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见老母哭成这样,刚准备张口应下,谁知此时臧姑一掀门帘出来,顾不得避嫌,张皇地对大成说:“大伯,大嫂怎么叫也叫不应。”见大成还在迟疑,臧姑不由心想,这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还是戏要做足,忙上前拉了他就走,嘴里说:“大伯,大嫂的身子要紧。”

大成虽脚步迟疑,还是起身走了,这一气安母可是非同小可,她张大了口,瞪大眼,就看见这个最孝顺的儿子,随着媳妇走了,安母正在思量,二成回来了,他身上还有泥点子,走进灶房,用瓢打了瓢水喝下,再仔细看看,发现灶还是冷的,这才出去问安母:“娘,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做饭,我都饿了。”

安母见了二成,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他娶媳妇,也不至娶了个泼妇回来,顺手拿起刚才打淑真的棍子,劈头就是两下:“打你这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二成挨了两下,梗着脖子说:“我甚时候只知道吃了,地里的活不是我和人做的,那么一早下地,都饿了一早上了,问问不行吗?”

安母见他回嘴,更是发怒,又狠狠打了下去,这时臧姑听见二成回来,趴在窗口看见二成挨打,回头见淑真在大成的呼唤下,悠悠醒转,想来这里也用不到她,挑起帘子出来说:“婆婆,你有甚话就好好说,才打完媳妇又来打儿子。”二成见娘子出来,忙躲到娘子身后,安母气喘吁吁的,拿着棍子说:“我自打我的儿子,与你何干?”

臧姑冷笑一声:“婆婆,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汉子呢,虽说他年纪小了些,却也是我屋里当家的,若是有了孩子,也是我孩子他爹,难道婆婆还能挡得住我心疼他不成。”安母被这几句话气得说不上话,放下棍子,怒冲冲地说:“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当着婆婆,一口一个汉子。”

臧姑也不理会她,抽出帕子替二成抚着伤痕,还问道:“疼不?”二成见娘子这般心疼,身上的疼也像好了许多,摇头说不疼,只是肚饿。安母见二成和臧姑也恁般恩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气的哆嗦。

臧姑听的二成肚饿,也不理安母,牵着他的手到了屋里,从柜里拿出些点心说:“你先垫垫。”二成接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娘子,你真好。”臧姑笑笑:“我是你娘子,你是我相公,当然要对你好了。”二成边往嘴里塞点心边说:“你嫁来的时候,我见你相貌不如大嫂她们标致,还嫌弃你,娘子,你不会怪我吧。”

臧姑揪他耳朵一下:“傻瓜,怎么会呢。”见他吃的急了,臧姑又倒了杯茶:“小心噎着。”安母见两个儿子都和媳妇在房内,看看这边,这边门关的死死的,看看那边,那边不时传来笑语,放声大哭起来:“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天,你就来道雷把这些不孝的都劈了去。”

大成进了房,见淑真睡在床上,气若游丝,那时虽臧姑在旁,也顾不得嫌疑,上前就把淑真抱在怀里,柔声呼唤,臧姑又倒了茶水过来,大成接过,又给淑真灌茶水,掐人中,淑真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见大成在旁边,又低声哭了起来:“相公,本打算和你白头到老,谁知婆婆恁般难服侍,相公,并不是我敢抱怨,只是老人家,有的吃,有的住也就罢了,还要管头管脚。”见淑真哭的恁般伤心,大成开初还想的几句要淑真尽心服侍婆婆的话,全被抛到东洋去了,忙紧紧抱住她,不住口的安慰。

淑真这才回嗔作喜,两口正抱在一起,讲些知心话,又听安母在那哭起来,大成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松开抱住淑真的手,淑真反推他道:“快去看看婆婆。”大成见娘子如此明理,开门出去。

这时二成也在臧姑的催促下,开门出来,正蹲在安母的面前劝,大成理理衣服,上前道:“娘,两个媳妇,对娘却也没有忤逆,虽说管教媳妇,是婆婆的事,只是家和才能万事兴,这成天不是吵,就是闹,也不是做人家的。”安母本以为两个儿子出来,是来赔罪的,没想到二成先出来,他嘴拙,只说的几句,娘不要哭,就没有下文,大成后出来,开口就是让她休在吵闹,脸面搁不住,想学淑真撞石桌,她却是怕一个不小心,就送了自己命去,想拿棍子打骂,只是儿子已经说让她别吵闹了,这下百计都施展不出来,只是瞪眼流泪不止。

大成见老母流泪,心里又和缓些,搬个凳子出来,坐在母亲身边,开始讲道理,从圣人的治家之说一直讲到朱子家训,总之话里只有一个意思,要安母别再寻媳妇们的晦气,这有吃有穿,就够了,休再去管其它。

大成在那里说的高兴,口若悬河一般滔滔不绝,安母却越听心里越凉,自己一门心思,只为了儿子们好,谁知儿子们全不听不说,还听了那狐媚子的话,把自己这个亲娘不放在眼里,说的人高兴,听的人却没有一句听在耳里。

大成说的口干舌燥,这才住口对安母道:“娘,并不是儿子敢教训母亲,只是天下之事,越不过个理去,娘以后只要依理做事,儿子们定当竭力孝顺。”安母转头,冷冷对大成说:“好,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学会教训娘了,娘以后这些事也不管了,随你们去。”说着就起身,自己进房去了。

大成一团高兴,被娘扫兴,愣在当场,难道圣人说的,惟女子与小人难养是真的,娘是女人,就听不进道理去,但是淑真也是女人,为甚她就恁般知理,正在思量的时候,淑真出来,见他做在那想,上前笑道:“相公,想甚呢?”大成告诉了她,淑真笑道:“这还不明,人上一百,奇形怪状。”大成笑道:“没想到娘子也恁般知书。”淑真见他只知拽文,不觉心里有些厌恶,却还是要笑着说话,这时臧姑已经把饭做好,叫道:“饭都好了。”

淑真腰一转,对大成道:“相公,我去叫娘吃饭。”大成赞许地笑笑。淑真进了安母的房里,见安母睡在床上,淑真施施然笑道:“婆婆,吃饭了。”安母见是她进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翻身,把背对着她。

淑真也不恼,坐到床边,推她道:“婆婆,快些起来,饿坏了身子可不好。”安母正在气她挑唆大成,听了这话,正好拿她置气,翻身起来,对着淑真就是一个耳光:“下作的淫妇,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这样。”淑真挨了打,也不哭,只是对安母笑笑:“婆婆,你老以为,那还是以前,我劝你,有口茶饭就安生吃。”听得安母恼火,举手又准备打一巴掌,被淑真侧头偏过,淑真这时大哭起来:“婆婆,媳妇有甚错,你说就是,为甚要打媳妇。”

大成他们正在等安母出来吃饭,听见里面又闹起来,都进来,见淑真哭的头发都乱了,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安母还欲再打,大成早叹气:“娘,你老这是何苦。”

淑真只是在旁边哭,说叫婆婆吃饭时,婆婆不知为甚,就打了她,等到这日安家闹歇,已经到了下午,农活耽误不说,连饭都没吃上。此后三天两头,安母不是和淑真吵,就是和臧姑闹,虽然大成秉着家训,不提分家,但见这些闹法,也不是过日子的,这才和二成商量了,把家分开,特意请于姨母去主持的,于姨母听来人说完,叹气道:“我那妹妹,实在是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好像刚才没更上,再试一次
分家
来人也不好接口,陈家离安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于姨母下了车,见安家大门口人头攒动,间或还能听到有人细语,有刻薄的也在那说:“那时珊瑚,是多么好的女子,进了安家,从来没在婆婆面前高声说话,被这家不惜福的休了,现在这两个媳妇,一个比一个厉害,自去年来,隔三岔五就听见他们家闹。”于姨母听了,不免脸也红一红,有眼尖的认出她来,也让开条路,让她进去。

这门自开始闹将起来,却也没关过几次,都是开着的,也省了于姨母叫门,进到院内,于姨母不由叹气,她这个妹子,虽则性格执拗些,却是勤快人,常年这院子连根草都不见,此时院内虽然初看也还干净,那沿着墙边,一些野草蓬勃生长,有些还开出花,看这个架势,这边的草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料理了。

所幸院外虽然人多,里面却没人,只见中间堂屋和两边厢房,门都关的死死的。于家的小厮站在院子里面喊了几声,堂屋门这才打开,大成迈了出来,见于姨母来了,忙上前行礼,又欲搀扶她进去,于姨母到了此时,也要摆摆长辈的谱,瞪眼大成:“好一个孝顺儿子,好一个读圣贤书的秀才,连田氏紫荆枯的典故都忘了,母尚在堂,就闹起分家来。”

这席话说的大成耳根子都红起来,他低下头什么也不敢说,于姨母见他这番窝囊像,长叹一声,也不说话,进了堂屋。

安母自儿子们提出分家,虽然知道是儿媳们在背后出的主意,却也有自己的打算,如分了家,和大成过,他历来孝顺,淑真虽然娇娆些,对自己也还尊敬,比现在大家同居,受臧姑的气好,再说两个媳妇分开,总比合着伙在一起算计她好,所以虽然照例哭了一场,打桌拍凳的骂儿子们不孝顺,却也应了下来,只是安母的性子,说没娘家人,大成忙又找人去把于姨母过来。

安母见了姐姐进来,未语泪先流,也忙不得见礼,上前拉着姐姐的手就哭道:“姐姐,总算有个娘家人来了,这两个忤逆子,管不住媳妇,听了那两个的挑唆,要分家单过,这样的事情,让我出去怎么有体面。”说着大哭不止,于姨母虽看她也像座席,只是始终是自己妹妹,忙好生安慰。

大成见娘这样说,脸越发红,只是低头坐在那里,二成本来学哥哥样,头低低的,听见老娘这样说,想了半天,抬头说:“娘,娘子再有千般不是,却也是娘做主讨的,并不是儿子的主意。”听见二成这样说,本来已经在姐姐的劝说下,已经收泪重新坐回位子的安母又哭起来:“我这是前世做下的孽,生的两个无义种,早知道,生下来怎么不把他们掐死,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到这么大。”

见妹妹哭的惨痛,再说也是实情,于姨母喝道:“二成,这样的话,日后切勿再说。”大成也拉了二成一把,二成虽有不服,却还是闭上了嘴。

见安母渐渐哭歇,有个另被请来做见证的安家族内的三叔咳嗽一声,对于姨母拱手道:“这闲话既已说过,你们兄弟对这分家,是何想法,都各自说来。”

二成打算先说,却碍于自己是个弟弟,要让一让大成,大成起身,对座上众人都拱拱手,才开口道:“爹爹生我兄弟两人,指望的也是手足同心,日后好光宗耀祖,只是现在家事不谐,这才分家一事,想来实是心中惭愧。”

于姨母见大成说了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肚内暗笑,只是嘴上还要说:“大成,你说的虽有道理,只是人心不齐,也难为你了,你既是长兄,这分家还要你拿个主意出来。”大成想了想,虽然昨夜淑真在枕边叮嘱了他一番,但做为长兄,岂能不让幼弟,虽口里答应了淑真,心上想的却是别一番,这也算他一点为儿子兄长的好处。

听于姨母这样问,忙作揖道:“母亲自然是和我居住,至于房产地土,我家也只是小小产业,任由二弟择去,下剩的归我就可,等我找个馆,也能养活母亲和妻子。”听他这样说,三叔点头,叹道:“难得大成这般友爱。”转向二成:“你的想法呢?”

二成见点名到他,急忙站起身来说:“我娘子说了,只要村东头的三十亩地,还有在后院的那几间房就可,下剩的全是哥哥的。”大成听了,面色变一变,他家总共就是五十亩地,二成还一下子要走最好的那三十亩,后院那几间房,却是安父在的时候,用来教蒙童的一个所在,宽大敞亮,比厢房不知好了许多,安母一直说那几间房要留做塾馆,连他们兄弟俩娶亲都没动到哪里,只是自己话已出口,自然也不好反悔,只得应了。

剩下的却是些零碎物件,这却好办,各人房里的各人收掌好了。商量定了,写了分家的契约,兄弟俩画了押,臧姑得偿所愿,早就用自己的私房钱备了一桌酒菜,和淑真俩收拾了,见他们商量完,此时就抬了出来,分做两分,堂屋内大成兄弟陪三叔,安母房内,却是婆媳三人和于姨母对饮。

淑真见大成把安母说来抚养,心里不快,却是这是正理,不好说的,只是拿着这不是自己出钱的酒出气,喝了一盅又一盅。于姨母和臧姑初次见,于姨母作为长辈,虽随身没带多少银钱,见面礼却不得不给,从头上拔下支银簪,递给臧姑,笑道:“初次相会,来的匆忙,没备的礼。”

臧姑接过银簪,见这只簪也有些年头,在手里掂掂,也有一两来重,堆笑道:“怎好要这么重的礼。”于姨母谦让一下,臧姑也就收下,两人说了几句,于姨母见臧姑说话爽快,虽没有自己儿媳那般知礼,听她说话,却也不是一味忤逆之人,自己妹子是个吃不得亏的,这两人遇上,妹子退一步还好,如果不懂,只怕也是不得安宁,这样一想,却也念着自己妹子和大成过只怕更好。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见咕咚一声,原来安母虽遂了心愿,却也知道淑真不是珊瑚那般任她揉搓的,想来想去,心中旧愁未去,又添新愁,却和淑真想法一样,拿着这不是自己出钱的酒一个劲的喝,却是她和淑真两人都没有让酒,于姨母和臧姑一滴没沾,一壶酒都是她和淑真喝的,安母着实醉了,坐不稳椅子,摔了下来。

于姨母忙去扶她,却听有人笑起来,原来淑真见安母摔下去,乐的拍桌大笑:“不会喝,还要喝,好笑,好笑。”于姨母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胸口的衣服却开了些,只露出红的抹胸边来,不禁皱眉,这哪像个良家妇人的做派,又见她媚态横生,不由刚放的心,又提得紧紧的,只是这是别人家的媳妇,不好出言。

臧姑见于姨母来搀安母,也帮了把手,把安母送到床上躺好,淑真此时也不笑了,双手托腮,呆呆地想着什么,突然起身,欲往外走:“好热,我去外边散散。”于姨母也顾不得别的,忙叫臧姑把她抱住,又出去叫来大成,把淑真扶回房去,淑真此时酒意越发上来,进了房,却用手搂住大成,不让他出去,定要他陪着她。

大成见娘子醉的这般,比平日更添风姿,笑的时候,脸上一抹红晕,更添柔美,身上一股酒香和着脂粉香冲着鼻子,恨不得一口把淑真吞下,只是外面还有人,好歹把淑真哄了睡下,说等会再来陪她,忙忙地出去了。

于姨母等在外面,听见房里偶尔传来的嬉笑声,再看看明晃晃的日头,不由也觉得淑真太不庄重,只是这是人家闺房事,不好说得,门却开了,大成一边理着衣服,一边上前给于姨母施礼,于姨母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别就走了。

大成送于姨母上车,于姨母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成,我知道你们年少夫妻,只是这家里有人,还是收敛些。”大成面红一红,施礼恭送于姨母回家。

隔了几日,二成把后院几间屋收拾好,又把中间那道门堵死,从后边另开个门出入,带着臧姑,搬了进去,大成虽送了兄弟,回到家,却也有些怅然若失。

安家新媳妇进门才一月就和婆婆闹到分家,早被四方众人传播,当作不孝公婆的例子,珊瑚自然也有耳闻,那天正在给瑟娘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服,小喜把这事当作件新闻,说的会声会色,珊瑚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陈大嫂却停下针线叹气。

珊瑚不由奇怪,问陈大嫂:“大嫂,你为和叹气?”陈大嫂道:“小姑,你那日只说,如嫁了那公婆爱护,夫妻和美的人家,那柔顺之人自然也好,今日听了这事,却觉得也不尽然。”

作者有话要说:安家的事情弄完,呼呼,开始珊瑚的终身大事了,咔咔
彻悟
珊瑚听了这样的话,侧耳道:“大嫂,有甚不尽然处,也好说给我听听。”陈大嫂起身,手扶在珊瑚肩上说:“珊瑚,你当日只是说,遇见那不好的,自然不能一味柔顺,却没想过,要怎么做?”

这样说的却是珊瑚从没想过的,她面红一红,侧过身子,对着陈大嫂道:“那依大嫂说,要该怎么?”陈大嫂微微一笑,反问珊瑚:“依你的想法,蒋氏和宋氏,该怎么处置?”珊瑚想了想,才低声道:“要照以前,这等人,只该被出。”陈大嫂点头:“那为何她们没被休?”珊瑚低头不语。

陈大嫂见她面渐渐红上来,知道她也在细想,只是不点破,缓缓道:“因为她们知道,除了婆婆,就是自己相公,和自己过的日子最长,小姑你该知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你吃亏在太实心了,须知夫妻之间也有相处之道,过于顺从公婆,而不爱护丈夫,不就寒了丈夫的心,要知道,先是这男人的妻子,然后才是公婆的媳妇。”

珊瑚听的面红耳赤,点头,声音细如蚊蝇:“珊瑚知道了。”陈大嫂重又坐下,拉住珊瑚的手道:“这些事情,我结婚前也不知道,还是慢慢相处,才知道的,小姑,你若抱着以前的想法,这吃了一次亏,难道还要再吃一次?”珊瑚点头,正欲说些什么。

只听背后传来笑声:“大嫂和小姑说的这般亲热,天气热,还是喝口解暑的梅汤。”却是瑟娘来了,挺了四个月的肚子,带着丫鬟,丫鬟提了只桶,另一只手却拿了几个碗。陈大嫂和珊瑚忙起身让座,瑟娘怎好让陈大嫂让座,忙上前把她按住,这才坐下,丫鬟也上前见过她们,这才打开了桶,原来里面放了冰,冰着一个瓷罐,丫鬟把瓷罐取出来,揭了盖,里面却是酸梅汤,丫鬟倒了三碗。

这用冰镇过的酸梅汤,喝在口里,比没冰过的,要凉爽多了,陈大嫂喝了一口,笑道:“这滋味却和往年的不同,想是厨子换的新法?”瑟娘也不敢多喝,只是喝了一半就放下了,见陈大嫂问她,笑道:“这却不是厨子换的法子,只是我原在娘家,也没有甚精致吃食,自有了身孕,厨子做的菜,甚没滋味,这却是我想的法子,让身边的丫鬟做的,却是婆婆说也中吃,这才拿来,给大嫂和小姑尝尝。”陈大嫂听是瑟娘想的法子,又喝了一口,道:“二嫂果是十全的人。”

见她两说话,珊瑚喝了酸梅汤,也没事做,重又做起针线来,瑟娘见珊瑚做的针线,不由赞道:“小姑这样才貌,日后,定要重新好好找户人家。”珊瑚见瑟娘说起这个,不由脸红,只是用的力大,竟把绣花针弄断了,小喜忙上前,替珊瑚换针,珊瑚见面前的大嫂二嫂,都是家庭和美,不觉一阵烦躁,赌气把针线往桌上一丢:“不做了,小喜,陪我去外面走走。”

说完也不等小喜,就起身走了,瑟娘反惊在座上,她自嫁进来,还没见过珊瑚发脾气,陈大嫂笑道:“二嫂,这小姑心思,这几天才转了回来,冷不防这样说,难免。”瑟娘这时也想到了,叹气道:“嫂子,我自有了身子,巴不得这天下女儿,都如我一般,夫妻和美才好,却忘了这点,该打,该打。”

陈大嫂忙拉住她的手:“二嫂,我知你也是好心,只是小姑再怎么无过,在外人眼里,还是个被出的女子,一提找婆家,她不高兴也是有理的。”瑟娘点头,叹道:“这日子久了,慢慢地也就偎过来了,这个心病,不能急啊。”陈大嫂点头,两人又说些别的闲话。

珊瑚带着小喜出了门,陈家世代村居,后院有个小小角门,从这里出去就是田地,珊瑚自回了陈家,还从没出去过,今日气闷,顺手开了门,就出了宅子,此时正是新秧刚栽下时节,两边秧苗青青,再加上微风吹来,珊瑚走了一会,觉得自己实不该发脾气,转身对小喜说:“我们回去吧,在这里走总是不好。”

小喜上前一步,搀住珊瑚道:“姐姐头一次发气,倒吓了奴一跳,只是姐姐,二奶奶也是为了你好。”珊瑚轻叹:“想那些做甚,现在承欢膝下才是正经。”两人边说边走,一时已经快到角门处,这时却是农家送饭时候,珊瑚猛不妨迎面遇到两个手挽饭篮,说笑着去送饭的,看见珊瑚这身打扮,又带了丫鬟,这两人忙让到一旁,谁知后头又来了个,见这两人避让珊瑚,嘴一撇,就走上前,说道:“两位嫂子,别被这人的打扮吓到,不过是一个被出的不贤妇人,有甚好让的?”说话时候,还故意高声,生怕珊瑚听不见。

自珊瑚回转陈家,却是从没有人这样恶意说过,上次胡氏冷言讽刺,也是为了打醒她,全无恶意,这乍一听到这样的话,本以走到角门那,在等小喜叫门,不由转身看了那人一眼,见她三十上下,村妇打扮,见珊瑚看她,眼睛一转,珊瑚微微一笑,这时门已打开,珊瑚就进去了,远远还能听到传来好厚脸皮的话。

小喜憋不住,打算出门去和那人嚷,被珊瑚一把拉住:“算了”,小喜奇怪:“姐姐,你在这家里,奶奶们可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这等无知村妇的话,为甚你不计较。”

珊瑚走了一会,也有些乏了,见石榴树下,有石凳,顺势坐了下来,对小喜道:“小喜,我未出阁时,也只当世间之人,都如我娘一般,对我百般爱护,出阁之后,虽婆婆那般,也只想到,可是我哪里做的有不到处,才让婆婆这般对待?”小喜见珊瑚提起往事,怕她又要伤心,忙道:“姐姐,休提前事,只看今朝就好。”

珊瑚止住小喜:“不是这样说,还是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娘以前对我太好,好到我不知道人心险恶,为妇一年半,不懂为妇之道,不知男人之心,我,的确不贤,那人说的不错。”小喜见珊瑚这样说,也不敢接口,只是听珊瑚缓缓道来。

珊瑚又道:“被休也罢,我竟一心求死,求死也罢,我竟还指望相公回心转意,接我回家,全忘了老母在堂,可恨我自认贤惠孝顺,竟忘了自己的娘,你说,我是不是不孝。”听她说的苦痛,小喜也满眼是泪,她忙对珊瑚道:“姐姐,这却怪不得你。”

珊瑚苦笑:“怪不得,却因我而起,今日听了那人的话,我才明了,娘和两位嫂嫂,在外面不知替我挡了多少风言风语,我却心心念念,只念着我的苦痛,实在该死。”珊瑚在这里说着,陈大嫂见她出来久了,来寻一寻,正好走到后院,见她们主仆二人坐在那里,又听见珊瑚这样说,心中感叹,泪也流了下来。

只是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陈大嫂忙擦擦泪,咳嗽一声,珊瑚听见有人咳嗽,忙擦了泪,起身去看,陈大嫂满脸是笑的走过来,拉着珊瑚的手说:“小姑气可散了,二嫂口快了些。”珊瑚笑道:“实是我的不是,还等大嫂带着我去给二嫂陪不是。”

两人正在说话,风一吹,吹动满树都是石榴果,陈大嫂见了,笑道:“好快的日子,这石榴都结子了,瞧结的这般,到中秋时,正好尝尝。”小喜听了,凑趣道:“石榴宜子,二奶奶这胎,定一举得男。”陈大嫂听小喜说了,不由脸色暗了一暗,早被珊瑚看到,上前挽住她的手道:“大嫂,听得离此二十里,有个观音庙,求平安的极多,大嫂何不秉明了娘,去给大哥求求平安?”

陈大嫂早就知道观音庙里,求子很灵,只是自己一直不好开口去说,现在见珊瑚这样说,求之不得,两人说笑着来到上房,这时瑟娘正坐在陈母面前和她说笑,见她们进来,瑟娘忙要起身迎接,被陈母止住:“你身子重,还是不要起来了。”

瑟娘笑笑:“婆婆,才四个月,不碍事。”早被陈大嫂按下去:“二嫂何需恁般多礼,这就女娘们在家,说说笑笑就好。”瑟娘方又坐下,珊瑚坐到陈母身边,陈母拉着她的手:“珊瑚,你二嫂也是为你好,别放在心上。”珊瑚点头,对瑟娘道:“二嫂,却是我的不是。”瑟娘忙说不碍事,说了几句闲话,陈大嫂笑道:“婆婆,听得离此二十里外的观音庙求平安极灵,媳妇想讨婆婆示下,去求全家老小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