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的匕首对着上官那颜心口刺下,细语:“得到天下!”

上官那颜猝然闭目,就要命绝此地了么,不禁流泪喊道:“师父——”

一阵怒风卷来,“砰”地掷飞了善舞,匕首也“铿”地飞刺入寒玉石床,入石三分!

上官那颜突然睁眼,见俞怀风一袭白袍灌满清风,当真就在眼前,不由惊喜交加,一步三跌,奔入他怀里,眼泪决堤,“师父师父!”

俞怀风将她抱入怀里,拍了拍她后背。

被摔到远处的善舞从地上爬起,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狠狠盯着搂抱着上官那颜的俞怀风,“好大的胆子,本宫你也敢打!”

俞怀风脸色极为阴沉,“我若来迟一步,你便要杀人不成?”

“本宫杀了她,你待怎样?”善舞仰头与他对视。

俞怀风素来淑清的眼此时突化为寒冰利刃,凝眸而立,他不再是风轻云淡的乐师,而是万不可侵犯的天神!善舞不禁心中一寒,再不敢多言。

甬道外走来一人,“善舞不得无礼!”正是寒筠。

善舞顿时撇嘴,痛哭失声,“父皇,有人欺负儿臣!”

“好了,别闹了,这里寒气侵人,快上去!”寒筠走过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父皇,俞怀风他打了儿臣!”善舞不依不饶,扯着寒筠胳膊。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拿着匕首对着上官小姐又是做什么?”寒筠脸色一沉,训道。

善舞一咬牙,顿足,“就算是儿臣错了,他一介卑贱乐师,便能打大宸公主了么?”

“啪”的一声,寒筠一掌扇到她脸上,斥道:“放肆!”

善舞几乎将牙咬碎,眼泪无声流淌到脸上,却是火辣辣地疼。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还是止不住泪流。

寒筠又心软下来,牵起她的手,却被善舞狠狠甩开。

“母妃死得早,善舞便无人疼无人爱!”她一面大哭,一面跑了出去。

寒筠重重叹气。

上官那颜在俞怀风怀里终于稳定了受惊的情绪,不由抚了抚被她眼泪弄湿的衣襟,“师父,你怎么来了?”

俞怀风看着她没有说话。他若当真来迟一步,一切又将怎样?从来无所畏惧的心,此时竟被什么提了起来,落不到实处。

“怀风,观音在哪里?”寒筠的问话,将俞怀风从一种近似恍惚的情绪中拉离。

上官那颜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宫廷里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妙,便道:“师父,我先回去了。”

俞怀风一把拉住她,不解释,只回答寒筠:“陛下这边来。”

上官那颜便极不情愿地被师父拉着,又将去了解一件宫廷秘闻。

一处机关被扳动,密室中央的寒玉石床轰隆隆转开,露出地上一处开阔的洞穴。东宫卫士只寻到第一层密室,却未曾找到这第二层密室所在。

俞怀风带着惊讶之极的上官那颜一起率先进入这洞穴,寒筠随后。没多久,又一条甬道延伸在眼前,甬道尽头又是一方密室。

寒筠走在前方,眼神熠熠,几乎箭步如飞。他在密室门前忽然顿住,手抚洞门,心中起伏难定,“他、就在里面么?”

俞怀风点头。

上官那颜第一次见到寒筠举止如此不似一个帝王,不由纳罕。寒筠急切想见到塞北观音?莫非寒筠也……

上官那颜吃惊不小,重新审视面前的一国之君,妄图从他一举一动看出些端倪。然而,端倪还未瞧出,就发现俞怀风转头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上官那颜忙收起自己探寻正史野史之外秘闻的奇特趣味,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以示自己的清白。

俞怀风抬手一指石门旁的角落,淡淡吩咐:“去那里站着,不要走太远,有事叫我。”

上官那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步步挪到角落里,贴着墙站得直直的。

俞怀风看了看,似乎满意了,这才按下石门机关,与寒筠二人走了进去。许久,石门并未合上,贴着墙的上官那颜双眸忽然闪亮,便顺着背靠的墙壁一寸寸挪动,终于蹭到了门口。

她停了一会儿,聆听里面的动静,终于忍不住探出脑袋偷窥。

这一层密室不算大,长明灯只亮起了三盏,内里简陋,最突出的便是一张同样简陋的石床,然而,石床上没有人。寒筠呆立在床前,望着墙壁上蘸血写就的“一念空时万境空”的句子,险些站立不稳。

“阿音!你真不愿见我了?”他扶着石床缓缓跪下,语声悲戚,眸中带泪,“一念三千!此身诚然是一微尘,可不见了阿音,我连微尘都不是……十年心事十年灯,阿音,你又怎知我是如何过得这十年……”

一滴泪砸入尘埃中,寒筠跪在冰冷的地上,容颜哀戚。一别十年,他何曾忘怀!当年还是储君的他,于大明宫太液池畔初见倾城一笑,便沉沦了此生。

先帝驾崩,他君临天下,终于等来那池畔的容颜。多少个日夜的缱绻,他愿倾尽一生,看这一世的妖娆。

相伴总是短暂,天下不允如此迷乱宫廷的男子存在,皇祖母生生将二人分离,用所谓的九霄天火烧死他倾心一世的人。

妖娆尽,他也曾寻死觅活,终被皇祖母龙仗打醒:你是一国之君!

他是国君,于是他做着国君该做的一切,怀天下,宠后妃,独独不再提观音。

但倾他一世情的观音就在这皇宫里,十年,不见他!

蓦地,寒筠一口血喷出,溅上石床,赫然如一朵妖艳的祭花。

“陛下!”俞怀风随即上前,将他扶住,把住他脉门,为他度真气,“陛下看开些,相见与否有何重要。他留下此话,就是想陛下能够放下!”

寒筠衣襟血泪混杂,身体虚弱不堪,三十来岁的面容此时顿显老态,眼角细纹密密延开。龙体倾倒,他已陷入昏迷,却一手紧紧扣在俞怀风肩上,含混喊着“阿音”。

上官那颜在门后见到这一幕,早吓傻了,待俞怀风叫她,她才猛地醒过来,疾步冲了过去。见到寒筠身上一堆血迹,她惊得差点大叫,“圣上驾崩了!”

“闭嘴!”俞怀风甩了她一眼。

“师、师父……怎么办?我们犯了弑君死罪了!”

“没你什么事,顶多为师去陪葬!”俞怀风不想她再一惊一乍,打算用这一句稍作安抚。

谁知,上官那颜却扑通跪到脚边,一瞬间便泪如雨下,哽咽不已,“师……师父,要死……一起……死!”

见她要嚎啕大哭,俞怀风简直哭笑不得,正要解释,她已扑过来抱着他的腰。俞怀风本扶着寒筠,此时被上官那颜一冲撞,顿时失衡,眼瞧着寒筠从他手里脱离,而他受惊吓的徒弟则扑到他身上,将他撞倒到石床上……

第27章 相依相偎

俞怀风身不由己倒向一边,上官那颜更是控制不住力道,扑向他身上后,随他一起歪向石床。由于担心她磕到,俞怀风在她腰上一拍,使她避开了冰冷的石头,然而却不偏不倚向他扑来。

上官那颜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自己朝师父身上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呼都咽进了肚子里。离俞怀风越来越近,她脑子里竟不由自主闪过种种令人脸红耳赤的画面。

情况甚是不妙!俞怀风瞬间抬手,想将她一掌打出去。可若贸然如此,不知是否会伤到她。正犹豫之间,上官那颜已重重砸到他身上,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上官那颜在最后的关头意识到了不妙!若是今日冒犯了师父,他会不会厌弃她,甚至杀了她?

她最后的目光落到俞怀风的薄唇上,心想坏了坏了,不由在心底呐喊:师父!我不是有意要亲你的!

当下便紧紧闭着嘴,抿着唇。一阵檀香将她萦绕,她趴到俞怀风身上,脑袋重重冲下,她极力偏过头,最后,终于还是没有避开……

她紧抿的唇擦着俞怀风唇线而过。俞怀风也不再顾她是否会磕着,抬袖将她一拂。上官那颜从他身上滚落,砸向石床,她一时惊惧,胡乱挣扎,扬手不知碰到了什么,只听轰的一声响,石床蓦地翻转,她只觉后背一空,人便往虚空中落去。

她惊呼一声,探手一把扯住了俞怀风腰带。变故陡生,俞怀风正要跃身而起带上官那颜离开,却觉腰上一紧,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拉得下沉。

最后,师徒二人一起坠向了虚洞。

上官那颜惊得面容失色,手上发软,渐渐拉不住他。俞怀风一手拉向她手腕,将她扯到身边后,另一手托起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上官那颜这才稍稍安定,虽然有俞怀风陪着她坠落,她还是反抓着他的手不放。

二人衣袂在下坠过程中被掀得猎猎作响,上官那颜见俞怀风就在侧上方,看他衣袂如飞,她眼神突然就直了,再挪不开分毫。

下坠的过程不再可怕,甚至还有几分奇特的感受,撩得她心中一痒。

桃花纷飞的美梦很快破灭。即将到底,俞怀风将她往上一拉,与她稍稍调换了个位置,由他率先坠于地上,再拂去上官那颜身上的力道,稍作缓冲后落到他身边。

然而下一刻,气氛又凝固了。二人竟落到了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四面都是坚固的石墙,不见出路。上官那颜躺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的檀香气,突然就不由自主回味了方才与他嘴唇相碰的一瞬,如蜻蜓点水,却在她心底拨响了一个柔软的音符。

她不知这是何种感觉,想要探寻,却又不敢。微光中,俞怀风见她脸颊红润,低眸不知在想什么,当下便觉应将她导入正途,遂语声一清:“那颜,静心凝虑,不得胡思乱想!”

上官那颜神情一震,遂赶紧收心,再不敢走神想入非非。莫非自己的想法被他得知了?她羞愧不迭,“是,师父!”

意识到躺在他身边不妥,上官那颜攀着石墙爬起,还未站稳,就觉脚下所立之地一斜,她身体晃动,不知要倒向哪里。俞怀风将她接住,二人再度倒在地上,此时却不再是平地。底端忽然开启了一方狭长的豁口,倾斜的角度将二人抛了出去。

上官那颜惊魂甫定,紧紧依在俞怀风身侧,只觉天旋地转,一阵翻滚,她抱着俞怀风从那逼仄之地沿着狭长的豁口滚到了一间开阔的密室。

外力难阻,俞怀风亦无法抑制,与上官那颜一起滚到了密室中央才停住,二人衣袂都卷到了一处。上官那颜头晕眼花,躺在他身下不知天地。

俞怀风一手撑在地上,才避免压到她。上官那颜被折腾得够呛,发髻凌乱,眼眸不展。俞怀风一手将她抱起,抬袖擦去她脸上的尘土,唤道:“那颜!”

她缓缓睁开眼眸,眼神许久才聚到一处,抬手抚额,蹙眉道:“师父,我好晕!”

俞怀风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歇息,他则打量这间构造奇特只亮起一盏长明灯的密室。

太液池下地道连绵,结构庞杂,若没有地图,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握。

他闭目凝神,思索这里可能的构造。

上官那颜头晕了一阵,渐渐恢复过来,只觉骨头要散架了,只能虚弱地扭过头,见俞怀风闭目不言,便有气无力道:“师父,你受伤了么?”

俞怀风睁开眼,“我没事,你怎样?”

“我也没事。”上官那颜虚弱不堪道。

俞怀风看她许久,叹道:“害你受累了。”

“是我连累了师父。”她轻声道,缓缓靠向他胸前,沉沉睡去。

俞怀风还想在室内四处走走,但见她依偎着他,便暂时放弃了寻找出口的打算。她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边,衬得室内宁静之极,这世界便似乎都远离了,外间的帝王与宫廷都那么遥远。

她如此安心地入睡,他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睡颜上。

皇宫之内有谁敢如此安心么?是她对他的信任,还是她心中城府不够?

这个少女自入仙韶院起,他便尝试看透她,然而,时而觉得她一派天真,时而觉得她暗藏城府。将她收至身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似乎有些看透。她自知在宫廷内不可无城府,但更多时候却掩不住自身流露出的纯真。

起初他只是旁观她的种种,看她如何应对宫廷人与事。以她十六岁的年纪,故作成熟中还是透着稚气,他便想教她更多。然而,时而他也会矛盾。到底该如何去教她?让她心无旁骛学音律,还是让她熟谙宫廷人事?

他尚未找到答案。

从何时起,他似乎不再是纯粹旁观,竟真拿她当弟子看了!

“师父。”上官那颜在梦里喃喃:“师父是不是要我的血?”

俞怀风眼波忽然震动,目光又聚到她脸上。少女如雪的面容,天真中带着隐忍,樱唇微启:“师父是因为观音血,才收我为徒的吧?

“是。”他索性承认了,凝眸于她,“你可后悔卷入这场劫难?”

上官那颜紧闭着眼眸,于梦里自顾自地言语:“师父,我要成为冠绝天下的乐师……”

俞怀风目光凝在虚空中,许久才应道:“我答应你,让你登上宫廷最高处,你会取代为师。后世不会为我留名,却会为你铭刻。”

他目中仿佛穿透沧海,望尽桑田。

浮生一场,再多的溢美于他也不过是一场背负。

※ ※ ※

一觉醒来,上官那颜精神恢复了些,但在师父温暖的怀里不想动,只微微侧头,看向他。俞怀风似乎也在小憩,闭目宁静,有如磐石,有如松木。上官那颜悄悄打量他,看他如墨的鬓发,轩长的眉,挺毅的鼻梁,淡红的唇,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如一幅百看不厌的山水图,韵味缥缈。只需那明眸半开,便是神来之韵,说不尽的生动,道不完的风华。

师父生得真是好看啊!上官那颜悄悄擦了擦口水,继续仰望品味。俞怀风皮肤也是很好的,眼角看不到一丝细纹,容颜透着成熟,却不见沧桑。

上官那颜屏住呼吸,暗自凑上前去。

在离他面部一寸的距离时,他蓦地睁开眼看着她。

四目相对,无比沉寂。

“师父脸上有灰尘。”上官那颜强压着砰砰的心跳,拿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而后低头不敢看他。

“你休息好了?”

“好了。”

俞怀风离她起身,开始在石壁上寻找机关。由于他们坠落的虚洞难再上去,俞怀风认为必定还有出口。上官那颜也过去帮忙,这里敲敲那里叩叩。半柱香时间过去,每一寸墙壁几乎都被探试过,还是不见有动静。

“师父,我们出不去了!”上官那颜靠在墙壁上,十分沮丧。

俞怀风在室内踱步,思索外间几层密室的结构与机关布置。

上官那颜眼睛随他转来转去,“陛下还在上面,要是被太子发现,会不会认为我们畏罪潜逃了?”

俞怀风在心内打腹稿,暗记堪舆术数。

上官那颜思来想去,“陛下已驾崩,我们是应该伏法还是潜逃?”

俞怀风心中忽然一动,停下了脚步。

上官那颜耷拉下脑袋,悲伤感怀:“我还没当上宫廷首席乐师,还没嫁人,就要命赴黄泉了!”

俞怀风负手看她,“方才你不是言语无畏,说要死一起死么?”

“此一时彼一时!”她拖长语调深深叹息,叹了许久,忽然抬头,望着他喜道:“师父言语轻松,莫不是想出办法了?”

俞怀风走到西面墙壁上,抬手取下这室内唯一的一盏长明灯。霎时,对面墙壁上便凹陷出一方窄门。上官那颜惊喜地蹦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仰慕地望着他:“哇!师父好厉害!”

俞怀风一手提灯,一手敲到她头上,“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

“彼时徒儿受到惊吓,唯一的倚靠便是师父,师父若死,徒儿必追随!”上官那颜的伶牙俐齿又开始发挥,“此时见师父风华无双,被徒儿连累到如此地步,徒儿实不忍心师父命绝于此!”

他终忍不住莞尔,迈步走向洞开的一面墙壁。

上官那颜实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就殒命于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一时感怀,道出了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好在她一番话哄得他开心,不去计较,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她拉着他手臂一起走向出口,忍不住问:“师父怎么知道机关在灯上?”

“若有一盏明灯为你燃起,便是为你留了生路。”他缓缓道:“那颜,这便是指路明灯的作用。”

上官那颜“哦”了一声,当时并未深想。

俞怀风的这番话,直到日后,她才回味过来。

第28章 诗道寂寥

潮湿的地道内,灯影投下,照得俞怀风衣摆一片雪白,他步履坚定从容,向着从未走过的暗道前行。上官那颜慢他半步,有些胆怯,前方无尽的黑暗,若不是有师父在旁,她兴许会压抑得崩溃至死。

地道也有尽头,当无路可循时,上官那颜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他,“完了,没路了!”

俞怀风举起手里的灯,照着头顶的方向。上官那颜见上面四四方方的轮廓痕迹,不由喜道:“出口在上面!”

然而,突然一个嘤嘤的声音传来,吓了她一跳。再一听,似乎有人在哭泣。“父皇不疼我!他打我了!”

上官那颜脸色一变,“是善舞!”俞怀风没有说话。

声音从上方继续传来。“殿下,父女闹别扭在平常人家也是常有的!”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上官那颜一时想不起来,但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

“父皇帮着外人,也不帮我!”善舞哽咽着。

“大司乐又不是寻常人,陛下难道会在你面前责他的不是么?”醇厚的男声在一旁抚慰。

“他再如何了不得,也是我大宸的臣子,凭什么这么嚣张!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臣素闻大司乐自视清高,不与官宦往来,皇子公主在他眼里也无甚特别。臣只奇怪,他眼里究竟有什么!”

“谁知道他在宫里,所求究竟是什么!”善舞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从前他在本宫面前还敬本宫一二,可、可自从本宫打伤上官那颜后,他便不假辞色,对本宫总是冷冰冰的。”

“上官那颜?”

“就是他的宝贝徒弟!”

听到这里,上官那颜心里腾起一阵暖意,果然如此么?不过,她还不敢将这句话当真。俞怀风对善舞冷淡,只怕是善舞行为过于放肆所致。

她伸长了耳朵,继续偷听。然而,一阵窸窣的响声后,就听见善舞似叹似吟的声音,“将军,……你会疼本宫么?”

“臣愿赴汤蹈火,为殿下!”那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伴以重重的喘息。

又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什么的撞击声。奇妙的少女低吟断断续续,似乎是善舞压抑不住喉咙里的音符,细腻绵长,起起伏伏。

上官那颜瞪大了眼,莫非、难道……

上面男女的情话陆续传下,上官那颜耳根渐热,这是到了善舞的寝宫么?还怎么出去?她抬眼去看旁边的师父。

俞怀风面容清冷,淡淡看她一眼,低声:“捂上耳朵!”

她立即抬手堵住了两只耳朵,再听不见那些不堪的言语与声音。如今只有两只眼睛可用,她也只有拿眼睛去看俞怀风。但见他眉毛都不动一根,也不见他捂耳朵。

上官那颜捂得手都发酸,不自觉松了松,更奇怪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这是善舞的声音么?似哭似笑,似吟似唱。

她心里一惊,脱口道:“师父,善舞怎么了?是不是将军在欺负她?我们要不要去救她?”

俞怀风也不答话,抬指在她耳下的某个穴位一按,突然间,她便什么也听不见,四周只剩死一般的寂静。上官那颜惊恐了一下,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师父关了她的听觉。

俞怀风拉着她往回走了一段,找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他把手中的灯搁到石上,再从袖中取出了一卷书,摊开在这简陋的勉强可称作石桌的地方。上官那颜瞄了一眼,是卷《乐议》,顿时来了精神,与他一同看起来。

她胳膊肘支在石桌上,两手托着脑袋,在灯下细细品读。俞怀风背手站在她身边,他看书极快,随意扫一眼便得等她看良久才能翻页。上官那颜看得细致,不明白的地方会反复多看几次。俞怀风根据她的速度,便知哪些地方于她而言简单,哪些地方复杂。

不甚明了的地方,她并没有当下便向他询问,而是坚持着看完。掩卷时,初时不懂的地方,有些会突然明白,但有些还是不太清楚。她转看向他。

俞怀风在她耳后重又揉了揉,这个世界的声音便重新回到她耳中。她适应了一下,拿起书哗啦啦翻到不懂的部分,向他请教。

俞怀风一一给她解答。若是三言两语仍不能解她困惑,便旁征博引,发散式地启导。

待困惑一一解除后,上官那颜嘴角露出笑靥,满足地点了点头。

俞怀风展袖收起书卷和灯。 上官那颜看着他,突然笑道:“一卷乐议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

他动作忽地一滞,转眸看她,“不得胡乱吟诗!”

“师父接几句呗!”上官那颜扯着他袖子,近似撒娇。

他提灯,目光扫过墙上的暗影,深厚而有磁性的嗓音穿入她耳中,“百年孤影百年魂,芭蕉叶上听秋声。”

上官那颜忽然就怔住,牵着他衣袖的手顿在了空中。

她分明瞧见他眼里一掠而过的低沉灰影,心里突然就难过起来。

“走吧。”他转身。

长明灯将他身影拉得很长,却忽然单薄起来,看起来是那么寂寥。

他是因什么而寂寞呢?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还是看透了生涯?

上官那颜看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失神了一阵,随即回神,跟了过去。

走在他身边,她总是不由自主伸出手,默默牵着他衣角。初入仙韶院,对他尚存芥蒂,但在他身边呆得久了,渐渐她便总想依靠着他,他走向任何方向,她都想跟上去。

他的仙风道骨,他的风轻云淡,都是她所企慕的。跟在他身边,就能沾染一些超凡之气。但她从未发觉,他眼里掩盖的寂寥之意。

“芭蕉叶上听秋声。”她在心里回味了一下,眼角便有些酸涩。如此空寂无慰的句子,竟是这帝国首席乐师的心绪写照?

作为他的弟子,她绝不会让这旷世奇才在寂寥中沦陷!

师父,我一定不让你寂寞!

她默然不语地在后面,静静看着他。

※ ※ ※

卓然走后,寝殿里只剩善舞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发呆。忽然一声轰响,床侧屏风歪向一边。地底钻出两个人来。

善舞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俞怀风师徒。

俞怀风掸了掸衣上的灰尘,上官那颜理了理裙摆。

“你们——”善舞还在讶异中。

“殿下小心着凉!”上官那颜看到她半裸在外的肌肤,好心提醒。

“打扰了。”俞怀风淡然一语,领着徒弟转身便走,“告辞。”

两人施施然走出寝殿。

许久,殿内传出善舞声嘶力竭的咆哮:“来人——”

※ ※ ※

重新寻到寒筠时,俞怀风与上官那颜都愕然。

皇帝身上的血渍竟已被清除,面色也红润了些,脉象也正常了。虽然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有人来过。”上官那颜下结论。

俞怀风松开把脉的手,一番探试后,觉察寒筠体内新渡的真气极为熟悉。他垂眸,“观音来过。”

上官那颜惊悚地四下看了看,往他身边挪了挪,“他、他可以自由来去?师父,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关着他?”

“无人能限制他,我不过是为他提供栖身之所。”俞怀风扶起寒筠,“他与我恩怨,一言难尽。”

“师父也有恩怨?”上官那颜诧异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