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念远一双电目盯向我,“顾大人是怀疑我大殷明着和谈,私下却做其他手段?”
我深吸了一口气,甩开步子走下画廊,面容不禁寒了寒,“贵国是何种手段,我怎么知道。”
身后的人一直看着我离开,并未相送,也未有一句其他的话。
出府门时,小门童似是被我面上的煞气吓到了,远远躲开,困惑又惊恐,一句话不敢说。入轿子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红府门,便已猜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足这里。
进宫后,老狐狸跟前已到了晏濯香。我跪拜后,晏濯香淡然的目光从我脸上有意无意掠了过去。老狐狸怒气隐隐,将一纸殷国文字标记的自未央山至长安的地形图扔给我,“顾爱卿应当认识殷官体吧?”
“认识。”我捧着地图,一面故作惊讶一面道,“这这这是要入侵我国?”
“你们怎么看?”老狐狸眼光扫过晏濯香与我。
我沉思不言。
“依臣看,此封密函尚未送出去,大殷当不知我大曜已洞悉他们的心思,不如将计就计,另派人易容成他们的人,接着送信。”晏濯香面露微笑,漫步殿中,“若大殷真有起兵之心,我们知己知彼,当可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趁机发兵大殷国都,直捣其巢穴。”
老狐狸听得面部肌肉动了动,我听得心中闷雷滚过。
“此计好,不过……”老狐狸压抑着眼中的光芒,略有犹疑。
“不过除去殷国,尚有汤国,这两国间的往来频繁,互为唇齿,唇亡齿寒,汤国当不会坐视。”我替老狐狸说完,“另外,将计就计尚有许多关键细节有待商榷。”
晏濯香笑得温婉,“既然有计对付殷,自然也有计对付汤。先怀柔安抚,不成再发兵一举灭之。”
“安抚怎样安抚,发兵怎样发?”我紧问。
晏濯香看了看殿外,笑容一如既往,“稍等。”
我与老狐狸都不明白稍等什么。
一盏茶时间后,大理寺漆雕白一路奔来,带来萧阶府上搜捕到汤国国师的消息,老狐狸毫不留情,即刻命漆雕白将萧家老幼下狱待审。我跪地道:“可臣的表妹……”
“另外安置。”老狐狸恩赏了一句。
“谢陛下!”我面容一喜,又问道,“那国师呢?”
老狐狸犹豫了,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目光又看向晏濯香。晏濯香依旧恬淡地笑,“这便是方才臣要等一等的原因。确认汤国国师在萧府,也将其另外安置,封锁消息,对外不提国师一事,只道是萧阁老贪污案揭发,终招致覆灭。”
“国师有何用?”老狐狸又疑惑了。
“这便是方才顾侍郎问的安抚之法。”晏濯香娓娓分析,“此人私来大曜,当也是身负使命,勾结阁老,惑乱我朝。自然,这个国师,我们也可以用。”
晏濯香密议了几手对付大汤的手段,有软的有硬的,终于使得老狐狸放宽了心。
议到向晚时分,我与晏濯香一起出了宫殿。
“晏大人,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边走着,我一边皱着眉头。
“我知道。”晏濯香眺望着宫墙殿角外的晚霞。
“你又知道?”我不由转头看他,他发际眉梢都被染了几分颜色。
“在圣上面前你不说,那自然是有你顾虑回护的地方。如今你还会顾虑回护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他目光投在远方,嗓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木然点头,“所以只能跟你说。”
晏濯香低下视线,抬手拂过我嘴角,一粒粉屑落在他白玉一般的手指间,“在他府上用了早饭?”
我抬袖子擦了擦嘴,点头默认。
“你来时神情那样凝肃失意,可是跟他有了不和?”
我再默认。
“他在你身边那些年,已能容忍你到常人难以容忍的极限,今日不和想必是因西华门一事吧?涉及到根本问题,你们之间的罅隙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虽然大殷待他残忍,但他却不能背弃大殷,你可看清楚了?”晏濯香静静看着我。
“我知道。”叹口气,“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梅念远跟我一起听到了西华门事件,你们打算瞒着大殷将计就计,那么他……”
晏濯香忽然起了别样心思,诡谲地笑着,“那你希望怎么对付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开文档,都想大睡一觉=☆=。。。真是写得累了。。。
72☆情动一回,爱只一人
“劳烦晏大人一件事。”我转身面向他,“将我家长萱从天牢里完好无损带出来,无论是向陛下求也好,动用你的其它手段也好,总之,长萱必须回到我身边。”
“你是打算让长萱监视梅念远?”晏濯香轻轻一笑。
见我没否认,他又笑道:“一个长萱就能对付得了梅念远?”
我面无表情道:“空空也去了他身边。”
“哦?”晏濯香颇感兴趣地看着我,“空空愿意为了你去对付她的总管哥哥?”
“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手段,对付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要用六分许诺三分鼓励再加上一分的威胁。”我扯着嘴角邪恶地笑了两声。
“哦。”晏濯香眼眸半眯了眯,“那对付情场高手该用何种手段?”
“那就得欲擒故纵,欲说还休,欲罢不能,欲走还留,总之,种种朦朦胧胧捉摸不透,使之费尽心肠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也参悟不白,此时,其气焰不掐自灭,再诱以鱼饵,自是手到擒拿。”我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哦。”晏濯香拖长了音调,眼眸似笑非笑欲说还休,接着便没了下文。
得不到回应与赞同,显然不在我预料当中,皱眉看了他几眼,他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形容,令人捉摸不透。
“去喝杯茶吧。”最后他提议。
我看了看天,“这都傍晚快入夜了。”
也不管我同意与否,晏濯香提起步子便向宫外走。弄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眉头一皱,跟了上去。
长安般若楼,客人依旧不多,上到三楼,更是空旷。依旧是我与晏濯香跪坐于桌案两边,小二殷勤来问:“二位喝什么?”
“十里春风。”晏濯香随口应了一句,视线从我脸上拂过,幽明不辨。
小二送上两杯热茶,香气升腾,茶叶漂浮。我握茶杯到手心,抬头问对面,“怎么又是十里春风?有个什么讲究?”
晏濯香眼眸在蒸腾的水雾间飘飘渺渺,半垂眼睫于茶面,没有回答。
于是我只好默默喝茶。四周寂静,夜幕降临。
就在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保不准会睡着时,一道寒光映入室内,冰冷的杀气荡了进来,杀意集中在我后心。
那一刻,对面晏濯香的眼眸深处蓦然亮起,压过了室内的寒光,茶杯从他手里越过我头顶,急速飞了出去。尖锐的一声响,茶杯被利刃刺穿,杀意不减,继续奔我而来。
又只一瞬,小案被掀飞,我被晏濯香的一只手猛地拉到他身边,倒入他臂弯,同时,追击我的寒剑也已到了跟前。室内晦暗,唯有那柄利刃散发的寒芒映亮晏濯香的面容。不见他动,那柄寒剑却已在他面前半寸的距离上被并指钳制,衬得他指端有如透明。
我摸出袖中扇,甩向行刺的人。这一守一攻,迫得刺客松了剑,一个急退将我折扇击回。晏濯香拂起衣袖,化去回击来的内劲,我再轻轻松松将折扇接回手中。
刺客穿了一身劲装,半遮面纱,是个女子,浑身散发着冷意,站在窗口处。
我看了几眼,很眼熟,张口道:“这不蛇蝎女么,别来无恙?”
晏濯香将手里的剑丢到一边,眼睛一抬,“玉生烟小姐,恭候多时。”
这一语出,我一惊,女刺客也一惊。
“花魁玉生烟?”我将女刺客仔仔细细打量,身段看不大出来,面上又有黑纱,“晏大人你确定?可别唐突了佳人。”
女刺客冷笑一声,揭了面纱,底下的表情呆板,果然是蛇蝎女,却见她再向脸上揭去,一层人皮面具被揭下,面具下的真容,冰肌玉肤,柔美可人,赫然便是醉仙楼花魁玉生烟!
“卿本佳人!”我深感惋惜,“我虽然怀疑过你,但实在不愿相信是你,但若不是你,还真不知道该怀疑谁去。”
“在晏公子面前,被揭穿是早晚的事。”玉生烟捡起自己的剑,眉目间一反往昔的柔媚,添上了几分清冷与果决,“晏公子怎知我会来?”
“贵国国师入狱,你自然是早来比晚来好。”晏濯香说话有如在我耳边,我转头,果然就在我耳边,再低头,自己竟还贴在他身上,他手臂也还揽着我,这姿势怎么看怎么诡异,倒像是一花花公子搂着自家侍婢与客人谈天。
“这么说,晏公子知道我来的目的了?”玉生烟冷冷的眼眸扫过我,我还很不适应被醉仙楼的花魁以这种眼光凌迟。
“却不知玉姑娘提剑前来是做什么,莫非你以为在我面前还能使出三招?”晏濯香话语无一丝温度,依旧响在我耳边。我不动声色直起身,挪开了两寸,忽觉腰上某处穴位一麻,顿时无力,倒了回去,半扑进晏濯香怀里,这姿势更诡异,倒像个在外人面前羞涩的小娇娘。
“提剑自然是为杀人!”玉生烟杀意凛凛的眼神,不用看便能感觉得到,“杀不了也要试试。”
我打了个寒颤,从晏濯香身上挪出头来,盯向花魁,“玉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不怕杀多了人遭报应?”
“留着你祸害世间才是报应。”几时玉生烟竟刻薄如斯。
说这些场面上的话也没多大意思,我抬手往晏濯香脸上一摸,果然见玉生烟眼里杀意大盛,我嘴边一乐,了然道:“原来是为了晏大人,果然是情债,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也应杀负心人,而不该牵连旁人吧?”
晏濯香神情寡淡,“不知何时得罪过玉姑娘?”
玉生烟眉稍微紧,痛楚从眼底压过。我激道:“玉姑娘你也忒失败了,怎么能让他记都不记得你呢?这事情,女孩子比较吃亏的,万一不小心有了孩儿,孩子他爹还不知道这回事,你说你亏不亏?”
“你给我闭嘴!”玉生烟羞怒交加。
晏濯香漠然地看我一眼,我腰上又一处穴道一阵酸麻,再闷头倒向他身上。
兴许是我激得有点用,兴许是晏濯香的寡淡刺人心肺,玉生烟不再打哑谜,直叙当年事。
“十年前……”
我一惊,又抬头,张大了嘴巴,“十年前?”
玉生烟冷峻地横了我一眼,见我闭了嘴,继续道:“濯香公子还未入神机谷之时,可记得游历过汤国之地?”
我忙看晏濯香,他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真有一丝松动。
玉生烟哀凉的嗓音在回荡,“可记得采莲湖畔?”
我再看晏濯香,他面容在微不可察地变幻。
玉生烟继续控诉,“可记得那支采撷相送的白莲?”
我眯了眯眼,心道晏濯香你还真是深解风情,湖畔送白莲,定情?
“可记得……”玉生烟咬了咬唇,眼里泪滴摇摇欲坠,“一夜风满楼,携手观星落?”
晏濯香面容不得不变,终于是情绪松动了。
我正了正衣冠,离他三尺远,向玉生烟问道:“观星落,是指看流星雨?”
“是!”玉生烟两行泪滑下。
我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沉默的晏濯香,憋出了几声笑,“原来是老江湖,只怕流星都认得你晏公子了!”
“你是纪歆?”晏濯香蓦地问。
“难得濯香公子终于想起我了。”玉生烟擦干了泪,却嘲讽起来,“难为您还记得这个名字!”
我在一旁摇开了扇子,“原来又是一出始乱终弃。”忽觉疑惑,“晏濯香你见着她样子还想不起来么?”
晏濯香继续不语,玉生烟抬起纤纤玉手,又从脸上揭去一张皮,竟然玉生烟的那张面皮也是假的!我睁大眼睛,看向这个叫纪歆的姑娘。只看了一眼,我便转向了晏濯香,心思有些复杂,“晏大人,既然已相认,那便好好待人家吧。”
说完,我站起身,走向楼梯口。一阵香风拂来,我手腕被一拽,人被拉了回去。晏濯香拉着我不松手,低沉的面容看着我,“为什么见到她真容,你反倒要走?”
我没勇气看那姑娘第二眼,垂着眼睫道:“那样容貌,我没见过有第二个人。晏大人你十年前就有那样的眼光,实在令人佩服得紧。”
“十年前只怕是场误会。”晏濯香轻描淡写一句话,令那纪姑娘又是一番容色凄楚,“那时也都年少,知道什么?我与姑娘相遇,不过是那时的一点缘分,跟姑娘学了易容术,我也教了姑娘一些内功心法,早已互不相欠。采莲,是你说想要那朵莲花,我便帮你采了。观星,是你说想要许愿,我推算出那夜有场流星雨,便陪你一起看了。携手,是你那时说冷,要握着我衣袖。我想,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纪歆脸色一分分变白,直至惨白。我甩开晏濯香的手,冷声道:“原来薄情都是这样一番解释,我算是见识了。”
晏濯香背脊挺拔,轩眉接鬓,眼眸凝定如冰,薄唇一字字吐出:“我晏濯香此生走过许多个地方,见过许多处的美景,唯动情过一回,爱过一个人!无论她记不记得我,我也就只爱了这一人!在她之前没有过,在她之后也不会有!”
我耳鸣一般站在了原地。
纪歆以衣袖覆面,许久。
此际,唯有寒风自窗口吹入。纪歆拿下了衣袖,脸上一片彻骨的冰冷,“十年……原来只是一场错……”
晏濯香幽冷道:“你既是为国师而来,我便看在故人之情上,答应你,送回国师。不过,你得留下一物。”
纪歆勉强笑了一笑,“好!”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初醉仙楼里我赠与花魁的昆仑玉,自空中,抛了来。为免有诈,晏濯香伸手接了去。
纪歆从窗口飞身而去,留下一句狠决的话:“晏濯香,从此你我若江湖再见,必是狭路相逢!”
我定了定神,“国师被老狐狸押在天牢,是你说送回就送回的?”
晏濯香却端详着手里美玉,“这是西圣宝物,你再不要随便送人。”说着,扣到了我腰上。
望着他,我心头一阵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晏濯香,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73☆官居宰相,实为诱饵
☆萧阶下狱后不久,老狐狸于朝堂下旨,废内阁,本朝不再设阁老。由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长官同为宰相,共议国事。择日选派国使护送大殷使节归国,于未央山边界线上再定疆域合约,保两国百姓安康。
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外交措辞,实际上,老狐狸的意思,使节先行,兵马随后,来个蒋干盗书,将计就计,一网打尽。这出计谋也是反反复复商议了多次,毕竟老狐狸想要一统九州,马虎不得。
大殷是主要对手,重点摘除。汤国则须用些怀柔手腕,放回国师,稍加安抚,另外在我的怂恿下,选了十几名美人私下送往汤国首辅——我的二师兄府上,因我那二师兄与我一样,最是喜爱美人,故而打算施以美人计。
不过考虑到数年未见,二师兄秉性是否有移不敢确定,以及晏濯香的旧情人玉生烟也就是纪歆姑娘心存怨怼,指不定会从中使坏,种种因素,依旧不可对大汤掉以轻心,兵马方案备用。
举兵国策议定后,老狐狸于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以伺候龙体不周为由,下诏贬沈昭仪为婕妤,取消小骚包晋王封号。老狐狸不愿过多提及沈昭仪与敌国问题,也就不再深究丹药一案,只明里暗里示意大理寺彻底查办萧阶通敌案,也就是要萧阶一人顶罪,不可牵涉后宫嫔妃。
这些里里外外的事,终于快刀斩乱麻,解决了一批。不见得有多令人满意,至少沈昭仪那里不再深究,一方面挽救了昭仪,另一方面也截断了某些隐藏的线索,比如昭仪如何被人利用这一问题,不过扳倒萧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朝中再没有倚老卖老的三朝老臣,老狐狸的日子过得愈发舒心。三省长官实际上只有门下侍中和尚书令两人在任,虽为宰相,处处制约着帝王,但毕竟是年轻辈中的新任宰执,也处在试水阶段中,不太敢对老狐狸过于指摘。
老狐狸舒心了,借着立冬的名头,于麟德殿设宴,宴请百官。
有酒喝,立冬那日,我套上一身正三品门下侍郎的行头,精神抖擞地蹿去了麟德殿。彼时,宴席还未开始,老狐狸还在侧殿外负手眺望长安的天空。没法假装没看见,于是我中途只得停下,整肃衣冠行了跪拜礼。
老狐狸叫我平身后,无限感慨又莫测高深地看着我,绵长的嗓音柔柔传来,“爱卿,这头留着一会儿再磕。”
想我顾浅墨是如何玲珑的一颗七窍心,当即领会,笑眯眯问道:“陛下一会儿可是要给臣赏赐?”
老狐狸的笑容比平日还要深奥,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宴席终于是开了,麟德殿人头攒动,高官聚集,一溜的紫袍红袍,均在五品以上,唯独最靠近门口的一袭绿袍,嫩葱一般惹眼。看到一堆红袍中的谢沉砚,我十分想过去跟他一同喝酒,他看到我,眼神还是有些复杂。独自杵在殿中央,众人都已就坐,我也只得寻了自己的位子,就着我的顶头上司门下侍中也就是宰相之一的下手边坐了。
放眼华堂大殿,都是公卿,眼神不自觉往门口去了去,那青葱一般的晏濯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安分守己地做着他的七品编修。察觉到我略含讽刺的目光,七品编修也甩了一道浅笑的目光过来,笑得十分暧昧。众同僚察觉这跨越大殿的两道目光,纷纷投来深意的眼神,我只得打住,收了讽刺的凝望。
酒过三巡,老狐狸斜倚在龙座上,手里把玩着酒杯,微眯着眼,目光放到了远处的殿门旁,“朕的探花郎,做了这许久的编修,尽职尽责,恪尽职守,忠心为君,苦心为民,实属难得。”
我嚼着宫廷菜,咧嘴笑开,试问晏濯香做到了哪一条?
老狐狸接着慨叹,“如此良才,岂可长居微职?”
我顿时屏息,直觉这厮约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千万别飞我头顶上去。
只听龙吟道:“中书舍人拟诏,朕命翰林院编修晏濯香为翰林院学士承旨,掌制诰,正三品。”
满朝惊动,翰林院学士承旨,那可是翰林院的头儿,可为皇帝拟密诏,可亲手拟定册立太子、宣布征伐等重要文告,有内相之称。居然,落到了晏濯香头上。我震惊许久,这厮……终于跟我平起平坐了……
晏濯香依旧是宠辱不惊,起身谢了恩。我愁怨的小眼神落回自己案前的酒杯里。
老狐狸领着臣属又饮了三巡,稳稳起身,面视大殿,雄浑的龙吟再起:“中书舍人拟诏,即日起,擢门下侍郎顾浅墨为中书令,正二品,领宰相职。”
我一头扎进酒杯里……耳鸣了……
直到身边奔来小太监拼命摇着我,急切道:“顾侍郎……哦不……顾相,还不快些谢恩!”
我踩着云朵到了殿中央,一头跪拜,“臣臣臣谢恩!”
老狐狸没让我平身,停了片刻,我疑惑地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深沉如顽石的双目。
龙声滚滚:“朕命中书令为大曜国使,代朕边疆议谈,收服大殷!”
我一头磕在地上,起不来。
后来据说是皇帝命太监将我抬回了府,三个时辰后,一顿被掐人中,本相悠悠醒转。醒来的瞬间便抱住了最近的人,痛哭流涕,“个老狐狸,就知道没安好心!边疆议谈,这不把老子往火坑里推么!收服大殷,也不要让老子这么直接去送死好么!我那大师兄,吃人肉都不吐骨头的,你娘哟!还那殷帝,传说残暴嗜血,连亲兄弟都坑,他能不坑死老子么!作孽哟,这叫我怎么活哟……”
被抱住的人拍了拍我的肩,又拍拍我的头,语带安慰:“顾大人如今已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要担起重任。”
完全听不进去,我继续抹泪,揪紧这人的衣襟,“什么狗屁的人臣,这就是个鱼篓,诱老子钻进去再钻不出来。虽然我顾某人的理想是九州一统,但前提是老子不上战场不上前线,本相完全可以运筹帷幄嘛,老狐狸老眼昏花不识千里马,呜……”
“你若实在不想去,我禀明圣上,另换人去。”这人摸着我头发安慰。
这才听清嗓音,我将眼泪鼻涕一收,跟前人推出三尺,一瞧,果然是晏濯香,视线往下一走,其前襟一片湿腻,贴着内裳。
装作没看见,我将面上云销雨霁后,沉声道:“换人?中书令也换人?休想!本官宦海沉浮这些年,终于爬到宰辅的位子,容易么?”
“宰相的位子可不同于侍郎,再想尸位素餐可没那么容易。”某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动手解了腰带,甩到我榻上来。
我眼风疾扫,跳了起来,“你你你在本相房里宽衣解带,意欲何为?!”
晏濯香看我一眼,继续宽衣,将外服也脱了扔到我身边,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解着内服衣带……
此情此景由不得我不面红耳赤,顿时弹跳而起,扑向他,一把按住他解衣的手,“本官刚升宰相,你便如此作为,若有风声传入谢御史耳朵里,再参一本子弹劾本相不检点,我这宰相位子只怕就难保了。”
晏濯香嘴角勾起,眼梢含了几分笑,稍稍俯视于我,曼声道:“这么说,顾相为了保住得之不易的相位,从此戒色?”
我神色一阵揪紧,这问题实在棘手,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等我答复,他一手已贴到了我腰上,三两下将腰带扯去。
来真的?
我大惊失色,誓死护住自己的清白,“晏濯香,你犯上!”
这一嗓子喊得有点大,外面小龙阿沅等人匆匆赶来,“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一齐在房门口刹住步子,被房内两人衣衫不整互相搂着的模样震慑住了。
“晏濯香,你禽兽不如!”我恼羞成怒。
晏濯香神色如常,对外面愣神的众人淡视一眼,忽地抬手,一股内力自他掌心冲出,“咣当”一声,房门被隔空关闭,将众人阻在房外,随后传来他镇定的嗓音:“不得打扰。”
接着,他将我颈边哑穴一点,“安静些好。”
外头众人兴许在等我指令,无奈此际我出声不得,也只能任由他们往各种风流韵事上猜测去。最终,果真没人打扰。
我怒视这登徒子,他视而不见,抱起我扔到了榻上,随后也上了来。心想这下完了,索性闭眼。许久未见有动静,不由睁眼瞄了瞄,却正瞄见这厮盘坐于我跟前,一副出尘的模样凝视着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他将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盘坐下,不一会儿,一只温热的手掌抵到了我背心,有绵绵不绝的力道透体而入,蹿入我经脉中,四下游走几个周天。
通体无比舒服,比当初在昆仑修炼心法突破九重天的瞬间还要舒服,四肢百骸充满力量,头脑也为之一清,灵台澈明,情绪不再轻易波动。
一个时辰后,热源消失,背心处的手掌收走了。我调息了一番,将透体而入的一股内力尽数吸纳,据为己有。回身看晏濯香,他面色如常,气息稳定,没有寻常高手传人内力后的虚弱表现。
“你没事吧?”我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吸纳他的部分内力后,被封的哑穴自然而然被冲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没答我的话,却问:“适应么?”
我点头,“你传的慢,带着走了一个时辰,自然是适应的。就是不知道给我内力增加了几成,不过话说回来,你传我内力做什么?武者修为轻易不施人,不仅是修炼不易,更是容易对自身造成亏损,你到底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