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你作为使节上边疆,必是险境重重,我也不能时时护你周全。”他又闭上眼,“给你的这部分内力是神机谷心法修得,与你昆仑派心法迥异,如何融会,不使之冲突,你自己琢磨。”
我几乎又要跳起来,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万一,二者逆冲……
不等我跳起来,晏濯香身体一歪,躺到了床榻上,后颈枕上了我的金丝枕。
我又吓得快跳起来,立即扑过去,一手撑在他头边,一手轻轻拍他脸颊,“这就晕过去了?”
拍了几下,脸颊主人的眉头蹙了蹙,眼皮稍稍掀起,薄唇吐出两个字:“累了。”说完又闭眼,呼吸清浅均匀,这么快就入睡了!
我蹲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摸了一会儿脉,确定真是睡过去不是晕过去。瞧了许久,神机谷少主的睡颜只怕不常见,不好好看看也是浪费。这副皮囊生得的确好,想当初我二师兄臭美的时候总问我,“师妹你瞧我跟那神机谷少主比起来有几分像?”二师兄问的不是谁更美,而是有几分像。彼时我嗑着瓜子随口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什么少主。”
他们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我是见过他的。
熟睡的探花郎翻了个身,一手按住了我的手,嘴边念出了两个字,听不真切。
三日后,我被特封为使节,领着一队人马以及大殷三位使节进行友好回访,天知道是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骑上马,我一步三回头。
老狐狸在冠盖下望着我,晏濯香在城门下目送我,谢沉砚在朱雀道旁似有千言万语。
道旁百姓,头一回没以鄙夷的眼神对我进行围观。
目光落到人群中,似要捕捉到一处视线,定睛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心头不由浮起一丝怅然……
五年前,头榜状元及第,红袍白马游长安。
五年后,中书宰辅新任,紫袍红马出长安。
为了护住这里长久的安宁,我以宰相之身作饵,远赴敌国,同虎狼周旋。
也是件很值得吹嘘的事情呢。
只不过,意料之外总比意料之中的事情多。
长萱密报,日夜监视的梅念远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撕了密信,望着天边的晚霞,本想慨叹一声,却忽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都没更,但是你们要原谅我。。。
74☆两军交战,我为炮灰
这番和谈,本相带了包括殷国使节在内的侍从护卫共三十人,并不如何浩荡,但也颇为豪气地一路北行。走的是官道,沿途有地方官招待歇脚,也有地方美食美酒可品尝,所以这一路行程虽不短,腰腹上却长了两圈肉,颇令人烦忧。
天气渐寒,越往北去,气候越冷,常夜里冻得睡不着觉。我常疑惑当年在冰雪覆盖的昆仑是怎么过的,竟发觉身体渐不如前。若不是有晏濯香渡的一些内力帮助支撑,这一路想必会更加辛苦。
就这么一路顶着严寒,终于即将到达边界未央山。本相的国使队伍决定在离未央山三里外的边塞小客栈暂驻,边地苦寒,客栈简陋,行商寥寥。
将一锭官银搁到了老板手中,老板对国使的殷勤更增加了几分,烧水给众人洗浴,蒸饭给众人果腹。如此歇了一日,整顿队伍。
第二日,殷国的三名使节便要求尽快上路,意思是一鼓作气回国去。我笑眯眯靠在客栈大堂里的太师椅中,一边烤火一边品茶,“勿急,估摸着时日也该到了。”
三人不知我所指,直到五日后,有打探消息的护卫慌张来报:“大人,边线灰尘漫天,蹄声如雷,似是殷国发兵攻来!”
满客栈的人都惊悚地站起了身,争先往外探视。客栈老板更是以迅雷之势招呼老婆小妾孩儿们收拾细软,预备逃难。大殷使节更是脸色煞白,约莫是想着两国交战,使节多半活不成。为首使节抖着腿到我跟前,抹了冷汗道:“顾相,这这这兴许是个误会……”
我从怀里掏出一卷地图,铺到客栈大堂桌上,一手示意护卫拦下准备夺门而出的老板家小,一手安抚使节在旁坐下,我继续坐下烤火。众人见我如此临危不乱,不知我是不怕死还是不晓得事态严重。
一名护卫忧心忡忡道:“大人,大殷发兵,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再不走,只怕……”
我问:“前线滚滚灰尘去的方向是哪边?”
护卫道:“西南。”
我取出袖中折扇,扇骨从地图上大殷发兵路线上滑过,“他们去的是西南方,我们在这右下角,也就是东南边,关我们什么事?”
护卫一脸焦急,“可是大人,大殷无故发兵,无视我们前来和谈的诚意,我们再不走,可就要沦为炮灰了!”
“是不是炮灰,看看才知道。”我继续令护卫出去打探情况,自己则品茶阅地图。
一个时辰后,侍卫飞骑回报:“边防溃散,大殷兵团闯入西南方,被突然出现的大曜兵马截住,两军混战!”
大殷使节在一旁狂抹汗,我看了那领头使节一眼,笑道:“该不是那封密函送回了大殷,大殷便按着那路线南下了吧?”
一名使节暗中咬牙,“原来是你们使诈!密函是你们伪造的,如今诱敌深入意图一网打尽么?”
领头使节冷静下来,肃然道:“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即便我国圣上有这打算,我们丞相也不会如此草率。可知这支兵团共有多少人?何人领军?”
我皱了皱眉,看来大殷的确不是吃素的。为了使战线明朗,我不停派人出去打探情报。
“报——顾相,大殷约有一万兵马,少帅赵常领兵!”
“报——顾相,大曜约有三千兵马!”
大殷使节眉头舒展,无比轻松对我解释道:“顾相,你可知我国赵帅用兵如神谨小慎微的风格?”
我面色沉定,“有所耳闻。”
大殷使节继续舒展,对我分析战场,“三千对一万,依着我们无往不克的赵帅的性格,只怕你们那三千兵马稍后便是炮灰。”
我沉吟,见客栈外有马蹄声,便道:“继续听听战报。”
“报——顾相,曜军战败,现已弃甲逃散!”
我“哦”了一声,低头品茶。
“哈哈哈!”大殷使节忍不住大笑开怀,“说了是炮灰了吧!”
我从茶杯里抬起头,“贵国就不怕我们这是佯败?”
“我们赵帅用兵如神,行事稳重,即便你们是佯败,赵帅也不会中计的,顾相继续派人打探情报吧!”
不多时,飞马再回。
“报——顾相,赵常恐有诈,正撤军!”
我赞了一声,“果然稳重,可既然南下了,为何要撤军?”
大殷使节沉吟道:“必是赵帅察觉了密函不可信,所以撤军。”
我笑道:“这边境线,是你们说闯就闯,说撤就撤的么?”
使节警觉,“莫非这是你们预备发兵的借口?”
“若是如此,本相何必来出使贵国?”
使节更觉奇怪,“可顾相停在这里并未出使,难道是来看戏的?”
我叹一声,“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报——顾相,三千曜军突袭赵常,又败,弃甲逃散!”
使节恍然,“果然是计,你们是打算屡次骚扰,打乱我军阵脚,再诱赵帅深入腹地?”
我瞧着客栈门外天色阴沉,天气越发寒冷,随手指了名护卫给添些炭火,“你们赵帅那般稳重,怎会再入腹地?”
使节道:“那我们赵帅一定会加快撤军,以防有诈!”
客栈外,天空忽然间雾蒙蒙一片,边地雪霰的气候。前来换炭的护卫低着头,给炉火添热了几分,便要抽身而退。
我伸手将他手臂一握,嘴角勾起,“不知大殷三殿下有何见解?”
在旁的三名使节愣了愣,被我拉住的护卫也僵了僵。
“三殿下?”使节愕然去看护卫的脸。
那“护卫”去掉了脸上简单的易容,平静地抬头看了眼众人,视线淡然扫过我,“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放开他手臂,坐回椅中继续烤火,“我这二十来个护卫不是忙着跑前线打探消息就是忙着给我端茶倒水,唯独你离得远远的,不在我视线范围内。同时,你也不在空空的视线范围内。”我宁愿出卖空空,也不想让他知道长萱被我吩咐在暗中,虽然觉得没这个隐瞒的必要,但还是想隐瞒一二。
梅念远表情凝定,被大殷使节让着坐到了火炉边。
其实为了试探他是否混在我的队伍中,还用了其他不可告人的手段,譬如,夜里故意掀了被子,冻着冻着便睡着了,翌日醒来,被角总是严严实实盖在我身上。又譬如,某次故意不小心落了几片素来不喜欢的艾叶到随身茶壶里,命人泡茶后送来的茶水并没有艾叶的味道。
“三殿下为何在此?”大殷使节给他奉上热茶。
梅念远目光穿透天际,“也到了我回来的时候。”
“三殿下觉得赵帅此战如何?”领头使节甚是不安地问。
“赵帅纵然用兵如神行事稳重,却难识天象。”梅念远眉头蹙起,没心思喝茶,“此时只怕,撤军也来不及……”
门外飞马到。
“报——顾相,殷军撤退半里后天色昏暗,落入我军万人包围中,赵常被生擒!”
“什么!”大殷使节纷纷弹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大曜不是三千兵马么?”
我卷起地图塞入怀中,继续喝茶烤火。
那三名使节见客栈内的护卫都跑了出去欢呼庆祝,互相使个眼色后,一人擎了匕首比划到了我脖子边。
“你们不仁可不能怪我们不义!顾浅墨,束手就擒吧!”
“让顾浅墨送我们平安回去!”一名使节提议。
“三殿下你怎么看?”
梅念远目光落到我脖子上雪亮的匕首,再落到我眼中,一时没说话。
我动不了只能不动,“兵是你们先发的,图谋不轨的是你们,我大曜再发兵也是师出有名。牺牲我顾浅墨一人,成全千千万万的大曜子民,本相死得其所。”
“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杀了你么?”匕首再进一分,又犹豫一下,“不过,这封密函系伪造,只要抓住了你,就能开脱我们的罪责。三殿下,你将大曜的宰相顾浅墨献给陛下,应该就能正大光明回去了。”
另两人纷纷附和,挟持我的使节一时高兴,手抖了一下,顿时一道寒芒割进我皮肤里。
“放手!”一声厉喝,将使节们吓了一跳。
见血后,那使节还真吓破了胆,由着梅念远来给我止血,我也没说个谢字。
止血后,使节们想出一招,要用绳子来将我捆绑。梅念远掏出唯一的雪丝梅花手帕围着我脖子打了个结,目光闪了闪,上移几分到我脸上,我一脸漠然瞧着前方。见绳子送了来,他一把扔出老远,怒斥三人:“仅凭一封密函,国相便会贸然发兵么?大殷不过是试探,不然怎会只出兵一万?”
“试探?那赵帅怎么办?”使节对梅念远态度的不满已到极限,此时也不再顾虑什么。
“赵帅不会有事。”
“何以见得?”
“他们的国相在我们手里。”梅念远如斯说道。
一个时辰内,我的二十多名护卫被下在茶碗里的迷药放倒,随后被一一绑缚,我也被喂了一碗据说能压制内力的药。梅念远写就了一封书信,命一位使节立即送回国内。
当晚,风雪大作。客栈老板见国使队伍乾坤颠倒,慑于威逼利诱,只得战战兢兢开火做饭。以示傲骨铮铮,我于是绝食。饭桌上,大曜一方仅我一人,大殷一方只梅念远和两名使节。两名使节风卷残云的时候,梅念远送了饭菜到我面前。
“本相不吃嗟来之食!”我扭过了头。
“明日一早兴许就要赶路,不吃可没力气。”他将几道我爱吃的菜拨到饭前,挑了一块鱼肉送到我嘴边。
我傲骨铮铮,岂能受鱼肉诱惑,便闭了眼。
“不吃晚饭,夜里可要饿肚子睡不着。”他再将筷子上的鱼肉送来,触到我唇上,鱼肉的香味蔓延到嘴里,我继续闭着眼。
“放心饭菜里没有下药,你堂堂一国宰相不会不敢试吧?”
居然用起了激将法,我心内鄙视,继续闭眼不语不动。
耳边叹息一声,“你便是生我的气,也该吃饱肚子再说吧?绝食有用么?”
我心道自己浩然正气,自然不会受你言语蛊惑,饿死那也是一代名臣贤相!
忽觉唇上一热,我以为是鱼肉,可是比鱼肉要软,正要启开我紧闭的唇线,随后一块鱼肉就被送到了我嘴里。我惊讶地睁眼,挟持我的主谋静静等着我开眼,随后问:“你是自己吃还是这么喂?”
我含着鱼肉,捞过了碗,自己吃起来。
两名使节假装没看见,埋头吃饭。不远处的客栈老板娘在柜台后双目闪亮,似乎期待着什么。
吃完饭,漱口喝茶,皆是挟持的主谋一手操办。
准备就寝前,我坐在椅中道:“洗脚水要不要一道送来?”
两名使节再也看不过去,护着梅念远,对我怒道:“顾相,如今你是阶下囚,还指望我们殿下伺候你么?”
老板娘连忙烧了热水,殷国三皇子我府上的前总管不顾众人劝阻,端了盆热水放到我脚下,正要进一步伺候,那两名使节深感受辱,将他扯住。
“殿下,使不得啊!”
“殿下,万万不可!”
我自己脱了鞋袜,泡着脚,哼了首民间调戏小相公的小调。那两名使节气炸了,伏到他们的主子身上痛哭,“殿下这些年你受苦了!”
我这嚣张的人质生活没持续多久,第二日清晨,客栈外便是马声嘶鸣。
“国相恭迎三殿下回国!”
“国相迎接大曜国使!”
我一骨碌从床上落了地,大殷国相?
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懒惰得厉害,导致了周更的凄惨下场~~o(>_<)o☆~~
其实我也不想的,就是太懒了~~~
75☆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我以人质的身份被带到了客栈大堂,梅念远尚未出去与大殷国相会面,似乎是在等着我。他看着我从楼梯上略有不安地走下来,便几步到了我跟前,在我耳边小声道:“檀殊这人,你要当心。”
檀殊不是别人,正是大殷国相,我大师兄。以前我师父常说,论起用功读书,殊儿甩出小夜和墨墨十几条街,论起治国之道,殊儿还是甩出小夜和墨墨十几条街。小夜是我二师兄,秦知夜,未出仕大汤之前,与我狼狈为奸,我贪财他好色,是对绝好的搭档。然而照我师父的意思总结,我大师兄一人便甩出我和二师兄三十来条街。
檀殊二十岁出仕大殷时我刚满十七,一年后我还在做着九品芝麻官时他已是国相,又四年后,他是生性多疑的殷帝倚重的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揽朝政,可谓一手遮天。
能将大殷扶持得堪与大曜比肩的强国,檀殊手腕自然了得,民间称其为铁血宰相,其在邻国的形象等同于夜叉。据说大汤子民恐吓小儿时常搬来檀殊:再不听话,吃人国的檀夜叉把你抓走!
虽然从前小时候一起滚过雪堆一同泡过温泉,但想起种种传言,以及多年未见的生疏,还是有那么点忐忑。
为了给自己壮胆,以及给敌国皇子添堵,我哼了一声,“檀殊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本相趁他洗澡的时候还偷偷藏过他裤头呢!”
梅念远看看我,一时无言。旁随的两名使节神色复杂地瞧着我,再凑到一处小声嘀咕:“据说这姓顾的风流成性,莫非我们国相也是他姘头?”
“天寒地冻,如此怠慢国相,你们担得起么?”梅念远冷冷甩下一句,从我身边路过,径自出了客栈。
两名使节赶紧拉扯着我跟上。
客栈外,精兵亲随五十来人形成包围之势,中央落着一顶八仙小轿,轿沿锦绣流苏装饰出一派雅致奢华。轿旁侍从弯身对轿内小声说了什么,轿帘动了动,自内伸出一只凝脂白玉般的手,瘦而无力,轻轻掀了帘子,一张俊美的面孔便露了出来。锦袍微展,一步自轿中迈了出来,没走两步便有倾倒之势,侍从忙将其抱住。
这位号称夜叉的国相歉意地笑了笑,好容易站稳了,白皙的玉手整了整冠,朝着梅念远便跨前一拜,行了大礼,臣子的样子做得十足,虽然只是对一个名存实亡的庶出皇子,“檀殊恭迎三殿下!”
梅念远自然是立即将他扶起,助他站稳,“国相不必多礼。”
夜叉于是又歉意地道谢,慢吞吞起身后,视线越过众人往后搜寻。
一把扇骨从侧后方往他额角拍去,只见他慢吞吞一抬手,拿住扇骨,一扯,本相便被带得往前栽倒,正要扑地狗啃泥,便觉手腕一个回旋,转了方向,往回扑倒。正将夜叉扑了个满怀……
竟不曾将他扑倒,两人抱在一处晃了晃,周围侍从作势欲扶,见未倒,又都收回了手。
我捂着撞疼的鼻子离身,“檀相果然铁腕,再重一分,便要将我壮士断腕了。”
夜叉抬袖掩唇咳嗽了一阵,脸色泛起病态的嫣红,嘴角笑起,“这么大的人了,见了师兄不仅不见礼,还偷袭。”
我从他手里抢回折扇,抱拳躬身,“昆仑一别,五载有余,大师兄生活事业感情各方面可好?”
“还好。听闻三师弟已荣迁宰相,大师兄在这里道个喜了。”夜叉眼里笑着,也躬身为礼。
“同喜同喜。”我眼角一瞥,“只不过贵国三殿下将我压作人质,沦为了阶下囚,不知道大师兄会将我关去哪里。”
夜叉眼瞧了瞧一旁默默不言的梅念远,又瞧了瞧我全身,笑道:“三师弟何时沦为了阶下囚?我们三殿下可有半分亏待于你?”
我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掠过敌国皇子,“亏待的地方多了去了。”
梅念远目光向我看来,我收回余光不与他对视。
夜叉唇畔始终游离着一丝莫测的笑意,转向梅念远请示道:“三殿下何时动身?太后和郡主都已在骊宫候着了。”
梅念远眸色闪动,“母亲知道了?”
“陛下吩咐下来,骊宫已备下了为殿下接风的酒宴。”
梅念远眼眸一闭,许久才睁开,眸色如洗,本已归心似箭,却生生止步了,看我一眼,对夜叉道:“大曜中书令如何安排?”
“由我接引去见陛下。”夜叉浅笑,拉过我,温言道,“三师弟可要谨言慎行了,我国陛下待人可能严苛了些。”
听着这话,我脸色就绿了。梅念远脸色也变了,“国相,可否缓些时日?”
“缓不了,最迟明日午时。”
被夜叉带进他府上暂住之前,梅念远私下扯着我袖子,叮嘱:“少说话为妙,问什么都只当不知道。”
我绿着脸问:“你那恶毒的皇兄长相如何,是美是丑?比你如何?”
“你自己看了便知道。”梅念远甩下我袖子,对我的朽木不可雕本打算拂袖而去,又回过身补充一句,“他可惹不得,你好自为之。”
“我的护卫随从全被你解决掉了,如今只身犯险,不是阶下囚也是阶下囚了,哪里去好自为之。”我将脸一沉,冷冷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居功邀宠,得以母子团圆。本相即便来日赴了黄泉,也算积了阴德,来世投个好胎。”
他身体僵住,“顾浅墨,我用你居功邀宠,你竟这样想么?”
我赌气到底,“那该怎样想?莫非要谢你送我入虎穴观光一游?”
“这么冷的天,怎么好像有烈焰呢?”夜叉单薄的身体晃到我与梅念远之间,随时要倾倒的感觉。
我将他扶住,“大师兄,赶紧带我去见见师嫂。”
夜叉笑得比较莫测,转头对梅念远道:“三殿下前去骊宫,恕檀殊不能远送了。”
梅念远冰火交织的眼神扫过我,转身一步不停地走了。
“师妹这是要捏断我的手么?”无人处,夜叉抬起被我扶住的手臂直呼。
我赶紧撒手,讪讪笑道:“不敢不敢。”
当夜住在了檀殊府上,书房一盏琉璃灯下,大师兄坐着我站着。
“今日一场交战,你国是何人指挥?”
“晏濯香。”
“果然是他。”檀殊眼里泛起一抹冷光,“这么说赵常败得也不冤枉。”
“不仅不冤枉,还为两国的持久战拉开了序幕,可喜可贺。”我嘿嘿笑了两声。
“师妹何喜之有?”檀殊忽然笑看我,“你只身流落大殷,前途未卜,还有什么筹码?”
“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分呢,大师兄。”我拉了把椅子坐下。
“哦?”檀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怎么看不出来师妹还有什么筹码?莫非是仗着有神机谷晏濯香撑腰,你再送个顺水人情,让我们三殿下得以回国?小师妹哄男人的手段还是有几手的嘛!”
我干笑,“这是说哪里话?委实过奖了。”
他忽地凑近,看着我眼睛,“莫非真如传闻中的,你跟我们三殿下……”
我再干笑,“人言可畏。”
“如果不是顾及他,你堂堂昆仑弟子,怎会让他给劫持了?”檀殊继续盯着我眼睛,我知道此刻每一处表情都将给他提供判断真假的依据,这是他的测谎手段。
“这么明摆着的事怎么能瞒过你,我若真是顾及他,故意让他给劫持了,不是摆明了我跟他的奸情么。”我神色不动,“当然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我的目的。”
他又盯了我一会儿,表情略有松动地靠回椅中咳嗽了几声,“不管真假,我都提醒你一句,如果这场角逐你还想赢,就不要真的喜欢上一个敌对国的皇子。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师妹和对手输在儿女情长上,那样可就愧对昆仑二字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呢。”我也倒入椅中,晃动椅子脚。
“目前为止还没有。”对面的夜叉忽然幽幽道,“忘了跟你说,今晚骊宫为三殿下接风的酒宴,同时也是陛下和两位太后为三殿下和郡主订亲的大宴。”
我闭上眼睛,继续晃动椅子腿,“什么郡主?怎么没听说过。”
夜叉轻笑,“三殿下在你身边,自然不会告诉你,郡主一直都以准儿媳的身份照顾着梅太后,殿下和郡主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
我继续晃荡,“对了,你们三殿下真名叫什么?我要不要送一份礼?”
“殿下名承璟,今年二十有七,郡主韶阳,今岁足二十。你一介外臣,礼就不必送了。”
“也好,我本就没带银两。”
夜叉起身提议道:“师妹酒量还那么好么,我们出去喝酒吧?也好带你看看大殷的夜市。”
我摆手推辞,“你这身子骨还是省省吧,免得师嫂怨我。”
“你见着我府里有师嫂这种生物么?”不由分说,他将我从椅中扯了起来,见我兴致不大,又在我耳边激了一句,“师妹该不是听了殿下定亲的事,没心情吧?”
我翻翻眼皮,“那不是更该借酒浇愁才是?你堂堂国相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大殷夜不闭市,据说只在特定节日才会如此。不过今日又是个特例,据说是因为皇帝为庆贺胞弟返国,特准夜市三日。人群熙攘,张灯结彩,比白日还喧闹。
择了一处酒馆,我拍了泥封,仰头便灌。夜叉喝得斯文,还得温一温。
“国相怎在此?”一个内宦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急急道,“让老奴好找!陛下正传国相呢!”
夜叉漫不经心道:“陛下在何处?”
“骊宫。”
我原本挥挥手,让夜叉去见他们的陛下,我一个人留下继续把酒喝完。夜叉认为我一向路痴,喝酒后更不可能回得去,坚持要拖着我一道去骊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