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脑门上又挨了一记拂尘,怀霞真人狠瞪了他一眼,道:“真是不学无术,谁家爱奉幼者为祖宗,西山狐祖修炼之颠倒决,有莫测之威,莫说乾坤、阴阳,连岁月亦能颠倒,修炼越到高深处,便越显年幼,当年为师随你们师公杀上西山时,曾见过狐祖一面,那时还如少年一般,如今竟有如幼童,显见修为越发深厚,唉,只怕是你们师公亲来,如今也奈何不了他了。”
语声戚戚,显见方才怀霞真人说遇见狐祖,当让三分,实为夸大之语,只怕真要是狐祖当面,他也只有望风而逃,当下便拎着两个徒弟耳提面命。
“日后你等不可再靠近西山,尤其是你,速速离开丰城。”
正清道人是重中之重,只因是他是正经出家入道的弟子,最招狐狸恨,而陆婉仪反倒无碍,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学道未久,只是受了一部坐忘经,并不曾真个出家入道,狐狸们也讲究个面子,顶多就是如先前的戏弄骚扰,不伤大雅,若真个计较,便是犯了忌,以后道士们见了狐狸就打杀了,不管是不是西山的,岂不就是乱了套。
“师父,难道我们就怕了那些狐狸不成?”正清道人不服,他还没跟狐妖们做过一场,就这么离开,委实不甘心。
“你不怕,为师怕,成不成。”怀霞真人怒瞪他,“当年龙虎山与西山之协议,乃是你师公与狐祖所订,你若真个不服,先找你师公说理去。”
提到师公,正清道人顿时就蔫了,相比严肃的师父,他更怕性情暴躁的师公,只得咕囔道:“是狐妖先来惹咱们的…”
“跟狐狸讲道理,你长脑子了没?”
“呃…”
“呃什么呃,还不快送你师妹回家!”
可惜正清道长挨了训不说,还要出苦力,护送陆婉仪回陆府,只得怏怏地应下了。怀霞道人目送两个弟子远去,这才一挥拂尘,举步踏出,竟是缩地成寸,须臾间便已至西山脚下。
“龙虎山怀霞,奉师命,携书信一封,求见狐祖。”
正在搜山的狐妖们听到声音,猛吃一惊,狐十一最是性急,当即显了人形,挽了袖口,愤愤道:“先来个小的,这还没找着,居然又来了个老的,当咱们西山是什么了,路边的茅坑,随便可进可出么?”
大有立刻就杀出去,二话不说先做过一场的意思,却被狐三一爪子按住衣角,道:“大哥不曾发话,你急个什么急。”转头便看向红狐狸,“大哥,咱们杀出去吧!”这一声杀气腾腾,竟比狐十一还要更胜十分。
红狐狸冲两个弟弟一翻白眼,没好气道:“自家门前,杀什么杀,有本事怎么不见你们两个杀上龙虎山去。”转头看向狐九,“九弟,你去把信接来,让那个老家伙滚蛋。”
这语气,倒与小青狐先前的带话像了个九成九。
狐九本在修炼中,被兄姐们从奇云峰硬拖出来搜山,心中原就不大爽快,但他性子在诸狐妖中,却算得最淡泊清冷的一个,红狐狸让他去接信,显然便是存了不想现在跟龙虎山起冲突的意思。
于是其他几个狐妖都是不满地哼哼,只有狐九,无所谓地一点头,甩袖向山下飞去,不过片刻,但到了山脚下。
“信来,你走。”
话语简单之极,语气更是平淡无波。
“有劳。”怀霞真人也不多话,把信往狐九手中一送,转身就走,当真是半个字也不多说,正如小青狐所说,怀霞真人一生孤高清傲,也只在徒弟面前,才会嘻笑怒骂皆不忌,但对外人,尤其是对这些狐妖,他也犯不着摆出好脸色,若是狐祖亲来,他还恭敬些,但一只小狐妖,就不必了。
也亏得红狐狸有先见之明,让狐九过来接信,若换成狐十一,看到怀霞真人这个态度,恐怕当场就要炸毛了,狐九却是多看一眼也懒,带着信很快回了山上,把信交给红狐狸,淡淡道:“大哥,我回去修炼了。”说完,也没等红狐狸点头,径自便走了。
狐十一看得又跳脚,道:“大哥,你也不管管九哥,他不喜欢去人间历练也就罢了,如今山上出事,他居然还有心情修炼,有没有人性啊。”
狐三在一边凉凉道:“十一弟你是混在人类中时间太长了,把自己也当人了吧,咱们狐狸,本来就没有人性。”
狐十一顿时哑口失声。
“行了,都少说几句,你们几个继续搜山,搜到人赶她出山就行,不用多事,搜不到也无妨,横竖一个刚修炼不久的女道士,也闹不出什么来。”
红狐狸一锤定音,揣着信就往西山深处行去,纵跃之间,穿过一片树林,横渡一片深谷,淌过一处山溪,最后停在了一处高崖壁前。
“胡缡请见狐祖!”
“何事?”
片刻后,光秃秃的崖壁上蓦然出现两个大字。
“龙虎山怀霞真人送来其师驭龙天师书信一封,是否启看,请狐祖示下。”红狐狸恭恭敬敬,自从那年驭龙天师闯入西山,与狐祖大战一场后,狐祖便一直在无名崖后闭关,他再也没有见过狐祖,每每有事,狐祖皆在崖上书字示人。
“启个毛,那老小子越老越糊涂,当年就是个糊涂蛋,现在更加是糊涂蛋中蛋,信上准没好事儿,退回去。”
崖壁上蓦然出现一大段字,速度奇快无比,看得红狐狸眼珠子都跟着转成了蚊圈状。没等他应是,狐爪中的那封信蓦然爆出一道红光,在半空中也化成了一段文字。(未完待续)
第一零七章 祖宗吵架
“你个毛狐狸,越老胆子越小,连本天师的信都不敢接了!哼哼,本天师有先见之明,在信中附了一段神念,想甩开本天师,门儿也没有。”
“我呸!”
两个大字在崖壁上闪现,入石足有十分,可见狐祖书写时有多用力,随即便有一道青光自崖顶窜出,与红光撞在一道,恰似两团烟花在半空中绽开,红中透青,青中现红,绚丽美妙之极,显见两大祖宗的神念来了一记实打实的碰撞,然后平分秋色。
红狐狸一身红毛都炸了开来,莫看烟花美丽,每一星点都是两位祖宗的神念,他道行浅,沾上一丝儿都是祸,顾不上旁观祖宗吵架,赶紧就有多远闪多远。
便在红狐狸离开不久,两团烟花终于自难解难分中解脱,各自还原成红、青二色,随即在崖顶落了下去,红色化成一道虚幻人形,却是个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的老道,而青光却化成一个白白胖胖的童子,仅七、八幼龄,与老道一般盘膝而坐,稚嫩之躯摆出老气横秋之态,令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道一点面子也没给,当场就笑得成了不倒翁,边笑还边调侃,“本天师说你越老越胆小,确是错了,你分明是越老越小,再隔些年来,该不会已是只会哇哇大哭要奶吃的奶娃儿了吧…”
白面童子当下立刻变成黑脸童子,伸手一指,嘴里吐出一声软糯糯的“滚”字。
老道越发乐了,双手捶地。笑声如洪钟,在崖顶荡出了回响。
“你信不信你狐爷爷马上就把你那个笨蛋徒弟抓回来,在他脸上画乌龟,再挂到你龙虎山的山门上去。”狐祖咬牙切齿,有啥好笑的。爷修炼的是颠倒决,讲究的就是一个颠来倒去,活得越久。面相越嫩,老糊涂蛋你就笑吧,分明是嫉妒爷永远青春年少。
老道的喉咙发出几声噜咕。用手死死捏住喉咙。终于不笑了,狐祖宗的厉害,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刚才一记神念碰撞,表面看是平分秋色,实际上还是他输了一筹,狐祖的神念。在碰撞过后,足足比他多分化出近百个星点,足以证明狐祖的修为已高出他一筹。这些年狐祖虽不出山,可修炼一点也没有放下。只看他现在已是童子之身,便可知他的颠倒决离大成之日,已不远了。狐狸喜怒无常,犯不着得罪狠了,万一徒弟真被在脸上画个乌龟挂到龙虎山的山门上去,他堂堂驭龙天师的面子往哪里搁。
“狐祖,本天师今日到访,只为一事,请狐祖告知道藏下落。”
不笑了,当然就得说正事,老道严肃起来,还是很有天师风范的,一板一眼,声如洪钟,须发张开如刺,不怒自威,气势迫人。
狐祖轻哼一声,道:“说你是糊涂蛋中蛋,果然就是糊涂蛋中蛋,你道家之物,找我这个狐妖来问做什么,难道我管天管地,还要管你家丢的东西不成。”
语气之中,鄙视之极,只是与他软糯糯的童音放在一处,倒越发令人觉得好笑。
老道须发皆张,双目一瞪,几如铜锣,道:“休要唬弄人,我道家天机之秘,自有其妙,虽难以测出道藏下落,然而前日天机所显,直指你西山狐祖,今日老道神念来此,只为相询,你若明说,龙虎山自有重礼相谢,若是私藏我道家圣物,道妖之战,亦只在眼前。”
这位驭龙天师果然是个火爆脾气,先前还有心调侃狐祖,然而一言不合,语气中已是火星四射,大有为了道藏而不一惜让道门与妖族开战的意味。
“爷最恨的就是天机…”
狐祖咕囔,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藏下落,不想竟让龙虎山的天机测算出来,真是气死活祖宗,早知道他就死皮赖脸跟在温照身边,沾沾她的光,让龙虎山的天机也遭一回反噬,才能解恨。
抬眼看到老道的铜锣眼,他越发不爽,也瞪起眼,鼓起腮帮子,怒道:“你瞪我做什么,求人是这个态度么,爷还怕你龙虎山不成…咦?”
却是正打算喷老道一头口水的时候,他蓦然感应到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西山脚下,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这股气息正是来自温照。
狐祖的眼珠子当下就滴溜一转,嘴里一串难听的话,没头没脑地冲老道喷去,却是暗暗又分出一道神念,附于山中一只小青狐的身上,蹦蹦跳跳地往山下而去。
温照正在山脚下徘徊呢,她这回出来,没见到陆婉仪,去万家转了一圈,也没见人,倒是发现万家墙壁上又多了几处不显眼的符篆,驱邪之力强大无比,令她无法进入万宅,虽是如此,倒反让她更加放心了,这符篆的厉害,竟比陆婉仪的保身立命符还要强一些,必定是她的师父出手,万家无忧矣,狐妖们估计也进不来了,如此一来,避邪符的事情反就不急在一时,今日找不到陆婉仪,明日再来就是,便决定回阴间,自是不知因此而阴差阳错与陆婉仪错过,也亏得如此,不然要是与怀霞真人撞上,指不定她就被道人当成鬼邪给收了。
来到西山脚下并非故意,而是没办法,谁让她进出鬼门关,非要从这里通过不可,不过既然来了,习惯性地便想到小青狐,于是就徘徊了一下,踌躇着要不要留下一只烤鸡时,便看到草丛微动,随即一只小青狐从里面窜了出来。
“正想你呢,你就来了,给,烤鸡!”
既然小青狐来了,不给烤鸡也说不过去不是,何况温照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小青狐身上有秘密,厉害得很呢,多巴结些总没错的,只是她眼拙,今夜月色也不好,竟没看出这一只小青狐和平时的小青狐在毛色上微有差异,当然,这也不是关键。有狐祖神念附着,小青狐就还是小青狐。
“生辰,八字。”
小青狐没看烤鸡一眼,伸出爪子在地上刻出几个字。
“你不是会说话么,怎么又哑巴了?”温照捏捏它的耳朵,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生辰八字?要这个做什么,我可没这东西…”她的生辰可无法计算,因为她本就不是这世中人。
小青狐瞪圆了眼珠子,没有?一转念,它醒悟,正是该没有,若是有了,这女子又怎会不在天机之中。耳朵一耷拉,转瞬又有了主意,爪子一挥,径自从温照身上割下一片衣角,然后扭头就跑了。
“啊…喂喂…”
温照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小青狐在发什么疯,愣了半晌,不见小青狐回来,只好一头雾水的回了阴间。
崖顶上,老道已是满脸胀红,已至暴怒边缘,这辈子他就没被人这么骂过,袖管撸起,青筋迸出,双掌握成拳,已是要暴起了,对面的狐祖却是蓦然一收口,伸手弹出一团阴气。
“喏,这就是你要的道藏的下落。”
“道藏”二字,成功的打断了老道的暴起,因怒而胀红的面容显出十分惊愕的表情,大抵是一时转不过弯,刚还骂得口沫横飞,怎地忽然就改了脾性,爽快地交出道藏下落了。
“看什么看,你逼上门来,还不兴让爷骂几句出出气啊。”狐祖赶苍蝇似地挥手,“快滚快滚,爷看着你就来气,再不走,爷继续骂。”
老道看看那团阴气,狐疑道:“这就是道藏的下落,臭狐狸你敢糊弄本天师,休怪本天师与你拼命。”
“爷闲的,哄你做什么,拿回去让天机测一测不就成了,若爷真哄你,让你拔光狐毛爷也不吭一声。”狐祖奸笑。
这团阴气,就是自温照身上割下的衣角,阴魂本就是阴气凝聚而成,身上衣物自然也是阴气所化,一割下来,就迅速还原成阴气,虽说如此,但到底沾染了一丝温照身上的气息,若说天机推衍,大抵也与狐祖当日在坟园中以九宫之术推算温照之时差不多,只要有一丝气息,就能进行推衍,当然,若是有生辰八字,推衍得会更加精准,没有的话,以衣物、毛发凑合着也能用,不用说,狐祖这是存心要阴龙虎山天机一记,不在天道中的人,任你天机秘法再厉害,也少不得落个反噬的下场,敢算你狐祖宗,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道似信非信,狐狸的难缠他是知道的,早就做好死缠活磨外加威逼利诱、乃至于大打出手的准备,哪知不过挨了一顿骂,就得到了道藏下落,什么时候狐狸也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还不赶紧滚,要狐爷爷我送你一程不成?”
狐祖翻脸了,老道不再犹豫,收起那团阴气,身形重新化做红光,横越天际,转眼就无影无踪。管他真的假的,自有天机测算,若真是假的,西山又不会长脚跑了,何况跑得了老狐狸,也跑不了小狐狸,狐质有的是,怕个毛啊。(未完待续)
第一零八章 警告
老道一走,狐祖就现了原形,在崖顶上蹦蹦跳跳,伸出一只狐爪,探起一根尖锐的爪尖,对着红光消失的方向狠狠一竖,道:“看爷阴不死你龙虎山天机!”
这副睚眦必报的小气模样,配上他稚嫩的身形,着实惹人发笑。不过很快它就挠起了下巴,满眼都是狐疑之色,自言自语道:“道藏失去下落都不知道多少年了,道门虽然一直在寻找,但也没有这么着急过,难道是天机算出了什么,这才开始着急了?”
它开始来回踱步,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一个不存在于天道中的阴魂。
冥君的反常态度,宁可送出半部天地赋,也不放万青的魂魄还阳。而万青,竟然是那个不存在于天道中的阴魂在这世间的唯一牵绊。
然后,道藏突然出现。
龙虎山开始急着寻找道藏。
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仔细一琢磨,狐祖突然觉得,自己的西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卷入了某个危险的漩涡,从他第一次接触到温照开始,就注定要被这个不存在于天道中的女人拖下水,老道今天突然寻来,就是证据,龙虎山天机算不出她,所以也算不出藏在她体内的道藏,可是却算到了他,只因为在坟园的那一夜,他无意中知道了道藏的下落,除了温照,任何一个接触过道藏的人,都逃不过龙虎山天机的测算,而这个世上,精于测算的老家伙,绝对不止龙虎山天机一个。
再换个角度想一想。道藏失踪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直没有被找到,这证明它之前的藏身之地,应该也是个天机测算不出来的地方,可是藏得好好的。它为什么突然又出世了?
是它藏身的地方,出现了变故?还是这条活鱼预见到了什么事情,不得不出来?它遇到温照。藏身于她的体内,是巧合,还是它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不存在于天道中的人出现?应该是巧合。不存在于天道中的人。天机难测,活鱼的预知能力再厉害,也不可能提前预知,能遇到温照,恐怕是耗光这条活鱼这辈子所有的运气碰上的最好的事情。
看来真的要出大事了…狐祖长长地叹了一声,愁眉苦脸,虽然他猜不出是什么样的事逼得道藏从原来的藏身之地出来,但只就道藏出世这件事情本身来说。已经很大很大了,一个处理不好,后果会非常严重。老道脾气爆,口不择言说什么道妖大战。如果是为了道藏,这话还真不是瞎说。
真衰,爷招谁惹谁了,不就是拦着那个女人多吃了几回烤鸡嘛,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惹上事了呢?狐祖一边抱怨,一边伸出爪子往天边一划拉,漆黑的天际,蓦然出现一道破痕,仿佛天漏半边,但转瞬间,裂痕便又消失了。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更没有人看到,在天痕消失前的那转瞬间,一道青影钻进了裂痕内。天地分裂处,便是阳世与阴间的连接处,想要知道究竟要出什么事,终归还是要问道藏。
温照郁闷地回到家中,换下缺了一角的衣裳,犹豫着是拿去请海氏帮忙补一补,还是干脆到鬼市上重新买一件,但看天色,已是极晚,这时候去鬼市也来不及了,何况今日也不是鬼市开市的日子。
“诸事不顺…唉,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该出门…”
要办的事情没办成,还莫名其妙被小青狐划去一角衣裳,温照后悔出门没看黄历,正懊恼间,院门外得得得地马蹄声响,原以为是万青回来了,哪知开门一瞧,只有马,没有人,马脖子上悬着封信,却是万青让马捎回来的信,言道今夜要在城隍司办公,会晚些回来,让她不必等门,备些酒菜让马带回城隍司便可。
“唉,忙起来就不知道白天黑夜…”
她又抱怨了一句,知道万青近来在着手孤寡坊的事情,倒也不奇怪,抱了草料喂饱马,又用食盒装满酒菜点心,挂在它身上,就把它仍放了出门,让它回城隍司去。这马来回在城隍司和家中跑了不知多少回,早就识得路,自不用担心它会跑没了。
刚把马送出去,正要回屋,冷不丁又有人敲门,温照怔了一下,去应门,却是海氏来了,连忙就带了笑,把海氏迎进来,道:“姐姐今日怎地过来了?”又见海氏空着双手,便又笑问道,“怎不把小侄儿也带来?”
海氏道:“这几日小娃娃总爱哭闹,嫌他烦,索性就扔在家中让齐嫂子带着。”
温照听不得哭闹二字,忙问道:“可是惊了魂?”
海氏让她给逗乐了,道:“本就是阴魂娃娃,惊哪门子的魂,你虽没生养过,难道也不知小娃娃哭闹乃是天性。”
温照顿时就尴尬了,打了哈哈道:“姐姐莫取笑我了,来,吃口茶。”
海氏进屋坐下,抿了一口茶后才道:“妹妹,我听你姐夫说,你似乎与西山的狐狸有些牵扯,可是真的?”
温照一惊,讶道:“姐夫怎么知道?”转而醒悟,上回办烤鸡宴,便是托了叶敬文与古河两位夜游阴神带出去的,李明之正是他们俩的顶头上司,恐怕就是在这里露了端倪。指不定烤鸡宴时,就有夜游阴神远远盯着,唉…那时她没有使出障眼法,自然是瞒不过夜游阴神的。
海氏见她并不反驳,便知此事为真,当下便凝色道:“妹妹,人妖殊途,不可交往,妖类性诡,须防为其所害,姐姐不知你是怎样与狐妖结识往来,但此往后,万不可再继续往来,否则…你姐夫会很难做的,你明白么?”
这一番话,说得已是极露骨了,温照一听便明白了,海氏这回来,不是她自己要来,而是代表李明之给她一个警告,李明之不追究她是怎么出入鬼门关与狐妖往来,但是,他身为巡察司司判,职责在身,阴间阴魂频频出入鬼门关,与狐妖往来,这样的事既然被他侦知,就必然要上报,这一次他可以徇私,但下一回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呢?
所以他才让海氏特地跑这一趟,其实已经算是严重警告了,如果温照再被他抓着一次现行,恐怕他就不好再徇私情,必须上报,到那时候,温照私出鬼门关,与狐妖交往,两项罪名,足以将她送入冥狱。
沉默了片刻,温照终于微微一点头,道:“多谢姐姐与姐夫的关爱,我明白了。”
海氏只当她答应了,这才露出笑颜,道:“此事你姐夫已暂时压下了,只是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妹妹,你要有分寸,莫再胡来,阴阳已是相隔万重,何必贪恋,若是实在受不住阴间寂寞,也有轮回一途,无须冒险。行了,你侄儿在家中,我也不放心,这便回去了…”
“我送送姐姐…”
“不用不用,才几步路呀,你在家再好好想想吧…”
海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事情一交代完,便急着赶了回去,温照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面色也渐渐沉了下去。其实早就知道,出入鬼门关不可能永远保密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察觉,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总还是有些牵挂的,她频频出入鬼门关,不止是为了修炼,也是因为喜欢阳世中的气息,满足了勃勃生机,那是在阴间永远也感受不到的。海氏说还有轮回一途,可是轮回后,她还是她吗?不是,轮回后,这个世上就没有了温照,这让她如何甘心。
所以,修炼才是正途,只要修炼成鬼仙,谁还禁得了她出入鬼门关,到那时,哪怕她长住阳世,又有谁能管得了?
冥君吗?他也不过是一鬼仙而已。
这样一想,温照便觉得自己的修炼之心较之先前,竟又坚定了几分,体内阴气涌动,运转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丝,心念蠢蠢欲动,顿时就消去了今日诸多不顺之气,入屋盘膝于床,静坐入定,竟比往时更快地进入冥冥空想的境界。
莫非这就是心境的精进?
温照心中一喜,往日她修炼,总要花费小半个时辰,才能完全入定,而现在却可坐而入定,岂不是凭空就多出了小半个时辰的修炼时间,一日如此,日日如此,积少成多,甚为可观。果然,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只有多经事,才可磨炼自身,若无今日之不顺,哪有眼下的破境之进。
然而她却不知,正在她欣喜于精进之时,眉间金光一闪,活鱼却是自动出来,鱼身悬于半空,一双鱼眼充满了怪异之色望着她,隔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终于吐出一个泡泡,迎风而涨,变成约一人大小,向温照罩去,将她的身体牢牢地裹在泡泡中。
“咦?”
温照于入定中,又看到了“吾名道藏”四个字,顿时就知道,活鱼大概是又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了,心中顿时就没好气,活鱼最可恨的一点,就是太爱卖关子,从来都不直话直说。
然而这一次,她却猜错了,“吾名道藏”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图形让她来猜,而是幻化成了一行小字。
“三生石上,彼岸结果,地藏出世,因果循环。”(未完待续)
第一零九章 叶生
可惜的是,温照还是没怎么看明白,正要追问,那一行小字却又变化了,这回才是图形,而且还是温照曾经见过的,三朵枝叶相连呈品字型纠结在一起的彼岸花,只不过这图形略略发生了一点变化,这种变化还是她曾经见过的,花瓣都脱落了,生出了叶,叶落之后,又结了果,然而之后的变化,却让温照大为惊骇,这一骇实在骇得太过了,竟直接把她从入定中给骇得清醒过来,于是再往后的变化,她就没有见着。
那果实,从中剖开,掉出了个白胖娃娃,这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并不骇人,骇人的是,娃娃的双手捏金刚印,神情肃穆,口中传出了阵阵梵唱声,他双腿盘膝而坐,可以清楚地看到,左脚心上,以金粉描着一个“地”字,右脚上,也以金粉描着一个“藏”字。
这娃娃是地藏?
温照由此骇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忙扑于菱花镜前,解下衣裳,看向自己的后背,只见原本随着魂体凝实而渐渐变得清晰的那三朵彼岸花,此时正如入定时所看到的一样,花落叶生,只是还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