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年》作者:求之不得【完结】
第001章锦年
燕平十三年,腊月。
冬雪初霁。
坪州入京的道路才好走了些。
也难怪,这场大雪足足下了十余日。否则,来接夫人的马车也不会在路上耽搁这些日子。
秋棠撩起帘栊,探了探车窗外。
寒月如霜,路上也没多少行人。生了几分寒意,悻悻缩了回来,赶忙靠在炭暖旁搓了搓小手,寒意才去了多半:“夫人,这京中可比坪州冷多了。”
孟云卿慵懒抬眸。
车内只有一盏清灯。精致的五官就在这抹昏黄里,剪影出一道绝美的轮廓。
秋棠不禁看呆。
夫人生得极美,眸间秋水潋滟,不施粉黛亦是明媚动人。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不着修饰都可扣人心弦。她看了都动心,何况男子。
秋棠抿唇笑开:“自从大人入京,许久都未见过夫人了,定是想念得紧。这身衣裳还是大人特意遣人送来的,嘱咐夫人到京城时穿。云韶坊的手工,大人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哪。夫人生得这般好看,衬了这身衣裳,怕是要将京中那些的贵妇们都比下去…”
孟云卿眉间微蹙。隐在袖间的手,将那枚素玉簪子攥得更紧。
片刻,幽幽垂眸。
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出半分情绪。
…
今日的马车仿佛行得尤其慢,秋棠问过,车夫只道虽然停雪了,路上还是结了厚厚冰层,小心些稳妥。
行至城门口,已是夜半。
京中落了钥。
马车缓缓停下,随行的侍卫上前交涉,灯火便从马车外透了进来。
孟云卿伸手掀起帘栊,饶是心中了然,映入眼帘的城廓恢宏大气,气势凌人,还是让她看得有些呆了。
这便是京城?
她一个深闺妇人,即便一瞥,都可想象白日里城中的车水马龙,绮丽繁华,更何况身处其中耳濡目染之人?
孟云卿指尖微滞。
恰好随行侍卫上前,递交了手中信物。守城一眼便认出,而后恭敬行礼,吩咐城门放行,又好奇朝马车这端投来目光。
孟云卿放下帘栊避过。
夜半入京,守城恭敬相应,哪里该是从三品的京官家眷当有的富贵?
…
入了城中,街道两端灯笼高挂。
银装素裹的屋脊和树梢,也悬了喜庆的彩旗和灯笼,年味好似要从空荡的街中溢出来。
“今日是腊月二十七呢。”秋棠替她高兴,临近年关了,所以京中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夫人,今年可同大人一道守岁了!”
孟云卿微怔。
景城入京三载,从当初默默无闻的从六品,一直做到今日的从三品。
旁人看来平步青云,她却知晓他从一个寒门学子,步步走到今日的艰辛。
他要光宗耀祖,他要出人头地。
可即便从最初的刚直不阿,变作后来的左右逢迎,还是郁郁不得志。
直至后来偶然机遇进京,受朝中官员垂青,于是在京中一呆便是三年。
他入京的三个年节,她都在坪州独自守岁。
她和景城成亲六载,一直无所出。
…
“夫人,到了。”
马车停下来,孟云卿收起思绪。
秋棠先行下车,再折回扶她。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望了望她,咬咬唇不说话。
走得不是府邸正门。
亦不是侧门。
像这等府邸,有的是不入眼的杂役出入的小门。
秋棠鼻尖微红:“这是怎么了!夫人来了,倒是要走这样的小门不成?!”
随行侍卫眼神古怪看向孟云卿,又霎时僵住。
先前她一直在马车中,他不曾见到。眼下,小门处的灯光虽然昏暗了些,这等妩媚动人,便是峨眉微蹙着也直直勾人心魄。
侍卫低头,咽口水:“夜色已深,大人在等,莫要耽误了。”
孟云卿尽收眼底,拢了拢衣衫,一步踏入。
究竟是京中,这等杂役出入的院子,都远非她在坪州的府邸可比。掩了眼中好奇,跟随侍卫趋步前去。沿路的亭台楼阁,轻纱幔帐,布置得韵致风流,撩人心扉。
当是有女主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行至苑外,侍卫止步:“夫人,到了。”
屋外的婢女也不避讳,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上前推开了房门。屋内浓浓的暖意传来,掺杂着馥郁馨香,让人神色舒缓。
秋棠替她宽下外袍,闭门退了出去。
孟云卿转眸打量。
窗外,停歇了几日,空中又飘起了大雪,一株腊梅在寒风萧瑟中摇曳,于满天的雪景里,甚是鲜艳夺目。
屋内,奢华的摆置玲琅满目,透着逼人的贵气。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咯吱”推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熟悉又陌生。
她屏住呼吸,身后的脚步声果然滞住。
婀娜的身段盈盈可握,青丝挽起,露出修颈间的肤若凝脂,冬夜里,美得动人心魄。屋内炭暖“哔哔”作响,那袭华服就隐在灯火后,沉默看她。
她缓缓转身,屏住呼吸,轻唤了句:“景城。”
昏黄灯火后,仿佛死寂般的缄默,良久过后,才淡薄开口:“锦年,我娶妻了。”
锦年是她的闺名。
取义锦绣连年,福顺安康之意。
孟云卿淡淡垂眸。
耳畔还仿佛是当初,他欢天喜地掀起她头上喜帕,喜滋滋道:“锦年,今日你我结发为夫妻,我定会还你一世安稳。”
而他口中的一世,仅长了不过六七年。
孟云卿攥紧手心。
他缓步上前,烛光掠过,眸间的幽黯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昀寒是尚书府的千金,为我育有一双儿女。蒙岳丈多番提点,三年间,我从六品一跃至从三品。今时今日,断然不能让旁人知晓我已有妻室,我的发妻从始至终只能有昀寒一人。”
一双儿女…
发妻只有昀寒一人…
那她算什么?
氤氲浮上眉梢,目光迎上眼前的玉冠束发,往昔的清逸俊朗如今却冰冷若深谷寒潭。
“那你接我到京中做什么?”
宋景城幽幽看她,眼中沉静如古井无波:“岳丈听闻我在坪州养了一房姬妾,面容姣好,婀娜娉婷。问我可愿献于齐王,换取锦绣前程。”
所以才把她从坪州接来。
还置了云韶坊的衣裳。
孟云卿忽得莞尔,难怪要赶在节前,要避开旁人夜间入城,要走杂役过的小门入府。自始至终,他忌讳之事,从来都算计得周全细则不出纰漏。
“锦年,你原本就是要送给方家做侍妾的,齐王不更好?”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他萧萧转身,从袖间置下一盏白瓷胭脂盒:“从前答应你的,寻到了。”
“宋郎。”末了,一声轻唤,宛若初见时,她明眸青睐,却又波澜不惊。
临近屋门,他脚下微滞。
却再未回头。
…
年少时,他的全部家当只够一枚簪子,悉数奉于她跟前:“一枚素玉簪,情深两不移。”
她分明喜欢,却佯装不悦:“我不要簪子,我要腊梅做的胭脂。”
是存了心思刁难他,他果然错愕,怕是难寻得很啊。
她蹙眉。
他便薄唇轻抿,拥她在怀中:“那就穷极一生,为卿取。”
…
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
纤指沾过白瓷盒子,胭脂轻染,腊梅的馨香便若涟漪般丝丝泅开在唇畔间。
缓缓将那枚定情玉簪,一寸寸刺入胸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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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重生
第002章重生
“瞧瞧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将息自己?唉!”
眼前的女人一声轻叹,语气里虽然带着责备,眸间的慈爱却似是要从眼角眉梢里溢出来一般。
孟云卿抬眸看她。
眼前的妇人三十来岁,远不如后来记忆中的珠圆玉润。
刘氏一面上前扶她,一面斥责她身侧的丫鬟:“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姑娘的!”
一侧的丫鬟便低着头呜咽。
刘氏继续:“早就该将你卖了,省得在这里坑害你家姑娘!不长眼的东西!”
孟云卿怔忪。
小丫鬟恰好抬头。
那双眼睛,眸含氤氲,与记忆中的模样不谋而合。
娉婷…
孟云卿鼻尖微红。
“姑娘,你怎么了?”娉婷却明显吓住了,慌忙迎上前去,从刘氏手中搀起她。
还险些将刘氏撞到。
你!刘氏有些恼,正要张嘴数落,却听孟云卿开口唤了声:“大伯娘。”
刘氏愣住。
这一声唤得不愠不火,客气里又带了几分疏远。刘氏错愕拢眉,这等语气和模样的孟云卿,她哪里见过?
就这般凝眸看她,也不移目,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刘氏心中兀得有些发怵,颤颤道:“云卿…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孟云卿果然收回目光,搭了娉婷的手,想要起身,脚下却踉跄两步。
娉婷便止不住哽咽:“姑娘一连跪了几日,眼下还哪里站得稳…”
孟云卿懵住。
缓缓抬眸,映入眼前的孝帘和灵堂,好似前世一般。多年前,娘亲染病过世,她就在堂前一连跪了几日,娉婷也是一直这么守着她。
她这一跪,仿佛有一世那么长。
长到将那根冰冷的簪子推进胸膛,寒意席卷全身。
…
见她怔忪模样,刘氏的脸色更为难看,又朝娉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家姑娘坐下。”
连方才的冲撞都忘了计较。
娉婷立即照做。
刘氏语便重心长牵了孟云卿的手:“你说弟妹这一走,就这么撒手留下你一人,孤苦伶仃,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触到心中痛楚,还掏出手帕,自顾抚了抚眼角水汽,“你娘亲在世时,唤我一声嫂子,你便一直叫我大伯娘。我这个做大伯娘的,心疼你呀。”顿了顿,仿佛千万句话都抑在喉间,无处宣泄,只得恰到好处别过头去:“孩子,你自己注意身子,大伯娘明日再来看你。”
娉婷搀了孟云卿起身,向刘氏福了福。
刘氏满意点头。
末了,又让她好生歇着,她也从善如流,娉婷代为相送。离开时,刘氏几步一回头,朝她摆手。
…
待她走远,孟云卿狠才狠掐了掐手指,指尖上的痛楚清晰传来。
不是做梦。
捂了捂胸口,孟云卿默然垂眸。
她是重生了。
重生在十年前。
那时正月刚过,珙县乍暖还寒,久病卧床的娘亲没熬过,去世了。她穿着粗麻孝服,在灵堂跪了整整七日。
哭得天昏地暗。
刘氏日日来看她,嘘寒问暖,帮她料理娘亲的后事。
几乎整个家中都是刘氏在帮忙打理。
她才失了娘亲,刘氏安慰她,照顾她。
她那时当刘氏是最亲的人!
刘氏收养她,她就随刘氏离开珙县,搬去了清平。
她从未想过,刘氏一直在处心积虑谋划着,要如何将孟家的家产据为己有。
去清平,便是她上一世噩梦的开端。
她也是在清平认识的宋景城。
孟云卿攥紧了手心。
胸口没有伤疤,却还在隐隐作痛。
…
*****
入夜,府内落了门。
“姑娘,跪了一日了,歇歇吧。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姑娘这般辛苦。”娉婷上前扶她。
娘亲去世时,她只有十二岁。
加上前一世过去的十余年,她对娘亲的印象其实已经模糊不清了。
依稀记得的,是那个温柔动人的怀抱,在苑内的梨花树下,轻抚她的额头,唤她一声,锦年。
如今,那个怀抱再无。
爹娘走后,便再没有人会唤她锦年了。
…锦年,我娶妻了。
…锦年,你我结发为夫妻,我定会还你一世安宁。
孟云卿指尖微滞,胸口隐隐抽痛,氤氲又攀上眼睑。
“姑娘…”娉婷忧心。
稍许,她敛了情绪,挺直背脊,双手高举齐于额间,对着牌位,郑重行了叩拜大礼。
辞别父母,才行大叩之礼。
娉婷意外。
几日以来,姑娘一直哭个不停,任谁劝都劝不住。夫人下葬时,姑娘哭得天昏地暗,再醒来时,姑娘分明还是从前的姑娘,却似乎变了心性一般。
孟云卿伸手,安静起身。
三月初七,细雨纷纷,娘亲入土为安。
三月二十五,刘氏就带她去了清平。
眼下是三月初十,她要赶在三月二十五之前。
前世时,她一人守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娘亲下葬后,刘氏便以照顾她的名由,冠冕堂皇接管了孟府,侵吞了府中所有财物和地契,还遣散了孟府上下十余口人。
娉婷起初不肯走,她也想留下娉婷。
不过几日,刘氏又出面带走了娉婷,只说给娉婷寻了个好人家收养,是那丫头的福气。
她连娉婷的面都没见到。
刘氏哪里会善待娉婷?
许久之后,她和宋景城离开清平,到金洲躲避。
她就在金洲遇到娉婷。
烟花柳巷之地,浑浊不堪,憔悴的面容上勾勒着厚厚的粉妆,任由旁人掌心摩挲,业已平常。
“孟云卿,我为何不该恨你!”她认出她来,彼时眼中的戏谑,至今仍叫人不寒而栗。
“我宁肯你当初撵我走!!”
…
重回一世,有些悲剧就不要再发生。
孟云卿收起思绪,正好行至东苑。
孟府不大,娘亲的房间就在东苑内。
纤手推开那扇房门,娉婷上前掌灯,孟云卿眼眶微润。
屋内全是幼时记忆中的淡淡檀木香味道,陈设简单朴素,却有着罕见的精心别致。
妆奁前搁着一面铜镜,娘亲生前在这里梳妆。
她还记得小时候,爹爹在这里给娘亲画眉,娘亲给爹爹束发。
一幕幕犹如浮光掠影。
伸手抚过铜镜,映出镜中那张还未长开的脸,有着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安静沉稳。
放下铜镜,打开一侧的红木盒子。
盒子里都是娘亲的遗物,娘亲留给她的首饰和信物都放在这个红木盒子里。
可笑她前世时,悉数交给刘氏保管。
连娘亲近身的玉佩都没有留下。
刘氏自是欢喜的。
眼中的流光溢彩,掩都掩饰不住。
等她容颜长开,刘氏又起了贪婪之心,要将她送去方家,给方家父子二人做侍妾。
方家荒淫无道,逼死的姬妾不胜枚举。
她跪在刘氏面前,给她磕头作揖。
却根本入不了刘氏的眼。
刘氏将她关到柴房,饿了两天两夜。
若不是宋景城,刘氏只怕是抬,也要将奄奄一息的她抬到方家去。
那时候的宋景城,原本中了秀才,是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出路。宋景城带着她四处逃窜,为了躲避方家和刘氏,连仅有的功名都丢了。
他怕她担心,还煞有其事花光了积蓄,换了那枚玉簪作定情信物送她,好似他心中全然没有落魄之事一般。
成亲当日,红衣红烛,天地为媒。
他耳鬓私语,浓情蜜意。
她不曾想过,有一日,他会为了所谓的前程,将她送入火坑。
胸口玉簪剜心蚀骨的痛,仿佛还在当下,眼前。
…
重生一世,她要为自己谋一个锦年年华。
至于有些人,便再不要遇到。
扣上红木盒,孟云卿缓缓抬眸:“娉婷,你让安东准备马车,我们明天一早去见冯叔叔。”
第003章 塌方
第003章塌方
冯叔叔名唤冯阔,是爹爹生前挚友。
爹爹过世后,冯叔叔对她和娘亲多为照顾。
前一世这个时候,她要同刘氏迁出珙县,冯阔来送她,也向刘氏打听过去处,想日后来看她。
结果刘氏当初留了心思,并未告诉冯阔她们要搬去清平。
等她离开珙县,就和冯阔失去联络。
刘氏虽然觊觎孟家财产,但做得极其隐秘。在旁人看来,刘氏不仅人好,还是个热心肠。
她那时也不过十二三岁,需要有人照顾。
刘氏就是最好的人选。
冯阔会同意刘氏带她走,足见冯阔对刘氏的信任。
在没有万全把握摆脱刘氏前,她不想贸然冲突。不冲突,却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冯叔叔是最信得过的人,她唯有寄希望于冯叔叔。
*****
翌日清晨,孟云卿便上了马车。
娉婷也小心翼翼捧紧怀中的红木盒子,不敢大意。
孟府的家仆不多,算上粗使的婆子和下人也不过十来个,除却娉婷,此行就带了安东。
安东是孟府的马夫,为人忠厚老实。
安东小时候脑袋受过伤,大多时候话说不清楚,一句话最多三字。安东从前曾受过爹爹和娘亲的恩惠,就一直留在孟府干活计。
冯家在城南,往返需要两个多时辰。
刘氏正好要去寺庙请签,她便悄悄出行。
车轮咕咕向前,孟云卿倚在车窗旁,恍然想起前一世。
…
刘氏遣散了孟府十余口人,安东不肯走,刘氏的两个儿子就操着扫帚赶他出门。
安东日日守在门口,刘氏恼得不行。
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刘氏心中有鬼不敢报官,只能由着他去。
等她要同刘氏离开珙县时,安东就堵在门口,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旁人拖也拖不走。最后,逼得刘氏带着她先上马车,刘氏的两个儿子断后。
马车开出好远,还能听到安东的哭声。
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仿佛一块沉石重重压在她的心里,孟云卿攥紧了掌心。
这一世,安东也好,娉婷也好,都是她相濡以沫的亲人。
…
马车缓缓停在冯府门口,安东掀开帘栊接她。
孟云卿个头小,够不着地,安东便搭手给她做台阶:“姑娘慢,下了雨,地滑。”
孟云卿莞尔。
娉婷上前扣门,冯府的管家一眼认出她来。
孟府才办了丧事,他随东家去孟家时悼念见过孟家的姑娘。管家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来迎。
安东憨厚开口:“安东等,在外头。”
孟云卿点头。
她来冯府,是要托冯叔叔帮忙,将娘亲的首饰兑换成银两,再连同府中盈余的银票一起,在珙县附近置成死约的田产和铺子。
…
过了晌午,孟云卿才从冯府出来。
冯阔一路送至大门口。
孟云卿再次福了福身:“劳烦冯叔叔了。”
她将锦盒托于冯阔,只留下了娘亲贴身的玉佩作念想。冯阔没有推辞,让她在家中等消息,其余的他来操办。
孟云卿感恩戴德。
昨晚一场夜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屋檐边还滴着积水。春雨绵薄,沾染易寒,娉婷就在一侧撑伞。
这一趟冯府之行进展顺利,孟云卿长舒一口气。购置田产和地契的琐事诸多,先要选地,再签订契约,还要找人打理,绝非易事,幸亏有冯叔叔帮衬。
可即便如此,也怕是要等上月余,许是更久。
剩下的,就是如何应付刘氏了。
这些日子,刘氏几乎每日都来孟府一趟,她以整理娘亲遗物为由搪塞了回去。
刘氏渐渐生疑。
但有冯阔在,她又不像过往那般同刘氏亲近,刘氏也不敢轻易作何,怕如意算盘落空。
孟云卿也同样谨慎。
这次托冯叔叔置办田产和铺子,还是假借娘亲临终前的嘱托,冯叔叔信了。可即便如此,冯叔叔还是有意提及,家中之事让她多找刘氏商量。
她点头应好。
冯阔对刘氏印象极好,刘氏处处行事周全,她根本无法辩驳。
尚未发生之事,即便她提了,旁人也只会当她哭坏了脑子,胡言乱语。刘氏再顺水推舟,她反倒得不偿失。
不如先给刘氏一些甜头。
眼下,刘氏虽然没能如愿接管孟府,从孟云卿这边捞到的油水其实不少。
刘氏还是满意的。
孟云卿敛眸,她能做的,就是等这批田产铺子置办下来。
…
收起思绪,马车已行了多时。
孟府在城北,城南到城北没有直通的路。若从城中绕路,要多上一两个时辰。
孟云卿走得是城郊。
虽是城郊,亦是官道,沿途有官兵巡视,无甚担心。
这几日她本就睡得极少,直至将置产之事托付给冯叔叔,心中才安稳些。实在累极,就靠着娉婷入睡,马车上的颠簸也浑然不觉。
娉婷也不扰她。
窗外,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天色也阴沉得怕人。
娉婷有些不安,尽早回孟府才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空中打起了电闪,娉婷一个激灵,便听雷声四作。
娉婷不禁哆嗦,孟云卿也从梦中惊醒。
窗外的雨透过窗户的缝隙渗进了些许,娉婷赶紧扶了扶帘子:“安东哥哥,小心些。”
马车内都是这般景象,道上肯定不好走。
娉婷的担心不无道理。
孟云卿掀起帘栊,凑上前望了望。大风刮了进来,她也一个寒颤,连忙放下手中帘栊。
窗外雨势滂沱,又伴着大风,是棘手了些。
“姑娘,渗水了。”娉婷惊呼,只见马车顶棚顺势趟下几滴雨来。顶棚渗水,马车怕在雨里撑不了多长时间。
孟云卿唤道:“安东,寻个避雨的地方停下吧。”
安东应好。
娉婷却是吓得心惊肉跳,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好寻遮蔽之处。
眼下还是三月初头,小姐的身子骨本就淡薄,夫人的丧事又折腾了许久,若是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没事,不担心。”反是孟云卿淡定安慰她。
良久,马车停了下来,安东掀了帘栊进来。外面的雨势太大,安东浑身都湿透了:“茶铺。”
娉婷大喜。
原本想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然还有茶铺,有茶铺便可遮风挡雨。
孟云卿个子不高,安东给她搭手作台阶。身边即便有娉婷打伞,还是淋了不少雨。
安东先去一侧安顿马匹,她二人就往茶铺里去。
今日大雨,茶铺里的生意也算不得好,透过窗户远远望去,只零零散散坐了不满一桌。
见到她和娉婷狼狈推门而入,老板娘面有难色迎了上来。
“老板娘,雨太大了,想借您的地方喝口热茶。”孟云卿一面开口,一面察言观色,顺势看向老板娘身后。
先前没多留意,只看到茶铺里坐了不到一桌人,眼下,才看清楚,哪里是坐一桌人,分明是一人坐着饮茶看书,周遭零零散散站了十余个侍卫。
“这…姑娘不知,今日这茶铺被人包了,不让再进客人。”老板娘尴尬笑笑,外面雨势滂沱,莫说她一个小姑娘,一个身强体壮之人都扛不住。眼见她衣服湿了不少,一副瘦弱模样,开口说话又循礼,老板娘为难得转眸看向身后。
饮茶之人好似未闻,还在专注看书。
娉婷就有些急:“可是里面根本就没坐满,姑娘淋了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染了风寒怎么办,怎么能赶我们走呢?”
“这…”老板娘也为难得很。
听到吵闹声,侍卫中有一人前来。
老板娘小心翼翼道:“这位官爷,外面雨太大了,这姑娘衣裳都湿了,不寻一处暖暖,怕是要染风寒的。”
娉婷适时接话:“老板娘说的是,您行行好吧。”
侍卫也面露难色。
恰好安东推门进入,屋外一个闪电,继而雷声作响,娉婷吓得一声惊呼,便连带着屋外的马匹也接二连三的嘶啸。
屋内,饮茶的男子才慢悠悠抬眸,眉间微微一蹙。
侍卫屈身,还未应他,便听他轻声道,“吵死了。”
众人愕然。
侍卫便倏然会意,“进来吧,寻远些的地方坐下,别作声。”
娉婷喜上眉梢,连翻道谢。
侍卫关门,老板娘便领三人饶远去内侧。内侧离厨房近些,没有堂中舒适,但此时能有落脚之处,娉婷感恩戴德:“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歉意一笑:“招呼不招,姑娘别介意,我给姑娘沏壶茶暖暖身子。”
“有劳了。”孟云卿起身福了福,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多活一世,孟云卿拿捏得清。塞了一锭银子在老板娘手中:“能否麻烦老板娘带我家家丁去换身衣裳?”
三人里,安东几乎浑身湿透。
老板娘会意。
言谈之间,内堂饮茶的公子不时抬眸打量她,待得孟云卿转眸,他便收起了目光,好似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