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微停,思绪才似从过往抽离。
有人撩起帘栊上了马车,阮婉笑盈盈看他。
邵文槿微滞,他少有见阮婉这般笑过,明眸青睐,笑意就似自心底泅开。
“文槿。”见他怔住,她出声唤他。
邵文槿方才移目,遂而不去看她,幽幽走到车窗前,并不特意伸手,自然而然将车窗上的帘栊放下。就着车内光线骤然暗淡,他骤然俯身,霸道含上她的双唇。
不待她疾呼,便伸手将她抵在狭小角落,臂弯有力揽住她后腰。呼吸紧紧贴合在一处,掌心顺着腰间抚至她的修颈雪肌,又自锁骨香肩划过,十指相握,就似心扉惬意扣在一处。
马车之外,依稀叶落,有若黄蝶拂袖轻舞。
日头就在温馨惬意间,一晃而过。
转眼,十日的脚程,便行至第七日上头。
运城刚过,迎上对面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马车缓缓停住,有随行守军来报,是陛下遣京中禁军来接。
京中禁军?阮婉眼中掠过一抹流光溢彩。
若是京中禁军,那来的即便不是江离,也该是赵荣承。
哪个都好!阮婉心中莫名激动,欢喜跳下马车,首先映入眼帘的一骑,竟是邵文松。
“大哥!”隔得尚远,邵文松便喊了出声来。
邵文槿亦是笑开。
跃身下马,兄弟二人间的拥抱,饶是阮婉看了都觉几分动容。
出行三月里,邵文槿九死一生,难得见到至亲,便将她全然忘在身后,自顾同邵文松说话。
阮婉便也不恼,换作是她,也定和少卿有数不清的话要说。如此思量,漫无目的环顾四周,目光随意瞥过,又蓦地僵住。
宋颐之?
阮婉定睛,才见有人耷拉着嘴角,眼眶微红。
双唇轻颤,喉间哽咽,“少卿!”
还是头一次没有朝她扑过来,眼下又是这幅可怜兮兮模样,仿佛兀得触到心底柔软处。阮婉撇嘴一笑,咬了咬唇,继而抬起双手,放至脸颊边,大声喊道,“小傻子!!”
宋颐之嘟了嘟嘴,哽咽声起,自己拂袖擦了擦眼眶,又如往常般飞奔朝她扑了过来,“呜呜…少卿少卿!”
她每次都是不慌不忙,等他临到跟前,再伸脚绊他。
他也每次都不长记性,大凡被她绊倒之后,拍拍衣袖就欢喜爬起,“少卿你又绊我,”分明乐在其中。
而眼下,宋颐之根本没有思量,直冲冲扑上去,既不抬眼,也不伸手。临到近处,阮婉却没有避开,他也没想过停下,“轰”得一声,将阮婉撞出去好远也浑然不觉。
宋颐之尚在疑惑为何他没有摔倒,一脸不知所措,身后的近侍官奈何伸手捂住双眼。
霎时,闻得睿王惊恐哀嚎,“少卿!!”
他竟然将少卿活活撞了出去!
阮婉摔得眼冒金星不说,怕是额头都被他撞青了!!
阮婉痛得当时眼泪就掉了出来。
“少卿哪!”宋颐之那惨绝人寰的尖叫,旁人若是不知晓,怕是还以为她在途中意外亡故了。
而眼前一幕闹剧,周围的守军也好,禁军也好,都哄笑开来。邵文槿回眸,忍俊不禁,邵文松更是扑哧笑出声来。
这倒好,还未回京,便又沦为笑柄,阮婉恨不得掘地三尺,遂又朝他恼意吼道,“小傻子!!”
少卿生气了,宋颐之果然一顿,便也不哭闹了,反是满眼委屈道,“是少卿先不绊我的,也事前不同我说一声。”
“谁让你不睁眼看人,横冲直撞的!!”
“我是傻子嘛,傻子哪里看得出来,你同傻子生气作什么!!”
…
陆子涵无语至极,根本,就是两个傻子有何好计较的!
前几日,例行宫宴,殿中竟会收到慈州守军肖跃奏报,说阮少卿同邵文槿回了慈州。敬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要邵文松带京中禁军去迎。
睿王便非吵着他也要去,敬帝不让。
陆子涵彼时还怔了许久,阮少卿回南顺了!
也不知缘何,脑袋一斜,竟歪嘴笑了出来。算命的果然说得不差,那个头娇小的,命都大得很。
那时阮少卿不在京中,京中鲜有能和他作对的。他终日无聊至极,整倒阮少卿的剧本都写了好几大摞,一直苦于无人实践。
后来听闻西秦出事,各国出使西秦使节相继遇难,阮少卿也下落不明。陆子涵楞了许久,敬帝派出的禁军不少,但一直到十月下旬都没有阮少卿消息,陆子涵心中也有些慌了。
阮少卿,该不会,真死了?!
莫不是平日里坏事做多,遭报应了?!!
陆子涵份外丧气,大方有坊间传闻,他也凑上前去听,却都没有实质消息。一日行至西市,恰好遇到算命先生,就在摊边坐下。想问,又怕旁人戳破,遂而绞尽脑汁,遮遮掩掩。
他有一死对头,个子娇小,平日里蛮狠惯了,断袖,猥琐,近来失踪了,他想问生死。
算命先生愣了愣,陆二公子你问的是昭远侯吧?
陆子涵怔住,继而吱唔,谁…谁…谁要问他!!
算命先生虚了虚眼睛,嘴角抽了抽,心头嘀咕,哄谁呢?谁不知道你陆二公子的死对头是昭远侯?谁不知道昭远侯个子娇小,在京中作威作福,断袖,猥琐,近来失踪?
陆子涵恼得很,问你他死了没有?
算命先生附上耳来,二公子宽心,大凡那个头娇小的,命都大得很。
笑归笑,结果出行前,睿王身旁的小路子来寻,说睿王找他,陆子涵只得跟着,行至拐角处,猛然被人拉上马车,竟是京中禁军出行的马车!
睿王偷偷藏到了出行队伍中!
陆子涵想下车,又被他死死拽住,“陆二,你不同我去,我就同父皇说是你怂恿的!”
陆子涵欲哭无泪,好端端的找上他做什么!!
小路子一脸尴尬,悄声解释道,“除了昭远侯和邵大公子,殿下觉得同陆二公子还相熟些。再者,陆相素来会说情,殿下怕陛下责骂,觉得拉上陆二公子一道会稳妥些。”
陆子涵叫苦不迭,马车业已驶出京城,他便被睿王绑架来接阮少卿。
邵文槿同邵文松兄弟欢聚,阮少卿同睿王则是惯来的缺心眼儿,他便歪嘴轻哼,这种场面果然不适合他!他又没有什么好接的人!!
不满之中,闻得有人喜出望外,“陆二!”
这还能是谁的声音,陆子涵倒吸一口凉气,阮少卿竟会这般“含情脉脉”看他,当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尤其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好似大字标榜着我要同你交好,陆子涵恶寒。再加上一句,“陆二,本侯甚是想念你!”分明是恶作剧。
他便连全身毛孔都竖起来了。
要你想!
不劳你惦记!!
阮婉上前,他便退后,“你别过来…”继而眉毛都拧成了一处,“阮少卿,你离我远些…阮少卿!…我告诉你,阮少卿!!…啊!!!”
邵文槿奈何摇头,邵文松笑得咯咯作响。夕阳西下,三道奇葩身影。陆子涵拼命躲,阮婉在身后紧跑,后面还跟着一个欢喜的小傻子。
“陆二…”
“少卿少卿!我也要玩!”
“阮少卿你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今天太耗体力了,我去养精蓄锐了,明天战五更!
不然我真交不了稿了!!!!
第八十九章 侯爷哪!(下)
第八十九章侯爷哪!(下)
人多一贯热闹,回程路上也遂即轻快不少。
邵文松虽然一路同邵文槿昂首骑马走在队伍前端,但倘若见到宋颐之和阮婉下了马车,在外骑马,他也会凑上前去主动和他二人说话。
邵文松失语四年,近乎没有旁的朋友,对生人都是胆怯的。彼时在将军府,宋颐之和阮婉日日组队来找他斗嘴怄气,刷存在感,他委实气到不行。
同宋颐之和阮婉相处的月余,心中潜移默化。三人年龄相仿,吵归吵,还是能玩到一处去,若是哪一日他二人迟了或者不来了,他又伸着脖子翘首以盼,还生怕被他二人看出端倪来,横遭笑话,便故作趾高气昂。
邵文松嘴上不说,心里对他二人就比旁人亲近,才会逮住机会便主动凑上去前说话。
宋颐之却是讨厌邵文松的。
邵文松将少卿的眼睛打肿过,害得少卿到处遭人笑话。邵文松又喜欢同他比试,在将军府中是比箭,在父皇面前还要同他比蹴鞠,后来少卿和文槿出使西秦,竟还日日跑来睿王府同他比下棋,说不比下棋,比骑马也成。
我是个傻子,你比过傻子又有何好得意的!
邵文松微怔,还是日日往睿王府跑。
宋颐之恼他得很,思来想去,京中还能说上话的似乎还有陆子涵,便赖在陆子涵处不走。
陆子涵气得咬牙切齿,但转念一想,邵文松连阮少卿都敢打,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宋颐之便是那时起,同陆子涵熟络起来的,是以偷偷溜进禁军队伍,也要拉着陆子涵一处才心安理得。
陆子涵本被宋颐之强行拖来,明知来了又不讨好,回去还免不了遭责骂,心中满是怨念。
加之阮少卿又突然态度转变,他始料不及。
不知阮少卿是脑抽风,要对背地里对他使用何种手段?还是——阮少卿对他起了非分心思,心底便惶恐至斯,对阮婉避之不及。
恍然嫌弃阮少卿是惧怕邵文槿的,邵文槿也同阮少卿水火不容,陆子涵就似抓到救命稻草。
刚跃身上马,要去找邵文槿避难,又仔细思忖一翻。邵文槿不仅未和阮少卿正面冲突过,更在南郊马场舍命救过阮少卿!京中还传过他同阮少卿断袖的绯闻,陆子涵更觉阮少卿当真可怕得很!
虽然最后传闻以阮少卿调戏邵文槿未果告终,但世上没有空穴来风之事,陆子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思来想去,只觉邵文松还更靠谱些。
毕竟当年是拳打阮少卿的人,大树底下好乘凉,陆子涵就终日如牛皮糖般黏在邵文松近旁,旁人看了都说不出的怪异,邵文松又不好多言其他。
好赖陆子涵在京中特立独行惯了,脸皮薄厚拿捏有度,也不介意周遭目光,只要阮少卿不阴魂不散便好。
是以,陆子涵死皮赖脸黏着邵文松,邵文松变着方的跟着宋颐之和阮婉,阮婉又想同邵文槿一起,绕了好大一个圈,阮婉才恼意发现,她竟鲜有时间同邵文槿独处了!
而后的一路,便都气得两腮鼓鼓,活脱脱像只怄气的鲤鱼。
“少卿少卿!”(小傻子)
“喂,阮少卿!”(邵文松)
“阮少卿,离我远些!”(陆子涵)
“…”(阮婉)
“少卿少卿!”(小傻子)
“陆子涵,你离我远些!”(邵文松)
“你先让阮少卿离我远些!”(陆子涵)
“…”
四围聒噪至极,阮婉忍无可忍,近乎炸毛临界值,就要破口吼出,忽觉手臂被人拽起,熟悉的气息就不似一旁的三道乌烟瘴气。
邵文槿顺势将她扯到自己马背上共乘,攥紧缰绳,将她牢牢护在臂间,悠悠开口,“从前便教过你骑马,似是没有多大长进?”
阮婉心领神会,自顾靠在他近怀,只觉先前的乌烟瘴气顿时荡然无存。耳后的呵气幽兰分明贴近,带着几分撩人心扉,又不失特有的柔和润泽,阮婉就故作恼意,“分明是你教得不好。”
邵文槿便笑,“那再教一次?”
阮婉笑而不答,旁人尚在瞠目结舌,邵文槿就已策马跑开,任凭身后惊掉了一地下巴。宋颐之率先反应过来,只觉好玩至极,就笑咯咯骑马跟上,“文槿文槿等等我!”
邵文松遂也回过神来,留他和陆子涵在此处有何意思!所幸加紧马肚,骤然追去。陆子涵微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勿离邵文松太远就是。
阮婉欢声笑开,同邵文槿一处,便是身后七零八落的吵闹声也不觉那般无聊。
“文槿文槿,哈哈哈哈…”(小傻子)
“宋颐之,比骑马!”(邵文松)
“骑慢些能憋死?!”(陆子涵)
“少卿等等我!哈哈哈哈…”(小傻子)
“宋颐之!!!”(邵文松)
“摔死你们!”(陆子涵)
由得如此,途中三日一晃而过,京城就近在眼前。
“文槿,我们回京了。”阮婉微顿,其中滋味旁人兴许体会不深,奔波亡命,生死作别,感触一言难尽。
邵文槿心照不宣,揽紧缰绳,拥她笔直而坐,寒冬腊月里,声音略微一沉,“我说过,会带你安然回南顺的,可还算守约?”
阮婉回眸看他,他也浅笑相应。
阮婉转过头去,细声问道,“即北时候,你在花灯上写了何字?”
邵文槿却问,“你写的何字?”
阮婉脸颊倏然浮上一抹绯红,呢喃应声,“但以时光为尺。”
邵文槿唇瓣微微勾勒,“丈量浮生一段。”
阮婉垂眸一笑,修长的羽睫倾覆,侧颜剪影出一抹温柔入水的笑意。
…
城门口,京兆尹早已等得心烦意乱。实在等不到队伍返京,干脆亲自往近郊去迎。待得闻得不远处马蹄作响,京兆尹喜出望外,下了马车,一眼望到京中禁军和慈州守军旗帜。
京兆尹快步迎上前去,见得阮婉,便是一把老泪纵横。
“侯爷哪!”三字既出,情真意切,掩袖抹涕,饶是旁人听了都不禁动容。
“京兆尹。”阮婉受宠若惊,京兆尹哭得这般模样,根本不似虚情假意,“侯爷此番平安抵京,卑职焚香祷告,吃素三月还愿。”
就怕比“不知道”待她还亲。
所谓患难见人心,原来京兆尹竟是这般念她的!
阮婉心生愧疚,早知如此,日后就该对京兆尹好些!
邵文槿哭笑不得。
京兆尹自然没有虚情假意,昭远侯不在的三月里,陆子涵和高入平气焰重染,四处惹是生非,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之山中无虎,京中各路幺蛾子便不时出没,竟大有百花齐放之势,他根本镇不住。那些个幺蛾子各个身世显赫,非富即贵,他区区一个京兆尹,惹不起,碰不得,还不能不管!
京兆尹便终日愁死,殚尽竭力,头发都掉了将近三分之二。只怕长此以往,这京兆尹的地位不保是小,活脱脱被这帮祖宗给折磨死是真。
昭远侯在时多好!
他份外想念昭远侯!!
昭远侯在西秦失踪一事传回京中,京兆尹哭得最凶,天要亡我!!!
后来宫宴上闻得昭远侯回慈州消息,京兆尹激动得三日未眠。
“侯爷哪!”这声情真意切,旁人哪里学得来。
邵文松无语至极,陆子涵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浑身都不在了。
阮婉扶他,京兆尹啼哭半晌,阮婉劝不住,才见得马车后缓缓走下一人。便蓦地蹙紧眉间,眼中氤氲就似再掩盖不住。
“侯爷。”宁正眼底略微红润,恭敬拱手一拜。
“宁叔叔…”阮婉便迎上前去,后话道不出半句,才见他头发白了过半,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喉间哽咽,“让宁叔叔担心了…”
宁正也不抬头,仍是低眉拱手,“是老臣未护得侯爷安好,愧对侯爷,更愧对先侯爷,难辞其咎。”
是她执意要小姐代替世子来南顺京中,也是他执意要小姐出使西秦,若是阮婉葬身西秦,他有何面目面对过世的昭远侯!
宁正不肯抬头,阮婉不知该作何。
宁正在朝中惯来以语气强硬不懂变通著称,用陆相背后的话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一坨,又臭又硬,还不能搬动。
平素盛气凌人的宁正竟会如此,陆子涵微鄂。
宁正所作所为,不过为阮少卿在朝中铺路,阮家竟有这样的家臣,迂腐是迂腐,对阮少卿却死心塌地,陆子涵只觉对宁正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与之相较,京兆尹先前的老泪纵横就委实淡了些。
京兆尹便不知隐到了何处。
宁正执意不起,阮婉劝不动,旁人更不能作何。
阮婉奈何,鼻尖微红,转头看向邵文槿,邵文槿会意,也跃身下马,“宁大人之心,昭远侯一路劳顿,有话不如回府再续,文槿还要护送昭远侯回京,向陛下复命。”
闻得邵文槿声音,宁正才缓缓抬眸看他。颧骨上的刀伤已然淡去多半,仍是显眼夺目,他都险些认不出来。
宁正素来厌恶他,邵文槿便巡礼行礼,低眉避过他的目光,不与他作何冲撞,算是恭敬。不想宁正滞了片刻,却沉声开口,温和唤了句,“邵将军。”
邵文槿微怔,疑惑抬头,就见阮婉也楞在一处。
宁正唤他邵将军?
面面相觑,宁正竟是拱手一拜,“邵将军,多谢!”
邵文槿俯身扶起,“宁大人,文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九十章 坏消息
第九十章坏消息
京郊离京本就不远,阮婉与宁叔叔共乘马车,便借由回京的一路向宁叔叔道起西秦一事。
此事的来龙去脉,她也不尽清楚,所幸从卓文让邵文槿带她连夜逃出西秦京中说起。
出得京城不久,队伍就遭刺客围攻,邵文槿和江离便分开两路,分别带她和叶莲南下。邵文槿为了躲开追兵,未在约定地点露面,后来刺客将叶莲错认成她,她才捡回条性命,叶莲却在途中亡故。
恍然已过三月,但凡言及此处,阮婉鼻息犹有酸处。
先前她也以为是刺客,邵文槿却小心谨慎,叮嘱勿同西秦官兵接触。而后西秦处处关卡,果真都有她和邵文槿通缉的画像。
一路逃亡,既有西秦官兵盘查,又有刺客围追堵截。
后来邵文槿带她辗转西秦国中,几次都险些丧命。直至她换回女装,邵文槿自毁容貌,才乔装打扮出了西秦。等到苍月国中,也遇到数次佣兵打探,他们都平安度过。
宁正闻得脸色越加难看,却也只是静听,不作打断。
…
说了不多时,马车业已抵达宫门口。
敬帝和陈皇后在等,话未说完,宁正也不作耽误。宁正未同阮婉一道进宫,只嘱咐她面圣之后,好生歇息,明日他再来昭远侯府。
阮婉应声。
这几月,让宁叔叔担惊受怕了。
她早该在苍月国中就送封书信回南顺,但彼时已是惊弓之鸟,稳妥起见,处处都要隐瞒,哪里还敢往西秦国中送书信。
如今想来,倒是枉叫宁叔叔担心一场。
宁叔叔还在南顺国中,少卿远在长风成州,山长水远,只怕更担心。
消息传回到宁叔叔处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即便宁叔叔立时让人送信少卿,也要半月以后少卿才会知晓。
听闻她出事,少卿定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时逃亡途中,即便有邵文槿在,心中都难踏实,更不敢多连累少卿,她才思虑不周。其实抵达苍月,就应先让人送口信到成州给阮少卿,再让阮少卿告知宁叔叔一声。
不仅宁叔叔,敬帝和陈皇后也该担心她了。
少卿回京,宋颐之就牵了她一道去见敬帝和陈皇后。邵文槿和邵文松兄弟二人本来也要向敬帝复命,就一并前往。
陆子涵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同去。
睿王殿下私自离京,即便父亲巧舌如簧,他也脱不了关系。不如趁陛下和父亲怪罪下来前,自己先进宫将错认了。端正了态度,再先同陛下和皇后摆事实讲道理。
他原本也是被逼迫的,并非他怂恿的睿王,总归好过他不在的时候,睿王在御前胡扯。皇后又是有名的宠爱睿王,自己父亲又要颜面得很,到时候吃苦果的只怕还是他自己。
一行五人入宫,敬帝身旁的近侍官来迎。
三月未见,近侍官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侯爷可算回京了,这些日子,陛下和娘娘在宫中没少忧心,眼下,总算把侯爷盼回来了。”
“让陛下和娘娘挂念了。”阮婉心生愧意。陈皇后素有咳疾,夏日一过,秋日夜里就难入睡。再操心她的事,只怕更为闹心。
“娘娘近来凤体安好?”阮婉不觉问起。
宋颐之扁嘴,母后夜里咳得厉害,整宿整宿睡不着,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阮婉脚下略有踟蹰,不觉眼眶莹润。
“母后想见妹妹了,父皇月前就遣人去长风接妹妹回来。”宋颐之说者无心,阮婉却是心中一滞。
晋华在西秦时便告诉过她,宋嫣儿和李朝晖定了今年年关回南顺省亲,也就是这两月的事情,敬帝哪里会不知晓?
既然知晓,还遣人提前去接宋嫣儿和李朝晖,只怕是…阮婉心中倏然隐痛,转眸看了看宋颐之。他在一旁自顾嘟嘴,不开心,却浑然不觉旁事。
一侧的邵文槿三人也同阮婉一般,纹丝不动僵在原处。
敬帝是有意隐瞒陈皇后,才会让人守口如瓶,他们之前都未听到过一丝风声。
但此话经由睿王之口说出,便是十有八/九。都晓嘉和公主今年见底要回京省亲,陛下却提前命人去接,旁人哪里会猜不透?
是以,相继转眸看向近侍官,近侍官果然低头避过,话锋一转,该是有难言之隐,“晌午过后,陛下离了御书房,在鸾凤殿中陪娘娘下棋,各位勿让陛下和娘娘久等。”
除却宋颐之,各个心中都已明了,遂也不再多问。
陈皇后为人亲和,他们几个又都是平素同她亲近的后辈,是有在她跟前走动,陈皇后待几人都是亲厚,几人没有少受陈皇后照拂。
邵文槿和阮婉自然不必说,就算是陆子涵和邵文松,也都是陈皇后看着长大的。
这一路从宫门行至鸾凤殿,都缄口不言。唯有宋颐之不明所以开口言及其他,阮婉和邵文槿才强忍哽咽应声,心中便似拢了一层膈应的薄雾,挥散不去,又压抑得心中难受。
邵文松向来对陆子涵无甚好感,临近鸾凤殿,陆子涵却突然驻足,鼻尖略红,喉间稍有哽咽,“家中还有要事,改日再来向陛下和娘娘请罪,我先回府了。…”
言罢,也不待他几人开口,简单向近侍官行礼,转身就走。
刚一转身,眼泪就掉落下来。
幼时他同陈皇后就特别投缘,陈皇后爱吃酸食,他也爱吃,陈皇后就时常遣人将果脯糕点送于他吃。
他是家中老二,家中还有一个哥哥。父亲好颜面,处处喜欢同朝中同僚比,哥哥精于诗书,自然备受父亲称赞,他便不如哥哥受父亲喜爱。每次入宫,父亲都在人前夸赞兄长,对他却是一笔带过。
他生得同父亲娘亲都不太挂像,也算不得好看,也不如哥哥受父亲器重。那时高家有高入平和邵家有邵文槿,父亲便处处要哥哥同他二人比,久而久之,心思便大多花哥哥身上,对他多有忽略。
他那时年幼,赌气同陈皇后说起,陈皇后便将他揽在怀中,谁说子涵长得不好看,本宫倒是觉得子涵好看。
孩子都爱称赞,陆子涵一直感激陈皇后。那时他还小,不懂的事多,陈皇后的循循善诱便都记在心间。
天下间没有父母不喜欢自己孩子,只是你哥哥身上的担子比你重些罢了。
陆子涵欢喜点头。
陈皇后喜欢他,就时有在敬帝面前提起,敬帝便不时问起父亲,近来不曾见过子涵,他在家中可好?敬帝和陈皇后喜欢他,陆相对他就器重起来。
他入宫拜见虽然远不及邵文槿和阮少卿频繁,但他每次都毕恭毕敬,并非只为天家威严,而是陈皇后对他而言,是意义不同的长辈。
出得宫中,陆子涵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此番都是后话。
…
入得鸾凤殿,阮婉才见得陈皇后脸色稍显苍白。
稍显苍白,还是施了粉黛的缘故,惯有的笑意浮在脸上,却俨然撑不起过往的仪态。阮婉心头哽咽,低眉间,却倏然换了一幅欢颜,就同宋颐之一道跑上前去,“陛下,娘娘!”分毫听不出旁的语气。
邵文槿同邵文松二人就在殿中行礼。
见得她与邵文槿安然回南顺,敬帝龙颜大悦,陈皇后也不住道好,又让她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轻声叹道,“可是没少吃苦头?”
阮婉拼命摇头,“没吃苦,一路都是文槿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