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来人到了自己面前,才发现是王茹月,她的装束依旧与众不同,前面打着灯笼的宫女发现冯瑗,已经弯腰行礼,王茹月见了冯瑗,除在公开场合,私下都是当冯瑗是空气,冯瑗也当她现在还是这样,正欲越过她而去。

谁知王茹月今日却和往日不同,在冯瑗经过自己的时候竟然停下,讥讽的声音出口:“会稽公主真是个美人啊,人在宫中,还能让人为你杀人。”冯瑗听到这句,停下脚步,看向王茹月,王茹月见冯瑗看她,下巴抬的更高,冯瑗冷笑出声:“谢四夫人,请别忘了宫规。”

你,王茹月不由竖起眉毛看向冯瑗,冯瑗目光平静的看向她:“想来是姑母逝去的太早,才让谢四夫人不懂宫规。”说着拂袖离去,王茹月愣在那里,这话却是明明骂自己没有教养了,欲要骂几句出气,却是身份终是有别,打着灯笼的宫女见王茹月愣在那里不走路了,小声提醒:“夫人,宫门快要关了。”

王茹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催什么催,难道我不知道吗?”话虽这样说,脚步却还是匆匆往外走。

冯瑗到了昭阳殿,宫人通传了,才踏进殿里,就听到谢皇后的声音:“今日昭阳殿可是格外热闹,四嫂嫂才走,十六妹妹又来了。”冯瑗这才看见谢皇后依在榻上,用手支着下巴,脚边还有个小宫女替她捶着腿,显得十分疲惫。

冯瑗笑着上前:“嫂嫂,妹妹却是来替十八妹妹说一声,她已经出宫了,并没有到嫂嫂面前辞别。”谢皇后嗯了一声,挥手命小宫女下去,直起身子,冯瑗就势坐到榻边的地毯上。

谢皇后看着冯瑗,冯瑗本就美貌,宫灯是黄色的轻纱,让灯光显得十分的柔和,透在冯瑗身上,更显得她脸型柔和,庄重的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一样,谢皇后不由叹气,今日说了一天的应酬话了:“阿瑗,你告诉做嫂嫂的,和林将军的交情到了哪步,竟让他为你拔剑杀人?”

冯瑗一惊,脖子几乎僵住,半天才看向谢皇后:“嫂嫂,我。”谢皇后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榻上自己身边坐下:“当日宴会之上,陛下听的林将军要求尚你,还只当他是喝多了酒,说的胡话,但是前几日的事情一出,看来倒不是胡话了,只是你从回宫到现在,极少出宫,就算和林将军,也不过是当日太液池边,他救过你的侍女,现在怎么会?”

冯瑗的脸又红起来了,这些事情,却要怎么说呢?只是林迦怎么会前几日就杀了王胜安?谢皇后叹一口气,把前几日的事情简略的说了说。

林迦那日在宴会上说出求尚公主的话,冯睿拂袖离去,此后几日就闷闷不乐,陈昂既是他的好友,自然要为他分忧,拉着他去酒肆走走,不料刚进了酒肆就听到有人在那里吹牛。

“别看我现在落魄,可是当日也是有妻有妾,而且。”说着那人呵呵一笑,别人见他说到一半就不说,自然追问,那人手指头往上面一翘:“我的妾,可是今日的会稽公主,她落难之时。”
那人不用说就是王胜安了,陈昂听了这话,心里暗道不妙,忙要拉着林迦走开,林迦甩开他的手,上前就对王胜安道:“姓王的,当日我的话,你可听进去没有?”

王胜安今日是喝的醉醺醺的,听见林迦的话,酒醒了一半,但是看看周围还等着他说下去的人群,嘴又硬了,对林迦说:“你既然知道我姓王,就知道我是王大将军的侄子,你要求娶的,不过是我玩剩下的。”

林迦哪还耐的住,一拳打在王胜安眼睛上,王胜安的眼睛立时就被他打肿了,人也被打到了地上,王胜安躺到了地上,嘴里还在那里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还要说,会稽公主不过是我的逃妾而已。”

林迦青筋暴凸,拔出剑来,陈昂刚喊出一句:“林兄不可。”就见一阵血花飘起,林迦的剑已经刺到了王胜安的喉头上。

他们打闹起来的时候,众人不过看热闹罢了,等到有血花飘起,才有人喊出一句:“不好,出人命了。”林迦把剑在王胜安衣服上擦一擦,看一看周围的人,面色阴郁的对他们道:“我的剑竟然杀了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污了我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男人打架就是杀来杀去的,叹息。

 


第 55 章

酒肆老板是一直在算账的,等到冲突起来,看见是那个日日来吹牛蹭别人酒喝的人被人教训,也没出来,教训教训他也好,等到看见血花飘起,有倒地的声音,再听到有人喊出人命的话,这下才有些急了。

见林迦说完这话,就举步要走,围观的人群许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竟让开了一条道,这酒肆老板开店那么多年,还是能察言观色的,看出林迦和陈昂都是世家子弟,要他们真走了,这人命落在自家身上,可是不好的。

忙追上去拱手道:“这位公子,小可虽觉得这人也该杀,公子杀了他,小可也没什么话可说的,只是还请公子站一站,等衙门里的人来过了,过了官面,公子到时要走,就由公子了。”林迦要走,并不是惧祸的打算,王胜安这样的人,并没放在他心上,听到酒肆老板这句话,点头道:“既如此,我就在这里等候。”

说着用腿从旁边拉过一条凳子出来,大马金刀的坐下,陈昂见状,本预备陪他在这里等候,又一想还是先去帮他打点一下,嘱咐了林迦几句就先走了。

围观的人一看林迦这样的气度,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还道:“这样的泼皮,定是吹牛大话的,他还说他是王大将军的侄子,真是王家的人,怎会落魄到天天在酒肆里蹭酒喝。”这话一说出来,就有人点头:“就是就是,我还请他喝过二十文的酒,他今日还吹牛说公主曾是他的妾,想公主是何等尊贵之人,和他之间不过云泥之别,也真是想的出。”

林迦坐在那里,听他们议论罢了,并没出声说话,不一时衙役到了,问过林迦的身份,反不敢让他去衙门,却是那具尸首又摆在那里,林迦看出他们的徘徊,主动开口道:“我随你们走遭也没关系,你们总要交差。”

他肯这样说,衙役们自然听从,恭恭敬敬的让他在前面先走,到了县衙,裘郁雨已经高升而去,县令一看是林迦,忙从座上下来,说了几句就送他出门,林迦正要离去,就见一辆车停在县衙门口,有哭声从上面传来,县令愣了一下,自语道:“尸亲来了,将军可否要去见见?”

尸亲,林迦一愣,想是王胜安的妹妹了,那个被谢家出了的王小姐,摇头道:“不需见了,只是要断多少烧埋银子,到时到我府上领就是了。”县令连连称是:“那人当街侮辱公主,是众人都听见看见的,这样的人,别说将军忍不住,下官也十分的唾弃,将军还肯出烧埋银子,实在是他家的福气。”

县令在那里没口子的奉承林迦,刚下车的王小姐正好听到,想起方才去认尸时候,衙役们不过是敷衍而已,现在到了县衙,自家倒像成了理亏的一方,想到这里,越发悲了起来,自家哥哥虽然说不中用,却也是个男子,还仗着他顶门户,现在他也没了,到时自己一个孤女,可要依靠谁去,哭的越发伤心。

县令听见了,皱眉唤过个衙役,让他去让王小姐哭小声些,这里依旧恭送了林迦出去。王小姐见到这样情形,恨得银牙都咬碎了,自己兄妹虽被王司空逐出了王家,但怎么说也是琅琊王氏的人,和大将军府素来有往来,这些人竟把自己当普通平人一般,实在可恨。

领了尸体,知县断了一百贯的烧埋钱,王小姐就回家办丧事了,人人都当这事就这样了了,谁知过了几日,就有人上奏,称林迦身为将军,怎能一言不合,就殴死平人,实在不把律法放在眼里,冯睿正在生林迦的气,这才把林迦下了狱。

谢皇后讲完,冯瑗心里仔细思量,从谢皇后话里听出来,冯睿不过是生气,想来林迦在狱里吃几日的苦头也就被放出来了,想到这里,心定了一些,还是开口对谢皇后道:“嫂嫂,可要记得提醒十四哥哥,让他稍吃些苦头就好。”

说完这几句,冯瑗觉得自己怎么能为一个男人求情,脸不由红了起来,谢皇后见她小女儿态毕露,不由奇怪了,冯瑗历来内敛,除非必要,从不多说话,这倒是裘夫人最赞赏的,称公主就要有这样的气度,泰山崩于前而不言,此时竟然开口为林迦求情,谢皇后直起一支手臂,撑住身子,笑道:“十六妹妹,我倒想问问你,林迦将军不过救了你的侍女,难道是你的侍女托你来求情的?”

冯瑗此时的脸,那红直逼宫灯里放着的红烛,听见谢皇后问,踌躇一会才声音细如蚊蝇的道:“其实,当日若不是林迦将军,我也逃不出金家。”

谢皇后听了这句,哦了一声,却没有追问下去,当日虽是建康县令上表,称公主诣县,细一想起来,照了后来金家所供述的,没有人的帮助,逃出金家近乎不可能的,金家所在的地方,离建康城可还有百来里。

想到这里,谢皇后坐起身子,拉起冯瑗的手笑道:“原来当日就有救美一事,难怪林迦将军会在宴上求尚公主,想来也是情根深种了。”听到谢皇后打趣自己,冯瑗越发害羞了,她低着头只是弄着衣上的带子。

谢皇后见她这样,反不忍心再打趣她了,笑着道:“好了,你且放心回去,林迦的事,定不会让他多吃苦头的。”冯瑗得了这句,心里定了,想起方才碰见王茹月,不由问道:“嫂嫂,我方才来这里时,却遇到了谢四夫人,却不知她?”

谢皇后听到冯瑗提起王茹月,不由厌恶的皱一皱眉,自己这位嫂嫂,太把王家的人当一回事了,全忘了王胜安的作为,方才求见自己,竟是要为她那位已被王司空逐出王家的族弟伸冤来的,称林迦这等目中无人,实在罪不可赦。

冯瑗见谢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随即就见谢皇后眉头舒展开,安慰自己道:“十六妹妹你且放心,王家还有王司空做主,王大将军可是远在荆州,鞭长莫及,况且”

谢皇后顿一顿:“当街侮辱皇族,仅这一点就能死无葬身之地了,四嫂真是越活年纪越活回去了,别的事也罢了,怎能由着一个被逐出王家的人侮辱你而还要为他出头。”冯瑗听到这里,心全都定下来了,还是说出一句:“都是因为我。”

谢皇后握一握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难道就任由旁人侮辱你而我们袖手旁观?”冯瑗羞涩的一笑,谢皇后恨道:“当日那几个侍卫也是,竟被王大将军的名头吓到了,私闯公主车驾是何等的大罪,不管是谁,都是该死。”

冯瑗这才明白那日自己车驾被拦的事情谢皇后他们知道了,难怪前些日子,听宫女们议论说有侍卫被处置了,原来是这回事。

姑嫂两人又说了几句,冯瑗见谢皇后已经有些困倦,告退出来。夜已经很深了,回头望着依旧灯火通明的昭阳殿,有皇权作为后盾,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自己原先的一些想法,实在是可笑极了。

或许是冯睿的怒气没消,林迦并没有像大家想的一样,很快被冯睿下诏释放,不过也没有人再上表称要快速处置林迦了,毕竟,王胜安可是当众侮辱皇族,就算他确是王大将军的侄子,可是看着王司空并不出来为他言语的份上,众人自然也能分清远近。

兰陵公主在第二日又进宫来,听冯瑗说林迦不过下狱几日,是冯睿对他的小施惩戒,兰陵公主也就耐下心来,不嚷嚷着去找冯睿求情了。

两人逗弄了一下孩子,又说了会闲话,兰陵公主起身出门,冯瑗在后送她,刚走出殿门口,就见前面远远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竟然是周如蕴,她今日的打扮极其素净,不过是桃髻素衣,面上脂粉未施,看来是去见皇后的,冯瑗一愣,素面去见皇后,这是不合宫规的。

周如蕴看见冯瑗她们,只是微微欠身,就继续往前走了,兰陵公主在旁道:“原来传言是真的?”

传言,什么传言?冯瑗回头去看兰陵公主,兰陵公主拉一拉她的袖子:“姐姐,昨日不是说她病在床上吗?原来她病了几日,就要下堂求去,称自己病体支离,不堪为高门大户之配,姐姐你想,谢周两家,都是世家,怎肯答应?”

下堂求去,这是冯瑗没想到的,世家女儿,受到的教育,是不会主动求去的,况且谢十二郎并不是那样不堪的人,难道是为了祖华?所以愿收世人的嘲笑,也要下堂求去?

兰陵公主道:“定是嫂嫂见她这样,传入宫中替他们开解的,可是姐姐你瞧她的打扮。”那样打扮,撇去所有纹饰,没有任何首饰,只用素衣桃髻示人,这是把自己当下堂妇一样的打扮了,冯瑗不由叹息,想来周如蕴已经下了决心了,那个初见时,如火一般耀眼的红衣女子永不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兰陵公主真是八卦啊,其实周小姐我是预备写她一辈子郁郁而终,可是被人强烈反对,只好让她爆发一下了,不过这也符合她的个性,那个如火一般耀眼的红衣女子,是不甘心就这样郁郁一生的。

 


伤逝

昭阳殿内,谢皇后看着周如蕴这样的打扮,皱了眉,裘夫人的眉头皱的比谢皇后还紧:“谢十二夫人,这样打扮,分明是置宫规于不顾?”

周如蕴行礼如仪,她的动作依旧符合一个世家女子的规范,只是抬起头的时候,谢皇后看见她的面色一片死灰,谢皇后不由有些心惊,周如蕴已经开口道:“裘夫人,宫规如何,我很清楚。”

裘夫人听见周如蕴这句话,眉越发皱的紧了,谢皇后已经道:“裘夫人,想来十二弟妹还有话和我说,你先退下。”等裘夫人退了下去,谢皇后才对周如蕴道:“十二弟妹,今日我不以皇后的身份,而以十二郎出嫁姐姐的身份问你一句,世家女儿的婚姻,本就由不得自己,十二弟妹当日行礼之时,并没有出言反对,何苦要到木以成舟,才何苦执意行此事?”

周如蕴对谢皇后再拜下去:“妾知道皇后仁慈,然妾此心已决。”谢皇后见她依旧不松口,坐直身体看向她:“十二弟妹可是为了那个人,十二弟妹若未嫁之时,要退婚,虽会被人耻笑,也不会到如此这般不可收拾地步,十二弟妹当日不做此事,今日方行,难道不嫌太晚?”

谢皇后这话里面,已经有些责怪了,周如蕴听到提起那人,不由想起当年回洛京的路上,那时虽带有家人侍从,却还是遇到了胡人,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被杀,有胡人抓住了自己,闻到了他身上肮脏的味道,粗劣的手,看见那只手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摸去,周如蕴惊叫出声,然侍卫在的远,竟一时无法施救。

一个少年如天神一般下凡,一刀就把那个胡人杀死,血溅了自己一脸一身,然而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看着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他不似自己的兄弟们一样,喜欢傅粉簪花,面色是黝黑的,手里的刀是锋利的。有些像侍卫,但身上那种从容之态,却是侍卫没有的。等到战斗结束,他才去拜见自己的父亲。

他的声音还在自己耳边回荡:“侄子祖华见过周世伯。”声音洪亮,并不似自己曾见过的洛京其他的世家男子一样,永远都是那么软绵绵的声音。

然后便是一路同行,一路上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没有那么多的回避,在到建康的前一天,自己送了他一个荷包,祖家也是世家,这桩婚事周家一定会答应的,况且又有救命之恩,两个人的心里想法都是一样的。

只是到了建康,什么都变了,面对祖家的提亲,自己父亲的模糊不答应再到后来祖华的上战场,接受谢家的求婚,等待两年,无可推脱之后的出嫁。

周如蕴深深叹气,直视谢皇后:“皇后所言,确是如此,妾当日没有下了决心,以致酿成今日的窘境,妾无以为报他当日的深情,只有。”

谢皇后听到她的第一句话,还当她已经反省,不再坚持求去,等到听到最后一句,又看到她手里银光一闪,她的长发也披了下来,周如蕴的手里多了一股金簪,簪子的头竟被磨的锋利,周如蕴手只不过一翻,那簪子就插到了喉咙上,那没说完的话也说完了:“以死相报。”

这一变故让殿内守着的人都惊呼起来,谢皇后高声命人传御医,自己疾步走近周如蕴的身边,周如蕴虽然簪一插到喉咙上,血涌了出来,人倒了下去,那血流到了她的素衣上,就如当日那件绣满牡丹花的衣衫,红的耀眼,此时还没有断气,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谢皇后:“皇后,妾知道,当日就该一死明志,不过一点想见他的念头,才苟活至今,今日这样,也算得其所。”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喘不过气来。

谢皇后握住了她的手,早知道她性子这么烈,方才的话就该说的和缓些,柔声的道:“别说话,等会御医就来了,到时你好了之后,你要下堂求去也好,别的也好,都由得你。”

周如蕴的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唇边却弯起了一丝笑容,看起来美的诡异:“不中用的,我不是那种以死要挟的人。”御医已经宣到,谢皇后侧过身子,御医上前看了看,摇头道:“皇后,这簪上却涂了毒药,此时早已运遍周身,药石已然无力了。”

谢皇后低头去看,周如蕴眼角的泪已经没有了,她的脸色开始慢慢的转青,这正是中毒的表现,周如蕴却感觉不到疼痛,朦胧之中,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祖华往自己这边走来,她闭上眼睛:“祖华。”这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惊恐的叫声响起,这声叫声却是发自冯瑗的嘴里,她方才见宫女惊慌跑来,说周如蕴竟在皇后跟前以死明志,匆忙赶到昭阳殿,却见到这样一幕,躺在地上的周如蕴,乌黑的长发披散身下,喉头上的血流到了衣服上,染红了那件衣服,此时脸色已经发青的周如蕴脸上却是一种安心的笑容,不由惊叫起来。

谢皇后转身看见是她,有些愤怒的对宫女道:“谁让会稽公主来的,受到惊吓了怎么办?”宫女们急忙上前把冯瑗请出去了,冯瑗跨出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谢皇后华美的裙裾拖在地毯上,配上素衣的周如蕴,那副景象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回到瑶光殿,紫茜她们早就知道消息,熬好了安神的药,冯瑗刚一进殿,她们就端上了药,橙雁嘴里还抱怨道:“也不知哪个没眼色的,怎么能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殿下,殿下何等的金枝玉叶,怎能见那些场面?”

冯瑗喝下安神的汤药,宽去外袍,在榻上躺下,听到橙雁这一句话,心里不由苦笑,当日从洛京一路往建康来,比这更惨烈的场面又不是没见过,她惊叫,只是惊叫周如蕴竟这等刚烈,不为瓦全,宁为玉碎,当日听的她嫁了人对她的那些想法,看来是自己错了。

只是,冯瑗想起祖华,也不知周如蕴的死,在他心里会是什么想法,是一声叹息还是永世难忘?

瑶光殿虽殿阁深深,从半开着的殿门那里看去,却能看到太液池边人来人往,如果细细的去听,还能听到努力压抑却压不住的哭声,周如蕴竟在皇后面前自尽,这对所有人都是个震动,而周父顾不得伤心,第一件事就是上表请罪,自己的女儿竟然做下这等事情,惊扰了皇后,为臣子的,虽万死也不能辞。

周父的请罪表一上,冯睿命人拿去给谢皇后看,谢皇后打开表,细细看去,孽女如蕴,再不忍往下看了,她已经死了,那个生前对她宠爱万端的父亲,上表请罪的第一句话就是孽女,轻轻丢下表,谢皇后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再请罪又如何呢?去回禀陛下,此事就这么了了吧。”

送表过来的宦官轻声应是,退了出去,谢皇后坐到窗前,心中的感慨不过化为了一声叹息。
有人轻轻坐到了谢皇后身边,谢皇后回身去看,是冯睿,他脸上的神色也很奇怪,谢皇后忙要起身行礼,冯睿止住她:“阿敏,情之一事,所为何来?”

谢皇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冯睿为何这么问?冯睿没有得到回答,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另一份奏章,有些苦涩的开口:“今日祖华上表,称北伐大业不能中断,要返回北方。朕。”

谢皇后眨眨眼睛:“你答应了?”冯睿长叹:“我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祖华这一去,祖家。”冯睿沉吟一下:“算是完了。”说着冯睿看向谢皇后:“阿敏,故此朕才问你,情之一事,所为何来?”

谢皇后没有回答,而是依到了丈夫的肩头:“阿睿,我不知道。”冯睿拢一拢妻子的肩:“罢了,都不知道,我,”说到这里,冯睿像下了莫大的决心:“已经下诏林迦尚主。”

这么快?谢皇后的头抬起来,冯睿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林迦能为了十六妹妹义愤杀人,难保他不会学着周如蕴,把自己给杀了,到时候阿敏的昭阳殿,只怕会被眼泪淹了。”听到这话,谢皇后有些想笑,起身道:“既如此,妾要替十六妹妹预备嫁妆了。”

林迦尚主的诏书一发,自然也就是他从狱里被释放的时候,来接林迦的是陈昂,陈昂笑嘻嘻的打了他的肩一下:“你这小子,是因祸得福。”

林迦手一摊:“拿来。”陈昂一愣:“什么拿来。”林迦已经从他袖子里拿出个荷包来,从里面拿出几串钱递给送自己出来的狱卒:“多谢这些日子的照顾。”狱卒接过,连连称谢:“谢过驸马。”捧着钱就进去了。

陈昂看着自己瘪下去的荷包,愁眉苦脸的说:“早知道不来接你,这下又破财了。”说着打打林迦的胸脯:“好了,等到公主下降,你可要用公主的嫁妆来赔。”林迦翻身上马:“好小气。”

两人一路并马而行,恰好遇到一队车马出城,陈昂叹道:“你出来了,祖华又要走了。”祖华要走了?林迦奇怪的看向陈昂,陈昂甩着马鞭:“因为我的表妹。”陈昂的表妹,周家的千金,林迦听的一头雾水。

一个小兵从队伍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来到林迦的马前:“林将军,祖将军说,衣甲在身,不好过来见礼,这里有点小小心意,却是恭贺林将军得以尚主的大喜。”

林迦往哪边望去,见祖华果然是全身衣甲,见自己望这边看,在马上一抱拳,林迦抱拳还礼,车马就往另一边去了,陈昂在旁看见,叹道:“不过来也好,否则徒惹伤心。”林迦回头正预备问问,陈昂一拍他的马头:“好了,快些回家去吧,林伯母已经等了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唾弃我自己,怎么会这么狗血啊啊啊啊,虽然这个想法,很早前就有,周如蕴的结局,其实到现在,已经是设想里的第三版了。不过每一版她都是炮灰,顶锅盖爬下。

 


出降

冯瑗盛装坐在瑶光殿里,接受一批又一批人的恭贺,她面带温和的笑容,对来恭贺的人说着合适的话,接受着合适的礼物,再回赐回去合适的礼物,看着前来恭贺的人也是如此,说着同样的话,连笑容的弧度都是弯成一样的,冯瑗心头突然浮起另一张笑脸来,那是林迦的笑脸,绝不是这样符合宫廷礼仪的笑,而是心里充满喜悦的笑。

想到林迦,冯瑗脸上笑容也变的甜美了些,不过也只有一霎。好不容易接受完恭贺,起身换衣服,紫茜边替冯瑗拿下头上的首饰边笑道:“殿下对这桩婚事也很高兴,方才殿下脸上的笑,有一瞬和别的时候不一样。”

冯瑗愣了一下,橙雁已经白紫茜一眼:“你胡说什么,殿下这样的出身,配谁都能配的上了。”冯瑗依旧含笑听着她们两个的话,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习惯了。

有清脆的笑声响起,接着冯瑗在镜子里看见兰陵公主的身影出现,她也没转身,兰陵公主蹑手蹑脚的上前,冯瑗在她快走到自己身后的时候才转身笑着说:“都孩子的娘了,还这么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