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正听的起劲,见老太太不说了,有点急了:“表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老太太又看了赵妈一眼,太太说:“表姨,赵妈是我陪房,嘴最紧不过了。”老太太才凑到太太跟前说:“这宁三少啊,小时候算命的说他,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克妻。”太太一听,大惊:“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吧。”
老太太顿了顿:“姑奶奶你可别不信,三少爷十六岁那年,订了门亲事,结果不上一年,那姑娘就病死了,后来,他出来做生意那年,本乡的李老爷惜才,就把小姐许给他了,旁边有人听到风声的还让李老爷别许,但李老爷坚持要许,结果还不出三个月,这小姐就跳河死了,这下,李老爷肠子都悔青了。”
见老太太这样说,太太回过神来:“我还纳闷怎么会远远的来上海找,原来是这个原因,要不是表姨,我还蒙在鼓里呢。”老太太喝了口茶:“不是别人,我也不会说出来,这关系到三少爷的终身,再说,也不一定就是三少爷克死了那两位姑娘,也有个赶巧的时候不是?”太太点头,两人又说了些家常,老太太就告辞了。
送走了老太太,太太回到房里,生气的对赵妈说:“想不到老爷也不仔细打听打听,就想把馨语嫁给这宁三少。别的倒罢了,这克妻的人怎么能嫁呐!”见太太生气,赵妈劝道:“这宁三少不管是人品,家世,都是上等的,只是这克妻的事,不是当地人谁知道呢。老爷还不是怕其他家的先看上了,才想给小姐先定下来。”
太太渐渐气平了,说:“我也知道老爷是为了馨语好,还真可惜了那宁三少的好人材了。”见太太惋惜,赵妈笑道:“上海这么多年轻俊杰,就找不到一个比宁三少更好的?小姐这样的,嫁 到谁家去,也不算高攀。”见赵妈这样说,太太很高兴:“先不管这些了,忙俊孝的事才是要 紧。”
离俊孝的好日子只有三天了。这天,一家人正在检查还有些什么东西遗漏的时候,老李来报,柳老爷来访,太太和老爷不由纳闷的对看了一眼。吩咐老李把人请进来。
这柳老爷与王老爷同岁,都是四十九,两家交往快三十年了。这柳老爷原配在十五年前就过世了,留下两子一女。大儿子一直在外面,女儿嫁给了陈太太的娘家侄子,二儿子就是柳磊。十二年前续娶的太太当时才十八岁,是一破落户的女儿,老夫娶得少妻,自然非常宠爱,再加上这太太五年前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的他非常高兴,这太太的地位自然无人能及了。也因为这,柳老太太常住镇江,柳太太还把柳老爷的两个姨太太也送过去,说是代她伺候老太太。大儿子常年在外,柳磊上次被赶出家门,也有这太太吹的枕头风。
二姨太和前头的柳太太,姑嫂之间十分相得,所以对这填房的柳太太总是有点看不下去,再加上二姨太是陈老爷的妾,柳太太也有点看不上她。虽说陈老爷和柳老爷在生意场上有来往,但除去年节,两家几乎不走动的,骤然听到来访,不仅老爷和太太纳闷,连二姨太也觉得奇怪。
这柳老爷和柳太太坐下后,先恭喜了陈老爷和陈太太,两家的女眷平时没什么来往,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场面冷了下来。太太见柳老爷像是有话要说,却像碍于柳太太在,就对二姨太说:“雅柔,带你嫂子去看下给俊孝准备的东西还有什么少的,她家刚办了喜事,有经验。”雅柔带着满心不情愿的柳太太走了,其他的人也各自散去,只有赵妈在一边伺候。
见他们走了,陈老爷问柳老爷:“今天柳兄到寒舍,不是光道喜那么简单吧?”柳老爷笑说:“什么都瞒不了陈兄的眼睛,既然大家都交往那么多年了,我今天也就直说了。府上的馨语姑娘不是还没许人吗?犬子柳磊,世兄也是看他长大,虽说顽劣了些,可不是那入不了眼的,我昨天和拙荆商量了,想和贵府再结门亲,不知道陈兄意下如何?”
见柳老爷这样说,陈老爷和陈太太对看了一眼,过了会儿陈老爷才回答:“令郎的才学,人品,我们都看在眼里。柳兄不必自谦,只是我那女儿,柳兄也是知道的,从小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孩,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很宠她,等我母亲过世了,她也大了,养成了顽劣的性子。除了她母亲的话还能听些,连我的话都不听。贵府家教甚严,只怕小女过去,入不了贵府的法眼。”
柳老爷哈哈笑了一声:“陈兄何必过谦,尊府家教,比我府上是只严不松的。别的不说,我女儿还是世嫂的娘家侄媳妇,她就常和我提,说世嫂娘家上下有序,尊卑分明,世嫂是这样人家出来的,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差呢?”
太太笑道:“世兄谬赞了,赵家的规矩都是对儿子严,对女儿宠。我嫁出来的也早,没学到什么规矩,教出来的女儿就更差了。馨语顽劣,实在不堪贵府中馈之职。”
见太太这样,柳老爷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知道,陈兄你们是怕馨语嫁过去,内人会给她气受?”见柳老爷把话挑明了,老爷和太太反尴尬了,半天老爷才说:“话不是这么说,现在府上主中馈的是柳太太,再说,媳妇伺候婆婆是应当的,只是我这个女儿,柳兄也知道,历来只有别人伺候的,只怕到时候伺候婆婆不满意,被休回家来,那不是让我们两人脸上蒙羞吗?”
见老爷这样说,柳老爷说道:“话,说开了就好,我也知道我这太太,平时嘴太厉害,得罪了不少人。但陈兄也想想,现在都是民国了,哪还有婆婆不满意就休儿媳的道理,这是其一;其二,现在的年轻小夫妻,谁还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的,都是自己在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逢年节了,才来公公婆婆家走动走动;其三,犬子柳磊,我也早想让他出去历练历练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和贵府结亲后,正好也让他跟着世兄历练历练,学点本事。”
见柳老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太太只好推托道:“世兄厚爱,我们夫妻也知道,只是您也知道,最近一直在忙俊孝的事,这馨语的事,还要等忙完俊孝的事再说。”见这,柳老爷也不好坚持,又开始和陈老爷聊些生意场上的事,太太也就继续去忙婚礼的准备工作了,等柳太太和二姨太回来,柳老爷夫妇也没在陈家吃饭,就告辞了。
晚上,老爷来到太太房里,太太知道老爷要和她商量馨语的婚事,对老爷说:“老爷可是要和我商量馨语的婚事?”老爷点头称是,说:“我思来想去,只有宁家那三儿子是最好的,年龄,人品,家世都很般配,太太的意思呢?”
太太答道:“宁三少是很好,再说他三叔和我们家来往也很久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老爷追问。
“可惜我听说这宁三少克妻。”
“克妻?”老爷奇怪的问,“你听谁说的?”
“老爷,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三少爷前头两个没过门的媳妇都死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风不起浪啊老爷?”太太说。
“妇人之见,纯粹的妇人之见,那两个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个是被庸医误诊,误了时机,另一个是心上人不是宁三少,苦求父母退亲不成,才跳的河,怎么就有人说是他克妻呢?”见是这个理由,老爷不由发火了。
“老爷,您就当我是头发长,见识短好了,平白的怎么别人家的姑娘不被误诊,别人家的姑娘就没有心上人,任凭父母做主,不去投河呢,就他宁三少运气差。反正这种事情,我是宁肯相信,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把她给这样的人。”见状,太太赌气的说。
“那你说怎么办,就依你的意思,把她嫁给王家?”老爷犯愁的问。
“王家,老爷不喜欢,嫁过去怕老爷心里也不舒服,等忙完了俊孝的婚事,我们再选,难道就找不到一个我们都满意的吗?”见老爷这样,太太安慰老爷。
“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女儿过了年就二十二了,我的意思是要在回香港前把这件事定下来。”老爷回答。
“知道了,老爷,你还有一个月才回香港呢,那边也有管事的看着,不急。给女儿好好选个女婿是正经。”老爷点头答应,就出去了,太太也自己收拾休息。
次日,一家人正在吃早饭,老李来报说是舅老爷来了,太太情知他们是为了俊孝的婚礼来了,又惊又喜,迎出去的时候,赵老爷和赵太太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媳已经来到客厅了。太太先招呼他们一起吃早饭,又吩咐赵妈打扫客房,赵老爷叫住太太,让她别忙:“妹妹,早饭我们已经在火车上用过了,客房只需要打扫一间,你侄子和你侄媳妇要回她娘家去,他们是送我们过来的。”见赵老爷这样说,太太才坐下。
太太和赵老爷说:“俊孝的这么一点小事,还惊动大哥从北平来,还带着大嫂和侄子,侄媳妇这么劳师动众的,怎么当得起啊。”接着招呼俊孝,馨语上来和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见礼。
这赵老爷笑道:“五妹妹怎能这样说,我虽说侄子,侄女也多,但亲外甥只有俊孝这一个啊,这外甥成亲这样的大事,做舅舅的怎么能不来呢,再说二少奶奶也想回回娘家,你大嫂也想来上海逛逛,这不,说的是来参加俊孝的婚礼,其实是一家人来逛了。”说的大家都笑了。
这赵老爷是太太的大哥,前清的时候靠着祖,父的庇护,一直是在家当大少爷。民国了,祖,父都不当官了,人都等着看他怎么败家,他却也硬气,自己在北平开了家洋货店,这么多年下来,比祖,父当日在的时候家业更大了,每年总要来上海四,五次的,和柳老爷他们也是旧识,他二儿子这才娶了柳家的女儿。
见赵太太拉着馨语的手问东问西,太太示意四姨太把初夏也给赵老爷,赵太太看看,赵太太奇怪的看向太太,太太解释说:“这是芊芊远房一亲戚家的孩子,没了爹妈,看着怪可怜,芊芊也没生养,我就做主,给她过继了来。”赵太太恩了一声,也没表示,还是赵老爷吩咐人拿了表礼给了初夏。
吃了午饭,赵老爷和赵太太就带着儿子,儿媳去柳家去了。
第二天,按规矩是季家发嫁妆的日子。吃过午饭,太太就吩咐人开始预备,两点的时候,季家的嫁妆陆续到了,是王妈亲自押送的。见到太太,王妈赶快上前道喜。太太下意识的往后面看了眼,见太太这样,王妈笑道:“亲家太太,您也知道,现在季家自从老爷过世后也没个男人,要不,也轮不到我来送嫁妆啊。”太太一想,心里明白了,接过嫁妆单子,递给赵妈,给王妈打了赏,就和她们一起去怎么安放嫁妆。
赵太太也来了,顺手打开首饰匣子,拿起一对镯子看,说:“没想到季老爷过世这么些年,这些嫁妆置办的还真齐全,看看这镯子,色真翠。”王妈在旁边回道:“这还是小姐出生那年,老太太留给小姐的,这么多年了,虽说日子过的艰难,太太一直把这对镯子留着,说是给小姐的嫁妆,是绝不能拿去换钱的。”说着,王妈不禁有点伤感,赵妈见这样,说:“这是你家小姐的好日子,快别这样了。”
王妈连忙向太太陪不是,太太笑道:“你也别这样,虽说有主仆之别,可是我知道你早把莫离当你自己亲生的看。这些年,要不是你,亲家太太她们只怕过的更艰难。”说话间,嫁妆已经全部铺设好了。太太检查完后,王妈就告辞了。
俊孝的婚礼是在大华饭店举行的,下午四点的时候,馨语她们陪着莫离在休息室休息,莫离今天穿着象牙白礼服,白色乔其纱的婚纱别了一支黄玫瑰,披在身上,头戴一个用黄玫瑰花蕾编的小花冠,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听着旁边的女傧相们唧唧喳喳。
一个傧相拉了拉莫离的礼服:“季姐姐,你这套礼服是在哪做的,好像没见过这个式样?”莫离笑着回答:“这还是六年前我爸爸在我刚订婚的时候,从巴黎给我订的,可惜他看不到了。”那位傧相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住嘴不说了。馨语过来说:“这礼服还是在上海改的呢,张师傅的手艺真好,比起那些巴黎的裁缝一定都不差。”大家正说的热闹,王妈来通知说婚礼快开始了,请她们出去。
馨语帮莫离整理了一下礼服和婚纱,另一个傧相把白玫瑰做的花束递给莫离。随后四个傧相在前面引导,踏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馨语挽着赵老爷的手臂向已经等候在礼堂的俊孝走去。
俊孝穿着黑色的燕尾礼服,胸挂一朵红色石竹,在两个傧相的陪同下等候,一个是俊孝在美国的同学,另一个正是柳磊。
见到柳磊,馨语的满眼里只有他。柳磊看起来也很高兴…赵老爷把馨语带到俊孝旁边,馨语她们站到了莫离身后,柳磊他们也站到了俊孝背后。柳磊正好站在了馨语的旁边,两人的眼神不时的碰在了一起,都没注意到婚礼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一直到旁边有人拉馨语的衣角,馨语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双方交换戒指了。馨语赶快把戒指递上去,俊孝和莫离互戴了戒指,又对主婚人,证婚人以及来宾各鞠一躬,婚礼就结束了。
大家到花园照相的时候,馨语的眼睛就一直跟着柳磊跑,拍合家福的时候,馨语的眼睛就一直在偷瞄柳磊,以至于太太都感觉到了,盯了她一眼,馨语这才把眼光收了回来。
照完了相,大部分宾客散去,少部分至亲的回到陈府,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会。
莫离也在馨语她们的陪同下在新房里坐着休息,小丫头上来给她们倒茶,到莫离的时候。说:“季小姐,请喝茶。”旁边一个女傧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现在季姐姐可是你陈家大少奶奶了,还季小姐。”这丫头慌了,忙向莫离赔罪道:“少奶奶,是姐姐她们让我这样叫的。”莫离说:“没什么关系的,我今天才过门。”说着拿了个小红包给这丫头,丫头道了谢出去了。
这时候太太和季太太她们陪着一群太太进来看新娘子,大家纷纷站起来让座,季太太今天穿的是新做的绛紫色暗花旗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支银簪盘在脑后,胸口处别了枚镶蓝宝的胸针。
大家说了些互相道喜的话,其他人都散去了,只留下太太和季太太陪着莫离。
太太见季太太一直拉着莫离的手不放,伸手过去握住季太太的手说:“雅格,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怕我亏待了莫离不成。”季太太不好意思的笑笑:“阿竹,我知道你会把莫离当亲生女儿看的,还有俊孝,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只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突然离开,总是有些舍不得的。等馨语出阁,我看到时候你会比我更疼。”
见两位太太这样说,莫离依到了季太太怀里。三人正在无言的时候,赵妈敲门进来,说快到晚宴的时间了,请两位太太下去。两位太太下去了,馨语她们也进来,替莫离换成红色镶金边绣梅花的旗袍,簇拥着莫离下去了。
到了楼下,莫离和俊孝向每桌敬了一杯,由于有长辈在,也没什么人起哄,敬了一巡酒后,莫离就回新房了。俊孝还留在下面继续陪酒。
回到新房,馨语她们陪着莫离继续说笑,这时候赵妈敲门进来,带着刚才给莫离倒茶的小丫头,那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来,看起来有些惊慌。赵妈把这小丫头带到莫离跟前说:“少奶奶,这是前两天刚来的丫鬟,太太吩咐,让她到您跟前伺候。”见这丫头还呆在那不动,赵妈轻叱道:“还不给少奶奶行礼?”
那丫头急忙跪下,莫离拉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那丫头可能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半天才说:“没…没名字。”莫离奇怪的看向赵妈,赵妈上前解释说:“这丫头是乡下人,她爹妈他们孩子生的多,也没名字,就叫她丫头。”莫离看向这丫头,见她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道:“现在是秋天,就叫她秋菊吧。”赵妈拉了把秋菊,这丫头这次机灵了,又要给莫离下跪,莫离急忙止住她。
这时候,一群人簇拥着俊孝进来,全是些年轻的公子哥,柳磊也在里面,他们嚷嚷着要闹新房。趁着人多混乱,柳磊和馨语溜出了新房。
到了花园,柳磊看着馨语,她今天穿的是粉色的小礼服,长发用粉色的缎带系了个蝴蝶结。说:“语儿,你今天比新娘还漂亮。”馨语不由脸泛红霞,柳磊接着说:“我想等我们成亲那天,你一定会是上海滩最漂亮的新娘。”馨语看了眼柳磊:“可是你的继母,我妈妈老怕我嫁去你们家会受气。”不提还好,一提柳磊生气的说:“不用去管她,只要我奶奶在,她不敢怎么样的。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馨语热切的看向他,好象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生活。
由于怕有人发现,他们俩很快返回了屋里,快进屋的时候,柳磊拉住馨语说:“你舅舅也很赞成我们的婚事,你放心吧。”说完两人就各自进屋。
到了新房,闹房快结束了,只有几个还在那起哄。见这个样子,赵妈走上前说:“各位少爷,现在天色很晚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请各位少爷回去吧。”另一个男傧相接口说:“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再闹下去,只怕陈兄不怪我们,嫂子也会怪的。”大家哄堂大笑,莫离羞的满脸通红,大家也都散了。
俊孝的婚礼一直到了第三天回门才算完全结束。
这天,赵太太来找太太,进门后,见太太在查帐,就准备出去,太太急忙叫住她:“嫂子,快别这样,我这里很快就完了。”赵太太在一边坐下,等太太弄完,太太又把赵妈叫来吩咐了几句才坐到赵太太身边:“嫂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赵太太说:“也没什么事了,只是这几天忙完了,想来找你说说话。”太太叹道:“还是嫂子轻闲,现在两个儿媳妇都管事了,有空就到处走走。”赵太太说:“五妹妹,现在俊孝成了家,等过段时间,你还不是可以把家交给少奶奶,到时候还不是和我一样。”太太点头。
姑嫂间又说了些其它的闲话,赵太太话锋一转,说:“馨语的婚事,你大哥这次还和我说呢,眼看都快二十二了,怎么你们俩夫妻还不给她张罗?”见赵太太这样问,太太叹了一声:“嫂子你是不知道,为了馨语的婚事,我们俩愁了好长时间了。”“独养女儿啊,自然宝贝些,只是妹妹,这时间拖长就不好了。”赵太太劝太太。
“嫂子可有什么好人选?”太太问。赵太太笑了笑:“前几天去你侄媳妇娘家,我看见你侄媳妇的弟弟,叫柳磊的,看起来还不错,柳亲家那边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前几天来问过,被你们挡回去了,亲家太太就托我再来问问。”
见提起柳磊,太太愣了一下,说:“其实那孩子我看着也不错,但是嫂子,你的那个亲家太太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太太这样说,赵太太笑了:“我就知道妹妹担心这个,我那个亲家太太,连二少奶奶也看不过去。不过妹妹,亲家老爷可是说了,馨语要嫁过去的话,就在外面给他们置办个家,也不用到婆婆跟前伺候。妹妹,你看这样可好?”见赵太太这样说,太太有点动心了,笑道:“我也得和你妹夫商量下不是?”赵太太答应了,两人又说了些其它家常,就各自散了。
到了晚上,太太去找老爷商量,刚和老爷一说白天赵太太说的事,老爷就说:“这件事,岳兄也和我说过了,看来这柳家对馨语是志在必得啊。”太太突然想起俊孝婚礼那天馨语的表现来,对老爷说:“要不,就答应了他家?”
老爷沉吟了一下:“也罢,就答应了他家吧,但是有几个条件,除了婚后要搬出来外,还有不能马上成亲,先让他跟我一段时间,看人品如何,只要有点问题,这门婚事就做罢了。”太太也同意了。
第二天,太太就和赵太太说了,柳老爷大喜,就托赵老爷做媒,定在十一月十号和陈家定了亲。
馨语和柳磊定婚的第二天,赵太太来和太太辞行。太太正在看前日柳家送来定亲的礼物,见赵太太进来,太太急忙让座,赵太太坐下,对太太笑着说:“看我保的这媒如何?柳家对这门亲事 可是十分上心啊,看这些聘礼,好多都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太太一笑,也没答话。
见太太这样,赵太太说:“五妹妹可是对亲家太太还是不满意?连亲家老爷都说了,小俩口结婚后,搬出去住,又不在婆婆跟前,妹妹担心什么呢?”自己的心思既然被赵太太说中,太太答道:“嫂子也知道,馨语是我的宝贝心肝,总不希望她嫁到婆婆不善的人家,虽说柳家也答应婚后搬出来住,但是婆婆跟前的规矩不能不做到,礼数也一点不能错的,说句不怕人说的话,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如果不是年轻漂亮又生了个儿子,怎么可能在柳家主母的位置上坐的稳?”
见太太有点动气,赵太太站起来坐到太太身边:“妹妹,柳太太连二少奶奶都看不下去,但那始终是人家的家务事。我想啊,只要不让馨语住婆婆身边,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要讲,再说,你教导出来的孩子,还会有错吗?”
见赵太太这样宽慰,太太也只好做罢。赵太太告诉了太太他们后天就走,太太苦留不住,正准备走的时候,赵太太又想起一件事,和太太说:“怎么妹妹还给四姨太过继了一个孩子?”见赵太太这样问,太太不由奇怪的问:“是啊,不是你们来那天就看见了?”
赵太太笑了一下:“照说这是你家的家务事,我不该管,但是妹妹,你没出阁的时候,我们虽说是姑嫂,却像姐妹一样,这事我要插下嘴。”
见赵太太这样,太太说:“嫂子快别这样,谁不知道我们姑嫂感情好,我没出阁前什么话不对嫂子说,现在有什么话怎么嫂子还不肯和我说吗?”
赵太太说:“妹妹,虽说男子纳妾也是常事,纳八大胡同出身的也是常事,但妹妹也知道,哪家的大太太不是把这些妾生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抚养,最多让孩子们叫声娘就不错了,可是妹妹你,妾生的孩子还让她们自己照顾不说,这四姨太没孩子不是件好事吗,你还给她操心过继个孩子给她,我看,迟早啊,她仗着妹夫的宠,爬到你头上来。”
见赵太太为自己打抱不平,太太笑说:“我的嫂子啊,你也不是年轻时候了,怎么还爱吃这老陈醋。”见太太打趣自己,赵太太佯做生气:“五妹妹,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倒打趣我。”
太太正色道:“嫂子说的,我也不是未曾想过,当时雅柔进门的时候,我看她出身还好,才让她把俊逸养在身边。虽说她那些年有些不甘为妾,但这么多年下来,她除了在纳腊梅的时候闹过,其它时候倒也安分,对我也尊重。腊梅本就是我身边的丫鬟,我抬举出来的人,对我也没什么外心,俊贤还小,她养也就养着吧。至于芊芊…”太太停顿了一下,赵太太看了太太一眼。
太太接着说:“芊芊虽说是堂子里出来的,可这些年跟着老爷,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在香港也帮了老爷很多,这次刚好有这个没了爹妈的孩子,俊孝成亲以后,老爷本来就想让俊孝来管事。她没有孩子,没有依靠,到时候肯定会在老爷那里吹枕头风要好处的,我把这个孩子给她了,她心也安了,俊孝去接手也要更顺当些;二来,老爷那边,对我,也多了份敬重;三来,也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当家的。”
见太太这样说,赵太太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但妹妹,你是堂堂正室,还怕她一个小妾不成?”太太笑道:“家和万事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嫂子你说是吗?”赵太太点头,叹道:“妹妹真是贤德,只是苦了你了。”太太不由微微心酸,强止住道:“希望馨语不要像我这样,表面风光,内心苦。”赵太太安慰她:“我看柳家那孩子也还老实,再说都民国了,纳妾的事也少多了。”两人说完,太太就送赵太太回房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