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华帝差点儿被他这话给噎到。
“朕不是贪恋美色的昏君。”
孟明远心明眼亮地落下一子,不疾不徐地道:“贪恋美色与明君其实也不冲突,只要不是强抢民女和臣妻就行。”
“彭”的一声,棋盘被开华帝给砸了。
“孟安之——”
“臣有罪。”
“朕知道你不满姜妃之事,但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孟明远垂手立在一边,道:“圣上,有时候臣也不想的,可臣有的也不过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勇气罢了。”
开华帝有好一会儿的沉默,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丞相处境的艰难,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换了他自己处在丞相这样的位置一定不能如丞相这般游刃有余。
丞相,无疑是能臣。
只是这位能臣有时被惹毛的时候会不太听话…
“你胆子不小啊,连朕你都敢调侃?”
“圣上,其实臣只是说了肺腑之言罢了。话或许直白了点,但这样的效果臣觉得比经过修饰而成的言辞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也更通俗易懂。”
“亏你也是探花出身。”
“臣惭愧。”
“唉,皇后至今无嫡子,朕也心焦啊。”
孟明远心里琢磨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臣以为圣上还是应该多去凤雏宫,机会多了皇子自然也就会有了。”
简言之,就是赶紧当种马播种去吧,亲!
您嫌皇后不下蛋,可您老抱着其他美人睡,皇后一个人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除非您对绿帽感兴趣。
当然,这话,丞相大人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他只是腹诽一下而已。
“会试将至,安之也当把手上的有功之臣分封之事处理完。”
“臣知道。”
开华帝突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说了出来,“好像你现在就没去过礼部和刑部了吧。”
“臣当御史中丞时便有到刑部公干的。”
“朕倒差点儿忘了此事了。”开华帝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那日在御史台看到的画面,再看看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么风流雅致。皇帝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声:一个男人生成孟相这样,也真是让女人嫉妒,男人扼腕。


78公子风流
礼部最近很忙,人气也很高。
去年恩科丞相大人不厚道地坑了所有举子一把,今年的举子一听说今年又是这坑人的丞相当主考,暗地里真是哀鸿遍野啊。
既然主考已经钦定不可更改,那么考生们在温习功课的同时也开始各种钻研丞相大人的喜好以及他的诗稿文章。
但是,让所有举子蛋疼的是——孟明远这个探花郎出身的人,虽然才名远播,能力众所周知。可他的诗稿文章外面流传的却少之又少,当然,流传的全是精品,这就足以证明丞相的才气不掺水。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流落在外的诗稿全是掺了水的,还百分百纯的!
自然,对于这个事实丞相大人肯定一定必定是不会予以澄清的,除非他真的傻缺,二了。
“才子?哼,依小生见,只怕丞相大人徒有其名罢了。”
什么时候都有那种一言惊四座的人存在,今科的考生中恰好有那么几个,聚在一处几杯黄汤下肚便有些言语放肆无忌起来。
陪着丞相坐在雅间里喝茶的礼部尚书背上悄悄出了一层冷汗,这是哪方举子啊,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检点,竟然敢抨击当朝丞相?
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写了。
孟明远悠闲自在地品着自己的茶,似乎根本没听到楼下的声音。
“凤鸣兄何以如此认为?”
“这还有想吗?这世间才子若是有真才实学,莫不以锦绣文间传世,而丞相所写文章与那些才子怎么能相提并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这人倒是挺一针见血的,孟明远微微眯了眼,他倒不觉得被人戳了痛处有什么难堪的,毕竟他不是土著,后世也对诗词没那么重视,他能记得一些名词佳句已经很佩服自己了。
人嘛,知足常乐!
“更不要说丞相遗弃糟糠之妻,堂堂赵郡李氏之女无故便被休离,根本就是嫌弃赵郡李氏不如国公府罢了,哼。”
“…”
酒楼里突然一片静悄悄。
礼部尚书头上的汗也下来了,他已经看到对面的丞相脸色冷了下来。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杯子,淡淡地道:“本相出去一下。”
雅间的门一开,守在外面的庶仆便恭声道:“相爷。”
这一声“相爷”二字,在偌大静寂的酒楼中分外突兀。
楼下那个刚才还慷慨激昂大放阙词的公子脸色一变再变,看着那个芝兰玉树一样俊秀的男子一步步走下了楼梯。
这样的年轻,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
孟明远走到他那一桌,站定,微微一笑,“尊驾是哪州的举子?”
那公子瞪着泰然若素的孟明远,目光带着一丝挑衅与鄙夷,道:“不才柳州陆鹤。”
孟明远从他们这桌上拿起一只酒壶,斟了一杯酒,冲他示意一下,道:“为了你方才的大胆直言,本相敬你一杯。”
所有人都看着孟明远一饮而尽那杯酒,然后又看着他,随手将酒杯向后一扔,只闻“叮”的一声响,却没人去关注那只被掷落在地的杯子。
“本相无意辩解什么,只是纠正一点,我与李氏乃是和离,没有休离一说,你如此当众不负责任地信口胡说,于赵郡李氏可是莫大的羞辱。李家姑娘待字闺中者不少,若因你之故婚嫁不幸,那便真是罪孽深重了。”
陆鹤按在桌上的手抖了一下。
孟明远微笑如故,“公子熟读经史,应知‘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家事你无从置喙,除非你是当事人,你是吗?”
轻轻一声问,犹如响雷在耳边,陆鹤脸色刷地发白,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便忍不住替李氏叫屈,可是事实真相如何,确实如丞相所言,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方才听公子所言,想来是有大才之人,本相便等着殿试之时再与公子见面了。”
陆鹤在孟明远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声音有些发硬地道:“丞相大人会公报私仇吗?”
孟明远回首一笑,“本相与公子有仇吗?”
问得好!
他跟你有仇吗?有什么仇?
有脸你就承认是因为你私下非议别人的家事惹来的事端,你看谁同情你?
“学生方才有置疑相爷才学。”陆鹤自认其错。
“本相才学如何,不是凭你一句话便能做准的,若因此生你之气,倒显得本相小家子气得很,都说宰相肚里能乘船,本相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可学生想领教相爷的才学。”
孟明远扬眉,轻笑一声,“本相自殿试入仕,这些年来倒是没人讨教本相的才学,今天倒是难得遇到公子这样的,正好本相有暇,索性便听听。说吧,你要如何讨教?”别人打上门来,若不回应倒真是有失礼数,那便回敬一二也就是了。
“世人皆传相爷是才子。”
“不过虚名而已。”
一句话就噎得陆鹤差点儿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学生不才,冒昧请相爷赞诗一首。”
孟明远很配合地道:“以何为题?”
“我朝以孝治天下,相爷不妨以孝为题。”
孟明远深深看了陆鹤一眼,不知道该说他太悲摧还是自己太好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感谢这个时空是从三国后产生的分岐,大唐那个诗歌盛世留给后世诸多的文学财富,他虽然是理科生,但诗还是背了不少的。
陆鹤好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拳拱手道:“学生愚昧狂妄犹如井底之蛙,望相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若无他事,本相便先告辞了。”
“学生恭送相爷。”
“不必。”
礼部尚书在楼上旁观了整个过程,然后偷偷从后门先行一步,他觉得这届的举子不太乐观啊。
事实证明礼部尚书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丞相大人绝对没小肚鸡肠地私下去为难谁,他正大光明地为难了所有今科举子。
此次会试中,策问直接是“夫妻”二字,这明晃晃的就是被那个姓陆的举子刺激到了嘛。
关键丞相大人还有理有据:“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是为官者很重要的一个人生阅历,本相觉得很合适以此为策问题目。”
这个说法是能得到认同的,但是这届的举子就很苦逼了有木有?他们比上一届恩科的还各种苦逼啊。
丞相大人不但策问选了这个,其他帖经、墨义、诗赋统统以夫妻为中心展开啊。
估计不出考场所有的举子就都会对某个陆姓举子恨之入骨。
“相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这是礼部尚书未尽的话。
孟明远喝着自己的茶,悠闲地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事,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本相这是在给他们增加历练,当知机遇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既然适逢其会,焉有不共襄盛举之理?”
相爷,您的攻击指数果然一直在上升啊。
“相爷,这次的试题偏科了。”咱们是要为国举才的啊。
“自古男女之事便最是难解,本相觉得单独立一婚姻司专断夫妻官司甚有必要,这样的话,本科选出的举子也就都有用武之地了。”
“…”
这已经是黑到一定境界了啊,礼部尚书只能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抹了又抹。
丞相黑,可他偏偏还能为自己的黑寻找各种正当理由加以美化,让你喷都不知道该怎么喷。
本届选才选的就是专司处理夫妻之事的,自然考题就要选这方面的,所以丞相哪里有错?
即使有错,那也是因为柳州的陆鹤先错了!
礼部尚书突然发出他好像不自觉地就站到了丞相这一边,他觉得这真心不是个好兆头啊。
丞相这货太黑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身边的人一起给祸祸了。
开华帝知道丞相这次出题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有些抽,不过,毕竟是一国皇帝,开华帝还是以最博大的胸襟予以了支持。
孟卿是何种品性,容不得那些不知所谓的才子名士横加指责,国家危难之际怎么就不见那些才子名士为国出力献策呢?
哼,夸夸其谈,浮华无能之辈罢了。
在皇帝都默许的情况下,孟明远做起事来那还不顺风顺水?
所以,这届举子注定是要背了某陆姓举子的丧。
估计从考场出来后,举子们最大的感想应该就是祈祷下届主考千万要换人!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未来数十年内,丞相这货当主考的次数频繁得让人想自杀,不知道让大庆朝官吏损失了多少满腹锦绣的才子名士。
当然,这都是后话。
学生考完了,老师就该阅卷了。
丞相大人是主考,所以他负责监督众阅卷官员,顺便也会抽阅部分试卷,谁要是倒霉碰到丞相手里那只能祈祷他当时心情还不错了。
可相爷心情好吗?
这是几个参与阅卷官员的最真实的心里声音。
以手撑额,似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卷子的相爷,虽然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可是他这状态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危险。
要知道,跟相爷共过事的都知道,相爷越是一副牲畜无害的样子的时候,就越可能放大杀招,杀得你是措手不及,鬼哭狼嚎啊。
相爷简直就是“温柔杀死你的”代言人啊。
“看不出来,这柳州的陆鹤文章倒是写得颇锦绣。”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嘛。
“徒有其形,不具其骨,满纸锦绣才气,可惜不是治世之才,做个风流才子倒是绰绰有余啊。”
果然!
“来来,你们也都看看,本相一家之言毕竟当不得准儿。”
于是,某陆姓举子的文章便有幸被众考官传阅了一遍。
读后感——
丞相真的没有偏见,那柳州的陆鹤确实是个合格的才子,但真心不是个能用的人才。
“其实,有时候一笔锦绣文章却未能牧守一方百姓,书不是读得多就一定能读出彩儿,有些人反而因为读书太多而把脑袋读得空泛了,得不偿失啊。”孟明远感慨连连。
读书,会读书,读好书,这个有时候真的要看天分了。
这就跟后世那些高分低能的人是一样的道理啊。


79公子风流
柳州陆鹤榜上有名,却堪堪进了三甲之列,无缘二甲,更无缘一甲。
但陆鹤这是个狂生,自恃才高,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性格。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名次这么低,那是因为他在考前得罪了丞相,这是被主考大人明晃晃地报复了。
于是,这事就轰轰烈烈地在京城闹了开来,最后直达天听。
孟明远一直保持着淡定旁观的姿态,就那么看着事情被推进到了朝议。
想拉他下马的人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放弃,这精神其实真心值得佩服。
但,让孟丞相想骂娘的却是,丫们一点努力的成效都没有,这就太伤人心了,天晓得他多希望能不当这个破丞相啊。他们真以为这位置坐得那么舒服吗?只要他们能抱有为皇家鞠躬尽瘁的理想那就有机会将他拉下马,可惜他们的理想从来就不包含为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才是他们失败的根本原因。
打击敌人却不知道致命伤在哪里,你丫还打个屁啊?
所以,孟明远对那帮总兢兢业业琢磨着拉他下马,好打落水狗主意的家伙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当然了,他也不会傻缺地跑去跟他们讲明白,让他们慢慢领悟去吧,人生这么枯燥单调,有这样一群时刻想着搅局的人存在,从某方面来说其实还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孟明远决不会承认自己其实随着当丞相时间的推移已经奔跑在了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孟卿以为如何?”开华帝觉得把当事人搁一边看热闹心理实在有些不平衡,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孟明远这家伙怎么就能每次都淡定地猫一边看热闹看得那么津津有味呢?他到底明不明白人家的目标就是他本人啊?
百官的目光再次聚集某丞相。
其实,百官心里也七八只爪子挠得很不好受,这些年丞相这家伙看热闹看得他们都对他这状态有心理阴影了。
甭管事情针对的是不是丞相本人,他都能心平气和地抱着他那笏板站一边看热闹,且看得十分投入,没人问他,也许皇帝直接定罪他都不会替自己喊声冤,有着一种其实死了就解脱了的变态思维模式。
可,不管如何,皇帝通常都会礼貌性地问一句,就算判人死刑,你也得给人个辩驳的机会不是?
于是,这机会一给,就算丞相最后难逃一死,死之前肯定妥妥地拽一堆陪死的,铁定不怕黄泉路上会寂寞。
况且,到目前为止,丞相一直是把别人都送进黄泉了,自己还在求死的道路上折腾着。
这是怎样一种让人绝望的现实啊…
孟明远特淡定,特从容,特云淡风轻地回答皇帝道:“此事臣不好说话,陆进士因为考前对臣有所非议,所以才会认定臣对他的成绩有所打压报复才导致今日他空有满腹才华却报国无门的境况。所以,臣做为当事人,对此事理当回避才是,由着百官评议才是上上之选。”
开华帝环顾了殿上大臣一圈,蹙着眉头把目光落回丞相身上,“百官意见也各持一端,这倒叫人为难了。”
为难就为难呗,反正闲着也是蛋疼,那就争吵,那就研究呗,孟明远心里很不以为然地想。
“你既然要回避,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开华帝忍不住瞪眼。
孟丞相回答说:“臣一直觉得就算死,当个明白鬼也比糊涂鬼要好得多得多,所以臣就搁旁边看着就成。”
这围观理由给的…
开华帝一拍龙椅扶手,怒道:“你也想死个明白,你怎么就不能让陆鹤死个明白呢?”让这狂生在京城这通闹腾,烦死了。
百官静默。
圣上,您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呢?
不过,这也正是他们想知道的啊。
陆鹤有才气,这个毋庸置疑。但他的名次过低也是事实,这真的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让人信服。
孟明远目光溜了一圈,最后对上开华帝的,正儿百经地抱着笏板垂眸道:“陆鹤有才,臣不否认。但有才,和有才能这其实是两码事。陆鹤可以是一个名扬天下的诗人、才子、狂生,但臣不认为他会是一个治世的能臣干吏。”
开华帝颔首,示意他继续陈述。
孟明远继续往下说道:“陆鹤不服的原因盖因他觉得自己被屈才了,臣以为不妨就让事实告诉他理想与现实之间到底有多遥远。”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常常很骨感。
孟明远其实不想让陆鹤对人生太过失望的,可是某人实在是不屈不挠地想对人生大彻大悟,这样就算再目不忍睹也只能看一看了。
“臣请圣上允许陆鹤明堂审案,让京城百姓同臣做个鉴证,臣到底是不是真的嫉贤妒能小肚鸡肠不能容人。”
“准。”
“谢圣上。”
于是,明堂审案之事便成定局。
京城百姓奔走相告,欢呼誉跃。
娱乐八卦向来便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乐于贡献话题,百姓自然乐意之至。
刑部、大理寺各抽调卷宗过来,案子都不复杂,但凡有点当官材料的一般来讲都能处理个八九不离十,不会出大错。
可是,陆鹤其人审案的结果却让京城百姓大跌眼镜,简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了——人没知识不要紧,但没常识就太可怕了!
庶务不通,不懂经济,家常里短鸡毛蒜皮的案子他都能给你断得让人目瞪口呆,跟以前某昏君说的“何不食肉糜”一样的德性。
这样的小案子就算了,可事关一家几家一族甚至几族的牵连大案,陆才子的“能力”才真正让人大开眼界。
甚至于在看到犯官家眷中品貌出众的女眷时还当堂兴起吟了诗赞美,出口成章神马的,果然是不负其才名。
风流才子当如是啊!
陆大才子审完了,孟明远也不废话,换了另外的进士重新审。
京城百姓这一通热闹看得啊,那真是比听说书爽多了。
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这货一比呀,那就只能扔!
最后的最后,那个被陆才子赞誉过甚的美貌女子家的案子由当朝丞相重新再审一遍。
结果…
柳州陆鹤眼里只能看到美人,他看不到美人心计,看不到那位他心目中高岭雪莲花一样圣洁的仙女其实才是一族大案的关键核心人物。
所谓蛇蝎美人,所谓佛口蛇心…
“现在,你有什么话对本相说?”
陆鹤面如白纸,看着端坐在堂上俊美无铸,光风霁月的紫袍丞相,心犹如浸到数天寒冬的冰水里,再无一丝温度。
“学生…学生…惭愧。”
“你毋须对本相惭愧,本相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你要真相,本相给你真相,情智高的人,智商未必就一样高,你予诗词歌赋之上的才气值得肯定,但是牧守一方百姓却难堪大任,百姓有时并不需要风花雪月,贯绝古今的名词佳句,他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如空中楼阁一样的东西,离百姓太过遥远,不实惠。”
陆鹤如今心悦诚服,看着面前这个俊逸清朗的男子,他突发感慨,“学生先前只盲目替李氏抱屈,如今看过相爷审吴家这一案,学生大彻大悟,看着无辜柔弱的人有时未必便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孟明远:“…”他能说赵郡李氏躺着中枪了吗?
其实,孟明远真没想借题发挥,也没想替自己洗白名声神马的,这个世道于男女而言,女性本就是弱势群体。
只不过,事有凑巧,这次大理寺的这案子无巧不巧便弄了这么一个案子过来,结果…唉,有时候老天爷的恶作剧真是叫人只能无可奈何。
“咳咳…”孟明远清了清喉咙,努力替李氏一族争回一些颜面,“你这便又犯了以偏概全的错,有些事情看似雷同,实则内里有着本质的区别,不可同一而论。即使一样的案情,因背景时间场合人物的不同,审理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学生受教。”
孟明远有点苦恼,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就连外面听审的百姓基本都已经把李氏钉到十字架上了。
百姓们觉得这样出色的丞相,如果不是那李氏太不贤,相爷如何会冒着名声官声受损的风险硬要和离?果然当年和离之事大有内幕啊。
赵郡李氏经此一事对柳州陆氏那是恨之入骨,将其视为整个家族的敌人,这就是后话了。
真是巧合吗?
事后,孟明远从大理寺抱了一堆卷宗到御史台研究。
最后,孟相得出了答案。
政敌神马的,不管谁多少都是有那么几个的!
前岳父李浩兴这次是被政敌给坑了,有木有?
那案子摆明了就是针对李家的,当然,如果他自己不心明眼亮的话,那么估计李氏不倒霉,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总之,这案子不管结果如何,总之那暗处的人总能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靠!
玩政治的人真是特么地高智商啊!
孟明远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感慨,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健在,不能不说真是老天厚爱啊。
感谢敌人让他一次次地从经历的事件中总结出宝贵的经验教训,这是促使他快速成长的根本原因啊。
“吃一堑,长一智”,给他挖坑的人多了,他躲着躲着就躲出了经验值,然后慢慢地也就顺手给对方挖坑了。
这就叫学夷长技以制夷,用另一个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80公子风流
鉴于以往的情谊,孟明远以公事的名义叫了前岳父到御史台议事,留他最后走人。
“这卷宗很有针对性,李大人不妨细品一下。”孟明远把那份让李氏躺枪的卷宗推过去,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
李浩兴能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呆着也不是平庸之辈,马上便听出了弦外之音,伸手拿了卷宗,道:“多谢相爷指点。”
“指点谈不上,只是不喜欢他们拿这些事做文章。”
“让相爷费心了。”李浩兴明白这是孟明远心里还有与女儿曾经的情分在,否则的话他大可不必费心提醒他一回。
孟明远摆了摆手。
“下官告退。”李浩兴识趣地告退。
孟明远看着前岳父离开,突然有种苍凉的感觉。
时间那把杀猪刀,不知不觉中就让所有的事都不复曾经。
物是人非!
孟明远觉得以后他会帮李家的或许不会太多了,就算要帮也只能轻描淡写,毕竟有些事情已经不同。
这次陆鹤把李氏一族坑得不轻,估计李家未出阁的姑娘这次受牵累颇大。
所以,这才是孟明远最痛恨此次背后黑手的根本原因,朝堂争斗什么的,真的非要让那些无辜女子做牺牲品吗?
以儿女结姻亲,出事时,被牺牲的往往都是女子。朝堂争斗落败,家败时遭殃的仍然是以女子下场最凄惨。
婚姻司,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
孟明远的食指中指在书案上轻扣,微微地眯了眼,即便要改革那也要润物细无声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推进,这样才不会引起太大的阻力与反弹。
想了一会儿后,孟明远从笔架上抽出一只细毫,开始认真地在铺好的宣纸上草拟章程。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殿试成绩已经尘埃落定,那么接下来就是那些进士们发光发热为大庆朝贡献青春的时候了。
建一个新的部门,这不是小事,所以这是需要朝议的。
但大多数人对于婚姻司这个怎么看怎么像丞相大人恶作剧结果的部门没太大的官感,觉得这其实就是个鸡肋,设不设的其实对朝局真心没什么影响,不定哪天就让丞相又给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