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五十有五……
梅念远愉悦地看着我沮丧的神情,“五十五的高寿,其实也还可以娶妻……”
我咬了半天嘴唇,最后抬眼看向笑得惬意的梅念远,点头,“说得是,七八十都可以娶妻,别说只有五十五了。”
梅念远脸上的笑凝固住,紧紧盯着我,“你……你……你真要……”
我回视他,“我与我表妹意见一致,只要聘礼过得去,夫婿的年龄出身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我转头对小龙吩咐:“就张家了!”
“慢着!”梅念远将我扯到椅子边,按我坐下,俯身,凝眸到我跟前,“一万的聘礼算什么?我下十万!”
一个炸雷从我耳边滚过。十万——
“这么说,明月珠占你积蓄的百分之一是假喽?至少是千分之一?”我盯着他。
“浅墨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钱两,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筹集。”他眸子深下去,将我望住,“可你常常一掷千金,是真的在意银子么?”
我与他对视,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到对方,咫尺却也往往是天涯。
“大人不好了!”阿沅飞奔而来,满头大汗,“萧阁老家提亲的来了!”
我眼皮狠狠一跳,“什么?”
梅念远也是一惊,“萧阁老?”
阿沅上气不接下气,“据说是……萧阁老家的公子……什么东西向来只要最贵的,连娶老婆……也要最贵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阁老府上抬了七箱子绫罗绸缎五箱子珠宝玉石三箱子金银,落到我院中,领头小哥将礼单呈上,肃声道:“这是我家公子下的部分聘礼,待我家公子与老爷商量妥当后,再将剩余的礼金补上。”
我有些腿软,叫人搬了椅子到院里,我软软坐到椅中,阁老是我的宿敌,这聘礼只怕不能收,正欲拒绝,那小哥命人将箱子都打开,珠光宝气,流光四溢,顿时晃晕了我,脱口问道:“为什么只有部分?”
梅念远在我旁边接着道:“只下部分的聘礼,可见没有诚意,送客。”
我从袖里抽出扇子敲到他手臂上,忙对那小哥细语道:“我家总管心胸狭窄了些,小哥不要往心里去!”
小少年依旧肃声道:“下聘礼只是我家公子的主意,还未得老爷应允,我家公子担心叶小姐被人抢了先,所以先来下了部分,待公子说服老爷后,再补上。”
“这样啊……”我微微思索。
梅念远又道:“你家公子可知道萧阁老与我家大人乃是死对头?萧阁老怎么可能同意与我们府上结为亲家呢?”
小哥回道:“我们公子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多贵的东西都要买下,老爷夫人也一直迁就着,如今虽在终身大事上有些龃龉,但我们公子哭闹了几天,不吃不喝,夫人也陪着哭了几天,想必今日便能劝动老爷。”
梅念远一副当家人的口气,“此事难说!我们表小姐是万不会嫁去阁老家受欺负的。”
我抖开扇子摇了摇,“总管,我饿了,去东巷买几个包子回来。”
梅念远半步也没挪动,吩咐起了小龙,“去买几个包子回来。”
“是。”小龙奔了出去。
我只得继续向那小哥求证,“有多大可能说服你家老爷?”
“十之。”
梅念远沉着嗓音道:“再大的可能也只是可能,未成事实之前一切都无意义,从未听说聘礼只下一部分的,此事于礼不合,送客。”
我抬起扇柄往左侧方树下一指,“总管,去那里歇着。”
梅念远转身去了树下,择了块石头坐下,半闭着眼,吹着清风。
我和颜悦色对小哥道:“既然如此,那这部分聘礼就暂时搁在我这里,等你家老爷定夺下来再说。”
“若我家老爷同意了这门亲事,会先请顾大人往我们府上去一趟。小的告辞。”小哥招呼家丁准备走。
“且慢!”我一屁股弹了起来,忙问,“去阁老府上?用……用不着这么复杂?”
“我家公子娶妻,自然不能轻率。”小哥扬起了头,“最迟就在明日,顾大人先做好准备!”
“这个……”我面色为难,神态纠结。
“大人——”小龙揣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跑进了院子,边跑边喊,“不得了了!谢大人派人提亲来了!”
接着就见谢府小哥毕恭毕敬地进了府,怀抱着一个木匣,到我跟前行了一礼,“小的替公子求亲,迎娶叶小姐!”
我心中有些些复杂,些些怅然,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萧府小哥不悦地跨前一步,轻蔑地瞅了一眼谢府小哥,“懂不懂规矩?我家公子已下了聘,迎娶叶小姐是我们萧家的事情!”
谢府小哥凛然道:“我家公子与叶小姐共过患难,对叶小姐是势在必得!”
萧府小哥不甘示弱:“我家公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对叶小姐自然也是势在必得!”
我从小龙抱着的纸袋里摸出个包子啃了一口,默然瞅着谢府小哥怀抱里的木匣。他似是捕捉到了我的目光,立即将木匣打开,一个古朴沉甸的物事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府小哥取笑道:“谢家如此寒碜,一块破石头就想娶走叶小姐?”
谢府小哥瞪他一眼,郑重道:“这是我家公子收藏十几年的砚台,是前朝大司乐俞怀风用过的东西,极具收藏价值!我朝开国太祖曾拟用十个州县换这方砚台,被那时的收藏者拒绝,后来这方砚台辗转流落,为我家公子所得,视若珍宝,堪比性命!为表示迎娶叶小姐之诚意,我家公子特拿此方砚台作聘!”
我咽下半个包子,险些噎死,“那那那现在值多少钱?”
谢府小哥眼角一亮,“此物可升值,价钱不可限量。”
我手里捏着余下的半个包子,默默为其估价。古董的价值取决于收藏者的欲念大小,前朝大司乐是我朝太祖曜武帝的胞弟,史书载武帝一生怀念其胞弟,改年号为怀章,拿十个州县换一方砚台,也在情理之中。可武帝也早已作古,如今可还有珍视这砚台的人么?宫里那头老狐狸不知道会不会跟他太爷爷一个样儿……
我拿不定主意。身边忽然多了个人,梅念远拿起了那方砚台,细细查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殷殷道:“总管,你觉得值多少钱?”
梅念远将砚台放回去,若无其事道:“这古老的砚台,也就对谢家那只砚台有价值。”
我神色一紧,“这话怎么说?”
“你若是跟谢家砚台一样有收藏癖的话,那这砚台就是无价之宝,若没有,它就是一方砚台,不管是大司乐用过还是谁用过,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的意义么?”梅念远眼风扫过我面前。
我又咬了口包子,沉吟道:“可以转手倒卖什么的……”
梅念远不以为然轻笑一声,“谢家砚台会允许你卖掉么?他将视若性命的东西交到你……你表妹手里,再娶了你表妹,这砚台还不是回到他手里?这兜兜转转一圈后,砚台无失,还拐个老婆,这回的买卖,他倒不亏。”
我点头,“说得有理。”
谢府小哥急道:“才没道理!我家公子吩咐不要跟顾府的总管理论,尽是歪理!我家公子说了,万一遇着那自以为是的总管的刁难,顾大人千万不要受他蛊惑!”
梅念远眉头动了动,抬手吩咐小龙,“将这谢府无诚意又无礼的信使遣出去。”
“公子说的没错,顾府总管自以为是蛮不讲理一肚子坏主意!”小哥抱着木匣愤愤然。
我将意欲自己动手的梅念远拉住,抬了抬眉,嘴角一勾,“我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萧府小哥有些不耐烦了,“一方破砚台能值什么钱?反正顾大人收了我家的聘礼!”
“小墨!”一个熟悉的喊声传了过来,随后声音的主人闯入了我府中。
众人愕然,谢府小哥惊道:“少爷你……你不是在扫朱雀大街么……”
谢沉砚一路向我奔来,“听说萧家也来下聘,我只好自己来了,墨墨跟我走!”
梅念远往我身前一拦,“谢大人这是要来抢亲么?”
“梅念远你让开!”谢沉砚一脸隐忍,“我有话要对墨墨说!”
“又要效法上回么?让她身陷险地?谢沉砚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梅念远毫不退让。
又吵了起来,我连连叹气,转到二人中间劝架。谢沉砚一把拉住我手腕,转身便跑。诶?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着跑了。
“浅墨!”我家总管在后面追来。
院里众人都呆住。
——“抢亲难道不是该抢新娘子么?”
——“从没听过抢亲要抢新娘子她表哥……”
一路被拉着跑,上气不接下气,东拐西绕,早已晕头转向。从来不知道谢沉砚腿力这么好,竟不在我之下。
被拉到一个荒废的园子里,齐腰深的杂草,虚掩的木门倒在一边,谢沉砚终于让我停下来喘了口气。
“这这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满头大汗。
“就是个弃园……前些日子路过这里……感觉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谢沉砚也气喘吁吁,掏出手帕给我擦汗。
“你身体有没有事?”我也拿袖子替他擦汗。
“晏濯香给我把过脉……说并没中毒……”
“那就好,那就好!那蛇蝎女果然是对你下不了手。”我嘿嘿一笑。
“不说她!”谢沉砚正色看着我,“小墨,你究竟是男是女?”
“躲到这里来,就问这个么?”我敛容,低头。
他拉起我手腕,将我手放入他掌心,独自喃喃道:“这明明就是女儿家的手,我真愚钝……”继而他面上一喜,“这么说,我……我不断袖……”
我收回了手,“仅凭这个就断定我不是男人么……”
“那回见你穿女装……”
“那是我表妹!”
“我不信!”
“不信,还提个什么亲?”我将他一推,他一退,不想后面有个杂草遮没的坑,他身体失衡,直接跌了下去,我连忙去拉,却同他一道跌入了坑里,重重磕到了后脑勺,躺坑里不动了。
“小墨?”砚台大惊失色,连忙拿手试探我脑后,“你你你……你不要又……”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往旁侧一压,一手捂住了他的嘴。谢沉砚被我压倒在坑底,手脚挣扎了一会儿,被我眼神示意后,不再动弹,却脸色如红霞一般,一双眼睛湛亮湛亮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睛吸引,定定凝视着,这个模样的砚台,怎么这么……诱人?他呼吸喷在我手心里,十分痒痒,我收了手,看他唇瓣粉嫩的颜色,我一忍,二忍,三忍后,再也没忍住,低头上去咬了一口。
谢沉砚嘴上一颤,两手抱上了我的腰。我忽觉自己就是那偷吃的猫,有些愧疚,挪了嘴巴到他耳边,细语:“上面有人,不要说话。”
坑外的声音传来,一个是苍老的男声,一个是柔媚的女声。
“没事不要找老夫,若让人看见……”
“长生丹炼不成了,可怎么是好?”
“怎就炼不成?老夫说炼成的就是长生丹,谁会反驳老夫么?”
“……是。”
“还有什么事?”
“探花郎似乎在调查大人您往年的一些事……”
“老夫知道。”
“殷国三皇子没有死。”
“现在何处?”
“大皇子当年将三皇子流放西域,任其自生自灭,据说他不仅没死,还来了长安。”
“有趣。”
“有人来了,大人您走这边……”
接着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谢沉砚震惊道:“这是……萧阁老和那个坏女人?”
我有些出神,那些话都还在耳边绕来绕去。
“小墨?”谢沉砚将我脑袋掰了过去,鼻翼触到了我脸庞,顺势亲到了我嘴上。
坑顶蓦然传来怒火隐忍的声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有完没完?!”
另一个淡然中透着冷漠的声音:“梅总管,我以为这样的事情,你也该习以为常。”
我和谢沉砚唰地分开,欲夺路而走,无奈困于坑中,两人一个转身又撞到一处,再度滚成一团。
后来,晏濯香垂了条白练下来,将我们一一拉上去。我一边拍着身上灰土,一边见我家总管脸色难看得紧,于是转向晏濯香打算寻个话头,谁知这厮也撇过脸,愈发冷漠出尘。我只好转向谢沉砚,见他脸色还红着,便柔声问:“有没有摔疼?”
梅念远与晏濯香转身便走。
我拉着砚台追在后面,“这是个误会……你们是怎么找来的?对了……刚才有人……你们有没有看见?”
☆此刻是否,爱我一二
原来,晏濯香正是跟随那蛇蝎女才到了弃园,不巧路上碰到了寻人的梅念远,得知我被砚台拉着跑了,担心我与砚台再遇蛇蝎女,于是故意制造了动静,惊走了那不知做什么勾当的两人。
“萧阶这老匹夫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回到府里后,众人分椅子坐了,分析眼下局势,我忧心忡忡道。
“既然他跟那坏女人是一伙的,那他一定也是对小墨你不利的,以后可要小心了!”谢沉砚嗓音柔和眼神关切,脉脉看着我。
“嗯。”我笑着对他点点头。
“侍郎都听到些什么了?”晏濯香清音如冷泉一般中断了我的遐思。
我正色,十分慎重道:“萧老匹夫跟那牛鼻子和蛇蝎女是一伙的,炼丹一事他脱不了干系,这长生丹,他似乎是要拿去糊弄什么人。对了,他们还说晏大人在调查萧老匹夫的过往,这事萧老匹夫自己知道,晏大人以后要谨慎些了。”
晏濯香面部表情轻描淡写,不甚在意似的,“若不是上回我透露出来,他如何能知道。”
我目光凝到他脸上,不太赞同他这态度,“官场风云诡谲,不可轻视对手,还是当心些好!”
他眼梢拂过几缕清明的笑意,若有又似无,眸光朝我一掠,“侍郎是在替我担心么?”
“你这样敌暗我明,自然是让人……”我转头摸了杯茶水,低头喝茶。
他嗓音里融开的一点笑意又刻意收了回去,“就听到这些?”
“大概是。”我灌了几口茶水,解了渴,“然后你们就来了。”
“不对……”谢沉砚回忆道,“还听他们提到什么殷国……皇子……”
“殷国皇子不大好对付比较让萧老匹夫苦恼……”我转头问谢沉砚,“砚台,饿了没?要不就在我府上用饭?”
谢沉砚猛然记起什么事,突然站起来,“险些忘了……我还要扫街去……”
梅念远抱着一个木匣上前,“谢大人一起将砚台带回去。”
谢沉砚不接,转身用脉脉的眼神看着我,“小墨不要收萧家的聘礼,他们没安好心,我先走了,扫完大街就来看你。”说罢,他无视我家总管,径自从他身旁走了出去。
“总管送……小龙送客……”我吩咐道。
梅念远在旁边抱着木匣,手一动,匣子颤了几颤,慌得我一下子从椅中站起来。他沉潜的目光瞟向我,“看来,大人很是心疼这块砚台。”
“这可是……能升值的……”我神色紧张。
“若是我不小心,砸了这砚台呢?”梅念远不冷不热地看我。
我心肝颤了几颤,喉头动了几动,以十二分的凄苦状望着他。他看我几眼,最后将匣子搁到桌上,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我长吁口气,坐回椅中,抹了把虚汗,“这么名贵的古董,不心疼才怪!”
一直在悠闲品茶的晏濯香突然向我看来,蓦然发问:“殷国皇子,是怎么回事?”
我摸杯子的手顿了一下,闲散道:“萧阁老突然忧国忧民关心敌国皇子的事情想要知己知彼大概也许。”
“那侍郎可清楚殷国皇室的一些内情?”晏濯香神色略显高深。
“不太清楚。”我一脸好学貌,“晏大人请赐教!”
晏濯香娓娓道来:“殷国皇室纷争由来已久,殷惠帝留有十二个皇子,这十二个皇子在宫廷严格的教育中个个成长为经纶之才,尤其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最为出类拔萃,最得惠帝喜爱。据传,惠帝曾戏言,若将来统一诸国,当以大皇子继位,以二皇子镇守汤国,三皇子镇守曜国。然而惠帝突然驾崩,并未留下传位遗诏,于是朝中势力出现分裂阵营,一方支持正宫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继位,反对方则支持梅妃所出的三皇子为帝,理由是大皇子生性暴戾,不如三皇子有仁爱之心,而且当初惠帝也多在人前斥责大皇子,称赞三皇子,不时表现过对三皇子非正宫所出的惋惜之情。”
我静静听着,“大概是殷国正宫皇后去世的早,才会有这些纷乱。”
“也因外戚干政,造成许多大臣的不满,所以才执意清除大皇子与其舅父的势力,支持一无所依的三皇子。”
“后来怎还是大皇子赢了?”
晏濯香嘴边牵出一抹笑,“大皇子心机深沉,为争帝位可不择手段,囚禁梅妃,逼迫素来孝顺的三皇子远离国土。”
“这样……”我低眉看着茶杯里的水纹,“那梅妃现在可好?”
“大皇子下令流放三皇子,命其不得返国,否则梅妃性命不保,不过……”
“什么?”我手腕一偏,打翻了茶杯。
“似乎二人也有密约,只有一种可能,三皇子才能重返故土。”晏濯香起身取了方手帕给我擦去手上水渍。
我将衣上水珠抖了抖,将信将疑望着他,“这些秘闻,你怎知道?”
晏濯香将沾水的手帕摔到桌上,拿起我的手,送到我眼前,冷声道:“这茶水烫不烫?”
我看了看自己手背,竟起了几个水泡,顿时疼得甩手,“烫……”
他将我拉起来,“可有药箱?”
“卧房有!”
我被拉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到了卧房,魂儿都快没跟上。晏濯香直接将我甩到床上,“药箱在哪?”
我眼珠还在飞速转来转去,将房间指了一圈后倒进了被子里。没多久,药箱被抱了来,我受伤的手被拉了出去,火辣辣的手背被敷上了一层凉凉的药粉,又被裹上了薄纱。
我脑袋埋在被子里,还觉得天旋地转,心口有些发闷,“晏兄弟,快去把我的魂儿找回来……”
接着,我被翻了个身,正面朝上,气息这才顺了些。有手指搭上我眉头,“青璃……”
“我不是青璃……”
“我的璃儿走失了太久,彻底忘了回去的路了么?”他微微垂头,睫毛遮下一片阴影在脸上。
“你的璃儿是谁?我帮你找找……”我爬起来,吐口气,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忽地被他拉近了怀里,香气扑鼻,后脑被他手掌轻轻按住,来回摸索了一阵,“血瘀散了……你记忆恢复了没有?”
我身体往后一挺,退出他怀里,仰脸诧异地看着他,“啊……你是哪个?”
“什么时候恢复的?”他一眼将我看透。
我坐在床边,据实道:“血瘀一天天散去,就一天天恢复的呗。现在差不多全部记起来了……”
“全部?”晏濯香抬起一指,点到我眉心,指尖一股内力蹿入我额头。一阵刺痛感传来,我闪身要避开,被他另一手拉了回来,我依然左避右让,最后怒了,奋力往他身上一扑,扑到了床上。正得意间,天地一阵颠倒,竟被他压了下来。
我与他四目相对,双方眼睛里各有一个身影。他眼眸似昆仑巅的冰雪,万古不化,晶莹剔透,真是冰肌玉容,我被这咫尺的绝代姿容迷住了眼,呼吸都停了。
“你误闯神机谷,说自己叫青璃,是你骗我第一次。你说自己无家可归,是你骗我第二次。你说不愿与我分别,是你骗我第三次。你说不会忘了濯香,是你骗我第四次。”他面部逼近,气息逼近,“原来只是你生性好美人,那么此刻,你是否爱我一二?或者再骗我第五次?”
他埋头在我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我咬着牙关避开,侧过头,“晏大人你不要这样……”
“如今,你连谎言都懒得再说了是么?”他气息再度靠近。
“如果青璃是我,我相信那时的自己没有骗你!”我急忙解释,两手也没闲着,这事情若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挣扎中一手拂落了枕头。
晏濯香按住我的手腕,忽然视线偏移,落到放枕头的地方,随后他送了我的手,拿起一物,神色一凝。我转头看过去,诧异地看到了白玉茶花发簪。
“男人用的发簪,谁的。”他视线落到我脸上,带些凌厉。
“我家总管……”我脱口而出,立即又闭嘴,深觉此事蹊跷。
“他的发簪怎会在你床上?”晏濯香手指间拿着白玉簪,指力一丝丝透到发簪上。
“不要弄断了!”我劈手去夺,他手上一让,避开了。
“你倒是紧张得很。”晏濯香面容又如冰雪一般,眸光一寸寸扫过发簪,发簪在他手中以一个即将毁灭的姿势竖立。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心口扑通,“晏濯香你要敢毁了它,我发誓你找不回你的青璃!”
发簪被扔到了我身上,晏濯香起身整理了衣襟,朝门外走去。我收了发簪到袖中,追了出去,“对了,你说的密约究竟是什么?”
晏濯香前脚出了房门,我后脚便跟了出去,一眼瞧见梅念远站在外面,忙住了口。梅念远目光将我从头审到脚,最后阴郁地将眼睛转到旁边去。我立即审查自己,这才发觉自己发髻凌散衣襟凌乱,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
晏濯香走出去几步,又半回身,似笑非笑,“你颈后的杏花依旧色泽鲜艳,看不见便可以当作不曾发生么?”说完,他衣袂飘飘地离去。
我转身奔进房中,扑向了桌台,扯开衣领,抱起铜镜,举到头侧,照不见,举到颈后,看不见。正急火攻心,见镜子里出现了梅念远,他走到我身后,拂开我头发,扯开后衣领,动作便停住了。
“有么?有么?”我急问。
他另找了面铜镜过来,往我颈后一照,我手里的铜镜中赫然出现了皮肤上的一朵杏花刺青,花朵以舒展的动态模样停在我颈后,花瓣还带有露珠,栩栩如生,那笔法除了晏濯香,不会有第二人。
铜镜从我手中坠地,碎裂。
“你们关系,果然不一般……”梅念远语声低微,放下手里铜镜,垂袖转身,出了房门。
☆去国离乡,委身屈尊
我在房中发呆了许久,直到小龙来叫我吃饭,魂魄才重返人间。刚才的事情就如一场梦幻,红尘里窥见前世一般,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跳不出红尘,最让人无奈。
到饭厅吃饭,只有小龙来伺候。我无精打采地扒拉了几口饭,扔了筷子,“总管人呢?”
小龙脸上含愁,小声道:“大人又跟总管闹不痛快了么?他去后苑了,叫我来伺候大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