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远将被子掩实,搂着她闭眼睡去。
大年初一的下午,例来是会用来补眠的,两个人睡还暖和些。
一觉醒来,日已西沉。
程雪兰拥被坐在床上,看着站在床前着衣的丈夫,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远郎,妾似乎是做梦了。”
“哦,什么梦?”孟明远随口问了一声。
程雪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远郎在梦中对妾说,只要妾当好妻子,当好母亲,此生便只有妾一人。”
孟明远笑着回头看她一眼,一边系外袍的带子,一边道:“你没做梦,为夫是说了,你若不愿,为夫亦不强求,这世上总归能找到一个愿意做几个孩子好母亲的女子的。”光是哄着宠着不行,也要大棒威胁着,这人呐,有时真是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思维逻辑。
程雪兰脸色微白,从床上直扑而下,搂住他的腰,颤声道:“妾愿意的,愿意的,妾只是不敢相信。”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会证明为夫所言不虚,亦会验证你是否是一个好母亲。”
“嗯。”她搂着丈夫的蜂腰,吸取着他身上的阳刚气息,勾着他的衣带把玩,“远郎要做什么去?”
“去练字。”
“今天也练啊?”她有时真不理解他,那些书啊字啊的难道就那么吸引人吗?别的男人看到美人走不动,她的远郎却是对那些死物情有独钟。
孟明远伸手刮了她的俏鼻一下,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再收拾你,现在你乖乖去洗漱,别缠人。”
程雪兰难得娇蛮,搂着他的腰不放,“不要,妾陪远郎一道去,妾为郎君磨墨添香。”
孟明远道:“那我便在馨院练字好了,你磨墨。”
“好。”程雪兰笑靥如花。
孟明远亦微微地笑了,她这是犹恐身在梦中,想要他的陪伴也确定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不安!
是呀,女子最怕没有安全感,就算守着一人,也会担惊受怕,怕爱难永固,情易逝。
孟明远习字,程雪兰磨墨。
夫妻两个在馨院正屋博古架隔出的暖间相伴消磨时间。
程雪兰只是粗通文墨,大抵不过只识得自己名字和认得些许个字,没有当个睁眼瞎罢了。她最爱的是舞枪弄棒,于读书习字针黹女红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但她喜欢看丈夫练字,总觉得这个时候的丈夫格外的让她移不开目光。那种温润如玉,风流雅致的韵味在他周身流泄,完全不同于在床上时的狂浪,感觉这才是丈夫最真实的一面,是她寻常见不到的一面。
因为难得,所以便分外珍视!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若从今尔后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于她而言简直就像一个梦,可它偏偏是真实的。
当初,求嫁她不悔。纵被无情弃,她亦不悔。
以前,陪伴丈夫红袖添香这样的事总是李氏在做的,她因为自卑,总不敢涉入丈夫的书房之地,总觉得那里会给她一种压力,就像儿时读书一般。
曾经,丈夫的身上佩戴的衣饰全是李氏经手搭理的,她完全插不上手,便是现在她也插不上手。
似乎…程雪兰磨墨的手微缓,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丈夫周身,很久不曾见丈夫身上有李氏曾经所做的衣物服饰了。
这便是她的郎君,抛开了便是抛开了,再无一丝牵扯,断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
程雪兰轻轻抿唇,不能被远郎厌弃,他一旦转身便再不会回头,他柔情似水,却也郎心如铁。热情如火,也不假辞色。
爷爷说得对,远郎的杀伐决断犀利而狠绝,乃是天生的帅才。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孟明远的低语轻笑惊回程雪兰的心神,她面上不由一红,垂眸不语。
孟明远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收了笔,吹干纸上墨迹,细细端详。
“写得不好吗?”程雪兰也凑过去看,“妾看很好啊。”
孟明远摇头失笑,将纸投入了熏炉之内,任它化为灰烬,“差强人意。”练字练的是心性,于他已经无所谓好与不好了,越是乱象纷呈的时候越要乱中取静。
心静,才能看清更多的事情。
“妞妞一个女孩子,郎君怎么也要她学那些劳什子的书本。”
孟明远笑着晲她一眼,道:“免得女儿随娘,将来不能为自家夫君红袖添香,少了夫妻间的情趣。”
“啐,你这是嫌弃妾身么?”
孟明远揽了她入怀,抱着她在膝头坐稳,道:“妞妞虽是姑娘,但未必便不能有男儿的见识学识,姑娘家的眼界宽了,便不会只局限于后宅的小情小爱,便不会受那些无谓的伤害。”
程雪兰若有所悟。
“有想通吗?”
程雪兰声音低低的,“郎君是在说玉娘妹妹吗?”
夫妻二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孟明远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搂紧了怀中的娇躯,轻声道:“为夫给不了你们想要的至死不渝的爱情,我毕竟不是个好丈夫。”
程雪兰伏在他胸口没说话。
丈夫心怀的是天下,后宅的事他始终是不放在心上的,她早就明白的。只要他尚记得她这个人,有空的时候到她的房里坐一坐,她便已心满意足。纵是不到她房中,她仍身在他的后宅,与他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那也是一种幸福。
李氏终究是想得差了,她始终没看到远郎花了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终于让远郎心灰意冷,不再容忍。
母亲说得对,男人的心一旦变了,那是再也拉不回头的。
76公子风流
正月初三,孟明远跟程玉兰回威国公府拜年。
过年本来让人放轻松的时候,可惜,有时候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这是孟明远跟着老国公到外院书房时,心里唯一的感受。
大过年的,也特么地不让人消停。
老国公不开口,孟明远也不说话,找他来肯定不是相顾无语静悄悄这么简单。
这些年,要论耐心,孟明远觉得自己真心是乘了火箭炮一样的速度往上涨。
许多事,急不得,不能急,真急了也不能露出急色…人活到这种境界,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值得庆幸了。
“明远,你知道边关的情况吗?”
“略知。”孟明远说得很谦虚,很保守。在不摸老国公的真实用意前,他不会傻缺地暴露自己拥有的底牌。
老国公看着这丞相孙女婿一副不愠不火,静观其变的架式,心里叹了口气,主动道:“明远可知此次上表的有功将士名单上的头一名是谁?”
孟明远微微一笑,头一名啊,他当然知道,那是开华帝宠妃的二叔。
见他不语,老国公只能继续道:“如果论功行赏…”
孟明远插话,“有功自然当赏。”
老国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明远心里有数就好。”
孟明远但笑不语,平衡嘛,即使是皇子之间那也是要平衡的,尤其当今皇后尚无嫡子的情况下,平衡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要说开华帝的皇后,孩子生了几个,却全是一水的公主,至今仍在生儿子的道路上奋斗着,不得不说挺悲剧的。
二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明日黄花的年岁了,跟后宫不断新近的葱嫩美人相比,竞争实力已经打了折扣。
“震国公家的罗小将军,明远也当记在心上。”
孟明远点头,这个是必须的。
“原是担心你年轻或许有思虑不周之处,但现在看来倒是老夫多虑了。”
“让老国公挂心,是明远的不是。”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长者为尊,这是礼数。”
老国公突然有些不知道该何以为继,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走吧,咱们也到后院听听戏去,忙了一大年,也该轻松轻松了。”
您老人家总算想起来大家已经忙了一大年了啊,自从新帝登基,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令人措手不及的事啊?
孟明远想想都觉得一后背冷汗,只要有一次他没能挺住,下场就会很惨。
好不容易能过个轻松点的年吧,老国公还巴巴地找他私下训话,虽然这是好意,但这好意也是冲着他能给国公府带来的好处才有的。
孟明远心里冷笑一声,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接下来呆在国公府的时间孟明远一直没怎么说话。
回府后,他想也许最后一天可以轻松点。
结果,事实教育他,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
宫里的某位妃子赐了程氏赏赐,而妃子的二叔又诚意邀约丞相过去赏花。
不去吧,挺驳人面子。
去吧,天知道那边有啥等着他。
三思之后,孟丞相驳了某二叔的面子。
正月初五,衙门开印。
百官重新开始上朝点卯。
关于边关将士的封赏问题终于正式列入朝议。
当然,跟回纥使团那边的谈判一直也没中断,各项理赔条款仍在不断争议和研究中。
“姜将军劳苦功高,堪为三军表率,自然封赏也是该厚重为宜。”
在开华帝垂询之后,孟明远很是官样的说了这么一句。
“丞相以为该如何封赏?”
孟明远微挑眉,心说:敢情您小老婆吹枕边风,您头大就推给哥不成?
开华帝心说:朕不推给你,可该推给谁呀。不封,难消美人恩。封吧,皇后母族只怕又难安抚。只有推给最擅长四两拨千金的丞相让他偕同百官拒理力争给他铺台阶了。
孟丞相心思转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道:“既是劳苦功高,圣上体恤下臣,便该当让姜将军回京休养生息。将军功高,便是封一安平候也是应当的,以后便可以安享富贵,不再受刀兵之累。”
威国公与震国公齐齐心头一震。
给力!
丞相说了一堆,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从此不再受刀兵之累,那便是解了兵权了。
你劳苦功高,行啊,功高,封候。劳苦,解甲享富贵呗。
你瞧,丞相多为他着想啊。
开华帝也忍不住深深深深地盯了自己的丞相一眼,心说:你果然是没有最凶残,只有更凶残。姜卿弄虚作假点想捞赏,你直接给他釜底抽薪了,一步到位了。
而且,安平候,这安平二字啊,实是太有深意和内涵了,丞相这厮还很促狭。
开华帝道:“朕以为‘安平’二字甚好。”安分点便平安,寓意甚深。
不太想就这么放过这狡猾的丞相,开华帝又问他,“那威国公府的程小将军和震国公府的罗小将军又当如何?”
这可是举朝都在关注的事,百官的耳朵不由自主全竖直了。
孟丞相淡定地抱着自己的笏板,说道:“年轻人嘛,总是缺了历练,边关风霜虽苦,但能历练人,幽州和凉州这两处也是边关重地,正合适两位小将军历练。”
开华帝颔首,“丞相说得极是,那两位小将军便封为副将留守两州吧。”
“诺。”
孟明远明着是没给两个国公府什么好处,可是副将手里那也是有实权的,在如今边关狼烟未净的时候,分量不言而寓。
这两步棋他也是不得不走,武将方面两个国公府如今算是他的盟友,短时间内不会有改变,那么他就必须要为这两个盟友谋取他们必要的福利。
政治,大多时候其实就是一场又一场的交易。
买卖做得好,那就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无论孟明远喜欢不喜欢这样的交易,他如今都必须要做这样的交易,也许还要做很久。
“会试之期又将至,今年丞相还为主考吧。”
“诺。”主考这职务不错,拉派结帮很便利,孟明远真心不排斥,被分到他这条船上的人越多,他这条船反而会行得越稳。
欢迎大家上船!
朝会结束,孟明远抱着他那笏板便跟着兵部尚书往兵部走。
兵部尚书不自觉地便觉得压力山大,他真心是希望丞相大人早点从兵部走人的。可貌似相爷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相爷自打为相开始,就一直不肯在他名正言所的官衙中书省老实呆着,一直是到处趴趴走,给六部官员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生怕不知道哪一天丞相一时心血来潮就住他们衙门不肯走了。
其实,孟明远觉得领导吧,从某些层面讲是个很孤立的群体,越高级的领导越不受下属待见。这是普通人的畏惧心理造成的,人为的便把官儿给隔离了。
孟明远自己当这丞相当得不那么舒服,所以他就决定让下面的官儿也不能太舒服了,没事就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给他们的神经上上弦儿什么,果断很有乐有木有?
诚恳地说,这其实就是当官日久,产生的一种变态心理。
不过,现在孟明远可没那闲工夫压榨这新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他还有事得忙呢。
今天是开华帝一时心血为潮问及分封的事,其实,分封的名单奏折他还没整理好呢。也是那个宠妃的二叔比较悲摧,踩到他的雷了,其实,他本来想给他一个缓冲期,毕竟这样的冲击太过红果果了。
结果,孟明远这边忙着国家大事,那边姜妃娘娘就背后给了他一棍子,某天把程雪兰叫进宫,然后安了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这事在朝上被开华帝以斥责的语气说出来,百官心里都有些打鼓,有些摸不准该往哪边站。
孟明远慢慢站出朝班,撩袍就给皇帝四平八稳地跪下了,平静地道:“程氏有错,错在臣,若姜妃娘娘不能气平,臣请圣上罢臣的官。”
他不辩解,辩解在皇权面前无用。
开华帝立时火冒三丈,孟明远就这点最让人光火,对相位毫不栈恋,就像在甩一个包袱。
“罢官?你以为罢官就天下太平了?”
“天下太不太平臣不知,可臣知,臣罢官前朝后宫都太平,臣一人得失不足道。”
“你以为朕是昏君吗?”
孟明远伏首在地,道:“圣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勤政殿上鸦鹊无声。
开华帝攥紧了拳头,丞相这话刺到了他的心头,姜妃这次确实过分了,可丞相却更过分。
“圣上,程氏乃先帝赐婚,她纵是浑身都错,也只能是臣的错,因为臣无法休离。在这样的情形下,以程氏的心性,臣早早晚晚都会因她而获罪,与其日后身首异处,不如早早离此险地,这与臣乃是大喜之事,故臣不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
“啪”的一声,开华帝拍在龙椅扶手上。
“孟明远。”
“臣在。”
“你便是如此为人臣子的?”
孟明远抬头看着龙座上的开华帝,认真地道:“圣上,君让臣死,臣不死不忠,可有时死了反而是更大的不忠。姜妃娘娘让臣死,圣上却不能让臣死,那臣只有离朝方是两全。”
开华帝瞪着他。
孟明远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今日姜妃敢如此构陷大臣之妻,所仪仗着不过是育有龙子,她今日能构陷于臣,明日也能构陷他人。姜妃将自己、将她所生龙子看得太重了,重过了江山社稷,重过了圣上万岁。
龙子如今方不及两岁,姜妃何须如此急躁?龙子能成为姜妃手中最大的仪仗,不外乎龙子登基继位,可如今圣上正值壮年…”哥给你留个畅想的空间,想去吧。
自古帝王多疑,哥让你妹的姜姓妃子打哥闷榻,给哥说话的机会,哥还不把你丫的一下摁死才见鬼了。你才有星星火光,哥就让别人看到大火燎原的后果,不怕你死得慢。
不让哥痛快的人,谁他么地也别想痛快了!
开华帝一脸震惊。
百官心中悚然。
丞相…太凶残了!
姜妃和她生的儿子,这还能有未来吗?
77公子风流
姜妃得罪了丞相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入了他们的心。
无知所以无畏啊!
丞相属性凶残,且有越来越凶残的趁势,但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非得拿着萝卜找擦子,结果是一擦一个准儿。
皇后对此的反应是,心里幸灾乐祸到了极点,脸上也不会显露出来。现在就算她不去对付姜妃,丞相也不会放了她,姜妃生的那个皇长子根本就已经是废了。
皇后对丞相这个人其实是很喜欢的,不说别的,就说他强硬地驳斥公主和亲的提议,就把她生的几个公主从未来可能被牺牲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有孟相在一日,大庆朝无公主会和亲。
姜妃哭得跟泪人似的,到开华帝跟前诉苦抱屈。
开华帝厌烦地看着美人垂泪,然后忍不住冷笑道:“难道你想告诉朕你其实没有构陷大臣妻子,没有因为丞相对你二叔的建议封赏而心存不满?”
姜妃一怔,被泪水洗得发亮的眼眸里似乎满是不敢置信,昨日对她温存软语不尽宠爱的帝王,今日却变了心肠。
“皇上…”
“孟相是朕的肱股之臣,他心怀的是江山社稷,你却只有你自己心里的那点算计,朕如果为了这样的你便厌弃为国尽忠的宰辅,天下还有谁敢为朕尽忠?”
“臣妾…”
“罢了,你若心里只有你们姜家,只有你的儿子,便不必再来朕面前虚情假意了。朕如今子嗣是不昌,但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决定继位者。”
“皇上,臣妾心里只有皇上您啊…”
“退下吧。”开华帝大袖一甩,便不再看哭倒在地的姜妃。
有内侍上前,低声劝解姜妃,“娘娘,您先请退下吧。”
姜妃绝望地看着帝王无情的背影,在内侍的搀扶下退出了大殿。
殿外明亮的阳光显得那么刺眼,这二月的风似乎都带了寒冬的凛冽。
姜妃扶在廊下的一根圆柱上,不由暗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我是皇上的宠妃,为什么还不能为难一下大臣的妻子?”
她却忘了,程雪兰不是普通大臣的妻子,她是当朝一品丞相的夫人,是一品诰命!
而丞相又不是一个在正常逻辑下会保持沉默吃闷亏的主儿,所以她那一记闷棍,必然就为自己招来了难以预计的严重后果。
对这件事,威国公私下对孟明远也有约谈。
“明远,你这次太冒险了,万一…”
“死其实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孟明远说得甚是若无其事,在他看来,与其憋屈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他在这个时代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明远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家中妻儿想想。”老国公苦口婆心。
孟明远轻笑一声,道:“若他们命不该绝,何种情况下都能保得性命。若他们命该如此,那纵使我官再高,权再显,也留不得他们性命的。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个时代的皇帝那就是活阎罗。
老国公终于死心放弃继续说服这个丞相孙女婿,一个不惧生死,不受家人生死牵累的人,这就难怪他做事大开大合,百无禁忌了。
姜妃这次也是该当倒霉,碰到的偏是孟明远这样一个混不吝的主儿,他从不按牌理出牌,所以姜妃设计好的剧本完全没派上任何用场,反而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知幽、凉二州大哥中意哪处?”
老国公见他转了话题,便也顺着话题道:“幽州地界只怕仍不会太平。”
孟明远微笑,“老国公是中意凉州?”
老国公笑着摇头,“明远这是明知故问了。”
“那震国公怎么说?”
“这便是其中的难处了。”
孟明远撇了下茶碗中的浮叶,云淡风轻地道:“我倒不以为然。”
“怎么说?”
“轮防便是了。”
“轮防?”
“对,轮防。”孟明远依旧不愠不火。
老国公蹙眉,“边军调防动静太大,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谁说要整体调防了?”孟明远反问。
“…”
“局部调整,正好也磨磨刀,不但要调防边军,各州守军也会轮番调防,没有来犯之敌便囤田养兵,若有来犯之敌,则正中下怀。”
老国公觉得丞相大人常常都会有不一样的理念提出来,然后用事实告诉大家这种理念的正确性。
“我们与突厥、回纥已经在议和了。”老国公不得不提醒一下有好战倾向的丞相大人。
孟明远呷了口茶,微微眯了眼,似回味儿一般地道:“上次跟突厥与回纥两边开战的时候,周边的一些小国家也小动作不断,现在咱们正好有工夫跟他们算算账,清理了周边,以后就能无后顾之忧迎击来犯之敌了,何乐而不为?”
要打仗,那就要动钱。
所以,这想法跟户部尚书一说,户部尚书立时就对丞相大人抱以国仇家恨的目光,“相爷,国库空虚。”
“咦,不是刚跟突厥、回纥两国要了理赔吗?”
“弥补国库空缺也才勉强而已。”
“礼部尚书要东西还是不够狠。”孟明远由衷感叹。
对此,户部尚书很是实事求是地说:“相爷,是您在殿上拿我朝被掳劫百姓换了那些条款的。”
孟明远挑眉,“这么说是本相的错?”
户部尚书很确定地点头,“没错。”
“本相错不错,将来你会看到的。现在,你别死抠着户部不松手,这仗是肯定要打的。”
“大战之后该休养生息。”
“正因为刚刚经历大战,正是士气正旺的时候,就该一鼓作气拿掉那些捣乱的小国。”这叫趁他弱,要他命。让他们再趁火打劫,丫的直接灭掉他们这些祸根。
户部尚书想想,丞相说的也在理,虽然无从反驳,但是因为涉及到钱的问题,所以他也不想正面表示他认同。
孟明远一瞧户部尚书没表示,便笑了,这是默认了。要说卢尚书这小老头吧,有时候别扭得还挺可爱。
“相爷,您今天是打算呆在户部不走了吗?”
“本相不能呆在这里吗?”
“相爷,会试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本相又不参加会试,没有什么压力。”
“…”
“不过,确实得去跟孔尚书好好念叨念叨,还有李祭酒那个老古板…”孟明远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外走。
户部尚书赶紧恭声相送,“下官恭送相爷。”
“免了,每次看到本相就一副被讨债的样子,真扫兴。”
您以为您不是来讨债的啊?户部尚书暗自腹诽。
他觉得丞相到哪部呆一段时间,哪部就得被他剥层皮,谁都落不了好,相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本相不痛快,你们谁也别想痛快”的戾气,就连圣上恐怕都不想太招惹他——因为丫根本不怕死,甚至许多时候根本是在找死。
谁碰上这样的主儿,谁倒霉!
姜妃娘娘其实真不冤!
她如果沉住气,在皇长子成年之后再动作,或许就不是现下这么个孤立无援的局面。可她偏偏没沉住气,当然,丞相这货根本就没走寻常路线,他就生敢跟皇帝扯破脸闹。大有“你闹我闹大家闹,这样才精彩”的意思。
孟明远在往礼部走的中途被人截住了,直接转道进了宫。
勤政殿偏殿的东阁间。
开华帝捏着棋子盯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就是孟明远进去后看到的情形。
“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免礼,坐。”
“臣谢坐。”
“陪朕下盘棋。”
“诺。”
棋局一开,开华帝走势便有些不好,他忍不住抬头瞪了对面的人一眼,“安之,你还嫌朕不够闹心是不是?”天下敢赢皇上棋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孟明远捏着棋子观棋局,口中道:“圣上何必烦恼,江山在握,美人在怀,其实有时候不冲突的。”
“是吗?”开华帝忍不住有些咬牙。
“是呀,”孟明远一本正经地点头,“金银珠宝,华服美饰,您想怎么宠怎么宠啊,后妃不干政则天下太平。不懂规矩的,天下美人多了,圣上换换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