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青知道李不平的性子,怕他冲动,顾不得尴尬,连忙把清明那日望乡时见到陆婉仪的事情说了,然后才讪讪道:“说来让不平兄见笑了,陆家姑娘与我已无婚约,只是…见她身着孝服,我感念她的一片心意,终究心中不安,只怕是要耽误了她,却苦于不能将心意告知。”
“你这未婚妻…”李不平感叹了一半,又改了口,“陆家这位姑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若你不是早夭,与她倒是天赐良缘,不过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哪有什么如果之说,你已早夭,陆家也退了亲,令尊又做主替你做了冥婚,如今的弟妹也是极好的,万兄弟,听为兄一句,阳世间的事就莫再理了,毕竟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安安生生在阴间与弟妹做对百年夫妻,许是来世,你们还有夫妻之缘哩。”
万青脸一红,忙解释道:“不平兄,你误会了,我对陆姑娘并无非分之意,只是怜她年少多情,怕她一意孤行,误了自己的终身。”
“此话当真?”李不平狭促的望着他,“陆家姑娘如此多情有义,你心中不曾感动?只怕是旧情难忘吧。”
“感动自是有,但我与她,生前虽见过数面,却都是以礼相待,何来旧情之说,不平兄莫要误解了。”万青认真地解释着。
李不平知道万青从不作虚言,想了想,道:“这样啊…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与她相见一面,劝一劝她。”
万青一怔,忙举杯道:“不平兄,还请赐教。”
李不平哈哈一笑,满饮一杯酒,然后才道:“万兄弟,你不知托梦乎?”
万青“哎”了一声,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这个,只是这入梦之术,不知何人懂得?”
他虽为鬼差,但也只学了敛阴术和五鬼搬运法,因从无常转为书吏,下属五鬼也交还了城隍司,五鬼搬运法便不能使了,如今又在修炼书吏必修的笔断春秋诀,托梦之说,倒是曾经听过,但入梦之术,却不知谁会。
李不平打了个酒嗝,道:“入梦之术,乃城隍专修。”
万青又“啊”了一声,想了想,有些为难,道:“些许小事,如何能麻烦城隍爷为我施术。”如果是公事,他大可大大方方地去请城隍爷出手,但自家私事,还是事关女子,他跟城隍爷不过是官面上的往来,并无私交,是怎么也不能冒冒然地上门救助的。
“哈…哈…哈…”李不平大笑三声,拍着胸膛道,“放心,包在为兄身上。”
万青忙摇手,道:“不敢劳烦不平兄,还是小弟自己想法子。”李不平的三板斧整个阴间是出了名的,击鼓闯堂怒骂,要不是实在受不了,城隍爷也不会把他扔到长春坊来当鬼差,用坊中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绊着他。
李不平还要再说,却被万青用酒塞了嘴,你一盅,我一盏,一坛子酒空了大半坛,终是醉了过去,万青这才起身,他也有些醉了,跌跌撞撞离了李家,爬上小马回了家。
温照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万青今日跟李不平吃酒去了,往素这样,都是不到半夜三更回不来,便乐得轻松自在,自己吃了饭梳洗过后,关了屋门继续研究养气诀的妙用。
与往常一样,空费了一、二个时辰,终还是无功而返,温照倒也不气馁,她半分头绪也没有,又无处去问人,凭空妄想,若是让她琢磨出来了,那是运气,琢磨不出来,也属正常,不过若是能与人探讨一番就好了,一人智短,两人计长嘛…这样想着,她就想到了狐妖胡绯。
这狐妖出身不凡,又修炼了天地赋,对修炼之道必然比她懂得多,如果能跟这只小狐狸探讨一下,也许能打破僵局也未可知。可惜自己不能随意出入鬼门关,胡绯又被西山狐祖拘着,无法进入阴间,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气。
阴阳相隔,就是不自由啊,她真想早日修成鬼仙之道,不但可以脱离轮回之苦,也能自由来去,不受拘束了。
许是念随心动,她想得入神,体内那缕细如发丝的水银色阴气就跟着动了起来,顺着经脉穿梭,最后汇聚于她的右掌,随即一道繁复的符文自她的掌心中浮现,略带阴寒之气,隐隐刺痛了肌肤,让她迅速回神。
第二十章 送礼
“这是…”
温照呆呆地看着右掌心中的符文,图案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隔了片刻,她猛地回想起来,这是鬼门关的出入令牌呀,当时从阳世间回来后,这符文就自动消散了,明显就是一次性的双程机票,可是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感受到体内的阴气正在缓缓退却,手中的符文也在慢慢淡去,她心中一跳,这难道就是养气诀的第二种妙用,复制?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温照陷入狂喜,这个妙用太有用了,能够复制出入鬼门关的令牌,就意味着她可以自由出入阴间与阳世。
正兴奋时,听到门响,看看时辰知道是万青回来了,她连忙收敛了心情,出去开门。
“你屋里放好了水,快去洗洗,我替你泡醒酒茶去,吃了好睡。”
万青一身的酒气,让她忍不住捂鼻,赶紧把人扶进了西屋里,然后就去准备醒酒茶。好在万青的酒品很好,虽然醉了有八九分,但没彻底糊涂,知道回家,也知道洗澡,等温照送了醒酒茶进来时,他已经净身完毕正在穿衣,只是双手有些不稳,总也系不上衣带,温照就放下醒酒茶,顺手帮他把衣带系上了。
“照娘…”
万青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温照抽了抽,没抽出手来,倒也不着急,索性就抬眸望着他。以前也没怎么仔细观察过,这时四目相对,才发现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黑若点漆,眼角微微上扬,竟是双桃花眼。
怪不得桃花片片飞呢。
她岔了神,表情看上去就显得有些呆滞,看着就像个布偶娃娃似的,万青瞧着有趣,借着酒意冲头,性子比平素放得开,竟不由自主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拧了一把。
“哎哟…”
温照吃痛,才发现万青对她做了什么,下意识地就一脚踢了过去,换来万青一声叫唤,赶紧退开两步,脸色微微发红,作揖道:“是我孟浪了,娘子勿怪。”
如果是真正的夫妻,这点小动作只能算做闺房情趣。温照倒也没真怪他,而且踹了他一脚,也算扯平了,于是笑一笑,道:“相公早点休息吧,妾身不打扰了。”
万青唇角微动,欲言又止,最后方微笑道:“去吧。”
次日是休沐日,温照不用早起送万青出门,倒是着实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出来打水梳洗,正看到万青提着水桶往水缸里添水,颇有些不好意思,行了一礼道:“相公早起了。”
“今日无事,你再多睡些也无妨。”万青难得见她慵懒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温照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连忙取了水回到屋里梳洗一番,再出来时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直接去了厨房,把早饭做好,给万青送了去。
“十分可口!”
万青尝了一口,照例赞了一句,然后才惊异地察觉,今日的饭食倒有些不同,虽仍是三菜一汤,可菜色已有了改变,原本的素炒白菜,里面添了肉腥,五花三层,红油光亮,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照娘手艺又精进了,可喜可贺。”
温照笑了笑,没吱声,其实她早就可以做到改变菜色了,只是一直懒得弄,今儿一早看到万青这么勤快,倒让她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尽到了男人的责任,而她似乎有点不怎么上心,想想自己已有了目标,将来是要成鬼仙之道的,与万青做不得长久夫妻,眼下蒙他照应,理该尽心回报。
用过饭后,万青就骑着小马出去了,温照也没问他去了哪里,自顾收拾了碗筷,抓紧时间又研究了一会儿水银色阴气的复制作用,结果却发现,除了出入鬼门关的令牌,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复制,她摸不清原理,只得暂时歇了研究到底的心思,心里思量着,什么时候要去鬼门关试一试这复制的令牌好不好用。
半天之后,万青回来了,给她带回了两盒胭脂水粉和一支镶了珍珠的银簪,那珍珠大约蚕豆大小,浑圆光润,品相极佳,显然价值极高。
“相公出门,就是往鬼市买这个?”温照十分诧异,好端端地,他乱花什么钱,给她买这等无用的东西。
万青被她诧异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自你入我家门,我还不曾送你什么…”
“妾身素来不喜这些,相公…”温照本来想说这些东西她有的是,都是万老爷和万夫人在给她下葬的时候,放入她棺中的陪葬,平时根本就用不上,何必再买,花这个冤枉钱,但看到万青微红的脸颊,她不由自主又收了口,“既然是相公送的,我自是喜欢的。”
想了想,她把胭脂水粉放下,将那根珍珠银簪插入了发髻中。虽说这根簪子并不十分华丽贵气,但珍珠的柔光衬着她白皙的面庞,倒也为她增添了三分颜色。
“对了,相公,我有样东西,你且帮我瞧瞧。”
所谓投桃报李,万青有心讨好她,她也就不藏着掩着,从东屋里把自黄泉中捞出的那把伞取了出来,递给万青。
“咦?”
万青果然见过的世面多,很快就发现了伞中奥妙,惊讶道:“这倒是件宝贝,你从何得来?”
温照笑道:“自是从黄泉中捞上来的,只是我瞧不出它有什么用处,不如交给相公,拿去换些合用的,或是一本好些的法诀,或是一支判官笔。”
这把伞她已经研究过好几次,可是除了那个可以自由出入的伞中世界,实在没发现有别的奥妙,而那个伞中世界,除了偶尔修炼累了进去看看风景放松心情之外,并没有任何用处,既不能种,也不能养,连活鱼都不肯到伞中世界的河流里去生活,委实无用。
所以她就想着,与其留着这对她无用的东西在家,不如拿去换点别的东西,若是能换到一本好些的法诀,说不定能供她参详,毕竟除了养气诀,她也没见过别的法诀,说不定触类旁通,能对她有所启发,或者换支判官笔也好,万青正在修炼笔断春秋诀,这跟五鬼搬运法一样,都需要媒介才能使出来,五鬼搬运法的媒介,就是五个小鬼,而笔断春秋诀,则需要一支好笔,阴间里,没有比判官笔更好的了。
第二十一章 城隍爷
万青听她说这伞无用,顿时失笑,道:“你常在家中不出门,见识便浅了些,这伞可不是无用,而是大大的有用,我也只听城隍爷提过一次,道是冥君常爱往阳世间去,虽说冥君修为,高深莫测,但阳世间的浊秽之气,接触太多有损魂身,因此冥君每往阳世间,总撑一把阴阳如意伞,伞下方寸之内,阴气不散,阳气不侵。这把伞虽不能阴阳如意,但伞中另有乾坤,若是藏身其中,也可不受阳世间浊秽之气的侵袭,只是另需一位撑伞人而已,虽是如此,也是阴间许多人难求的宝贝啊。”
温照听得心中一跳,这么说来,这伞果然是好宝贝,但转念一想,若要使用这伞,还需一位撑伞人,阴间俱是亡魂,哪里能寻到可以自由出入鬼门关的撑伞人,再好的宝贝,不能用便与废品一般。
想到这里,她便拿定了主意,道:“如此宝贝,想来能换的东西更多,相公只管拿去便是。”
万青见她坚持,又思及她欲为他换上一支判官他,心中微微感动,思来想去,却道:“还是换一本好些的法诀吧。”
说完,不等温照应声,便径自牵了小马出门,直往城隍司而去,却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要跟城隍爷换入梦之术。一来,是因着他自己需要,二来也是想起温照曾经死磨活缠要学敛阴术,显是对修炼十分感兴趣,只是敛阴术本为鬼差专修,他是不能教与她的,若是换得入梦之术,也好圆她修炼之愿。
城隍司,分做前后两宅,城隍爷平日就住在后宅中,前宅则为办公之所,今日是休沐日,城隍爷正在后宅中休息,忽闻得仆役来报,说是万书吏来访,不由得微微惊诧,这位万书吏素来与他无私交,怎么今日忽地来了,莫非是那事被人透了风声,让他知道了不成。
城隍爷顿时就心虚起来,虽然他也是受了上差所命,但那件事确实做得不地道,委实是对不住这位万书吏,若是走漏了风声,被找上门来,他这张老脸可真是没地方搁了。
“不见不见,就说本城隍爷不在家。”
仆役愕然,半晌方道:“老爷,万书吏说他新得一宝,特来献与老爷,这…老爷也不见么?”
“诶?献宝?”
城隍爷也愣住,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道:“他哪里是来献宝的,分明是有求于本老爷才是。”想了想,到底是亏欠了这位万书吏,能帮的事儿,就帮了吧,于是轻咳一声,捋着胡子道,“让他到书房相见。”
万青在仆役的引领下,来到城隍爷的书房,见城隍爷在书案后坐着,连忙上前行大礼。
“免了,这是后宅,不必行大礼,万书吏,请坐。”城隍爷很亲切,又唤人上茶。
万青微微愕然,他见惯了城隍爷在堂上威严的模样,此时看到城隍爷亲切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大自然,想了想,也没在这上面纠缠,随意说了两句“天气很好,风不大”之类的毫无意义的话,就转到了正题上。
“前些日子拙荆自黄泉中捞出一样宝来,与我瞧了,下吏眼拙,虽认得是件宝贝,却不知有个什么名头来历,因此特来请大人鉴赏,冒昧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说着,他就把伞摆在了书案上。
城隍爷见了这把伞,倒也被伞面的精致给震得微微吃了一惊,晓得必然是宝贝,否则不会有这样的精致,待撑开伞慢慢观赏了伞面上的山水,才叹道:“这是天地乾坤伞,非同一般的宝贝,与冥君手中那把阴阳如意伞,竟是一对儿的,当初,阴阳如意伞也是自黄泉中飘出,自有阴间以来,黄泉之中,飘出的无用之物甚多,但偶也有难得一见之宝,这伞,更是宝中之宝,于我等阴魂而言,便是出入阳世的护身符,难得,太难得了。”
见了这把伞,城隍爷很是意动,若是有了这把伞,以后休沐之日,他也不必再闷在后宅里无聊了,大可叫人撑了伞,往阳世间游玩一日,听风看雪,赏花观月,不知是何等的惬意自在。
万青察颜观色,猜出城隍爷大约是看上这伞了,便道:“大人,这伞于一般人无用,也只得大人能派上用场,若大人不嫌弃,下吏便将此伞献上。”
城隍爷用力咳了一声,又开始捋胡子,表情虽然没变,心中却有些讪讪,知道是自个儿见猎心喜,一不留神,让下属看出了心思,但他也是素来脸皮厚的,很快就平复了情绪,笑道:“难得你有这分心,老夫就笑纳了。万贤侄,日后无事,不妨多往城隍司后宅走走,来陪老夫品茗,总要强过跟那李大胆儿吃酒好。”
李大胆儿,说的就是李不平,城隍爷跟这位李大胆儿是彼此看不顺眼,各自给起了个外号,李不平是李大胆儿,城隍爷是和稀泥儿,两人相看两相厌,一旦狭路相逢,便必有一番鸡飞狗跳,最后城隍爷觉得自己堂堂一位城隍,老跟李不平闹得鸡飞狗跳,太不像话,也不知被人看了多少笑话,于是很干脆地就把李不平打发到长春坊,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万青被他一声“万贤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暗自嘀咕非亲非故的,这也改口改得太快了,面上却不显,只是受宠若惊地揖手为礼,道:“大人有命,下吏自当遵从。”
“哈…哈哈…万贤侄不必太见外,以后到了后宅,咱们不论公,只论私,老夫比你多了几百年见识,也不占你多大的便宜,叫一声世伯便是。”
城隍爷可不管万青心中惊诧,打着蛇儿随竿上,直接就把这辈份给坐实了,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冥君可欠了这位万书吏老大的人情,连买官的事情也睁眼闭眼当不知道,也就是碰着万书吏了,若是换了别人,敢在阴间买官,直接就是下狱,刀山火海里走一遭,再慢慢盘算,哪能想当鬼差就当鬼差,想当书吏就当书吏,他是看准了,将来万青的前程远大着呢,现在把辈份坐实了,以后有的是他的好处。
万青不知城隍爷的心思,心中大是愕然,半晌方勉强地叫了一声“世伯”,听得城隍爷大乐,使劲儿捋着胡子,道:“你既唤我一声世伯,那世伯少不得要送见面礼,来来来,贤侄你就在这书房中转转,瞧上哪件直接拿就是。”
第二十二章 入梦之术
万青也料不到事情进行得这般顺利,原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周折,不想事先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用不上了,怔愣了片刻,才踌躇着道:“下吏冒昧,不知可否借入梦之术一观?”
“这个么…”城隍爷又开始捋胡子,入梦之术本为城隍专修,岂能轻传,不过嘛,规矩是规矩,有时候也要看人下菜,在他看来,万青前程远大,眼下虽是书吏,他日别说区区一个城隍,就是冥府判官也是大有可能,这入梦之术早晚都会习得,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思忖半晌,便有了定计,于是城隍爷便端起了架子,道:“贤侄这个要求甚是无理,老夫身为城隍,岂能知法而不守法,此事且莫再提,老夫还有事在身,待要办理,贤侄就在这书房里转转,任取一件,拿了回去便是,也不必再来跟老夫道别。”
说着,伸手在书案上重重一拍,然后起身拂袖,也不理会万青,径自便走了。
万青料不到结局竟是如此,一时也闹不清城隍爷到底是恼了他,还是没恼他,愣了一会儿,忽地脑中一清,竟是明白过来,城隍爷分明已经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入梦之术毕竟是城隍专修,不可轻易传与他人,否则便是渎职,但若不是城隍爷亲授,只是意外所得,自然又另当别论,所以入梦之术,必定就在书房中,只是找不找得到,就得看自个儿的本事了。
于是他就在书房里到处转悠开来,半晌一无所获,倒是找到了一些开天眼、掌心雷、伥鬼术之类的法诀,于他来说,俱是无用,自是顺手又放下了,倒是有个障眼法还有些用处,法诀也简单,万青干脆暗暗记下,准备回去抄录下来,再教给温照,怎么也算一个自保的小手段了。
难道猜错了?
找不到入梦之术,万青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断,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会错,想来是入梦之术十分重要,所以藏得隐秘些,城隍爷也是小气,既然都肯交出入梦之术,又藏藏掩掩,连个暗示也不给…等等,似乎是有暗示的…
万青想起城隍爷离开前,在书案上毫无道理地重重一拍…想到这里,他连忙回到书案前,仔仔细细地又寻了一遍,终于在书案一侧发现了端倪,怪不得找不到入梦之术呢,感情这法诀并非记录在纸上,而是雕刻在书案侧面,先前不注意,还以为是应景的诗句。
这一日,万青满载而归,温照见了他的收获,倒也是喜欢,道:“这障眼法倒是极好,简单易学,还实用。”
她是想到自己要往鬼门关去试复制令牌好不好使,唯恐被人瞧见,如今有了障眼法,倒是正可以替她遮掩行迹,实是她此时最需要的,至于那入梦之术,于她无半分用处,再怎么修炼,她也不可能进入父母梦中相见,反倒是被这法诀勾起了心酸,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亲人,对这入梦之术就分外瞧不顺眼,径自挡了障眼法,浑不理入梦之术。
万青见她不喜入梦之术,虽然纳闷,但也不勉强她学,只自个儿在闲暇的时候修炼,如此一过三月余,倒真让他勉强练成了,这一日恰又是休沐日,他欲施术,又恐温照不明究理打扰了他,一旦失败,再想施术便不易了,索性就借口找李不平吃酒,径直去了李家,央着李不平替他护法。
李不平一听缘由,顿时就取笑他道:“你这闷性子,若是与弟妹直说,她又怎会打扰于你,想是你不敢说,怕惹得家中酸坛子翻了吧。”
万青被他取笑得满面通红,道:“休胡言,我不与她说,只是因着这入梦之术施术不易,稍有差池,便要自噬魂身,我恐她担忧,才不告诉于她。”
李不平只是不信,道:“你少唬我,若不明言,我便不替你护法。”
万青被他逼得无奈,只得道:“是是是,我怕她生气还不成,不平兄你就帮小弟一把吧。”
李不平这才大乐,道:“早说明白不就成了,偏费我这一番工夫,你稍等,我去寻一样东西来,包你施术平安。”
万青拉他不及,便见着他飞一般地出了门,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才回来,手中却多了一柱香。
“这是何物?”
李不平哈哈笑道:“这便是安魂香,可稳定魂身,于施用入梦之术时使用最好,贤弟你命好,前日坊里有个老头子自黄泉中捞出一柱,藏在家中谁也不给看,今次我把这香偷了出来,看他还能藏什么。”
万青听了这话,顿时嘴角一抽,待要拒绝用这香,李不平已抢在前头道:“你若不肯用这香,我这便把弟妹喊了来。”
万青无奈,只得把安魂香以阴气燃起,鼻中嗅得一股清香,瞬间便觉得脑中清明,魂身一沉,心中顿时大喜,这安魂香果然有助于他施术。
当下便不再赘言,在李不平的房中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凝气固神,开始施术。安魂香无火自燃,缕缕青烟直飘天际,遇风而不散,竟是穿透到了阳世之间,而万青的一丝魂念便裹藏在这青烟之中,一同抵达阳世。
阳世间,此时正是夜深,人人入梦。万青虽是头次施这入梦之术,倒也并不慌乱,感受着阳世间的浊秽气息,强忍着不适,指尖变化法诀,喃喃道:“陆氏有女,名曰婉仪,芳年二八,乃甲子年壬戌月乙葵日寅时三刻生人,魂梦三更,情思难断,心心念念,但求一见——入梦!”
青烟裹着低语,仿佛受到指引,忽地折向东行,转瞬间落入一栋大宅,穿入一间雅致闺房中。昏暗中,只有一盏半残油灯半明半暗地燃着,青烟穿过之后,房中幔帘微微拂动,那半残油灯便一下子熄灭了。这一切,悄无声息,就连趴伏在油灯旁边打瞌睡的守夜小丫环都没有被惊动。
雕花精美的拔步床上,藕色帐帘轻轻扬起,露出了女子娇俏的身体,陆婉仪睡得正沉,只是眉尖紧蹙,似是梦中不安。
第二十三章 预感
“陆姑娘…陆姑娘…陆姑娘…”
她听到了声音,却看不到人,眼前弥漫着浓浓的青烟,遮挡了一切。
“谁?谁在叫我?”
陆婉仪很害怕,什么都看不见,那一声声的呼唤,仿佛来自天边,又仿佛来自深渊,透着阵阵的阴气。
呼唤的声音忽地消失了,片刻之后,青烟突然像烧沸了的水,翻滚流动,然后渐渐淡去,一个颀长的身影浮现出来,慢慢地向她走来,同时,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陆姑娘…我是万青…冒然前来,惊扰了姑娘,真是失礼了。”
陆婉仪呆住,半晌后,突然失声痛哭,道:“万郎,你是来接我的么?婉仪好苦,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爹爹要把我另许他人,我、我…宁死也不愿…可是娘天天对我哭…头发都白了好多,婉仪该怎么办?怎么办?”
“唉…陆姑娘情深意义,万青铭感五内,只是逝者已矣,而姑娘正青春年少,芳华正好,何苦为区区亡魂而辜负了大好春光,又使爹娘伤心…”
就在万青与陆婉仪在梦中相见时,温照也在鬼门关前探头探脑。
三个月,万青练成了入梦之术,她也练成了障眼法,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把障眼法练成了,只是还不够熟练,又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障眼法练到不会出岔子的地步,这才来到鬼门关前。
可是她没能通过鬼门关,因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鬼门关前很热闹,时不时有无常来来去去,她的障眼法毕竟刚练成没多久,还粗浅得很,怕被撞破,只好躲在边上看着,眼看着障眼法都快失效了,还是不时地有无常进进出出,寻不到一丝机会,最后温照只能刹羽而归,走到半路上,障眼法就一下子失效了,显露出她的身形,恰好这时有个无常经过,一眼瞥见,咦了一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