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瑗是不知道朝堂上的这些事情,典礼结束,回到瑶光殿,紫茜她们替冯瑗卸着妆,嘴里面说的永远都是那几句,公主是这个皇宫里面最美的女子。虽然说礼服和首饰都非常沉重,又跪又拜的那么折腾半天,身上的里衣都被汗湿透了,冯瑗还是有些百感交集,从洛京皇宫里的琅琊公主再到建康皇宫里的会稽公主,这一路的酸甜苦辣,冯瑗从没有对人讲过。
如果,冯瑗轻轻摇头,去想那些又有什么用,现在兄嫂对自己亲厚,兰陵公主对自己也很好,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想了,冯瑗把手里的梳子放下,任由紫茜替她换上一件轻便的衣服,说是轻便的,却还是比平常穿的要繁复,因为晚上还有为冯瑗举行的宴会。
宴会上,冯瑗坐在谢皇后的下首,看着那些来赴宴的命妇们,一个个满面笑容,祝公主从此之后福寿安康,永无灾祸,看着那一张张脸,冯瑗无端想起自己还在金家的时候,偶尔也能见到有人来金家,对自己的脸就不是这样的了。
冯瑗感到胸口有些发闷,抬眼望去,恰好遇见周夫人的眼睛,她看见冯瑗向自己望来,只是微点一点头,并没有别的举动,冯瑗看见她,想起陈小姐来了,也不知道她出嫁了没有,还有那个周小姐,当日屏风后面听到的话,不知道她的情郎现在身处何方?
冯瑗越想越多,谢皇后微微碰了碰她,冯瑗急忙抬头,原来是清河王太妃站在自己面前,见到这位婶婶辈的,冯瑗急忙站起,清河王是洛京城陷之时,和城一起没了的,当时他的王妃恰好带着世子在江右省亲,听到噩耗传来,哭晕过去数次。
等到冯睿登基,念及旧情,就让世子袭爵,也算是冯瑗几个少有的熟人了,清河王太妃见冯瑗站起来,抚摸着她的脸,不停的念叨:“你一个小姑娘都逃出来,为什么他?”说着又要垂泪,她这话一说出,满席的脸色都变了,那半从洛京来的命妇不由眼眶也有些湿了。
谢皇后见状不好,忙吩咐宫人把清河王太妃扶下去,冯瑗被她那句话一说,再没有好好坐在席上的心情了,拖言更衣离去。
殿外此时已是夜深时分,冯瑗走了一些路,回身去看那看灯火通明的殿内,里面不时还是有笑语传来,仰天看天,冯瑗不由叹气,究竟要的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殿下此时身处锦绣堆中,是人上之人,为什么还叹气呢?”这深宫里面怎么会有男子,说的话还有些讥讽?冯瑗转身,看见的竟然是林迦,他嘴里也有些酒气,看来是喝了有些多了。
往林迦来的地方,通往的是另一个殿,冯瑗这才想起,冯睿今日也在宴群臣,难怪会遇到林迦。
作者有话要说:王小姐真刻薄,不对,应该是我真刻薄,他们两终于见面了,啊啊啊。
求婚
林迦却是今日初来赴宴时候,就打着想见冯瑗一面的主意,那日林夫人进宫归来,对冯瑗是赞不绝口,林迦对冯瑗本就有好感,此时听到母亲这样说,心里更是思慕不止,只是当日回绝过冯睿,称不想尚主,今日又怎好开口上表求尚主的话?
宴席之上,不由多喝了两杯,借着出来散散的机会走到这附近,望着那座谢皇后宴客的殿堂,不由痴痴的想,冯瑗此时定是笑语宴宴,面带喜色,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徘徊了许久,都没见佳人身影,林迦叹息一声,正预备重回宴席的时候,看见冯瑗走出来,数月不见,她和在初见时完全不同,低低挽就的堕马髻,发上的碧玉簪,金步摇,耳边的明月珰,身上的广袖宫装,妆点出来的都是一个纯粹的,和兰陵公主并没有任何区别的公主。
林迦本打算上前,心念一转,闪到道边的一棵树后,看着冯瑗的一举一动,等到冯瑗终于轻声叹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只是说的话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竟带了些讥讽。
冯瑗转身看向林迦,冯瑗的容貌此时林迦看的也更仔细了,弯弯的柳叶眉,面上饰的是飞霞妆,薄薄的桃花胭脂在眼下抹了一点,浅浅的红往眉毛处晕开,衬的冯瑗一双眼睛更似天上的星子一样。
林迦冲口而出这句话后,心的部位开始跳的越来越急,特别是看到冯瑗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里,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平静的望着自己,林迦顿时觉得冯瑗这样是对自己的讥讽,不管是头上的金步摇还是衣服上织就的繁复的芙蓉花,都是在讥讽自己不该这样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借助祖宗荫庇在江右安享荣华,空有一腔收复失地的心却没有行动的力量,林迦上前一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冲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小圆,等我从北伐战场上归来,你可愿嫁我?”
这话若换了兰陵公主听了,只怕会当场跳起来,高兴的又笑又叫,冯瑗还是静静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月亮的光辉撒到她身上,映照的让她发亮,却不知是是她头上的珍珠亮光呢?还是月亮的光?
冯瑗微微侧头,不让不避:“公子,你可是又喝醉了?”声音却不似平时一般,而是带有些软糯,甚至有些撒娇的味道。
林迦吸一口气,自己在说什么?面前的人可不是金家那个下人,而是刚经册封的公主,他扶一扶额,对冯瑗行礼:“臣酒后失德,还望殿下见谅。”说着腿单膝点地,轻轻一点,也不等冯瑗说什么,就起身往另一边走了。
冯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息,那句批语的后一句可是,于极长寿处现夭折相,想来自己命不久矣,又何苦嫁人呢?冯瑗转身,面对的是一双有些委屈的眼睛,十八妹妹?冯瑗差点惊呼出来,忙用手捂住了嘴。
兰陵公主看见她转身,也没躲避,嘟了嘴说了一句:“原来林迦哥哥喜欢的是十六姐姐你。”冯瑗怕她误会什么,伸手出去欲扶住她的肩。兰陵公主却长吐出来一声:“不过也是,姐姐你长的这么美,林迦哥哥喜欢你是应该的。”
冯瑗看她垮下肩膀,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伸手扶住她的肩道:“十八妹妹,其实我和林公子不过数面,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兰陵公主好奇了:“那为什么林迦哥哥会喜欢你,不喜欢我?”
这个,冯瑗是真的不知道了,她抱歉的看向兰陵公主,兰陵公主点头说:“这一定是奶娘常说的缘分了,不然怎么林迦哥哥喜欢你不喜欢我呢?”见兰陵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冯瑗替她理一理鬓边的乱发,笑着说:“我不知道,只是我不会嫁他。”
兰陵公主不由好奇了:“为什么,姐姐,林迦哥哥多么好的人。”冯瑗叹气,这要怎么说呢?兰陵公主眼珠一转:“姐姐是不是怕我不高兴?这不会的,我已经有了自己的驸马了。”冯瑗不由笑了,那两句话或者兰陵不知道。
这时身后传来恭敬的招呼声:“两位殿下,皇后命妾来寻两位殿下。”冯瑗和兰陵公主齐齐转身,郑尚仪带着四名宫女在离她们三步的地方恭敬的站在那里。
冯瑗对郑尚仪点一点头,就和兰陵公主携手进到殿内。
此时众人都已半酣,谢皇后依旧仪态端庄的坐在上方,下面的各家夫人们,坐的近的开始互相谈笑起来,看见冯瑗和兰陵公主进来,谢皇后对她们点一点头,冯瑗刚一坐下,谢皇后就对兰陵公主笑道:“你还说你去寻阿瑗,怎么寻到你自己都回来的那么晚?”
兰陵公主脸上飞起一点红晕,幸好酒喝的有点多了,别人还当是酒晕,笑着对谢皇后撒娇的说:“嫂嫂,我不过是酒喝的有些多了,出去外面看风景还好,就在那忘了寻十六姐姐了。”听见兰陵公主这话,冯瑗垂下眼帘笑了。
这时一个人影来到自己面前,冯瑗抬头,原来是周夫人,方才冯瑗进来时,并没看见她,还当她已经走了,此时看见她过来,冯瑗方欲站起,周夫人的酒杯已经送到了冯瑗面前:“殿下当日在妾家里,妾招呼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这却是怎么说的,冯瑗急忙接过酒杯,刚想说话,有人笑道:“皇后,会稽公主尚未择得驸马,周夫人的三子陈昂尚未婚配,今日借了吉时,何不公主下降,好应了月圆之意?”
说话的是一个年高些的夫人,她看起来酒喝的有点多,笑吟吟的看着这边。这人不是别人,是谢皇后的母亲谢老夫人。
今晚这是怎么了?先是林迦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又是谢老夫人当席代陈昂求婚,如果说林迦那句,冯瑗还能挡掉,可这样一句,冯瑗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不由自主的看向谢皇后,谢皇后面上稍微出现一点惊意,瞬间就不在了,面带笑意的看向冯瑗。
席上此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冯瑗,周夫人并没有慌乱,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冯瑗,唇边还有笑意,笃定冯瑗一定会答应。冯瑗见谢皇后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心里越发慌乱,这该怎么说呢?
陈昂好吗?自然不差,被认为有子建之才的男子,才华怎么会差呢?人品好吗?最起码冯瑗在陈家那几个月,听到的都是对他赞许的声音,长的也不差,是个翩翩男儿郎。
如果今晚没有见到林迦,没有听到林迦那句话,冯瑗想,自己是为答应的,可是那个肯字刚想说出口,面前就浮现出林迦的面容,那微带有醉意的男子在说那句话时,却不是开玩笑的,冯瑗很笃定这点,想到这里,冯瑗微微皱眉,什么都没说。
看着冯瑗的脸色变化,谢皇后明白些许,冯睿和谢皇后也曾挑出人选进行拣择,终究都有些不满意,等挑到陈昂的时候,两人眼睛都一亮,陈昂出身江右大族,又得重用,做驸马是最好的。
只是总没有恰当时机,今日谢老夫人提出这话,谢皇后当然是愿意冯瑗答应了,只是,谢皇后看着冯瑗的脸色,不由在心里轻叹,看来天不从人愿,她也不愿意逼迫冯瑗,毕竟夫妻总要和顺为要,端起酒杯,谢皇后笑着对谢老夫人道,语气里却带有些嗔怪:“阿母想是喝多了两杯酒,又开始乱牵线了。”
谢老夫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愣,见冯瑗还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明白了什么,笑着饮干杯中的酒:“阿敏,阿母乱牵线,就先自罚一杯。”谢皇后这话说出,周夫人面色动一动,行礼过后就回到自己位子,众位夫人却似刚醒过来一样,重新开始谈笑。
兰陵公主给冯瑗递过一杯酒,悄声对她说:“姐姐,方才我还真的怕你答应。”冯瑗接过酒,一口喝干,笑着问她:“为什么?”
兰陵公主的脸红了红:“因为林迦哥哥。”冯瑗淡淡一笑,垂下眼帘,看来自己的担忧是白费的,公主终究是公主。
册封典礼过了,冯瑗依旧住在瑶光殿里,过着公主的生活,每日里陪着要出嫁的兰陵公主,看见绣娘的针线,冯瑗有时也动手替兰陵公主改一下,惹来的又是兰陵公主大惊小怪的叫声,说从没见过冯瑗这么好的针线。
快乐的日子总是容易过的,外面的局势还是能传到冯瑗的耳里,林迦在宴会的第二日就请战,被冯睿批准以中郎将的身份前去北伐战场去了。
而陈昂,据说有人给他说了,宴会上谢老夫人曾提议以会稽公主下降,陈昂只是一笑,称当年与东海公主有约,虽东海公主去世已久,却不肯再以她的妹妹续约。
他这一说,倒是让众人想起当年陈昂以才名得闻,得尚东海公主,只是未行婚礼而公主薨,陈昂的婚事这才耽搁下来,他现在这样一说,也不禁有人为东海公主惋惜。
兰陵公主边看着冯瑗在刺绣一边给她叽叽咕咕的讲这些,还笑着说:“姐姐,没想到陈庶子竟是个长情的,只是十五姐姐该长成什么的模样,才能让他念念不忘?”冯瑗的手停一停,看一眼殿外,又是十月时候了,三姐去世也有五年了,那日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的情形,是冯瑗一生都不能忘记的。
那个总是护着自己的姐姐啊,冯瑗叹气,替兰陵公主又绣出一朵牡丹花来,笑着说:“三姐人很好,总是护着我。”兰陵公主点点头,翻个身看着殿顶:“就像十六姐姐你护着我一样。”冯瑗不由笑了,放下针线摸着她的脸:“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公主所接受的教育,都是很大气的,看看史上的记录,公主就没有下作的抢男人的动作,就连跋扈至极的山阴公主,男人不喜欢她的时候,她都放过男人了,而不是杀了这个男人或者啥啥的。
所以兰陵公主是不会怨恨冯瑗的,因为她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很大气的教育,而不是那种小里小气的出尽百宝去讨好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重逢
兰陵公主一笑,打了个哈欠,就又要翻身睡去,冯瑗看着她,笑着说:“再说,护住你的是陛下,不是我。”兰陵公主闭着眼睛说:“姐姐护着我,和十四哥哥护住我是不一样的。”冯瑗轻笑,看着她睡去,这无忧无虑的睡容,冯瑗替她盖好被子,睡姿放平,坐在她旁边继续做起针线来。
紫茜进来,刚打算开口招呼,见兰陵公主睡在那里,忙用手捏住嘴,走上前附在冯瑗耳边道:“殿下,林夫人求见。”
林夫人?冯瑗放下针线,自从林夫人那日来过之后,每次进宫都会来看冯瑗,渐渐也就省去了通传,怎么现在又用了求见二字?
冯瑗还是整衣起身,和紫茜出来外面,林夫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远远望去,冯瑗竟有看见母后的错觉,每次去见母后,母后都是坐在那里,低垂着头,静静的等待,母后是冯瑗见过最美丽,最平静的人了,只是这样的人,也会在三姐的灵前把自己牢牢抱住,凄厉的声音一直在冯瑗耳边回响,活下去,无论怎样都活下去。
听到脚步声,林夫人已经起身,笑着行礼,冯瑗急忙把她扶住,林夫人仍然是一丝不苟的行过礼才起身,各自坐下之后,冯瑗看着她的脸,虽然说林夫人的面色看起来是十分平静,但是眉角处那藏不住的焦虑,让冯瑗有些奇怪。
再细一看,林夫人高髻最下面,竟有银丝闪现,冯瑗心里不由默然,难道说林迦的北去,林夫人并不赞成吗?林夫人已经开口了:“殿下,小儿前日有信来了,信里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对殿下说。”
听说林迦有信回来,冯瑗的心扑通跳了一下,那日月光之下,林迦对自己说的话,历历还在眼前,他当日的一举一动,说话时候眼里的急切,得不到回答时候眼里的失望,冯瑗当日都看的清清楚楚,现在听到林迦信里的话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说,冯瑗觉得自己的脸慢慢的有些热起来,什么样的话呢?
她看向林夫人,唇边含有一丝笑意,依旧是最标准的公主召见命妇的姿势,什么话都没有说。林夫人看着冯瑗的举动,心里也觉得自己儿子实在是太鲁莽了,当日不肯尚兰陵公主的时候就一口回绝不肯尚主,现在在信里又巴巴的提,求尚会稽公主,这出尔反尔的举动,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林夫人沉吟了一下,笑道:“殿下,方才却是妾鲁莽了,那些家事并不该对殿下说。”冯瑗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随即扬开笑容:“当日全赖林将军施以援手,才有今日,还请夫人在家书上言,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说完这句,冯瑗就住口了,林夫人还在等下文,见冯瑗依旧端正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的样子,细细咀嚼这话,也像明白了什么,行礼告退了。
她走后,冯瑗坐在那里久久没动,这样的话一出口,自己就彻底回绝林迦了,此前四次见面,第一次的鲁莽,第二次的相救,第三次在宫里的惊鸿一瞥,再到第四次的月下求婚,冯瑗轻声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他的影子了,只是想起那个批语,冯瑗的心又重新变的沉重,在兄嫂的庇护下,了此残生就是自己的结局了吧?
“姐姐,你怎么哭了?”兰陵公主轻轻的坐在了冯瑗身边,看着冯瑗,侧头问她,冯瑗这才感觉到自己眼角什么时候有凉凉的东西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泪流下来了,冯瑗擦一擦眼角的泪,用哄小孩的口气对兰陵公主说:“不过是刚才她们换了种香,闻不习惯,熏出来的两滴眼泪。”
兰陵公主没有再说什么,抱着膝头坐在冯瑗的身边,那句话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姐姐,你喜欢上了林迦哥哥了吗?不然怎么会像我想起他的时候,脸上有笑,眼角有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冯瑗的婚事竟没有人再提起,转眼她就十八了,不过也是,这个年代流行早婚,和冯瑗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早就成婚了,难道要堂堂一个公主去做人家的续弦不成?
兰陵公主府,冯瑗逗弄着兰陵公主刚生下的孩子,用手指在他下颌点了点,在睡梦中的孩子咧开嘴笑了起来,睡在床上的兰陵公主看见了,笑着说:“姐姐还是对人这么好。”冯瑗抱着孩子玩了一会,把他放回兰陵公主枕边,笑着说:“我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五皇叔抱着你,你哇哇哭个不停,还是母后把你接过来,你才不哭的,现在你都有孩子了。”
兰陵公主在床上笑得打滚:“姐姐你编话骗人,你只大我一岁,自己都是个吃奶的娃儿,怎么会记得我第一次进宫时候的事情。”冯瑗扬眉:“怎么是编话骗你?这都是三姐告诉我的,你五岁那年进宫时候,我们不是在一起玩,三姐不就说了。”
说到这里,冯瑗的眼光黯淡下来,母后的死讯在上个月传到了建康,招锵将她以皇后礼安葬,谥曰献文,听到这个消息,冯瑗不知道是哭是笑,哭的是自己日后再没有了母亲,笑的,长久以来母亲另嫁的事情,宛若一块巨石,常常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虽说宫里面没人敢议论这个,但是当日自己重新被册封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是让冯瑗明白,建康的皇宫,不是洛京的皇宫,公主虽然还是公主,却不是那个在父母膝下的公主,兄嫂的庇护和父母的庇护,终究不同。
兰陵生产不过几天,和冯瑗说了会话,她就打哈欠困了,冯瑗还是像在瑶光殿一样,替她盖好被子,这才带着侍女出府。
公主府的总管带着合府上下,跪送冯瑗,直到冯瑗的车驾驶出他们的视线,这才起身回府。
虽说能出宫的机会不少,但冯瑗历来深居简出,自回宫到现在,出宫不过寥寥数次,每次都是很快回宫,此时提起往事,冯瑗不由掀开车帘往外面看,这建康的街道和洛京的街道有什么不同?
那日听说十四哥哥知道有人从长安来,特意招来问起洛京的事情,当听到洛京的宫殿已经残破,当日太庙里面没带走的历代祖宗牌位,已经沦为附近顽童烧着玩的柴火,冯睿听到这里,再不肯听下去,掩面大泣。
洛京,那座三个朝代的都城,那座承载着少女冯瑗所有喜怒哀乐的城市,那座还葬着她的父祖,她的兄长,她在世上最亲的人的地方,从此之后,只能是梦里能见了,冯瑗想到这里,放下车帘叹气,北伐,自己曾念念不忘,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上面的北伐,虽祖将军能在中原一带站稳脚跟,但也只能挡住师勒的攻击而已,只是多了道屏障,重回中原,收复失地,在现在看来,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冯瑗垂下眼帘,冯氏皇族,现在只有偏安江右一隅,繁衍而已了,那富饶美丽宽广的中原大地,只有胡人在上面游弋了。
突然冯瑗的车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停了下来,还不等冯瑗说话,紫茜的声音已经响起:“是什么人竟敢拦住公主的车驾?”接着是有人的声音在那里乱嚷:“小圆,你下来,你快些下来,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语调含混不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冯瑗却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她端坐在车中,一眼不发,紫茜见来人还在那里和侍卫们纠缠,嘴里只是口口声声喊小圆,更加恼怒,对侍卫道:“这么大胆的人,竟然敢喊公主的名讳,还不拖了下去,交由建康县处置。”
那男子怎么肯被人带走,瞪住侍卫道:“我是王大将军的侄子,你们谁敢拦我。”侍卫一听是王大将军的侄子,稍微愣了下,男子趁机攀住冯瑗的车辕:“小圆,你掀开帘子看一看我,难道忘了当年你对我说过什么了吗?”
这是王胜安的声音,冯瑗听出来了,只是仍然没有动,宛若木偶一样坐在车子里面。这个人,不是听说被逐出王家,和王小姐不知所踪了吗?怎么现在还在建康街上,听他的声音,一定是喝了不少了,冯瑗叹气,敲了敲窗子,紫茜在窗外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冯瑗开口道:“继续走吧,不过是个疯子罢了。”紫茜正准备叫车夫继续走,王胜安不依不饶的声音又响起了:“小圆,你怎么这么狠心,找到你的哥嫂就再不理我了?难道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
王胜安此时却是攀在车辕上的,车夫想赶车都没办法。此时见有人敢拦住公主的车驾,早有人围拢过来了,侍卫们不知道是先把癞皮狗一样的王胜安拉下去,还是把看热闹的人驱散?
这时有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会围在这里?”冯瑗听到这个声音,手指不由动了一下,这是林迦的声音,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滴汗,发现我不狗血不会写了,蹲地画圈圈中。
第 49 章
还不等冯瑗再想下去,已经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王胜安声音再次响起:“我是王大将军的侄子,你竟然敢打我?”冯瑗的眉动了一下,嫂嫂不是说过,王司空把他们兄妹都逐出王家了?怎么这时还以王家人自居。
此时外面的人很多,冯瑗不好掀开车帘去看,正是夏天,车帘是上好的纱做的,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纱,冯瑗隐约能看到林迦依在马边,手里的鞭子指着王胜安,王胜安穿着的衣服还算整齐,只是当年身上的那股风流味道,此时全化作了泼皮味。
紫茜的声音响起:“殿下,是否继续前行?”冯瑗在里面点一点头,紫茜在外面看到,对侍卫头领做了个手势,车夫驾了一声,人群让开一条路,车子继续往前走。
林迦是昨日刚回的建康,今日进宫面圣,回来的路上就看见前面围着一堆人,问一问,才知道竟然有人敢拦住公主的车驾,在那里胡说八道,本就为祖将军死在军中,北伐大业夭折而愤怒的林迦,一听到被拦住的车驾是会稽公主的,分开围观的人群就出手把还攀在车辕上的王胜安拉了下来。
王胜安被林迦拉了下来,本来还在庆幸今天自己运气真是好,竟然能遇到会稽公主的车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冲开侍卫上前倾诉起来,打着王大将军的牌子,侍卫也不敢动自己,眼看着自己说的话周围的人都已经有些相信的时候,竟然冒出一个鲁莽男子把自己一把就拉了下来,不由火冒三丈。
拉下来的时候,林迦气力大,王胜安还在地上滚了两下才站起身,起身站定再细一瞧瞧,发现拉自己的下来的是林迦,王胜安更愤怒了,隐约想起当年就是在林迦他们到过金家之后,小圆才不在的,如果不是小圆逃离金家,自己现在还不是娇妻美妾拥在怀里,安安稳稳的做着官,而不是这样一幅落魄相?
一想起当年,再看看如今,虽说还有些产业,但那些产业都在王小姐名下,每天除了给自己十个大钱出来买茶水喝之外,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下人们对自己也是越来越不好,面上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却连衣服脏了叫人浆洗,都要叫很长时间,和原先的日子比,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此时看见林迦,想起他就是当日的始作俑者,又见冯瑗的车驾已经远去,瞧这个架势,周围的人也不信自己的话了,卷卷袖子,张开双臂就预备扑上去和他缠斗,嘴里还嚷着:“好啊,当年你拐走我家的逃奴,让我一家家破人亡,现在还有脸在这里,我定要杀了你。”
林迦正望着远去的车子,并没注意到他的举动,王胜安一拳就敲在了林迦的肩膀上,林迦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