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里四月里,茶花开得正好,宋隐幸灾乐祸问起她养的茶花如何了?
心想着多半是要养残的,他便养过,养得惨不忍睹。
卿予听闻过他的壮举,就神神秘秘说开了两大朵。宋隐不服气,非要去苑子里看个究竟,卿予也不推脱。
临出门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怕是过不了多久要下雨。
每逢雨天腹中疼痛,有了宝宝仍是如此,卿予总觉这孩子来得不易,每逢雨日都加倍小心。平时怕商允担心,多半佯装无事,难受之极才不出房门躺在被窝里。
眼下远处的云层淡薄,该是下不大的。商允不在,宋隐又难得有兴致,卿予不好推辞,若是飘雨她再离开也不迟。
苑中茶花争奇斗艳,宋隐看到了却还是不信,是商允帮你照料的吧?
卿予就恍然想起几月前还在京城的时候,商允应诏翌日进宫,前夜便胡诌着让她先回晋州照料茶花。
若非逼急了,这种滑稽的借口他能说得出来?
就不怕自己把他的爱花养死了?
思及此处,嘴角一抹浅笑怡然,若真是养死了,怕也是要赖她的。
商允其实护她得很。
嘴角笑意更浓,就俯身去看那两朵茶花,算不得玲珑娇艳,特有的清新朴素却是入眼。思忖之际,沾衣不湿落起了杏花雨,身后脚步声却是戛然而止。卿予心口莫名一滞,她如何才会听不出来?
缓缓回头,四目相视,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宛若鲜亮春日里一副泛黄的画卷。她以为她很平静,润泽沾染了肌肤,隔着烟雨便好似隔着天涯一般,并不真切。
卓文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身,一路兼程,他浮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合,他该说何,他该作何。却始终没料得,只消一刻,她俯身看花时唇角掀起的幅度,便已够眼中的沉稳淡薄消融殆尽。
压抑已久的思念和爱慕,就着眸间的复杂几许,难以言喻。
耳畔是宋隐的惊喜声:“卓文兄?”
卓文还未还礼,卿予只觉腹中的剧痛袭来好似剜心蚀骨,心口兀得透不过气来,眼前一黑。
商允大骇,宋隐未及反应,卓文已冲了过去倒地前将她接入怀中。
宋隐楞在一处,商允面色难看:“叫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过10W了,谢谢一路看过来的亲们~
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 猜测
第三十一章猜测
窗外小雨绵绵,带得室内氛围有些浮躁和压抑。
商允和大夫一同守在内屋,卓文就和宋隐在外厅喝茶。两人都在担心,便少有说话,厅内静得偶尔能听到大夫只字片语。
三个月身孕…
卓文只觉心底某处被骤然掏空,连丝寒意都感受不到,木讷得往唇边送着茶水浑然不觉。
“夫人旧疾,淋不得雨,眼下动了胎气,日后需得多将息着些。不过侯爷莫要担心,夫人和孩子都无大碍,开几副药调理便好。”
商允坐在床沿边俯身看她,将手握在怀中淡淡道了句有劳了,再就一言不发。
左大夫迟疑片刻,终是未敢多言就退出内屋,行至厅中则被宋隐拦下。
汝阳侯世子是晋州府的常客,他替侯爷问诊的时候见过,也知晓二人关系亲近。眼下汝阳侯世子问起夫人,自己也无需隐瞒,所幸将实情告知。
“夫人和孩子都无大碍,只是近来需要多留意些。一来身子勿再受损,二来需得平心静气少受刺激。”顿了顿,才又道起,“夫人原本旧疾怀胎比常人辛苦,若是滑了,日后再难受孕是小,只怕身子熬不住。”
“方才见侯爷神色恍惚,老夫不敢说得太重,世子素来与侯爷交好,可代老夫从旁提醒。”
宋隐听得心惊肉跳,只管点头,左大夫辞行他也没多送。愣愣回头,瞥见身后卓文脸色煞白,便连唇色都染了一层浅灰色。
卓文私下送过商允出京,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当下这般神色宋隐料想其中的关切不假,是以言语中的怒意也没顾及避讳着他,“原以为她这身旧疾调养两年便好,卿予这么好端端一个姑娘,究竟是哪个畜生造得孽!!”
卓文双手攥紧,五脏六腑好似被重器划过之后再揪成一处,隐隐透不过气。
卿予这么好端端一个姑娘,究竟是哪个畜生造得孽!
耳畔良久回响这一句,麻木端起茶盏,尚未送至嘴边唇间泛起浓郁苦涩。八年前四海阁遭逢变故,他害她家破人亡。五年前他强占她清白,母亲对她羞辱下药,他也不由分说对她耳光痛斥,任由她自断经脉,从此落下病根。一年前京城再见,他又以商允性命为要挟,嫉妒之余日日置于身下泄恨取乐。
他自诩喜欢她,却害她成这个样子。
明知她性子倔,委屈恨极会特意说气话激他,他却加倍索取来证明自己对她的在意,就着清冽孤傲面具试探她对自己的态度。分开八年,商允的出现掩不住自己心底的惶恐与猜忌,于是居高临下挑衅,要看清在她心中他是否仍占据那个位置。
结果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手中一紧,放下时茶盏失手打翻,溅得一地茶叶与瓷末触目惊心。婢女进屋收拾,商允亦是闻声出屋。
抬眸四目相视,眼中的执意互不相让。一边是商允的脸色铁青,卓文亦少了往昔的倨傲神色,隐隐氤氲。
宋隐没有上心,只快步上前,悻悻道:“那丫头还好?都是我嚷着要她带我去看养的茶花,一时忘了雨天。”商允敛了眉间情绪,温静道:“无须担心,母子无碍。”终究要经他开口证实宋隐才能舒口气。
再望向卓文,商允声音稍许低沉:“有劳平远侯远道而来替殿上宣旨,内子欠安无法接旨,商允可一并代劳。”
宋隐就有些吃惊,卓文带了殿上的旨意来,为何先前没听他提起?
捏紧手中圣旨,卓文眉头微拢,依稀记起方才大夫所言。夫人旧疾,怀胎比常人辛苦,若是滑了,日后再难受孕是小只怕身子熬不住。一来注意身子勿再受损,二来需平心静气少受刺激。
这番话零星子也提过。
手指越收越紧,卓文胸口郁结,脸上却是倏然一抹笑意:“永宁侯勿急,等卿予姑娘醒了再宣也不迟。”
商允眉峰微蹙,分不清卓文是何用意。
卓文却是凉薄一笑,肆意间斜眸拢在阴影里,看不出更多情绪。“一路快马兼程些许困乏,二位,卓某先行告退。”点头致意后,拂袖转身出了大厅,素来盛气凌人。
出得东苑,眸间的淡漠逐渐隐去,目光落在袖袋中掏出那枚手环。她晕倒时从腰间掉落,他拾得。一眼认出是十年前他送她的东西,八十一个同心结早已陈旧不堪,她却留到现在。
亦如他抢来她的那枚荷包,一直随身携带。
他们相互喜欢了这么多年,从未忘记。
心角忽而隐痛。
他如何待她,她该是恨过也恼过,却还是舍不得扔掉。
从十二岁认识她起,他爱了她整整十四年。于是今日苑中见她赏花,虽是俯身却覆手呵护腹间,只消一眼,便知她多喜欢腹中孩儿。恍然想起京城时,她去取的那副绝孕药,心痛不已。
若是受惊,孩子掉了,她会如何?
他不敢想。
圣旨捏在手心,却好似贯穿心间利剑,进退两难。
面笼寒霜踱步至门口,恰好遇上一袭青衫驻足身前,声音平静又似古井无波唤了声:“卓文。”
他缓缓抬眸,清冽中掠过一丝错愕:“公孙夜?”
**************************************************************************
到了晚间脑海中渐渐有了意识,身边拢着熟悉的暖意便知是商允。微微睁眼,果然是他侧躺着将自己圈在怀中。
见到她睫毛微动,就轻手抚上她脸颊:“醒了?”脸上是宠溺笑意,不消她开口又宽慰道:“放心,孩子很好。”
她便这么仰头看他,待得心中泛起柔和暖意,将头靠近他下颚。“你种得茶花太好看,就多看了几眼,不小心淋了雨。还好没伤着孩子,下次不会了。”婉转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商允淡淡道:“那得多谢卓文兄,他接住的你。”
卿予身体一僵,眼眸略微沉下。她的表情变化,连同白日里从未用在过他身上的目光,商允尽收眼底。
他本是同卓文一道来的苑中,都在远处。若非目不转睛时时记挂,近在一侧的宋隐都未及反应,卓文如何接得住?彼时眼中的慌乱丝毫不亚于自己,明明也擦破襟肘,却浑然不觉。
直至自己从他怀中夺人,他才略有怔忪,好似心中陡然一空。
商允恍然想起在京城时候的幕幕。
卓文对他态度从来阴晴不定,他猜不透是何缘由。
遣阿篮送卿予回晋州的时候,卿予却倔着性子回来。见到她气急败坏扑入自己中,“你再敢送我走!”卓文脸色不虞,却好似随意开口:“卿予姑娘不如上车用些水好。”才又漠不关心回了马车。
借宿平远侯府,卓文要卿予斟酒,之后一把箍在怀中不肯放过,似笑非笑挑衅看他:“永宁侯将卿予让与我如何?”
临别践行,他喝得迷迷糊糊:“卿予是我好运捡到的。”卓文语气甚为晦涩:“是有人弄丢了。”
离京前,他拱手道别:“此行多赖卓文兄照顾,日后若有机会必定相还。”卓文嘴角掠过一丝凉薄笑意,扶起他手略有戏谑道:“永宁侯不必谢我,我做这些事,从来不是为了你。”
云州遇到陆锦然。“语青若是还活着肯定已经嫁给文哥哥了。”“心之所属,自然视若珍宝。”
台州景王挑衅,燕王高彦出手相救。马车从不远处驶过,他眸间一滞,却对上卓文的冷眸瞥过,继而不屑放下帘栊。

点点滴滴都如流水般清晰浮现,有迹可循。
卓文和冯珊珊之间只有相敬如宾,却没有他看卿予时的眼神,如今想来方知是隐晦爱慕。
而卓文今日神色举动,眉间的凝重恐怕一生挚爱也不为过。
那人就是卓文,商允无需再做猜测。
回过神来才觉她手心冰冷,似是也在出神。商允便也躺进被窝之中捂着:“这样暖些了吗?”卿予愣愣点头,枕着他臂弯良久才唤了声“商允”,其后便都隐在喉间。
他随手绾过她耳发,轻声应道:“我在。”唇瓣的笑意好似清风霁月,让人莫名宽心,遂又叮嘱道:“后日成亲,明日是不能见面的,若是想我了,就去看看莺歌。”
他总闲八哥名字恶俗,便改成了莺歌。
卿予总笑文人雅士多此一举,眼下倒也不和他争,挑眉拷问:“你又教它什么了?”
商允笑而不答,她就娇嗔瞪眼,他便俯身亲吻她的嘴唇,舌尖的缱绻像要将她的甘甜美好吮吸殆尽,舍不得松开。动情时,眸间掠过一抹深邃幽兰:“卿予,还有足足六月,我如何忍得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天气真是凉快啊,我要勤奋点~
第三十二章 叙旧
第三十二章叙旧
四月的春雨淅淅沥沥落了一夜,翌日清晨,天色放晴。苑中草木呈露,空气里参杂了清新好闻的泥土气息。
商允大早就已避开,卿予独自在房内用早饭。喝粥的时候,想起昨日夜里他煞有其事叮嘱。明日成亲,今日两人不能见面,若是想他可去西苑看看莺歌。
心血来潮,便果真去逗那只八哥。“商允去了哪里?”
八哥张嘴,变了调子的声音没有节奏地重复着:“商允去了哪里,商允去了哪里?”
卿予哭笑不得,自己养的八哥是头什么货色,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只好拿起吃食喂它,它便似突然开窍般滔滔不绝。
“商允喜欢卿予,卿予喜不喜欢商允?”
卿予好气好笑,腹诽他还有闲情逸致做这些事情,心中却如同抹蜜。
继续投食,八哥就十二分卖力。
陆续说了好些句子,都该是商允对着它自言自语所得。梨涡浅笑下,一幅幅玉冠锦袍逗弄莺歌的场景便跃然眼前,委实生动有趣。
再下一句,便俨然和商允一个调子出来。
“身孕期间,不准舞刀弄剑。”卿予捧腹大笑。如此像,该是教了许多遍,也难为他有这般耐性。
八哥得了吃食,就更为踊跃。
末了这句该是新近学会的,还不太灵光,吱吱唔唔了半晌才出口:“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卿予怔住,良久才垂眸一笑,原来让她来听的便是这句。
“若是想我了,就去看看莺歌。”然后就知他也在念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怕,是新婚前日也不例外。耳畔恍然忆起那句“卿予,我此生定不负你”,此时想来,并非只有当时的缠绵悱恻。
迄今,还暖人心意。
屋外清脆利落的敲门声响起,卿予随意唤了声进。卿予从来不要人服侍,有身孕之后执拗不过商允,芷儿便留了下来。
“卿予姑娘,公孙先生府上来人了,说要见您。”
五姑父?卿予些许意外。
五姑父行事素来谨慎低调,连姑侄这层关系都未曾与商允言明。虽然平时成儿在府中走动得勤,五姑父却只同商允一道的时候来看过她。今日怎么会突然遣人来传话?
来的还是张伯。
张伯是公孙先生府上的管家,是五姑父从家中带来的老人,五姑父向来最信任他。
“卿予姑娘,公孙先生请您过府一叙。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卿予姑娘一人前往。先生已让老奴备了马车接姑娘。”
指明让她一人去,还备了马车便是不让旁人陪同,五姑父有事不想让外人知晓。“张伯稍等,我换身衣裳就来。”
出府的时候阿篮面露难色。
顾言随侯爷一道不在府中,侯爷吩咐过他照看卿予。眼下卿予姑娘外出不让他跟去,他心中隐隐不安。
卿予打趣:“公孙先生府上又不是别处,我去去就回,若是傍晚还没有踪影,你再来寻我也不迟。”
张伯来接自然瞒不住府内的人,所幸不瞒。明日大婚,五姑父应是有事要当面交待与她,又不愿旁人知晓,十有八/九与婚事有关。
城西的宅子本就离永宁侯府不远,马车不用一炷香时间便到。
府院内,卿予早已轻车熟路,跟在张伯身后去了偏厅。“公孙先生临时有事外出,晌午前会回来,请姑娘稍等片刻。”
“不妨事。”卿予不太在意,出府的时候就快至晌午,等也等不了多久。只是五姑父院中素来清静,成儿又去了学堂,剩了零星几个家仆都是闷葫芦,所幸乖乖呆在偏厅内。
五姑父不喜欢养花养草,除了读书写字,爱好便是收集古玩。
偏厅里的摆设,多半都是他的心头好。
卿予从来只是远观,不会近玩,除了今日百无聊赖,才上前仔细端详。果真,还是看不中其中韵致究竟,诚然还得识货的人才知其珍贵,到了自己这里便是暴殄天物。
思绪之时缓缓放下,却闻得身后熟悉声音。好似月下静谧的海水,悠然泛着清晖,“那是过去祭祀用的铜器,意为祈祷风调雨顺。彼时一共铸有三枚,两枚在朝代更替时烧毁,这一枚,是从前南阳王府的珍藏。”
卿予回眸看他,一袭锦袍玉带,身影卓然而立,精致绝伦的五官衬着旁人比不过的风华。
“青青。”眼眸微微带着笑意,又不敢离得太近,“好些了吗?”
卿予脸色微变,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劳烦挂记,昨日多谢你。”语调客气又疏远。
他眉梢略淡:“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继而缓步走近。
特意来说这些话?卿予不也答他。
他便低头打量她,昨日看得并不真切。此时才发现是胖了些许,更显婀娜多姿曼妙风韵。双眸若秋水剪瞳,又似有点点星光融于其中。雪肌清透间,多了几分酥骨撩人。
她过得很好,亦或是商允照顾得跟好,这个事实却让他眼中刺痛。
当下气氛静得令人窒息,卿予抽身要走他却伸手箍住:“如此怕与我单独相处,可是还钟情于我?”
“卓文你自重,这里是晋州。”她没有挣脱,只是淡然开口。
卓文微滞,比起先前的客气疏远,这份淡然和不挣更似心头枷锁,他果然松开她的手。
卿予微怔,看他双眸隐在侧影里,只是看着她却一言不发。恍然忆起京城临别时,他也是如此,双目中有隐忍,却缄口不言。
偏厅外就有脚步声响起。
公孙夜进屋,见到两人一蹙便愣住,片刻才笑了出来:“你们方才见过了?”
何止见过?
卓文却是陪笑:“见过了。”
卿予不懂他二人打的是何哑谜,怔怔望着公孙夜。公孙夜会错了意,负手上前道:“语青,今日特意让你来一趟,是见见你六叔叔。”
六叔叔…
两人表情皆是一僵,四目相视,尴尬中夹着复杂意味。
公孙夜略有蹙眉。
卿予低头乖巧唤了声:“六叔叔。”
双眸剧烈紧缩化为深深刺痛,卓文沉声开口:“我担不起。”
一时氛围甚是怪异,公孙夜片刻反应过来。卓文和商允同朝为侯又泛数同辈,卓文和语青虽是师叔侄,也是为不妥。公孙夜便笑:“卓文,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较真?”
由得他注意力在卓文身上,并未觉察卿予的异样。
一句担不起,卿予些许透不过气。
卓文并未再接话。
公孙夜转身吩咐张伯:“今日好天气,让他们把酒菜上到苑中去。”张伯应声照办。公孙夜才又继续:“语青,卓文早年离开了四海阁,他是你爹爹和五姑姑的师弟,你唤一声六叔叔是在理的。”
卿予勉强扯了一丝笑容,五姑父以为她和卓文不识。
自然也不知晓卓文后来回过四海阁,更不知晓四海阁三百条人命都和他逃不开关系。
“难得卓文来晋州,我们三人一处好好叙旧。”
不仅不知晓,而且五姑父和卓文的关系比旁人都亲近几分。卿予死死望着他,他该是刻意隐瞒了后事,五姑父才蒙在鼓里。
公孙夜自顾前面带路,心情极好。
卓文自然知晓她先前目光的含义,走到她身边时轻声开口:“难得公孙兄今日高兴,你要扫了他兴致?”
还是她的不是?明明是他…
卿予怒意出掌,他顺势推过,趁她转身揽在怀中。公孙夜回头便见一幕,目露诧异。
卓文则是浅笑开口:“既有身孕,就该小心些,来,我扶你。”
“不必!”卿予狠狠瞪他,他手上力道并未松开,顺势打横抱起:“你先前叫我一声六叔叔,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你!”卿予怒不可谒。
“小心伤了胎气。”低眉看她时,眸间的暗沉便又深了几分。卿予心中怅然,便也缄口不言。
公孙夜是觉二人举止怪异,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人间好景四月天,在苑中饮酒用饭本该是说不出的惬意。但眼下除却公孙夜,另外两人却都是没有丝毫惬意可言。
卿予有身孕,虽是没有胃口还是自顾吃饭,五姑父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她不好拂了他心意。
五姑父的酒量,从前在台州便见识过,他鲜有醉意时商允已恍惚得走不动路。眼下兴致正高,卓文又意兴阑珊,两人恰好凑一处饮酒。
卓文不比商允,两人对饮用碗,后来直接上酒坛。
卓文没有动过筷煮,却在她走神时夹了菜与她,相顾无言,却又似有千言万语隐在喉间,所幸回头与公孙夜饮酒。
酒过三巡,公孙夜大呼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
拍拍他肩膀,又是前所未有的亲近,甚至是愧意:“卓文,是我和茵茵对不住你,让你受了牵连。”
卿予微顿,五姑姑?
卓文一抹苦笑:“本也是我欺瞒师父在先,与五师姐无关,当年被逐出师门也是应当的。”
逐出师门?卿予愣住,她从未听爹爹提起过。
正好他也回头望她,眸间带着浓浓眷意,轻声开口:“我未怨过师父将我逐出四海阁。”
作者有话要说:想冲冲分类月榜,露个脸。
看文的亲,求个收藏求个评。
近日都会争取二更,但是每天更新时间不定。
这是一更了,尽量12点前二更,如果不行,就在凌晨左右。
第三十三章 如鲠(加更)
第三十三章如鲠
一袭酒从晌午喝到酉时,公孙夜和卓文叙旧,卿予便听了许多四海阁过往旧事。正如诸多历史渊源的武林大派一般,四海阁私下也有不成文的门规。
譬如,绝不纳公候王族子弟入室为徒。
闻及此处,卿予不免瞥了卓文一眼。他亦转眸看她,这些事情四哥从未向她提过。她又了解他多少?
结果五姑父说的却不是卓文。
而是五姑姑。
五姑姑是南阳王走失的幼女,自幼被师公拾得养在山门之中,随了师公姓成,二人亲如父女。后来南阳王来寻,五姑姑知晓门规抵死不与南阳王相认,也不愿离开四海阁。
南阳王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不想,竟在四海阁遇到了卓文。卓文是师公的闭门弟子,也是生平最喜欢的徒弟,跟师公很是投缘。与之上的师兄师姐相比,尽得师公真传。
平远侯世子!南阳王大怒!
他的爱女因着四海阁不纳公侯王族子弟的门规不与他相认,而这个平远侯世子却好端端地呆在这里?!
他自然要找四海阁讨个说法。
双方起了争执便要大动干戈,而四海阁再盛也只是江湖门派,如何与强极一时的南阳王相提并论。
咄咄逼人的南阳王又将四海阁的祖训和清誉戏谑一翻,逼得师公亲自将卓文逐出师门,还要废去一身武功。若不是几个师兄师姐拉着,人险些就废了。师公却留有口谕,让他不得踏入山门半步。
卓文伤了筋骨,又在后山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师公闭门不见。直至昏死,才让五姑姑和公孙夜将卓文送回平远侯府。
眼见好端端的儿子变成这副模样,卓母怒不可谒,对四海阁的人更是恨之入骨。
卓文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再往后,每年都会至四海阁后山跪上三日,无功而返。直至师公过世,也没有接纳过他。
即便给师公送行,他也只能在远处望着,不得插足。
师公过世以后,四海阁需要新的掌门继承。因为连累了卓文,五姑姑一直有愧,便去延州请了爹爹回来。卿予也依稀记得爹爹说过幼时是不住在四海阁的。
往后每年,卓文依旧会至后山处大门处跪上三日。
爹爹也从来没有出面见过他。
卿予心中微滞,恍然想起初见他时跪在后山门口低头不语的模样,好似触及心头软处。
恰逢公孙夜起身,便只留了二人。
卿予不知言何,眼睁睁看他又饮尽一碗,再够酒时她伸手拦住:“小时候怎么没听你提过?”目光落在石桌上,并不看他。
“觉得不光彩的事,不想说与你听。”语气很淡,蕴着几分伤怀。
四目相视,不舍移目。似是自小到大,卓文便都是这样的人。末了,才又低眉开口,“我不是有些人,不需要你同情。”心中隐隐泛起酸处。
卿予没有再拦,看他再一碗下肚。
“你平日都是这般喝酒的?”这般不要命喝酒?她眉头微拢。
他微顿,稍加思索才如实道:“你走之后的事。”
卿予心中一紧,他也停下,静默后淡然开口:“商允就这么好?”也似乎并未期许过她回答,她拦着碗,他便端起酒坛豪饮。她看了许久,才悻悻收手。
就着痛饮之后畅快,缓缓从袖带中取出一物递于她:“昨日你掉的。”是从前那个手环,卿予手中微颤,便有水汽在眼底刺痛。
缄默片刻,他的声音轻如鸿羽,却刚好飘进心里:“你可以不嫁他的。”她目光滞在一处。
“我娶你。”
卿予怔住。
借着酒意,他的脸漾起一片红晕:“我十年前送你的手环,你还留着,你心里一直有我。这枚荷包我也随身留着,我与心爱女子结发连理。你走之后我日日想你,和从前一样我只喜欢你,我也只要你。青青,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