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喜欢解忧的!”我不规矩的手一点点往下滑,“做了我的驸马,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好不好?”
他按住我下滑的手,“我要什么,你都能给么?”
我心中突地跳了一下,脑中冷了片刻,“你要什么?天下?”
“你给么?”他俯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嗓音缠绵如同情语,湿热的吻落在耳根,挑逗着纤弱敏感的地带。
“驸马……”我嗓音颤动起来,软绵绵攀附着他。
“给不给?”他的唇沿着耳边而下,落在颈上,绵绵密密。
“给……”
“公主……”最后的遮掩被撤去,他俯首蹭了一蹭。
“解忧,你真是放肆得很呢。”我将他抱紧。
他笑了一笑,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捏在我下颌,“做驸马不就图个放肆么,对公主放肆可是有趣得很呢。”
“那如果,我不是公主呢?”我睁开眼,看着他。
他俯身上来,将我的嘴堵住。
芙蓉帐内,鸳鸯翻红被,喘息声声交织成一曲断魂歌。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天下……”我仰头急速呼吸,在他前戏终于结束的时候。
“公主……我要你……”他呼吸也已混乱,放肆地迈入正题。
小腹内潜流涌动,忽然一种不祥之感。我忙将他制止,“等等……”
他呼吸急促地俯看我,“重重,有话一会儿再说。”
我抽了抽鼻子,委屈不已,“不行……”
“那你长话短说。”驸马强撑着退步。
“今夜不行……”我扭头咬被子。
“唔,不要害怕,来放松……”
“解忧,我对不起你。我、我来癸水了……”
“……”
芙蓉帐暖,春宵寒。五更天的时候,何解忧一言不发站在床前更衣,我抱着被子角怯怯地道:“再、再睡会儿呗。”
他扣上腰带,理好衣襟,从地上捡起我的衣裙放回床边。我从被子里滚出来,拉着他的手,关切问:“还好么?”
“还好。”对方面无表情地答。
“这分明是不好么。”我看他一眼,再垂下头,“都是我不好。”
“时也,命也。”他慨然看向曙光已透的窗外。
我默默抱起自己的衣裙,半跪在床上,沮丧之情不减于他。他回过头,俯身按着我的后脑,在我唇上咬了一口,“平叛回来,迎娶公主,再不做有名无实的驸马。”
二人同出藏娇阁时,门外小厮侍女皆跪了一地,“恭贺公主与驸马!”
我手握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都起来,今日是驸马出征的日子,赶紧清点一下随身物资,若有缺漏立即补上,衣食务必要备上好的。”
“太过兴师动众,只怕士兵不服,还是俭省些好。”何解忧低调道。
我从袖中取出一半的青铜虎符交到他手,“虎符在手,谁敢不从。本宫的亲随京畿驻军,你可调遣三分之一。到了青州,那里的驻军也都交由你调遣。”我握着他的手,殷殷看向他,“平叛虽然要紧,但驸马安危更要紧,一定要平安回来。本宫可损失整个东鲁,也不可损伤一个驸马。”
何解忧笑望我,“保不了江山,如何做监国公主的驸马?你放心好了。只是,你也要让我放心。”
我忙不迭点头,拍着他的手,“我会让你放心的,我有什么让你不放心的。”
“不要再见迦南。”何解忧沉吟一番,又改口,“只怕你做不到。尽量离他远点,不要单独跟他见面。公主,有些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再点头,“我会离他远点,你放心。还有,我会想你的。”
※
当日,在满朝文武与京畿驻军统领面前,我与何解忧两半虎符相合。
“本宫任何解忧为元帅,前往东鲁平叛,各地驻军皆由何帅调遣,若有不从,斩立决。”我一身盛装,站在含元殿前,面向广场文武百官威严道。
“吾等听凭何帅调遣!讨平东鲁,护佑大曜河山!公主千岁千千岁!”京畿驻军跪地听令。
我下了台阶,径直走向跪地的何解忧,扶他起身,从一旁宫女手中接过战袍,亲自替他穿上。何解忧垂着目光看了我许久。
我扬眉笑道:“太平待诏归来日,本宫与你解战袍。”
他目光在我脸上定了一定,缓缓笑开,“我去了。”
送驸马带兵出征,一路送出了长安城。百姓听闻监国公主亲送未来驸马上阵,纷纷赶来围观,于是长安城加入送行的队伍盛况空前。驸马上了马,驰出老远,我还在目送,直到十万大军消失在南城门上视线可及的范围。
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身,见侧后方的简拾遗直愣愣盯在我身上。我立即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并无不当之处。正疑惑,想问他盯着我干什么,他已转身走了。
我也跟着准备下城楼,却见简拾遗又回身过来了,原来他是下令城楼上的官员先行下去准备回宫銮驾以及清路。我立即觉察是有什么机密国情,神情也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哪里造反的?”
简拾遗目光沉潜,眸光不似从前那般亮了,“殿下是觉得过得委屈了么?”
我一时不大能反应过来,不知他所指,“简相何出此言?啊,是本宫做错什么了?”
“大长公主哪里有错,错的是臣。”他面色不虞,侧身掩过眼里的情绪,语调殊不同往日。
“拾遗。”我心中颤了几颤,些许紧张些许无措,“一定是我做错了,你说出来我就改。”
他微微合眼,“如今还有什么对错,木已成舟,我还能说什么。”
“什么木已成舟?”我转到他跟前,大惑不解。
城楼上的风吹动他袖角,他理了理袖子,转身走了几步,定住身形,又回身走到我跟前,拿起我的手,将一个温润的物事放入我掌心。我打开一看,是一只通身翠绿的玉蝉。是当年我从父皇身上赖来的,玩了几天腻了,转手送了给太傅。
我讶然,“你竟还留着?我都快不记得了。”
简拾遗勉强笑了一笑,在风里再看我一眼,“你自然是不知道。”
我却觉他今日的话都有些隐晦难懂,不解地看着他。他眼波闪动,许久错开视线,“有一种蝉,在地下蛰伏十七年,十七年沉默,十七年等待,然而当它破土而出,重见天日时,生命的轮回便也接近了尾声。这种十七年蝉,你说是可悲还是可怜,亦或可笑?”
我听得怔住,再回过神来时,简拾遗已离去了。我追下城楼,侍从道简相已先行回城了。我有些神思恍惚,随手抓住一位大人,问他:“你听说过十七年蝉没有?”
礼部侍郎惶恐道:“殿下恕罪,微臣愚钝,微臣回去查一查资料。”
一旁的翰林院大学士捋着胡须沉吟道:“臣听说过,十七年蝉乃是寿命最长的一类蝉,也叫轮回蝉,须得忍受十七年的煎熬才可破土而出,不过当它展翅之日,也就是死亡之时,实在是个悲剧啊。”
我握紧了手里的玉蝉,心中却是空空落落。
※
第二日上朝,因简拾遗告了假,朝议无人总结要点以及表明态度,于是群臣热火朝天一团乱地议论前线军情。耳边嗡嗡声环绕,我由烦躁到适应到完全将之视为背景音,托腮陷入了禅定状态。
“公主?公主?”一旁的小太监将我扯醒,示意御阶下。
“啊——”我稳了稳身形,看向朝堂,见大理寺卿专注地望着我,忙脱口道,“漆雕大人说得极是。”
三朝元老大理寺卿漆雕白笑容满面,忙跪地叩首,“臣谢殿下成全!”
“成全?”我咳嗽一声,小声问身边太监,“他刚说了什么?”
小太监回道:“漆雕大人说简相病了,请了好几名大夫都说难治,漆雕大人家的千金主动请缨,要嫁去相府为简相冲喜——”
我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章地来,一会儿送上第二更,晚上再来第三更,还是很霸气侧漏的有木有,表~表扔砖头~~~
芙蓉帐暖度春宵(三)
朝议在我的跌倒声中戛然而止,见无法收场,本宫只好装晕倒。
“大长公主为国事操劳过度,不慎晕倒,各位大人有事明日再议,退朝!”
本宫被转移到后殿,随即太医院一众医官背着药箱鱼贯而入,按顺序一个个来给本宫悬丝诊脉,再分别将自己所诊的结果写到纸上,最后核对,若不统一,便要互相争论谁的正确。这番辩论,由胜者决定本宫的病因。
“下官以为,公主乃是感染了风寒,需按伤寒论下药。”
“下官以为,公主乃是过于操劳,劳累致使晕倒,需按休养食疗下药。”
“下官以为,公主乃是□过度导致晕倒,需按补肾之法下药。”
……
一片寂静,众医官看向第三位发言的御医,不言而喻不约而同将自己所写的诊断结果及方子撕毁。
于是本宫的病因出来了,房事过度。
太医院最高长官太医院提点亲自熬好了药,毕恭毕敬端了来,当着我的面试了药后,再将药碗送到随侍宦官手里。我只闻了一闻便双泪直下,“本宫可以不喝么?”
太医院提点面容肃穆,毕恭毕敬道:“公主纵情亏损身体,须得猛药补一补,一日早中晚三次,微臣会亲自为公主送上,并亲眼见公主服下,才好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黎民。”
在提点大人肃然的注视中,本宫灌下了一碗良药。最后又被告诫了一番房事需节制后,提点大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我奔到御花园狂吐了一阵。
眼前金星乱冒,腰也直不起来,吐得人浑身无力,脚步虚浮,天地旋转。即将跌倒时,一只手稳稳将我一扶。顺着倒入来人怀中,一阵熟悉而又迷醉人心的熏香将我萦绕。我抓着他手臂,勉强站稳了,“哪个宫里的太监,本宫有赏。”
“公主赏迦南什么?”清泠而直透人心的嗓音含着笑意,响在耳边。
我浑身一震,忙推开他,连退数步。
御花园清幽沉寂,了无人声,左右不见一个宫人身影。古树参天,花影憧憧,唯一的路口站着神秘的迦南。
“公主为何躲着我?”他浅笑吟吟,一步步往我跟前走来。
这嗓音,这语调,就如同前夜梦里的情景。我止不住地想入非非,脸上也烫起来,但又立即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沉声对他道:“站住!”
他停下来,不再靠近,忽然低低叹了一声,“人人心中都有障,可轻易被人言所惑,旁人说我是妖,你心中便生了我为妖不可近的障。公主,公卿白骨,红粉骷髅,你若能看清,又何惧我这个障?”
我刻意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为他话中的佛意禅念动容,恍惚似觉得面前所站并非妖惑之人,更不是凡夫俗子,而是一尊佛,“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接近陵儿是为的什么?你若敢惑乱天子,本宫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魔是佛,必将你凌迟!”
他在透过参天古木繁密枝叶的浮光下融融一笑,笑靥盛着光芒,竟真如佛身金光照耀十方世界三千红尘,“你杀不了我的。你舍不得。你是不是梦见过我,所以不敢看我的眼睛?”
脑中又回想起那一夜的梦,不由气急败坏,“放肆!住口!迦南,你真以为本宫杀不了你?再出言不逊,本宫立即唤来御林军!”
他又叹一气,面容莫可奈何,偏这个模样又是动人心魄,美得超凡脱俗,“公主生杀予夺,可能得到乐趣?权倾天下,可能得到欢乐?”
我怔忡间,他一个洒脱的转身,回眸再一笑,“梦里,你没有拒绝,不是么。”说罢,清泠泠一笑,笑声久久徘徊在古木之间,他的身影也渐远渐淡,消失在林荫下。
一阵风吹来,后背一阵凉,才惊觉出了一身汗。这御花园也觉寒气森森,忙快步跑了出去。
※
不想再待在大明宫,当即回了我的公主府。
回府也不得安宁,刚坐下,我的贤侄女便闯了来,面色又忧又喜。
忧的是:“姑姑,听说简相要娶妻冲喜,那大理寺漆雕白的闺女粗鄙得很,侄女以为不太合适,放眼天下,似乎只有侄女跟简相投缘了,姑姑你以为呢?”
我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地饮茶。
喜的是:“姑姑,听说昨夜您已与驸马芙蓉帐暖度春宵,侄女恭喜姑姑贺喜姑姑。这么说,姑姑终于回归正道,不再觊觎拾遗,不再跟侄女抢夫君了。”
我继续饮茶。
洛姜蹭上来,扯着我袖角撒娇,“姑姑,只要您一句话,赐婚侄女和拾遗,那漆雕小姐才会知难而退,让她做不了这第三者!”
我放下茶杯,甩开袖子,晓之以大义,“那大理寺卿漆雕白乃是三朝元老,是你皇爷爷那一朝的重臣,更是当年顾太傅的至交好友。虽说这几十年他也一直坐镇大理寺,朝中不曾提拔于他,却是因放眼朝堂再没有比他更适合这大理寺卿的官员了。因此,他虽只是三品,在朝中地位却同护国公谢太师一般,连你死去的父皇跟本宫都要敬他三分。他要与简拾遗结亲,那不是高攀,是恩宠。”
洛姜听得一愣一愣,寻思良久,又拽着我手臂撒泼,“说这么多,姑姑是说,姜儿还不如那漆雕小姐有地位,还不如她有资格嫁给拾遗?”
“唔,你如今总结中心的水准大有提高,姑姑甚感欣慰。”
洛姜彻底撒泼,抬袖子抹泪,“父皇,你怎么走得这样早,可怜我无父无母,没爹疼没娘爱的,如今连终身大事都没人管,好不容易看中的夫君还被人黑被人抢,我这个可怜的孤儿啊——”
我招架不住,只得哄一哄,“姑姑拉扯你长大……咳……姑姑陪你长大容易么?姑姑疼你都要疼到化了,恨不得给你弄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夫君,怎么会黑了你的驸马抢了你的郎君。哎,我也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的,千辛万苦才搞来一个驸马,千难万险才入了洞房,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谁有我惨——”
“我不管!”洛姜梨花带雨,翘着可挂油瓶的嘴,“别说是漆雕小姐了,就是三朝元老漆雕白要嫁给简拾遗,我都敢把他踢得八丈远!冲喜,那也得本公主去!”
宣誓完后,霸气无敌的长公主抹完泪,扬长而去。
外面的硝烟还未散,内部的硝烟已开始弥漫。冲喜?要不是看在漆雕白三朝老臣的份上,本宫非流放他八百里不可!也不知道简拾遗是什么态度。他若点了头,本宫也只得为他主婚。他年纪不小,这时候成亲是万没有阻拦的道理,本宫身为人主,也该恭贺一番。
“砰”的一声,我拂落了桌上茶杯。
刚迈进门口的一人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茶杯碎片茶叶碎末,站到一边,“公主,简相也不知生的什么病,我身为神医,义不容辞当去看一看,您以为呢?”
我拂去袖口茶渍,“为体恤国相,本宫也当去看一看。”
※
本宫带着神医轻衣便装前往相府探望据说卧病在床的宰相。
既然是私自探望,自然是叫相府的仆人们不得声张。相府管家见到我,胡须跟着面皮颤抖,一脸祸不单行今日行的如丧考妣神态,跪地接驾:“草民恭迎大长公主!”
“听说简相病了,本宫特来瞧瞧,不要兴师动众。”我一团和气道。
管家不停拿袖子擦汗,嘴角抽动,“草民跪求公主,让草民去跟老爷禀报一声。”
“我只瞧一瞧他而已,你不要太过惶恐。”我愈发和气。
见我要往内院走,管家几乎要扑过来,结结巴巴道:“公主切勿动动动怒,相爷真是病病病得不轻……”
怎么本宫每次来,他们都跟见到灾星似的。管家豁出命去,张口便要向内院喊话,我眼疾手快,指挥高唐捂住他的嘴。高神医万般纠结,终是不敢违抗,拿自己的洁白玉手捂住了老头子的嘴。
再不迟疑,我快步赶往内院。简拾遗卧房所在,我何止是有印象,简直是记忆深刻。当初枕头上那根头发的问题,我至今不曾追问,实在是寻不到开口的契机,如今虽更没有质问的立场,但心中终究有点不甘。管家又如此拦路,实在蹊跷。
诚然偷听别人墙角,尤其是偷听孤男寡女独处房中的墙角,是件亏损德行的事。本宫一向不屑于蹲墙角。正要效仿上回一脚踹开房门,听得屋内简拾遗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我收了腿,闪身站到了窗边。
“我爹爹的意思呢,简相是国之栋梁,栋梁有恙,国将危矣。我娘亲的意思呢,民间有个冲喜的方子可治百病。妙妙的意思呢,此生非王侯将相不嫁,要嫁就要嫁比我爹爹还厉害的人,当然也要比我娘亲厉害。她嫁了个三品夫婿,妙妙嫁个二品宰辅,以后她就不会骂我只会吃饭了。”一口气说了这些后,那个什么喵喵姑娘又立即道,“小时候我爹带我参加宫廷御园酒宴时,我就见过简相了。那时我到假山后面玩,听见有人说话,什么海什么水什么虫虫,就趴在那里看了看,那是、那是人家第一次见到翩翩少年的简相啦。”
简拾遗咳嗽一阵,歇了半晌,“妙妙姑娘,算上今日,你与我也就见了两面,怎好搭上自己的终身大事。冲喜一事,毫无根据,不过民间以讹传讹罢了。”
“可妙妙是真心喜欢简相的呀!听说大长公主一直图谋对朝中美貌一些的大臣下手,今日朝堂上还因房事过度突然晕倒了,如今她的准驸马又出征了,毫不排除她会对身边人下手!简相,你的人身安危堪忧啊。等妙妙嫁过来后,一定护卫你的清白,不让她得逞!”
“什么?她晕倒?”
“是啊,太医院说她纵欲过度。唔,她也不怕驸马出征,身体不济。啊,简相,你怎么了怎么了?你醒醒,不要吓妙妙!”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问君能有几多愁(一)
我毫不迟疑踹开了房门,冲进去一看,简拾遗气息奄奄躺在榻上,发丝凌乱,面色灰白。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惊慌失措地摇着简拾遗胳膊,大有不把人摇到散架不罢休的气势,再摇一阵,简拾遗非要从榻上摔下来不可。
我几步上前,拉开她手臂,甩到一边,弯身坐到了榻沿,将简拾遗抱得躺好了,拂开他面上垂落的发丝,低声唤着:“拾遗?醒醒!”
“你、你是什么人?”被甩开的少女冲上来,要抢我怀中的人,“你要对简相做什么?你、你叫他拾遗?你好大胆……”
“大胆!”我提高音调,回视她一眼,“去叫院子里的高神医过来,发什么愣,快去!”
妙妙姑娘被我呵得愣住,眨眨眼觉得十分受委屈,大概千金小姐做惯了还不习惯被不相干的人呵斥,不过听见神医二字,再看看简拾遗的情况,还是顾全大局地跑了出去。我心想,还是个不错的丫头,至少比我那贤侄女懂事。
只听她在外头大喊:“快来人!简相晕过去了!有个泼妇要霸占简相,快来人!”
我沉吟着想,大概本宫这辈子就没有看对人的时候,尤其是女人。
不过此际房中暂时无人,我抱着简拾遗,低头瞧着他,心跳忽然就快了几拍。少女时,对他是仰望的,做了监国公主时,对他是远看的,唯有此时可以这么近地抱着他,手背拂在他脸上,这真实的触感真不是做梦。对着他紧抿的唇角,我迟疑半晌再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地低下头。
“公主,我来了!”门口脚步声响,高神医火急火燎奔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听说简相……呃……公主您继续……我我我立即消失……”
“咳,回来!”我放开简拾遗,起身让到一边,“赶紧给简相看病,治不好简相,你提头来见。”
高唐惆怅地望着我,“公主,我不会说出去的,您就高抬贵手不要杀人灭口了吧?”
“说出去半个字,你提头来见。治不好简相,你也提头来见。”甩下这句话,本宫从容地走出了房间。
妙妙姑娘正要偕同相府管家进屋,我在门口一拦,“神医正在替简相看病,谁也不要打扰。”
“就是她!”妙妙一手指我,忙着向管家告状,“她要霸占简相,还直呼简相之名……”
“漆雕小姐……”管家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袖子堵住了妙妙的快嘴。
“放开她,让她说。”我对管家摆摆手。
漆雕妙妙挣脱开来,吐了吐嘴里的袖子味,接着刚才的话道:“本小姐立即马上就要嫁来相府做相国夫人了,谁也别想从本小姐手里抢走夫君!那些妄图做姬做妾做第三者的,都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然叫我爹爹将狐狸精都抓进大理寺去!”
我牙齿酸了酸,笑睥向她,“漆雕妙妙小姐,做不做得来这相国夫人,还两说呢。你这夫君也叫得忒早了些吧?”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莫非你刻意打听了未来相国夫人的闺名?你不会也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吧?你、你要是给我扎小人儿,我家爹爹不会放过你的!”漆雕妙妙眼里闪过畏惧的光,不过很快又坚定下来,一脸毅然,“告诉你,本小姐同简相的亲事,是得了当朝大长公主允许的,你个狐狸精休想拆散我们有情人!”
我看了眼旁边急得揪肉的管家,笑谓漆雕家的小姐:“你可知道除了你漆雕妙妙,还有一人也得了当朝大长公主允许,可参与候选相国夫人?”
“是谁?”漆雕妙妙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襄城长公主。”我眼睛一弯,笑得云淡风轻。
“原来是她——”漆雕妙妙捏起一只拳头,眼里掠过坚毅的光芒,“小时候在御宴上我跟她打过一架,不分胜负。原来是宿敌。这回,我与她定要分出个高下!”
我在一旁微笑。相府管家以一种莫可言明的目光望着我。
就在我们各怀心事各谋盘算时,房门开了,高唐忧伤沉痛地走了出来。这副面容给人一种极大的不祥之感。我捏着汗津津的手心,等他开口。
“简相,哎……”高神医摇头。
漆雕妙妙立时噙了满眼的泪,“简相他……他不行了么……”
我横她一眼,“住嘴!”再横高唐一眼,“再说半截话没个下文,我让你名符其实做个太监!”
高神医抖了一抖,马上捋顺了舌头,“简相之病乃是宿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郁症,平日里并不发作,只有当受了严重刺激才会引发,然而一旦引发,却极难根治。医书载,夫郁者,结聚而不得发越也,当升者不得升,当降者不得降,当变化者不得变化也,此为传化失常,六郁之病见矣。血气冲和,百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
我拧眉,“简而言之,该如何治?”
高神医踌躇思量,“说到底,郁症乃是心病引发,气血不畅郁结于心所致,若有一些喜乐之事,兴许就能气血冲和,不再气郁于胸。”
“你的意思是?”
“本神医以为,民间冲喜之说是有一定根据的,不妨给简相试一试这古老又实用的妙方。”
我沉默许久,方道:“若是没用,高唐,我非阉了你做几辈子的太监不可!”
高唐腿脚一颤,悲叹着作了一首打油诗:“古有华佗殒命,今有高唐落难。岂独红颜遭天妒,自古神医多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