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槿桐睡不着,踱步苑中。
想起白日里阳平说的有关沈逸辰的一袭话,想起沈逸辰就在一墙之隔的恒拂别苑里。别苑掌了灯,但临近苑落的屋子灯光却是黯然的。
当是歇下了。
方槿桐寻石凳处坐下。
腿变毛团团的狗蛋在她脚踝处蹭了又蹭,她俯身,抱起狗蛋。
狗蛋讨好得摇摇尾巴,在她怀中很是舒服惬意。
方槿桐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狗蛋,你说你主人要是正常些该多好?”
狗蛋一脸嫌弃。
方槿桐忍俊不禁,又摸摸它的头,笑道:“看,连你都嫌弃得很。”
“汪汪汪!”狗蛋不能再赞同。
“狗蛋,明日将你送回给沈逸辰吧。”方槿桐忽然道。
不好!狗蛋浑身一个激灵!


第60章 舅舅
方槿桐本来是想将狗蛋还给沈逸辰的, 结果一连几日她在风铃小筑都没见到沈逸辰出现在杏花树上。
难道是她让阿鼎将伸到风铃小筑这边的树干砍掉了, 沈逸辰恼羞成怒了?
还是沈逸辰这家伙这几日不在京中?
更甚者…沈逸辰觉得尴尬便搬走了, 不住恒拂别苑了。
可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自己跑去隔壁问,怀安侯是否在, 亦或是怀安侯是否已经搬走了, 不住恒拂别苑了?
方槿桐心中纳闷着,手中的瓜子都忘了嗑, 便直接扔进了前面的玉碟里。
阿梧汗颜。
不过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三小姐看棋谱看起劲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以为瓜子送到嘴里, 直接都统统扔进了玉碟了。
阿梧也不打扰她。
添了茶就往外阁间去,收拾旁的东西。
不多时候, 狗蛋蹦蹦跳跳入了内屋, 径直就来蹭她的裙摆。
方槿桐反应过来,遂而伸手抱起它。
狗蛋谄媚得伸爪子贴她。
方槿桐嘀咕道:“狗蛋,你主人是不是搬走了,不要你了?”
嗯,还有这样的好事?
狗蛋明显心花怒放。
方槿桐眉头微微蹙了蹙, 既而豁然开朗:“先前没想到,正好拿你当理由,让二哥去恒拂别苑看看。”
狗蛋一脸懵样。
不是说那个蠢主人不要它了吗?
方槿桐笑逐颜开:”阿梧, 我们去趟二哥那里。“
”嗯?“阿梧正在外阁间忙碌,听她这么一说, 想也不想便斜着身子从外阁间探个脑袋出来看她。结果还没等方槿桐开口,她就失了重心,轰得一声摔了下来。
狗蛋吓得汪汪大叫。
苑子里的粗使丫头也询问赶来,确认阿梧揉着脚踝喊疼意外,似是没有旁的副作用,才将她扶了起来,在外阁间寻住地方坐下。
”看看你,日后可需得小心些。“方槿桐嘱咐,小筑里有常备的跌打损伤药,粗使的丫头寻了过来,味道还有有些刺鼻。
阿梧喏喏道:“奴婢回去上药吧。”
外阁间里全是药酒的气味。
方槿桐一把按下她:“都肿成这样了,还走动作什么?就在这里上药吧,又没有旁人在。“
一旁的小丫鬟机灵道:”阿梧姐姐,我来吧。”
方槿桐自觉让开。
阿梧道了声谢。
小丫鬟心灵手巧,阿梧素来怕疼,先是眉头皱得紧紧得,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可等人家真正上药了,似是没想象中疼,脸上又楞楞笑开了。
方槿桐奈何。
三人在外阁间中,恰好屋外匆匆的脚步声。
阿梧一愣,小丫鬟还在给她上药。
方槿桐摆手,示意她别动,然后推开一小条门缝出去。
屋外,是府中的小厮应卓。
见了她,恭敬行了个礼:”三小姐好。“
应卓是二哥身边的小厮,应卓来,应当是给二哥传话的。
”怎么了?“方槿桐问。
三小姐不像四房那头,从来不为难他,应卓笑嘻嘻道:”三小姐,府中来客人了,二公子请您去前厅一趟。“
客人?
方槿桐意外。
若是来客是女眷,应是二伯母身边的丫鬟翊维来寻她,而且招待女眷轻易也不会去前厅。
二哥跟在爹爹身边,一道主持家中经营的事项,那需要二哥招呼的客人更不应当是女眷。
而且,二哥素来疼她,家中来客哪里会让她去前厅帮忙?
这便奇了。
方槿桐问道:”二哥那边是什么客人呀?“
应卓生了一张笑脸:”就是住隔壁恒拂别苑的怀安侯。“
沈逸辰?
猝不及防,方槿桐明显楞住。
应卓会错了意。
他能想到的是三小姐月前就随老爷外出了,后来老爷和二公子一道回京,三小姐却还在定州。怀安侯就是那个时候搬来方府隔壁恒拂别苑的。
怀安侯人很随和,搬来后时常和老爷,二公子走动。府中不少人都对怀安侯熟悉了。
三小姐前几日才从定州回来,府中都忙着招呼表公子,恰好这几日怀安侯也没登门,所以不知晓怀安侯住在隔壁也是情理之中的。
遂而耐心解释道:”三小姐有所不知,怀安侯搬来方府隔壁了,就是恒拂别苑内。也时常来府中走动,和老爷,二公子见过好些回了。“
方槿桐轻咳两声。
应卓会错了意,她也不揭穿,方槿桐微微挑了挑眉,问道:”那既然是来拜访二哥的,可知二哥让我去做什么?“
额,应卓迟疑。
平日里三小姐是最好说话的,二公子同三小姐关系也融洽,就是因为如此想,所以二公子也没说个所以然,便让他来风铃小筑捎口信,他也没多问。谁知三小姐今日似是要寻根究底的。
应卓有些窘迫,伸手挠了挠头,一脸尴尬:”二公子也没同小的说,就让小的来小筑告诉三小姐一声。“
方槿桐颔首,她原意也不是为难他。
方才还在想沈逸辰的事,他便出现在方家,委实有些骇然。
”你先回去,告诉二哥一声,我稍后就来。”
应卓感激涕零。
阿梧先前扭到了脚,她嘱咐阿梧先回去休息,反正苑子里也没有特别的事情,让阿梧先歇两日。苑中的事情,别人也可代劳。若是再伤了脚,就不是三两日的事情了。
阿梧一脸愧意。
临行前,方槿桐又叮嘱一侧的丫鬟:“看好你阿梧姐姐,别让她到处乱跑,惹乱子。”
小丫鬟噗嗤笑出声来,既而福了福身:”省得了,三小姐。“
方槿桐这才出了外阁间,往正厅去。
方宅不大。
从风铃小筑去到前厅也不需太长时间,只是方槿桐这一路都心猿意马,想起阳平提起沈逸辰的过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早前京中有一个贵女叫秦瑶。爹娘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分明内心很悲伤,却强迫自己要笑脸迎人。
只是到后来,还是没能讨得旁人喜欢她。
最后随祖父母离京了。
秦瑶离京后,有次槿桐和阳平不知为何会说到她这里,其实都觉得她人很好。
这一刻,忽然觉得沈逸辰仿佛就是这样的人。
似是不懂如何同人相处,便挑了捡了惹人生厌的方式,引人瞩目。
其实,兴许本人并非如此不讨喜。
思及此处,正好临到前厅,她驻足。
前厅里传来对话声,其中一个再熟悉不过,是方如旭。另一个,温和,却带着莫名的掷地有声。
”槿桐。“思绪中,听到方如旭唤她。
她只得撩起帘栊:“二哥。”
方如旭挤挤眼:“可算来了,等了你许久。”
槿桐诧异,可瞧着方如旭的模样,似是真有些着急了,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槿桐。”沈逸辰主动招呼。
还是早前的模样,眉眼间就差闪烁金光了。
方槿桐唏嘘,沈逸辰这样的人,哪里是砍了半截树枝就忽然心灰意偃旗息鼓的人,真是这两日不知跑到哪里去罢了。
先前果真是她想多了,沈逸辰哪会轻易换了心性?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子上需得过得去,方槿桐福了福身:“怀安侯。“
方如旭赶紧上前,扯了她衣袖,借一步说话:“今日你得帮我。”
“嗯?”方槿桐不知何意。
方如旭面露难色,看了看身后,意指沈逸辰,又悄声道:“二哥知晓你讨厌沈逸辰,但今日是三叔约的怀安侯。”上次在元洲城,他听得清清楚楚,槿桐是厌恶沈逸辰的。
“爹?”方槿桐却是吃惊。
爹爹约沈逸辰?
方槿桐说意外也不为过。
方如旭继续悄声道:“的确是三叔约的怀安侯去春茗会,几日前就约好了。但大理寺中突然有急事,宋哲来了趟家中,领着三叔匆匆忙忙就离开了。三叔再三交待,去这趟春茗会对方家很重要,家中是一定有人要去的。可方才招呼怀安侯的时候,庄子上来人,说因工钱的问题管事和长工们撕破了脸,眼下正在医馆里趟着,长工们还在闹事,我需得立即赶去一趟庄子那边,眼下大理寺不太平,不能因为庄子上的事给三叔添麻烦。可这头也不能疏忽,眼下同怀安侯熟络的二哥也只能想到你了。不论如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你叫上阿梧同你一道,二哥眼下就要动身了,否则来不及入夜前到庄子上,怕夜长梦多。”
方如旭的确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气呵成说完,就待着方槿桐开口再磨。
谁想,方槿桐支吾道:“…好…”
…好…?方如旭嘴角抽了抽。
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方如旭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没事吧,别吓二哥啊。”
方槿桐睨他一眼:“原本阳平和良山就同我约了去春茗会,不过是黄昏时候,眼下不过早去些,也迟早都是要去的。”
方如旭嘴角抽了抽。
这理由听起来怎么就这么牵强呢?
方槿桐转身:“那我不去了,省得你不信。”
方如旭赶紧扯她回来:“得得得,别逗二哥了,三叔再三交待的事儿,可别半途出岔子,你就是再讨厌,也等二哥回头再给你说,好不好?”
方槿桐笑眯眯应好。
沈逸辰尽收眼底。
槿桐早前就时常同他说,她自幼时起就同方如旭关系最好。二哥待她最好,她也欺负二哥最多。若是二哥还在,也一定最疼小宝,她也一定时常欺负二哥。
言辞间,都是想念。
可惜那时候的方如旭已经不在了。
思绪中,方如旭迎面走来,大致意思是致歉,对不住,他去不了春茗会了,槿桐同他一道去云云。
沈逸辰并未听进太多。
若是方家尚在,那等小宝出生,应当是有外祖父和舅舅的。
他能想象小宝骑着方如旭的模样,亦能憧憬小宝在三叔怀中撒娇打滚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他要替槿桐守住方家。


第61章 春茗会
春茗会在京城南郊的天露园举行。
春茗会最早的由来, 是皇室在三月举办的新茶品鉴会, 后来又邀请京中的世族公卿和达官贵族。慢慢的, 春茗会便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世族公卿和名士圈的品茶会。
虽然照旧由宫中机构操作,皇室也会代表出席,但来得人, 已多是官宦人家和名人义士。大凡能在春茗会时持贴受邀的, 至少在京中略有名望和声誉。京中的茶商也乐此不疲,为了争春茗会的协办方, 使出浑身解数。
方槿桐就参加过两次春茗会。
不为旁的, 她好棋局, 为了助兴, 春茗会会邀请段位高阶的棋手对弈。
品茶,对弈, 本就是风/流之事, 最适宜在春茗会上。
京城在长风偏北。
席仲绵又是北派的宗师,每年的春茗会都会邀请他出席。
席老是春茗会上的长客。
可惜了,方槿桐缓缓垂眸,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席老先生下棋了。
她自小喜欢棋局,席老一直是她崇敬的对象, 大凡他的棋谱她应当都看过。如今谣言四起,她是不愿意相信的,却偏偏因为熟悉, 猜得出始由,心中才无力替席老辩解。.
席老同萧过下了一盘, 的确是当年他和萧过父亲的复棋。
席老声名皆毁。
早前门庭若市的场景,一去不返,门可罗雀不说,就连早前的弟子,也拒不承认曾在席老门下学艺。席派如今早已失了生气。
眼下重游天露园,颇有些物是人非的画面。
方槿桐幽幽叹了声。
沈逸辰伸手,拦下她额前的树枝,只是正好她低着头,浑然不觉。只是他袖袍掠过,她顺势抬眸看他。
沈逸辰恰好道:“我幼时随父亲进京的时候,曾今来过一次春茗会。”
“可有何不同?”如今她并不恼他,也愿意主动同他说话,尤其是,他说起父亲的时候。
沈逸辰微笑道:“那时候人少,这时候人多,似是京中叫得出名字的猫猫狗狗都来了。”
言罢,迎面就走来一猫猫狗狗,拂袖鞠躬道:“怀安侯,许久不见。”
也是应景,方槿桐心中想笑。
沈逸辰哪里是好应付的角色:“我们何时见过?”
…来人面露大写的窘迫二字,他像旁若无人一般,场面一度尴尬。来人只得看向方槿桐,眼中豁然开朗:“方小姐。”
京兆尹家的小儿子,方槿桐嘴角牵了牵:“万二公子。”
“失陪。”沈逸辰牵了她衣袖便往前走。
万二傻了眼。
愣愣看着他二人离开。
方槿桐拢了拢眉头:“做什么?”
沈逸辰便笑:“可知三叔为何约我来春茗会?”
“嗯?”方槿桐不知他怎么提这出。
沈逸辰又伸手,再替她拦下前端的花枝,这回她尽收眼底。
他收袖,恰好对面又迎面走来三两猫猫狗狗,“怀安侯?”
“真是怀安侯?”
他瞥了一眼:“挡路了。”
三人先是一怔,当即避开,只是看向一侧的方槿桐时,眼中煞是震惊。
“故意的?”方槿桐算是看明了了。
沈逸辰又道:“大理寺近来不太平,先是张寺丞自缢,前两日,陆寺丞又被秘密带到天牢扣押…”
“陆寺丞?”方槿桐一脸诧异,张寺丞和陆寺丞都是爹爹的左膀右臂,她不知晓陆寺丞也出事了。难怪爹爹会同宋哲着急离开。方槿桐心中仿佛揣了一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这些,爹爹同二哥都没有告诉过她。
难怪二哥今日会这么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赶去了庄子上平息事端。
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眼下,是不能出乱子,落人口实。
方槿桐心中不安,低眉咬了咬下唇。
耳旁,沈逸辰的声音低沉却清晰:“三叔为人正直,可眼下的大理寺却是个是非之地,被人用作私用,三叔便免不了受牵连。”
他并未说错,方槿桐没有出声。
“沈家祖上同方家曾是至交,祖父在时,让我唤的也是一声三叔。怀安侯府虽不在京中,却替君上镇守西南,在京中,旁人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我便同三叔说,实在有需要的时候,可拿怀安侯府做文章,保一时安宁。”他也不瞒她,“但倘若还是出了事端,怀安侯府也会力保方家。”
他说得笃定,方槿桐错愕看他。
所以,先前阿鼎说沈逸辰常到家中走动,和爹爹交谈甚欢,其实都是方家放出去的消息。眼下,陆寺丞这边突然出了事端,爹爹想到约了沈逸辰到春茗会一叙。
她脑中图案越见清晰。
只是晌午刚过,大理寺那头忽然来了宋哲,爹爹不得不离开,才会嘱咐二哥无论如何要同沈逸辰一道来天露园。春茗会人多眼杂,旁人轻而易举便可知晓,怀安侯府正同方家走得亲近。
方槿桐心中惊愕不已。
原来,真是爹爹寻了沈逸辰帮忙。
她信了。
见她低着头,心中似是装满了新事。
沈逸辰狡黠笑了笑。而后伸手,握拳,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咳,一脸为难模样:“原本,以沈方两家祖上的交情,旁人是一定会信的…”
他欲言又止。
方槿桐心中顿生不安,只顾着凝眸看着他。
她眼底碎盈芒芒,似是清风拂过这园里,草芽漫漫。
沈逸辰心中微动,便更皱紧了眉头,一本正经道:“原本,旁人是会相信我同三叔走得亲近的…”他点到为止,稍作噤声。
方槿桐眼中微滞。
他继续握拳,在唇边轻轻咳了咳:“眼下倒是麻烦了…”
方槿桐心中不好预感。
沈逸辰强忍了笑意,又迎着春风拂面,恰逢两人正好走在杏花树边,他忽然牵了她的衣袖往后一退。方槿桐心中一慌,脚下踉跄,往后跌倒,正好背贴着那颗杏花树。沈逸辰将好伸手,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抵住杏花树,将她牢牢箍在身前(壁咚壁咚~)。
方槿桐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觉额头温润的气息贴近:“只是今日方家来的人是你,旁人只怕都会觉得同我亲近的人不是三叔,而是你,所以怀安侯府才会和方家走得亲近。”
他分明是故作的暧昧!
方槿桐先是错愕,既而红根子一红。
沈逸辰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槿桐,全京城都会知晓,我要做三叔的良婿了。”
他一脸得意。
“你!!”方槿桐脑中嗡得一响,心中一恼,“啪”得一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沈逸辰,你不要脸!!”
只这一巴掌,震得整个天露园仿佛都突然之间肃静了。
原本怀安侯同方寺卿的女儿一道出现,就已经够引人瞩目了!
这一路没少赚人眼球,好些人都翘首看着。
生怕错过这个惊天的绯闻。
沈逸辰方才的举动,其实已经不觉明历。
原来,这怀安侯属意方寺卿的女儿!
难怪怀安侯一到京中,就搬去了恒拂别苑。
难怪怀安侯会时常到方府走动。
原来有这层关系!
至于怀安侯是怎么同方槿桐认识的,旁人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先前两人的暧昧情境早就坐实了猜想。
京中向来不缺八卦的人,不出今晚就会传遍整个京中。
只是——刚才那个巴掌来得就有些突然和翻转!
不…不是两情相悦吗?
可似是…看起来有些不像啊。
尤其是最后那句“不要脸”听起来格外清晰,围观群众这才纷纷汗颜——敢情是怀安侯一门心思想往方家贴啊!
这便和先前想的大有不同了。
都晓京中几个皇子斗得暗潮涌动,第一个背锅的就是大理寺,身为大理寺卿的方世年如坐针毡。方
家是长风国中老牌的簪缨世家,早年的底蕴早就已经慢慢没落了,不少新贵都等着看方家的笑话。方家的处境实则岌岌可危,落井下石也会大有人在。如同早年的秦家,付家,如今还有谁记得?
早就退出了朝野,偏安一隅去了。
方家无非是下一个秦家,付家,甚至——还不如当初秦家和付家。
方家难,方世年更难。
即便君上知晓身后搅这几滩浑水的人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但虎毒不食子,只能有人当替罪羊。
当年的大理寺少卿孟彦召,如今的张寺丞,保不准下一个就是方世年。
可如果,这怀安侯忽然成了方世年的女婿…
许多人都面面相觑,柿子都挑软的捏,如果这怀安侯成了方世年的女婿,那方家就不是那枚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了。
不消一夜就会传遍京中,怀安侯要做方家的良婿。


第62章 端倪
翌日清早, 方槿桐才起身洗漱, 苑里的小丫头便翻着小碎步来了内屋:“三小姐, 三小姐,尚书府的戴小姐来了。”
诗然?方槿桐似是意外,些许, 又一脸丧气, 又在意料之内。
她正好放下毛巾,就听见脚步声入了外阁间:“阿梧呢?今日怎么没见她当值?”
一听便是戴诗然的声音。
戴诗然是尚书令的女儿。
尚书令家有四五个女儿, 仅得了一个儿子, 自小就是尚书府的宝贝。尚书令重男轻女, 心思都在儿子身上, 几个女儿都是邱氏在教养着,他很少过问。
邱氏是填房, 戴诗然却是原配赵夫人所生的嫡女。故而戴诗然虽然挂着嫡女的名头, 在尚书府却过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在几人中,虽然要好,却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个。
“阿梧姐姐昨日扭到了脚,上了药, 大夫让歇两日。”一侧的小丫头回应。
戴诗然点头,继而问:“那你家小姐醒了吗?”
她来得早,故而问起。
方槿桐撩起帘栊, 正好从内屋走出来:“刚醒,你便来了, 比打鸣的公鸡还勤。”
戴诗然一见她,两眼就溢出笑意来:“还能开玩笑,就是好的。”言罢,上前挽了她胳膊,亲昵道:“昨日在天露园的事,大家都在议论。”
方槿桐脸色一黑。
戴诗然便朝两个丫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你们小姐有话单独说。”
两个小丫头赶紧点头离开。
方槿桐闹心:“你这一大早来,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戴诗然掩袖笑笑:“哪里!晚些时候阳平和曲颖儿来,那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方槿桐脑海中便浮现出这二人逼问的场景,实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相较之下,戴诗然确实是温婉柔和了。方槿桐有些无奈:“…沈逸辰算计我…”
戴诗然却眯起了眼,“沈逸辰好端端的算计你做什么?”
“…”方槿桐语塞。
瞧她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戴诗然便想笑:“这京中数不清的世族贵女,怀安侯府又不差,沈逸辰也是出了名的俊朗,他偏偏算计你不算计旁人?”
“他是…”方槿桐想辩驳,却似是真的无从开口。
戴诗然托腮笑道:“我看,这就是一桩男才女貌的风流韵事,就像曲颖儿常看的那些个话本一样,金风玉露,相思红豆…”
嗯?方槿桐转眸看她。
只见她托腮笑着,眼睛看着前方,脸上都泛起一抹红晕,面露喜悦之色。
心思,分明是在别处。
方槿桐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诗然,你没事吧?”
戴诗然忽然反应过来,一脸笑意:“没事啊,我就是替你高兴。”
替她高兴?
她哪里该有什么好高兴的
方槿桐越听越不对劲,回想起她自先前进屋就仿佛一直在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男才女貌,风流韵事,金风玉露,相思红豆…哪一句都有些飘飘然,不像是平日里的戴诗然。
方槿桐拢了拢眉头,平和道:“诗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嗯?戴诗然明显又在出神,听她这么一说,就警觉得收回先前托腮的手来,藏在衣袖里,支吾道:“哪有…”
方槿桐更加确信了。
戴诗然平日里就不太会掩藏,今日春风满面的模样,不得不让人遐想。
她明知阳平和曲颖儿会来,却还是自己单独一早来,是特意避开阳平和曲颖儿的。
阳平和曲颖儿在公主府和国公府是出了名的娇宠,和戴诗然截然相反,所以言语间,戴诗然多少有些自惭形秽。加上阳平和曲颖儿目光锐利,说话也直截了当,戴诗然听起来会觉得刺耳。所以戴诗然向来和她走得最近,言语间也会觉得轻松些。
过往就有端倪,不过几人自幼都相处融洽,也不算要紧的事。
方槿桐忽然想起前两日在公主府小聚,戴诗然便借故没有前去。
方槿桐心中难免猜疑。
忽的,方槿桐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二月里,她同爹爹和二哥离京去元洲城前,戴诗然就来寻过她一次。
那次她匆匆忙忙,也没有听得完整上心,现下想起来,有些骇人。
戴诗然是说正月里有一次随邱氏去慈源寺上香,下山的时候遇到暴雨,怕有闪失,就在慈源寺多呆了两日。上香,拜佛,前日里都做了,这两日等雨停歇便有些无聊。她在慈源寺一处清净地方摆棋谱,恰好遇到了陆昭宇。
陆昭宇自幼便显现出了对弈的天赋,引了不少瞩目,被一些大家誉为后来者,假以时日兴许造诣可媲美南萧北席,陆昭宇势头也越来越顺。可棋局如战场,总归会有输赢,在接连大败之后,陆昭宇不断做出偷棋的举动,想挽回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