝的,像抹了蜜。
“我姓沈。”
姓沈?许镜尘看她,翰林院里姓沈的学士不多,他都熟悉,不应当有这个年纪的妹妹,沈琳就道,“哥哥不是翰林院的学士,是朝中的官吏,使了些银子让我进来的。”
她说的也不假,只是定安侯世子的银子,翰林院没人敢收,也没人不敢透露。
“知晓了。”他也不多问了,只是将那里未抄完的笔记和册子给她,她接过,却听他道,“明日别来了。”
她怔住。
为何不要她来了?她可是求了沈修文好久,难道是,他猜到了?
心中惶惶不安,就听他道,“我明日要随李大人出使,多则两三月,少则月余,你要看什么书,我替你借。”
原来是这样,沈琳心里微舒,就点头道:“还是老规矩,你借书,我抄书,你把要抄的给我,等你出使回来,我一道还你。”
许镜尘就转眸看她。
她也正好抬眸看他。
四目相视,就觉有些微妙如同昨夜的一场春雨,吹落了院中一地落蕊花香。
许镜尘先低头,“抄吧。”
嗯,她也应声。
只是心有旁骛,就频频出错。
都是翰林院要抄录的书,出错了一日,整页都得重来,她有些懊恼,越急,越容易出问题。
也不知他何时起身的,就站在她身后,看她写字。
等她反应过来,也不知他看了多久,她刚想起身,他却俯身下来,“你的字写得好看,但这样握笔会脱力。”
这话沈修文从前就说过,但她改不了。
她习惯了这般写,就写的顺畅,反正平日也不会写很多字,也不觉什么,这几日这般抄书,真觉得手腕处有些发酸,只怕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那要怎么…”她话音未落,只觉温和的男子气息从身后贴近,他便握起她的手,在纸上落笔。
耳畔,是他温和的声音,句句说的都是如何握力,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他的鼻息贴在耳后,眼前的案几都有些模糊不清,只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吵个不停。
又担心被他听了去。
“会了吗?”他问。
她僵住,她根本没听,只得摇头,他便没有松手,再握着她的手写了一次。
这日,她不知如何回府的。
手中的书籍垒了一摞,有要看的,有要抄的,怕真是一两月都不必去翰林院了。
不去翰林院就见不到许镜尘了,她又有些惋惜。
这三月,都老老实实窝在家中抄书,少有露面,就去了一次梅嘉言的小聚。
梅嘉言身子不好,难得外出,只邀了些亲近的闺蜜,沈琳是一定会去的。
来得贵女不多,都是平日里能一道说话的,也不知为何,就说到了许镜尘身上。京中有不少世家贵女是喜欢许镜尘的,学识又好,又温文尔雅,相貌俊朗,又是鸿胪寺少卿,平日里也洁身自好,也没听过什么绯闻,抑或是流连青、楼等不好的传闻,原本当是良婿的人选。只可惜早年丧妻,家中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儿子,底蕴稍好的世家,哪个会愿意女儿嫁过去做继室填房的?
沈琳就懵住了。
底蕴稍好的世家,定安侯府就是。
她也不知道这一两月是如何过来的,书抄完了,也看完了,总觉得有石头压在心底,缓缓喘不过气来。
又时常回想起桃花树下,他初次见她,问得那句:“书是你的?”
而后便是翰林院,他俯身教她写字。
她怕是喜欢上了许镜尘,越想越闹心。
…
第066章 再遇
听闻出使长风的使臣回京了,沈琳却更加不安心。
她要不要去翰林院还书,还是…
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侯府的门庭都被踏破了,都被母亲一一挡了回去。她的婚事,父亲和母亲当是有安排的,却无论如何都安排不到许镜尘身上,她有些沮丧。
朝廷三日后在御花园给出行的使团接风,鸿胪寺的官员都会去。
她就让沈修文带她去翰林院。这个时候去翰林院是遇不到许镜尘的,她想得清楚,将抄好的册子和借的书还到他位置上,就不要再见他了。
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只是将书放回去的时候,就觉心里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蜇得慌。
再往后,游记也少有看了,就同京中其他姑娘一样,去踏青,郊游,或跟着母亲去寺庙祈福,跪拜,如此过了三两月。
转眼便到秋天。
她满十四,府中上下都给她庆生,收了一堆礼物,倒是沈修颐,还在外游学,就送了一堆游记和书籍回来。
思凡还笑,“姑娘都好些日子没看这些书呢,三公子还在送呢。”
她就随手翻了翻,这些游记里提到不少民风记事,她早前在翰林院的书籍里都看过,读起来便不如以前生涩,反而更轻松了一些,拿起来就放不下了。
沈修颐送来的十几本书,不消月余便看完。
看完就书慌了。
“怎么,近来不去翰林书院了?”沈修文打趣,沈琳想起许镜尘出使去了,还未回来,就道,“想去啊,就怕麻烦世子。”
特别强调了世子两个字,沈修文就笑,明日就去吧。
沈琳就应好。
时隔几月,翰林院里的陈设没有变过,只是小童换了。
她去翻书,小童就在旁警醒,“你可小心些,别弄坏了。”
她就郑重其事点头,她就在翰林院看,不借走就是,只是偶尔瞥到许镜尘的位置,还是会愣了半晌,不移目。
桌上的书册少了许多,该是抄录得差不多了。
他本是翰林学士,翰林院内又有儒生帮忙,她不在,也会不清闲着。沈琳就想,她不过是他认识的一个有趣的丫头罢了,抄抄书,说说话打发闲暇时间,过上几日就忘记了。
纤手将书放回原处,又见到一侧放得是《伏天行迹》。
孤本已经收起来了,那这本,就该是许镜尘抄录的那本。
她有些好奇,滞了滞,还是从书架中抽了出来,她是头一次见他写的字,工整如一,严禁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就想起他坐在临窗的位置,抄录的时候聚精会神,一丝不苟。
连她偷偷打量他,都不知晓。
看了《伏天行迹》,就认得他的字,这一栏书架上,好似都是他近来抄录的书,便不觉翻了下去。
临到走时,才见一袭身影挡在眼前,先前在她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许是太过熟悉,转眸一瞥,便认了出来。
他不是出使了吗?
沈琳就低头。
他就开口:“原来不是没来翰林院了,是挑我不在的时候。”
沈琳不知该如何辩驳。
“跟我来。”他唤了一声,就往窗边的位置走去。她想转身出书院,奈何脚下却滞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许镜尘便驻足,“怎么了?”
沈琳拢了拢眉头,攥紧了手心,也不搭理他,径直往书院外跑去,留下许镜尘独自立在原处。
此事一过,她再不想去翰林院了。
沈修文只当她一时兴起,又一时兴头过了,也没往心里去。
转念开年,京中张灯结彩,团年饭过后,就在家中看烟花守岁,年初一的时候还要进宫给殿下和王皇后请安。沈陶虽是嫡女,却是二房的女儿,也不能一道进宫拜谒。
凤仪殿内,王皇后安排了女眷的宴席。
坐了些时候,殿内有些闷,她就起身到御花园透气。
正月里,天寒着,呵气成雾。
她搓了搓手,有些冻,思凡就回殿内去取披风。
也由得天寒,御花园内的人不多,连宫女和太监都见不到几个。湖里的水结了冰,树上还挂着冰挂,亭台楼阁都掩在白皑皑的雪里,很是好看。
她微微伸手,去触树上垂下的冰挂。
指尖还未触到,便闻得身后踩雪的吱吱声。
她回眸,却见那袭身影,披着厚厚的大麾,目不转睛看她。
他是鸿胪寺少卿,应当会来宫中的,只是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助兴,他也会到御花园这样冷清的地方?
思绪间,他已踱步到眼前,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当是才从席间出来的,同她一样。
他便解下大麾给她披上,就听他道:“白案堂里有云,南顺的冬日偶尔也会下雪,只是雪覆在湖水上,湖水也不结冰。绿树红花上都是白雪,当为美景。”
白案堂,这本书他借给她过。
麾上的暖意就透过肌肤传到四肢百骸,沈琳有些怔。
许是这大雪天,宫中灯火绮丽,也或是酒席间酣畅淋漓,不觉漫上心扉。
他俯身揽她在怀中,轻声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去提亲。”
沈琳心中一惊,只觉心跳都倏然停了一拍,离得这般紧,怕是被他听到的。这树上的雪挂呀,也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在阳光下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光芒,看得她有些迷眼,就像…梦里的小筑一般。
耳旁就继续听到他的声音,“日后便一同去看白案堂里的风景,伏天行迹里的古迹,我写字,你抄书,走到何处,便看到何处,如何?”
他的声音就像春日的泉水一般,叮咚作响,透过耳畔,缓缓留到心间。
她没有应声。
他就低头,吻上她的发间:“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要去哪里寻你?”
沈琳,她也鬼使神差应声。
沈琳?他唤她。
她应了声嗯,时间就仿佛在皑皑白雪里静止,再无旁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小姐!”
思凡喊完就双手捂住嘴,手中的披风“啪”得一声落在地上,惶恐看向沈琳。
许镜尘松手。
沈琳僵住,想也没有多想,松下大麾还给他,抓起思凡便跑开。
他拾起地上的大麾,拍了拍雪,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看着她抛开的方向,许镜尘唇畔微微挑起,似是冬日里一抹暖人的笑意,沈琳…
…
沈琳到这里停住,孟云卿便问,后来呢?
方才说到正月里,应当就是今年年初的事。
眼下是五月。
沈琳就继续道,她告诉了他名字,思凡又唤了她“二小姐”。这京中,能入宫拜年的沈家不多,要寻一家的二小姐叫沈琳的,应当也不难。
…
宫中回来,沈琳就恍然变成了一只惴惴不安的小鹿,终日在苑中来回踱步,时而坐在花坛那里,数着花瓣发呆,倒比那阵从翰林院离开的日子更难熬些。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去提亲?”
心中暗暗期许,每次爹爹和娘亲唤她去,她都满怀希望,却又失望而归。一晃到了三月,她终于忍不住让思凡去打听。思凡回来说鸿胪寺少卿二月便出使了,许是要十三月末才回来。
许镜尘出使了?
沈琳心思黯淡下来,出使少则几月,他却没有来侯府提亲。沈琳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在梅府聚会时,旁人说得那袭话,许镜尘再是好,底蕴稍好的世家,哪个会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做继室填房的?
所以他才不来侯府提亲的?
三月初春,却觉池水兀得有些凉了。
她就连珍藏的游记都看不进去。
来侯府提亲的人依旧踏破门庭,有门当户对的,也有不着调的,但却唯独没有他。
四月初的时候,听闻出使苍月的使团回京了。
她想找他问清楚。
还是沈修文帮忙,她扮成小厮混进翰林院,翰林苑里的桃花又开了,还是年年岁岁景色如旧,只是书院的小童又换了,见她在书架这端,拢着眉头念叨,“小心些,都是些珍贵的书籍呢。”
她就干脆移步到案台那里等。
最后满怀心思,等来的却是一句疏远的问候“沈姑娘”。
沈琳脸上的笑意僵住。
“沈姑娘日后还是少来翰林院,让旁人见到就不好了。”他的话云淡风轻,拂袖将手中修好的书籍放回书架上端,半晌才回头去看案几旁的沈琳。
“沈姑娘要的书,其实都可在麓山书院寻到。”
“早前冒犯,还请沈姑娘见谅。”
沈琳眼中氤氲,不知道如何出得翰林院,回了侯府。
整个四月,沈琳都恹恹没有精神。
抄录的《伏天行迹》就在床头,看得模糊了双眼。
他分明是喜欢她的呀,否则怎么会在御花园里同她说那般话。
她想再见许镜尘一次,就在端午龙舟会。
…
四月底,孟云卿便来了京中,而后就是西巷见到的一幕。
“就是这么多,没有瞒你的。”沈琳声音很轻,许是走得累了,就寻了花苑里的一处歇脚。
栀子花开得正好,满园芬芳。
孟云卿就垂眸敛眸,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清半分情绪。
换作是她,她也许也会如此。
只是前一世,宋景城于她,却不是一句答复。
孟云卿缓缓抬眸,“齐王呢?二姐姐同齐王相熟吗?”
沈琳错愕看她,“四皇子?”齐王是月前才新晋的封号,京中只怕都还没习惯,孟云卿如此问,她自然错愕。更为惊讶的,孟云卿为何会忽然提起齐王来?
“总觉得在西巷见到他太巧合了些,我和音歌是思凡告诉的,西巷那边平日里人就少,连端午龙舟会都没有几个人,会什么齐王会偏偏出现在细想,还有旁人一同,未免也太巧合了些,二姐姐可同旁人提起过?”
孟云卿如此说,沈琳也怔住。
她昨日是慌乱了些,也根本没想过齐王和汪大人,刘大人为何也在西巷那头。
其实细思极恐。
“别人不知晓,只有他和思凡。”她悻悻开口,思凡不会说出去,许镜尘当时也在场,当是…被人算计了。
“齐王可来侯府提过亲?”孟云卿又问。
沈琳摇头,没听爹爹和娘亲提起过。现如今朝廷的局势不明,她也听爹爹和哥哥提过,皇室也不会轻易来侯府提亲,齐王就更不可能。但如果是…沈琳手心就僵住,忽然有些木讷看向孟云卿,孟云卿敛眸。
…
稍晚时候,世子夫人回了芷兰苑中。
小厨房正好做了饭菜,孟云卿和沈琳就留在芷兰苑一道用的午饭。
午饭时,听世子夫人说,宣平侯似是有急事离开了,书信今日才到了世子手中。
回苍月了?
孟云卿嚼了口饭菜,想起他说老爷子身体一向不好,能让段旻轩如此慌张的事,许是老爷子病倒了?
想随如此想,却无从考证了。
用过午饭,孟云卿就起身辞别。
定安侯的书房在西院,离芷兰苑不远,方便世子平日和定安侯往来。
书房独立有一个院落,院落里很宽敞,有时侯爷会在书房的苑里待客。
用过饭,徒步走到书院,韵来正好送了茶去房内出来,合上门,轻声道:“侯爷还在书房见客,要劳烦表姑娘稍等一会儿。”
书房有客人,孟云卿望了眼,应了声好。
“表姑娘随奴婢来。”书院一侧有偏厅,韵来是要带她去偏厅等。
音歌就一道。
到了偏厅,韵来沏茶,孟云卿随意问起,“侯爷那里是什么客人?”
韵来怔了怔,继而笑道,“都是朝中的官员,奴婢也认不得,想是朝中的事情吧。”
孟云卿本来也只是随口问起,韵来如此说,她就点头也不多问。韵来沏好了茶,就关门退了出去,孟云卿便在偏厅一边饮茶一边候着,她也不知道定安侯唤她来何事,但听沈琳提起定安侯素来守时,让她晌午后来,却有客人,应当是意料之外却不得不见的。
她本也无事,等等便是。
书房那头,韵来却驻足。
今日来的人她自然认识,是鸿胪寺少卿许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