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娇嗲的声音:“吴总,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桃啊。”小桃?吴雁南快速搜索记忆,好像是前些天别人介绍认识的一个新进小明星,身材一般,但看在她嘴唇和下巴都有些像廖文鸾的份上,和她说了几句话,也约好以后有机会出来吃个饭什么的。
不过这些都在廖文鸾回来后戛然而止,吴雁南本就烦躁,听了这甜的发腻的声音马上就要挂掉电话,可刘建和廖文鸾相视一笑的画面又浮现在脑中,话到嘴边变成了:“哦,是你啊,我还记得你,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小桃听到吴雁南没有立即挂电话,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对吴雁南说:“有个朋友送了个剧本过来,上回听吴总说想投资几个新人拍电影,就想到吴总了,不知道吴总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边喝咖啡边谈,看这个剧本值不值得投资?”
吴雁南用手按一下额头,有朋友为了寻找美女投资开了一家影视公司,吴雁南也凑了一股,但要不是应酬时候,吴雁南基本都不记得自己还是那家影视公司的股东,反正那影视公司每年不亏钱就好,至于赚钱,那就是天方夜谭,更别提拍了什么片子有些什么新人了。
淡淡地说了个好字,电话那头的小桃明显有些激动地报出地址,约好时间这才收线。吴雁南踩下油门继续把父母送回家,到家门口吴妈妈才说:“阿南,这外面的女人,你也要小心些,我可不想以后的孙子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生的。”
吴雁南下车给父母打开车门,敷衍说声知道了。吴老爷子一直没说话,但在下车时候眉头紧皱还叹气就让吴雁南知道,父亲生气了。可生气又怎样?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如果小竹子和自己一样结婚结的早的话,过不了几年就能当爷爷了。
想象着有个白胖胖的娃娃叫自己爷爷,叫廖文鸾奶奶,吴雁南脸上露出温柔笑容,但很快这笑容就被阴霾替代,是该让鸾鸾知道,自己宠她不是天经地义的。
看着儿子的车子远走,吴妈妈叹气,吴老爷子这时候反而不叹气了:“儿女都是前生的债,说起来你也别怪我罗嗦,虽然说鸾鸾和阿鸯都是姐妹也都是我们的媳妇,可鸾鸾那脾气,简直就是。”见丈夫摇头吴妈妈扶着他走上台阶:“你也是从小看着她们长大的,鸾鸾脾气虽然坏了点,可你儿子就吃这一套。到现在都忘不了。再说,鸾鸾毕竟是沈家的外孙女,和阿鸯不一样。”
吴老爷子哼了一声:“是啊,是沈家的外孙女,所以可以抱着孩子一走就是十年,一点音信都没有。原来我还觉得,廖凯把全部财产都留给阿鸯,对鸾鸾太不公平了,可现在仔细想想,阿鸯这孩子,性格好长的好,工作又那么出色,难怪廖凯疼她,再说还有杨家的事,把财产留给阿鸯,也是一种补偿。毕竟鸾鸾那头,还有沈家呢。”
廖凯和杨沈二女的事情,在那个年代过来的人眼里,其实并不觉得特别稀罕,这种现象甚至还引起过大讨论,是选择大学里志同道合的同学,还是继续和家乡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在一起?当时众说纷纭,各种说法都有。
毕竟选择任何一方,都会对另一方造成伤害。在廖凯这件事里面,如果没有廖文鸯的出生,或者就是很多年后,廖凯回家乡和杨女再见,相视一笑的结局。而不是这些年来,廖凯对两个女人都带有歉疚的日子。
吴妈妈轻叹一声,幸好自己和丈夫之间,没有出现过那么个青梅竹马。吴老爷子低下头,老夫妻相视一笑,想别人家的事做什么,最主要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了结了一些事,就可以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了。廖文鸾站在办公室窗前往下望,楼下的人熙熙融融,红绿灯绿了又红,这些人里面,也是各有各的喜乐哀愁吧。办公室门被敲响,廖文鸾坐回椅子叫人进来,进来的是廖文鸾的助理秦琳,她比廖文鸾大两三岁,但在公司的资历非常老,如果算上大学时候的见习,她已经在公司十五年了。
有这么一位老资格的助理,廖文鸾接触公司的事务上手也很快。看见是她,廖文鸾轻轻点头:“有事吗?”秦琳把手上的资料放在廖文鸾桌上:“这是副董让我找的各校资料。”廖文鸾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秦琳也浅浅一笑:“没什么麻烦的,正好我前些日子也在找各初中的资料。”廖文鸾哦了一声:“你的小孩,就上初中了?”秦琳笑了:“没有呢,我女儿才八岁,刚刚上小学二年级,不过现在上学都要提前选,真等到六年级的时候再想上什么学校,就太晚了。”
本市教育资源紧张,特别是那些名校更紧张,廖文鸾也略有耳闻,不由笑着说:“像我一样,儿子快上初中了才找学校的,真不是好妈妈。”秦琳也知道廖文鸾这话是客气话,只是笑一笑:“廖副董平时工作忙,况且又刚从美国回来,总要安顿好才能做别的。”
果真会说话,廖文鸾笑着点一点头,低头看起资料来,秦琳退出门外顺便把门关好,刚走出几步就看见吴雁南走过来,秦琳本以为吴雁南会像平常一样走过的,但吴雁南竟停下脚步看着她:“你这些天在找学校资料?”
秦琳点头:“廖副董让我找的,说要让她儿子回来读书。”吴雁南的下巴收紧,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但并没吓到秦琳,还多问一句:“吴总要进去和廖副董商量吗?”吴雁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公司里面,整理一下领带才回答:“不用了,你是助理,这种私事要推掉。”秦琳比公司其他人更明白两个人的纠葛,只是答声是,吴雁南又看一眼廖文鸾的办公室门,这才转身离去。
秦琳唇边露出一丝笑,能让在别人眼中稳重持重的吴雁南变色的,也只有门里那位廖小姐了,可是这感情的事,不是你着急上火就能解决的。
廖文鸾飞速地看完资料,虽然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十年,可名校还是那么几所。很快就定下来,这所学校说起来和沈家还有些渊源,原本是沈家一位老姑奶奶从美国留学回来后开办的,那时沈家的名头还不是那么响亮,就拉了原来上海道台的太太,那时候大清虽不在了,但原上海道台的牌子还是有些作用。于是沈家出钱,上海道台出名就办了这所学校。
请了那位老姑奶奶的一个同学做校长,原上海道台和沈家就做了校董,那位老姑奶奶挂了个教务主任的头衔。外人瞧着只以为是所教会学校,哪晓得背后这些。这所学校两家一直传到解放前,解放后虽然沈家和道台家里不再担任校董,但两家的孩子都是在这所学校读书的。
廖家姐妹也不例外,廖文鸾抚摸着这所学校的名字,就让小竹子上这所吧。打了电话回沈宅,确定沈家现在要让一个孩子进去上学也是很简单的事,廖文鸾这才给吴劲节打电话,刚说了两句门就被推开,吴雁南走进来,薄唇轻抿,明显有些不高兴地问:“你要让小竹子回来上学也要征求下我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有点抽,回评不大好回。我对回头草历来没什么兴趣的。
、心死
若是十年前,两人相爱时候,吴雁南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廖文鸾,看他生气,廖文鸾就会让他高兴,反过来也是这样。可此时已不是十年前,廖文鸾继续对电话那头说话,还是吴劲节听出来,迟疑地问了声,是不是爸爸进来了?吴雁南见廖文鸾神色一点也没变,挫败感更加深,电话声音有点大,能听见吴劲节的声音,沉着脸上前想去和吴劲节说话时候廖文鸾已经挂掉电话看着他:“这十年小竹子做什么,你都没有参与,那么,他回不回来,要在哪上学,我想你也不需要…”
不需要,廖文鸾越平静,吴雁南越生气,猛地伸手把廖文鸾的手紧紧扯过来:“我是小竹子的爸爸,他的事难道我不应该知道。鸾鸾,你怪我,恨我,都可以,可你不能把小竹子也了进来。再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不依不饶。”
吴雁南的怒火和伤心都是真实的,但已不能影响到廖文鸾一丝一毫,原来不爱并不是恨,而是漠视,如同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自己身边存在过一样。廖文鸾从吴雁南手心里挣开双手看着他:“阿南,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应该庆幸我现在不恨你。不恨你,自然也不会怪你。对你,我也没有不依不饶。小竹子的抚养权,当初是判归我的,我没让他改姓,也没让你不探望他。我也做的仁至义尽。你今天再来说别的,难道不觉得太晚了?”
仁至义尽?吴雁南觉得领带箍着喉咙箍的太紧,伸手松开一个扣子看着廖文鸾:“鸾鸾,你这时候和我说仁至义尽?这十年,是谁一走了之音讯全无?好,你认为我有错,我认了就是。可我爸爸妈妈没有错,不知道你在哪,不晓得你带小竹子去了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我妈妈流了多少眼泪?我爸爸叹了多少气?他们怪过你吗?他们说过你一个字吗?还不是任由你想做什么做什么?鸾鸾,你别以为天下人都对不起你。”
廖文鸾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地听着吴雁南的控诉,等吴雁南说完了才轻声道:“说完了?阿南,你口口声声是我的错,那你想过没有,我是为什么离开的?如果没有刘建及时找到我们,说不定我和小竹子就露宿街头了。你爸爸妈妈当然不能怪我,因为他们比你清楚,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你身上。”
吴雁南哈地笑了声:“在我身上?鸾鸾,廖叔叔的遗嘱,可是他自己的真实反映。”廖文鸾也冷笑:“爸爸生前一直都说,只有两个女儿,财产当然是一人一半。这话不光是我一人听到过,可是为什么宣读遗嘱的时候全给了阿鸯?爸爸是为什么改变主意?吴雁南,爸爸去世前那几天,你一直在医院。而我,又是因为什么不能赶到医院没看见爸爸最后一眼。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吴雁南,你终究是小竹子的爸爸,我为了他也不能恨你,不过是云淡风轻。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吴雁南的愤怒已经涌上心头,伸手一扯把领带全都扯掉,上前抓住廖文鸾的肩:“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钱,廖家的财产又有多少?鸾鸾,你还有我,还有沈家给你的,那些财产…”
廖文鸾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吴雁南,这个男人,这个从小就认识的男人,这个从十五岁时就和他相爱的男人,这个在妈妈去世之后,陪着自己走过最伤心的日子的男人,这个曾在廖文鸾心里,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两人都会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的男人。原来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钱,对沈家的人来说,这是最不缺的东西,又怎么会和别人一样,为了钱算计的头晕眼花兄弟反目?廖文鸾不相信那张遗嘱,并不是为了钱,而是文华苑2301号,那里是廖凯自己买的第一套房子,也是廖文鸾离开这座城市前一直住着的地方。
那时廖文鸾只有八岁,记得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上楼梯打开门时候的欢喜,记得和廖文鸯一起在房子里转悠寻宝的快乐。也记得,廖文鸾看着吴雁南,初夜的欢喜,抱着小竹子从医院回来时廖凯的喜悦。无论之后住过多少房子,只有这里,才是廖文鸾心中唯一的家。
别的廖凯给了廖文鸯,廖文鸾是完全相信的,毕竟廖凯对廖文鸯那丝隐藏的歉疚,很多人都能看出来。但只有这所房子,廖文鸾相信廖凯绝不会把这所房子留给廖文鸯。廖凯生前曾经说过无数次,这所房子只能有一个主人,妈妈去世后就是自己。
只有自己,才是这所承载着欢喜忧伤,见证过一家子其乐融融,也见证过自己爱情的屋子的主人。
廖文鸾后退一步,抬头,脊背已经挺起,脸上的冷意更深:“如果,你相信你自己所想的,那就随你。”
这样的冷淡让吴雁南心中有不妙的感觉,廖文鸾已经低头收拾东西:“如果吴总觉得,这间办公室比你那间好的话,我让出这间办公室也无所谓。”平静的不生一丝波澜,吴雁南宁愿廖文鸾对自己大喊大叫大发脾气,也不是这样的冷漠淡然。
或者,还是阿鸯说的对,廖文鸾一有了依仗就会自作主张,吴雁南觉得喉咙哽咽,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次质问廖文鸾才轻声道:“既然如此,以后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怪我。”廖文鸾唇边有笑容浮起:“我怎么会怪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这就是她的答案,吴雁南心中此时竟理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种破灭感油然而生,或者,鸾鸾不再是自己的了。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不再是自己的。吴雁南伸手整理好领带往后退,不是自己的,那会是谁的?
这个问题浮现在吴雁南脑中,难道是那个油腔滑调的律师?想到吴劲节和刘建相处时候的笑,吴雁南的眼神不由又有些阴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女人,怎能交给别人?回头看一眼廖文鸾,她低着头,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
深深地看了廖文鸾一眼,吴雁南伸手去拉门把手,总有一天,鸾鸾才会知道,她错了,错在不该那么任性,而自己才是对的。门突然打开,门边那些假借做事实则偷听的人顿时四散开去,有人还紧张地把手里的文件掉在地上。
毕竟谁都能看出吴雁南现在脸色不好,老板心情不好,谁晓得会不会拿大家发脾气?掉文件的那个员工赶紧弯腰去捡文件,脸上还不忘露出讨好的笑:“吴总,我是过来给廖副董送文件的,可是…”
吴雁南扫一眼那文件夹,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就往前继续走,众人见他没有发火,这才松一口气,凑在一起正准备议论两句,吴雁南已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不是说送文件吗?都没事做了?”果然老板心情不好,众人立即再次四散开来,直到看见吴雁南进了电梯才长长地松口气。
有八卦不议论简直是让人有想死的冲动,刚要再凑在一起,秦琳已经从另一边转过来:“你们在这做什么?小林,你不是给廖副董送文件吗?拿来给我吧。”被叫到的小林知道不能进去看看八卦的另一主角在做什么,但对秦琳,众人可能比对吴雁南还要怕些,毕竟秦琳算是直接上司,和吴雁南这种记不得大家叫什么的上司不一样。
小林赶紧乖乖地把文件递到秦琳手里,秦琳扫一眼既看着他们:“都去做事吧,还有一小时才下班呢。想要涨工资,既要对得起每一分钟。”众人哦了声散开,但小林还有点不死心:“秦姐,你在公司资历老,有没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们呗?”
秦琳拿起文件打小林脑袋一下:“没什么消息,要有啊,也就是不努力工作就会被裁掉。”小林立即用手捂住嘴,赶紧跑回座位上,努力地,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很努力地工作起来。
秦琳拿着文件走进办公室,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看着廖文鸾说了句:“廖副董,外面的人我都会管好的,不会给你造成什么烦扰。”廖文鸾眉微微一挑,说了声谢谢,就伸手去拿文件,秦琳有些讶异廖文鸾的平静,这和十年前那个如火一样美、也像火一样有些暴躁的女子不一样。
感觉到秦琳的讶异,廖文鸾的眉微微挑起,是了,秦琳在公司里既然资历老,那原先就应该见过自己,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打开文件廖文鸾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声:“秦助理,人是会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问,这文是不是写的不好啊,收藏点击都很扑街啊。。。
、周小姜
秦琳了然一笑,稍等片刻见廖文鸾没有说话就准备退出时,廖文鸾突然开口:“那个周助理,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知道吗?”周助理?虽然吴氏总部有不少人,但秦琳立即意识到廖文鸾问的是周小姜,虽然感觉诧异还是回答:“周助理家里有什么人,我并不清楚,不过周助理和廖副总的家乡是一个地方。”
廖文鸾微微挑眉:“公司挑选助理的时候,都该做过背景调查的。”秦琳也笑了:“为了保密,调查内容是不能公布的,再说,周助理平常不爱出来,所以她的具体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廖文鸾用笔点下文件,示意秦琳可以出去了。秦琳把门带上才呼出一口气,廖文鸾,果然和原来不一样了,竟然会主动问起廖文鸯身边人的信息。
廖文鸾放下文件,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报告,打开,周小姜的所有信息都在上面。周小姜,女,1981年出生,现年三十二岁,十年前北京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廖氏,从最基层的文员做起,在进入廖氏的第三年跟随廖文鸯来到吴氏,两年前成为廖文鸯的助理。
她可以算是廖文鸯班底里最忠心的人,除了一直得到廖文鸯青眼外,这份报告特意点明,周小姜家庭贫困,父母共有七个子女,周小姜排行第五,小学时候就一直有辍学的危险,还是因为小学班主任是廖凯的同学,从周小姜开始上初中,就由廖凯资助,直到大学毕业。
对周小姜来说,廖文鸯就是周小姜恩人的女儿,对廖文鸯当然要竭力补办了。报告的最后轻描淡写地提到,在家乡,很多人都同情杨家女儿。廖文鸾把这份报告放下,家乡,那个只有填写籍贯时候才写的地名,竟然能造成如此大的影响。同情杨家的女儿,只怕杨乃恩,始终意难平吧。
此时的周小姜正在和廖文鸯核对明天的行程,安排已定,廖文鸯才笑着说:“我先走了,今天晓棠要去舞蹈班,我去接她下课。”每当廖文鸯说起接晓棠从舞蹈班下课时候,周小姜都能感到她由衷的高兴,笑着送她出去。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着上面那十几通未接来电,周小姜摇头,手机又在手里震动起来,不接的话对方会打到自己没电的,按下接听键一个不满的声音出来:“五丫,你怎么回事,给你打这么多电话都没接。赶紧回来,我没带钥匙,和亲家母被锁在门外了。”
说着不管周小姜,就挂断电话,亲家母,没带钥匙,虽然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妈,可周小姜觉得这声音更像催命的符,逃了十年,不,或者说逃了二十年,从知道四姐死因开始,就想逃开那个家,到现在还是没逃掉吗?既然不能逃掉,就面对吧。周小姜从包里拿出镜子,仔细看着自己的面容,重新抹了口红,微微上了点粉,觉得没那么憔悴才走出办公室,回家,能解决的一次解决掉吧。
走在走廊里,能听到各办公室传来的呼朋唤友约下班后去哪里玩的声音,年轻真好,有朋友真好,就不用像自己一样,把最深的秘密都埋在那里不敢面对。周小姜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电梯前,这时等着下班的人已经不少,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在别人看来,周小姜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时也不例外。
电梯来了,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门刚要合上的时候传来让等待的声音,离得近的人把手挡在电梯门上,进来的是廖文鸾,她跑的有些气喘,看见是她,电梯里的人立即变的有些严肃起来,纷纷打招呼。
廖文鸾明白对员工来说,在上下班时候遇到上司一起坐电梯总是有些不大放松,点头致意后就站在电梯角落。叮地一声,一楼到了,众人请廖文鸾先出去,这是上司的特权,既然如此廖文鸾也没推辞,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周小姜随后出来,看见她廖文鸾笑着说:“我的司机今天没空,要打车回去,我们还是邻居,一起走吧。”
沉浸在心事里的周小姜被这个提议吓了一大跳,但这是下班时间,临时说有事好像已经来不及,只有点头同意。
好在廖文鸾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坐上车后只说了地点就开始打电话,听着她甜美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一直想着自己心事的周小姜不由微微皱眉头,似乎廖文鸾并不像家乡人说的那么跋扈,毕竟她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不愿意跟廖凯回家乡探亲也是很正常的。
不等周小姜想清楚,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廖文鸾已经挂了电话从钱包里拿钱付账。周小姜忙要阻止,廖文鸾已经笑了:“我工资比你高,这点小钱还是我出吧。”两姐妹在这点上还是有些像的,周小姜也没有再推辞一起下车。
小区内一向很安静,但今天稍微有些不协调,几个保安正站在一栋楼前指指点点。虽然离的有些远,周小姜还是能听见熟悉的声音:“看,我女儿买在这的房子,她啊,可能干,在大公司上班,一年好几十万呢。还说要接我过来养老。”
如果地上有个洞的话,周小姜真想钻进去,在这里住了快五年,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无法见人的感觉,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廖文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周小姜笑着说:“廖副董,我家…”
不等说完周母就已经看见女儿,立即激动万分地扑过来,从生下来到现在,周小姜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对自己这么亲热,那种慈爱的笑容,一向都是弟弟的专属,而不是自己和姐妹们这些丫头片子赔钱货所能有的。
周母已经拉住周小姜的手:“五丫啊,你总算回来了,我和他们说我闺女在这买了房子,还在大公司上班,他们都不相信。五丫啊,快领妈妈进去吧。”来的可不光是周母,还有弟弟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身后有个满脸笑眯眯的中年妇女,光看脸型就知道,年轻女人和中年妇女是母女。
周小姜觉得满脸都火辣辣的,按说见到很久没见的家人,不该是这样的,可四姐临死前的话还在耳边,他们不是我们的爹妈,他们就是要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巴不得我们连身带骨头都卖了,好让他们的儿子过的好。
说完这些话,四姐就连夜走了,然后跌下山崖死去。甚至连尸体,爹妈都要打听有没有人家愿意配冥婚的,好不出安葬费还能再赚一笔,毕竟不能白白养了这么十多年。那时周小姜才深刻明白四姐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听从爹妈的,就是像三姐一样初中读了一年就出去打工,工资全交到爹妈手上,自己一分都没有,还要被嫌弃赚的不够多。然后十八岁就被爹妈用六千块钱的彩礼卖给一个比三姐大二十多岁的男人,然后生孩子,像爹妈一样过一辈子。
那时的周小姜已然明白,这辈子不能这么过,再苦再难都要咬牙离开,这样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像曾看到的廖文鸯一样,穿好看的衣服,扎漂亮的辫子,而不是永远都只能穿别人的旧衣衫。
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十年了,周小姜凭着自己的努力,在这个房价高企的城市买了自己的房子,在公司里有不错的地位,下一步,或者就是找一个谈得来的人,结婚生子。自己的孩子永远都不用过着自己曾经的日子,不管他是男是女。
手臂上传来痛感,那是周母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使劲掐周小姜的胳膊。看着面前已经装不出假笑的人,周小姜叹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噩梦既然没有醒,那就由自己亲手打破。
至于现在,不是给别人看戏的时候,周小姜刚想和廖文鸾说再见,才发现廖文鸾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周母见周小姜回过神,下巴一收,这个死丫头,还以为自己躲在这种大城市别人找不到,可是老天也在帮自己,上个月过来收废品的时候不就看见她了,再一去细打听,这死丫头,有钱买这么好的房子一年只舍得给自己五千块?等会儿她才晓得,自己生她养她,要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中年妇女已经走过来,周母对她笑了:“哎,亲家母,我和丫头说话呢,来,五丫,这是你弟弟的岳母,快叫顾婶子。”顾母看一眼周小姜,从上到下都是名牌,还有这房子,看来在这混的的确不错。不过呢,顾母脸上笑容没变:“别先叫婶子,等我们上去看看房子。”
看房子,周小姜又不是傻瓜,虽然拿出钥匙开门让她们进楼,但还是迟疑地问:“你们要搬过来?”周母得意洋洋:“你买的房子就是我们家的,我们家的都是你弟弟的,当然要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