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安见打中了林迦,心里高兴,只是被林迦的眼一扫,觉得后背有些凉上来,面前这个好歹是上过战场的,况且又是武将,只怕一脚扫过来,自己的命就没了。忙缩缩脖子,扔下一句:“别以为我怕你。”就想走开。

林迦见冯瑗的车驾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王胜安又想走,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把挂着的剑穗子理了一下,王胜安还当林迦是想拔剑把自己杀了,吓得腿都打颤,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庶民,林迦杀了自己,就跟踩死个蚂蚁没什么两样。看着林迦后退两步,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叔叔是王大将军。”

林迦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在王胜安眼里越发的渗人,他悄悄的又往后退两步,差点都要退出没走光的看热闹的人群了,林迦只是一伸手,就把王胜安捞了过来,抓住他的衣领,林迦伸手替他扶一扶头上已经歪了冠子,笑着说:“你可给我听清楚了,日后我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会稽公主的不对,我头一个就找你。”

林迦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但看在王胜安眼里,却和狰狞的鬼怪没什么区别,王胜安的嘴唇都吓抖了,林迦突然皱眉,看着自己的靴面,再往王胜安脸上看去,原来王胜安吓得尿了一地,有些还溅到了林迦的靴上,看见这个,林迦的唇紧紧抿在一起。

王胜安此时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张狂样,忙蹲下来就要用自己的衣服去擦林迦的靴子,嘴里面还说:“擦擦就干净了。”林迦迈开步子,王胜安本来是蹲在地上的,他这一走,王胜安就被整个推到了地上,林迦走出去一步,才转身对着王胜安说出一个字:“滚。”

王胜安如蒙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又扶一扶头上的冠子。林迦此时也没有了再在街上逛逛的心情,牵着马没精打采的往家里走,青石板路上,留有几条车辙,林迦胡思乱想,不知道哪条车辙是她的?

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自己了,是不是只当做一个过路的臣子,替主上解围?刚拐过街道的拐角,就看见在路边停着一辆车子,车子四周还簇拥着侍卫和宫女。林迦的心狂跳起来,难道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让冯瑗在这里等他?

一个宫女走了过来,含笑上前施礼:“林将军,公主命奴婢在这里等候,说谢谢将军施以援手。”听到这句,林迦本来狂跳的心又平静下来,看来只有宫女在这里等着,冯瑗已经回宫了。
看着林迦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只是往车子那里看,紫茜不由有些泄气,刚才公主命自己在这里等候的时候,还以为林迦能够记住这个被他救过的宫女,可是林迦的眼睛根本就不看自己。

紫茜叹气,还是重新对林迦施礼道:“既如此,奴婢就告退了。”林迦只是点一点头,紫茜又回到车那里,林迦也预备上马回去,车子经过自己的时候,不死心的林迦又看了一眼,恰好见冯瑗揭开车帘往外面看。

两人的眼神恰好对上,冯瑗对林迦微微笑了笑,林迦顿时忘了所有的礼仪,心都快要飞到天上去了,原来公主还没有走,还在车里面,冯瑗的面容,虽然只是看了一瞬,但林迦的心软的就像要融化了。

直到车驾过去了很久,林迦才回过神来,骑上马去,自己在军中两年,已经被晒黑了许多,在以面容白净为美的现在,也不知道冯瑗会不会挑剔?想了想,林迦又骂自己痴心妄想,自己当日是怎么回绝冯睿的,现在就算会稽公主云英未嫁,出于皇家的尊严,冯睿也不会把她下降给自己啊。

林迦长声叹气,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又何必回绝的那么迅速呢?

回到宫中,去见过谢皇后,冯瑗才回到瑶光殿里,换去出外时的衣衫,穿了身薄的纱衣,坐在窗下做针线。

正是夏日,殿内的大冰盆里冰着鲜藕和莲子,紫茜送上一碗酸梅汤,对冯瑗笑着说:“殿下对兰陵公主真好,刚去探过她,又替她做针线。”

冯瑗放下针线,接过酸梅汤喝了两口,刚冰过的酸梅汤酸甜适度,冰凉沁人。冯瑗还没答话,橙雁手里拿着几样东西进来,白了紫茜几眼:“紫茜,你是越大越不会说话了,咱们公主和兰陵公主,比亲姐妹还好上几分呢。”

紫茜回头瞪她:“你啊,是不是今日没跟着殿下出去,没看到街上的热闹,在这里挤兑我呢?”橙雁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看着紫茜和橙雁在那里嬉闹,冯瑗笑笑,手里的针线活并没有停。

这种白绫用来做孩子的里衣是最好的了,想起今日抱着那孩子时,孩子对自己的笑容,冯瑗脸上的笑意更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想起那句批语,冯瑗的眼光黯淡下来,若自己真是命不长久之人,生下孩子来,让他做一个失母之人,终究不好。

就好像自己的表姐王茹月一样,专横跋扈,已经被众人侧目了,难道自己还要多添一个这样的人吗?

“殿下是为了什么叹息?”传来温和的问话声,冯瑗抬头,裘夫人站在殿门口,正笑着看向自己,冯瑗急忙起身行礼:“没看见夫人过来,还请夫人恕罪。”裘夫人虚扶她一把,和她走到窗前坐下。

冯瑗坐在了下首,裘夫人仔细看了看她,笑道:“殿下原先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怎么今日听到殿下的叹息?”冯瑗稍微一怔,并没有说话。

裘夫人拿起她放在一边的针线,看见是件做的很精致的小孩里衣,绫很顺滑,细密的针脚,裘夫人捏了一下,连针脚都感觉不出来,裘夫人放下衣服,对冯瑗笑道:“如此精心,殿下是给兰陵公主的孩子做的?”

冯瑗点头,裘夫人单刀直入的开口:“妾今日过来,是受了皇后的托付,殿下的婚事已经拖的太久了,不知道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王胜安我真不打算把他写死了,就让他这样像癞皮狗样的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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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

婚事,冯瑗微微皱起眉头,她一直认为,这桩事情会随着自己的死亡而自然的消失,怎么现在又被提起呢?

冯瑗的缄默,裘夫人已经习惯了,她面色连动都没动一下:“此次北伐结束,祖将军居功甚伟,可惜他已不在人世。”说完这句,裘夫人沉默一下,继续接着说:“祖将军有一个侄子,历来都跟随他在军中的,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尚未婚配,陛下的意思。”

冯瑗听到这里,有些出乎意外,祖将军的侄子,不就是周小姐的心上人祖华吗?难道陛下要把自己许配给他?裘夫人正打算继续说,冯瑗已经开口了:“夫人,祖将军的侄子是不是单名一个华字?”

裘夫人一愣,冯瑗怎么会知道,随即又笑了:“的确是单名一个华字,殿下是否对他久已有心,这才?”不等裘夫人说完,冯瑗已经急急说道:“夫人,陛下和皇后对我的关爱,我心里明白,但祖华,我不嫁。”

这个,裘夫人看着一向温和的冯瑗此时一脸的肯定,裘夫人咳嗽一声:“殿下,你就算要回绝,也要有个理由,为什么不嫁祖华?”

理由,冯瑗有些为难,裘夫人一向最讲究女子的礼仪等等,若知道自己曾经在陈家偷听陈周两位小姐讲话,一定又要训斥一顿。

看着冯瑗的脸色变化,裘夫人笑了:“殿下定是怕祖华是武人,有些鲁莽,殿下放心,皇后曾见过祖华,说他温润如处子一般,并不像个鲁莽的武人。”冯瑗低着头还在想理由,裘夫人已经起身:“殿下,若你再说不出什么理由,妾就去回复皇后。”

说着裘夫人就要往外走,冯瑗有些急了,起身拉住裘夫人的衣袖:“哎,夫人,这个。”裘夫人的眼眯成一条线,不满的看着冯瑗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冯瑗忙把手放开,恭敬的对裘夫人道:“夫人定是听过我出生之时,日者对我的那两句批语,极富贵处现卑贱相,极长寿时现夭折身。”

裘夫人微微点头,听过又怎样?这个和今日的婚事并没有任何联系。冯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夫人,现第一句话已经实现了,我曾为奴三年,那就静待第二句批语的实现,二十以下死去都为夭折,还请夫人回去转告皇后,若想议婚,就等我过了二十吧。”

裘夫人嘴张了张,这个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裘夫人历来不相信这些,听到了就只当是有人行骗,冯瑗此时的一番说辞,倒让裘夫人无法反驳,这第一句确是如此,会稽公主曾经为奴三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冯瑗一口气说完,看着裘夫人的脸色,此时谢皇后的声音响起,声音里面带有嗔怪:“妹妹久不肯提婚事,原来是担心这个,难道不知道你我既是家人,就不该有所隐瞒吗?”

看见皇后来了,殿内众人都急忙行礼,谢皇后走上前,径自坐下,对裘夫人点头道:“夫人辛苦,还请夫人下去,我和妹妹说几句话。”裘夫人行礼告退,殿内伺候的宫女们也各自退下,殿内只剩得冯瑗和谢皇后姑嫂两人。

冯瑗有些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这些话藏在自己心里,已经有很多年了,今日说出,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谢皇后看着冯瑗,记得十年前初见冯瑗的时候,小小的女童十分爱笑,杨皇后当时曾说过,看着她的笑脸,心里都会没有忧愁,初回宫的时候,不知道是在金家受的折磨太多,还是有些害怕,总觉得冯瑗像惊弓之鸟,常常半夜里都惊醒过来,偏生还不告诉伺候的宫女,往往是在床帐之中一坐就是大半夜。

直到兰陵公主回宫,姐妹之间相处融洽,才听的宫女说冯瑗渐渐夜里能得安眠,谢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冯瑗脸上的笑容,虽然不见愁容,却常常觉得她不开心,特别是兰陵公主出嫁之后,更是如此。

谢皇后还当她年纪渐大,见姐妹们都出嫁了,自己还孤身一人,心里也在加紧替她寻个合适的驸马,等到祖华归来,她和冯睿都觉得祖华是很合适的,况且祖将军功高,祖氏得以尚主,也是莫大荣耀,这才命裘夫人前来。

谁知裘夫人久去而不返,谢皇后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干脆就摆驾瑶光殿,刚进到殿里,就听到冯瑗和裘夫人这样说,谢皇后仔细想想,当日确有这样的说法,不过都只当做笑谈,谁也没有当真,谁知它却是冯瑗心里久久不解的心结。

谢皇后知道缘由,心里对冯瑗不知该怎么说,是该嗔怪还是该怜惜,这个失了父母,只得兄嫂庇护的小姑,实在是乖巧的让人心疼。

冯瑗虽然坐下,看见谢皇后不语,张口说了个我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谢皇后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拉了坐下:“妹妹竟然到了现时,还在把我这个嫂嫂当外人。”这话刚一出口,谢皇后的睫毛上就有泪水闪现。

冯瑗没料到谢皇后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她没有坐下,而是半跪着在谢皇后脚边:“皇后对臣的关爱,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万一,然。”话没说完,冯瑗就被谢皇后拉起来再自己身边,语气里微微带有怒气的说:“今日是你我姑嫂说说心里的话,那些臣不臣的都给我收起来。”

听到谢皇后的语气,冯瑗不由吃惊,谢皇后在冯瑗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好大嫂的样子,别说发火,连语气重些都没有,今日?

谢皇后见冯瑗又在想什么,叹口气把冯瑗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十六妹妹,难道你就不能像十八妹妹一样,把我当姐姐,说说心里的话吗?就像刚才,你对裘夫人所说的那样,这话在你心里藏了有多久,你回宫来又有多久,你竟从没说过。”

谢皇后语气温和,话语里隐隐还含有一些挫败,冯瑗顿时不止该怎么面对她了,一直以来,冯瑗都觉得谢皇后和冯睿对自己的好,是出于做给众人看的需要,在皇家,血缘有时是种笑话,父杀子,子弑父的事情,历代皇朝又少了吗?

亲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隔了一层的从兄妹呢?故而冯瑗对谢皇后,也是尊敬有余,亲热不足的,这样的话,却让冯瑗觉得自己原先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谢皇后久等不到冯瑗的回话,不由把她的手又握紧一些:“妹妹,你若不愿意说,我并不愿意逼你,只是当日日者所说的批语,最后一句已是破了。”

破了?冯瑗不由皱眉,自己又没生过什么大病,怎么就破了呢?谢皇后笑的很舒缓:“妹妹你当日在金家的时候,那金氏曾数次欲暗算于你,只是每次都被人所救,这不就是现夭折相?”

这,冯瑗却没想到过这一层,她的眉毛渐渐舒展开,谢皇后见她笑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明丽了:“再说,琅琊公主已经没有了,现在在这里的,是会稽公主,这不就破解了这句批语了吗?”

听到谢皇后这话,冯瑗深吸了一口气,长期埋在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此时被连根拔起,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这点呢?她看向谢皇后,脸色有些红了:“嫂嫂,若不是你的开解,我。”

说着冯瑗越发害羞起来,谢皇后顺势把她搂入怀中:“妹妹,你曾遭大难,有些心事也是难免的,只是不该全都埋在心里。”说着放开她,在她额头上狠狠的点了一指头:“不该连珏儿都不告诉。”

冯瑗的脸越发红的想此时天边的晚霞了,谢皇后看着她这样,笑道:“既如此,就让陛下下诏,会稽公主下降。”冯瑗忙冲口而出:“嫂嫂不可。”

这又是为什么?谢皇后看着冯瑗,冯瑗咬了咬下唇:“祖华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妹妹不能夺人所好。”这个,谢皇后更吃惊了,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祖华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进到冯瑗的耳朵里面,怎么冯瑗就知道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冯瑗原原本本,把当年在陈家时候听到的一切告诉了谢皇后,说到最后,冯瑗叹息道:“我不知道周小姐还有没有再等祖公子,只是他已经有心上人这事并不是假的。”谢皇后的唇紧紧抿住,半日才叹气道:“原来如此,也难怪。”

感觉事情并不像冯瑗想的那样,冯瑗抬头去望谢皇后,谢皇后用手扶了扶额头:“周小姐,已经在上个月嫁给了谢十二郎,他们的婚事定下已经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完婚。”

冯瑗小小的啊了一声,谢皇后苦笑道:“难怪,难怪周小姐一直都在找各种理由拖延婚事,原来是。”冯瑗也默然,当日那个屏风后面,神采飞扬的女子,终究成为了深宅大院里的一个怨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些沉重,为了解开冯瑗心里的结啊,可怜的周姑娘,被我棒打鸳鸯了,我是坏人,碎碎念下去。
晋江,你别抽了,让我更上好不好?

 


第 51 章

随即冯瑗又轻轻摇头,否决了这个结论,谢十二郎,自己还是见过几次的,他人物生的俊俏,风度翩翩,周如蕴既然已经答应了完婚,想来也是肯的,新婚燕尔,说不定还沉浸在温柔里面,怎会成为怨妇呢?

只是,想起从没见面只是听过声音的祖华,他心里又会怎么想呢?叔父的去世,心上人的另嫁,北伐的失败,这一切的一切,冯瑗不由叹气。

谢皇后听到她的叹息,拍一拍的她的肩:“阿瑗,姻缘的事情,总是说不清楚的,十二郎的妻子和祖将军,已经是过去了。”说着谢皇后顿一下,看向冯瑗,目光里面只有嫂嫂对小姑的关爱,而没有皇后对公主的要求:“阿瑗,若你肯的话,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冯瑗微一愣,要说什么呢?皇家女儿的婚事,从来就是这样定下的,自己有什么能反对的吗?

谢皇后见冯瑗慢慢低头,面上似有点点红色飞上去,嘴唇蠕动一下,拍一拍她的肩就出去了。等谢皇后出去之后,冯瑗才抬头,心里不知是舒了口气还是添了心事,一个人的影子慢慢浮上心头。

这个人面皮有些黑,不复当年初见时那么白净,看向自己的眸子永远都是那么热情,手总是爱抚摸腰上的剑,林迦,两年没见的林迦,和他本也没什么交集,可是为什么方才嫂嫂问自己意思的时候,自己会想起这个人呢?

他拔剑欲向自己的时候,被自己说了两句之后面上的羞意,相信自己的话,救自己出去的时候,那无数张脸重叠在一起,最后汇成月光下他满面通红的问自己,可愿意等他?

冯瑗坐了回去,重新拿起针线,试图赶走脑海里面的那个影子,只是怎么都绣不好,原本常绣的海棠花,戳来戳去,线反而纠在了一团,没有成型,冯瑗索性把针线丢下,长声叹气之后,高声叫来人。

紫茜她们是方才被谢皇后遣出去的,等谢皇后走后,没有听到冯瑗召唤,依旧站在殿外等候,听到这声来人,忙都进来。

见冯瑗把针线丢在一旁,用手拢着头发,紫茜忙笑道:“公主可是口干了?”橙雁已经忙提壶倒茶,冯瑗拢一下头发,拿下几个金押发来,有些烦躁的说:“真热。”紫茜忙去看冰盆,见冰盆里的冰虽然半融,几大块冰还浮在水面上,却依旧凉意袭人,并没有一丝暑气,可是看冯瑗的意思,已经热的喘不过气来了。

橙雁把茶端给冯瑗,这茶是泡好之后,又开盖凉着的,旁边还放了小盆冰在那里,并不是素日的热茶,冯瑗一口喝干,觉得心头的燥热才消了一些,把杯子递给橙雁,示意还要,橙雁接过杯子,却不敢再倒了,这茶虽说是解暑的好物,御医说的,冯瑗秉性柔弱,喝多了不好。

紫茜此时刚招呼着小宫女们在冰盆里重新放了几大块冰,见橙雁端着杯子只是不去倒茶,心里明白,忙上前对冯瑗笑道:“殿下既嫌殿内热,何不去外面走走,此时太液池边,荷花正开。”
冯瑗也有此意,点一点头,橙雁忙把杯子放下,和紫茜两人又替她梳一梳头,就簇拥着她初了瑶光殿。

太液池上,水面上是荷花开放,贴着水面的是荷叶田田,近岸的水清澈透明,仿佛还能看到荷叶绿色的枝干,两年多了,冯瑗不由叹息,回到这里已经两年多了,时光过的真快。

还不等冯瑗从叹息里醒过来,传来橙雁的笑声:“紫茜,你小心些,可别又像那年一样,从这里掉下去,到时可没有林将军来救你。”原来是紫茜又站在岸边,想去摘一朵近岸的荷花,橙雁不忘打趣她。

紫茜也没搭理她,咬着下唇,拉住岸边柳树的树干,胳膊伸的长长的已经把花摘到了手上,等直起身来才白了橙雁一眼,把花送上给冯瑗:“殿下,这花开的真好。”

冯瑗方才平静的心又被橙雁那句林将军搅乱了,那日初遇王茹月却也在这里,抬起头,没有王茹月,自然也没有林迦,只有偶有来往的宫女宦官见到自己时候的低头行礼,冯瑗凛一凛心神,对紫茜道:“好看。”

旁边正好有小宦官路过,听到冯瑗这句话,忙对冯瑗道:“殿下喜欢荷花,何不让奴婢驾着小舟去采摘一束?那边的荷花才更美。”冯瑗还没说话,紫茜已经拍手了:“那好,你带我去吧。”

橙雁咳嗽一声,紫茜这才想起冯瑗还没答应,不由抬头去望冯瑗,眼神里竟还有些祈求的意思,冯瑗知道紫茜心性活泼,只是收了宫规约束,不得到处去的,不忍拂了她的意思,点一点头,紫茜忙行一礼,就和等在一边的小宦官往小舟停泊的地方去了。

等她走了,冯瑗依旧顺着太液池边慢慢的走,橙雁见到紫茜上了小舟,小宦官点一点浆,往荷花深处去了,笑着对冯瑗道:“殿下,紫茜心性活泼,也是遇到殿下,若是裘夫人,只怕又是一顿训了。”

冯瑗微笑,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却是吴语唱的,冯瑗虽在江右数年,却只是会听,不大会说,等到回了宫,宫中又大都是讲洛京话,更是连听都听不出来了,细细听了许久,才听出来唱的是采莲曲,歌者的声音甜美,唱到鱼戏莲叶的时候,语调转而放柔,仿佛能看到鱼儿在水中调皮的游。

冯瑗不由对橙雁笑道:“没想到这里竟能听到歌女在唱歌,想是她们就在附近练习,我们去瞧瞧罢。”橙雁的笑终于憋不住了:“殿下,你怎么连紫茜的声音都没听出来,唱歌的人是她。”
是吗?冯瑗微微一怔,没想到紫茜的歌声如此动听,只是平常她们不都是讲洛京话的,那怎么此时又用吴语唱起歌来?

橙雁却仿佛听到冯瑗的心声,笑着说:“殿下,奴婢们都是江右人,会讲吴语是自然的。”那怎么?冯瑗只是看一眼橙雁,并没说话,橙雁垂下眼睛,声音里面有一丝落寞:“从进王府那天开始,就要学洛京话了,而不能继续讲吴语了。”

冯瑗看她一眼,点一点头,十四哥哥让宫人尽讲洛京话,周围的宫殿,也大都仿洛京时候的皇宫,终究还是难忘故土,只可惜,洛京是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有小舟停靠的声音,紫茜怀里抱着一大捧荷花下了船,这些荷花大都只是含苞而已,花尖处一点红色,就像上好的胭脂,却越往莲蓬的地方颜色越浅,配上绿色的枝干,再加上紫茜穿的也是绿色裙子,冯瑗不由赞道:“好似一个荷花仙。”

紫茜本来是满面笑容的,谁知冯瑗这样赞了句,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是低头不说话,也许是水边的确凉爽许多,冯瑗心头的烦躁已经消失不见了,顺着太液池慢慢回去。

冯瑗既然没有反对,冯睿就当她答应了,只是也没有贸然下诏,万一又像林迦一样,来个回绝了,那皇帝的面子就不知道往哪里搁了,自己嫁个妹妹,还要被臣子回绝,回绝一次也就罢了,还有回绝两次的。

借着宴请北伐众臣的名义,冯睿请北伐归来的众人到太液池赏荷。

太液池边,烟波亭上,摆上了几席宴席,冯睿高居上首,下面依次是祖华,林迦等人,陈昂也作陪,面对的是太液池上开的连绵不断的荷花,席上的菜品,除有江右风味外,还上了几道洛京的名菜。

林迦知道今日祖华才是冯睿宴请的主客,看着荷花,心早就飞到了瑶光殿上,隔着水,还能隐约看到瑶光殿的飞檐,林迦的筷子都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心里痴痴的在想,这个时候,她在坐什么,此时已经近午了,她是在昼寝,还是在窗下梳妆。

陈昂的位置是靠近林迦的,见他只夹了一筷莼菜,就在那里发呆,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见的是瑶光殿,心里不由暗自好笑,扯一扯他的衣袖,小声的说:“既喜欢,何不对陛下求了她去?”

林迦见心事被窥破,脸不由红了红,还好他在军中两年,晒黑了还没恢复,就算脸红了,也少有人看的出来,借着端起酒杯的空当对陈昂道:“你少来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看眼冯睿,见他和祖华谈的很开心,林迦又叹气:“当日君子一言,今日就追悔莫及了。”说着一口喝了杯中的酒,眼又看向瑶光殿的方向。

陈昂见林迦还是如此,笑一笑也没说话,冯睿想把会稽公主许配给祖华的消息,还是有人猜到了,今日这席,只怕就要提这件事了,由眼前这个人去追悔莫及吧,陈昂夹了快鲥鱼,手不自觉的又摸到了腰上的香囊,你的陵墓,听说倒护的很好,你的妹妹也要出嫁了,你可以安心了。

林迦的心绪不宁,连面前有歌女上来歌舞,唱的是江右常听到的采莲曲,歌女声音娇细,舞女舞姿翩跹,这所有的一切都入不了林迦的眼,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子,恨不得和冯睿冲口说出,自己求尚会稽公主。

歌舞已毕,上座的冯睿对祖华举一举杯,笑道:“祖将军为国操劳,到今日还没成家,实在是朕的疏忽。”祖华听到冯睿这样说,在座上欠身道:“北伐大业,功败垂成,臣怎敢称操劳。”
冯睿只不过说几句客气话罢了,笑着点一点头,继续道:“朕有一妹,封号会稽,欲。”话还没说完,林迦已经起身离座,单膝跪地:“臣,求尚会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