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媳妇和村长一样,也是个三十来岁和和气气的人,听见叫声忙把院子里灯打开,几步就走出来,嘴里还说:“哎呀,阿鸯,你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呢?”这话在看见廖文鸾后戛然而止,廖文鸾已经对村长媳妇点点头:“你好。”
村长媳妇的嘴巴张大些,但还是胡乱点头:“哎,这个,也不知道叫什么,大妹子,你进来做吧,屋外凉。”说着把廖文鸾他们让进客厅,客厅里电视开着,还有两个小孩在那边做作业边看电视,看见走进来两个陌生人,两个小孩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
村长媳妇一人身上打了一巴掌:“去,去,都赶紧给我进屋写作业,别在这贪玩。”小女孩乖乖听话走进去,小男孩做个鬼脸但还是收拾作业本进去。村长媳妇已经飞快地把沙发和茶几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哎,家里太乱,我都是等他们上学后再收拾,没想到今儿就装幌子了。”
村长已经端着茶进来:“还收拾什么,反正也就这样。赶紧去洗两个苹果,再把糖拿出来。”村长媳妇是个麻利人,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请廖文鸾他们坐下:“喝茶喝茶,哎,大妹子,你是叫什么来着,鸾鸾吧?听你被提起来好多次,就是从没见过。说来,也差不多三十年了。”
村长已经洗好苹果进来,拿起水果刀削苹果:“你这嫂子,外婆家就是这村里的,不然怎么会嫁我。”村长媳妇白自己男人一眼:“我们乡下地方,都还在这附近几个村转悠,结来结去嫁来嫁去都是亲戚,真要算起来,我和阿鸯都还是表姐妹。”
看来这村长媳妇外婆家是姓杨了,廖文鸾咬了一口苹果,扯了几句闲话,村长媳妇就笑着说:“鸾鸾你怎么会想到过来这边的,说起来,自从我嫁过来,你都从来没回来过。”廖文鸾嗯了声:“前几次要回来都是因为有事情所以没跟我爸爸回来,爸爸过世后我又去了国外,想着再不回来以后就没多少机会了,这才回来瞧瞧。再说,我妈妈也在这住了五年呢。”
村长一拍大腿:“你不说这话我都忘记了,你妈妈在这住的时候都还没我们呢,就记得我爸说过,你妈妈长的好,脾气好,还说,”说着村长瞧一眼自己媳妇把话咽下去了,还说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当时村里的姑娘都被比下去了,但村里的姑娘没有一个生怨言的,而是和沈婉关系很好。
毕竟,一个比一群姑娘都高那么一点点的人是能追上也会引起人的嫉妒,但那差距高的一天一地压根没办法追上的时候,就没法引起嫉妒,而是仰慕。
村长媳妇了然一笑:“我也记得我妈说过,还说当时他们知青点就在大队部那里,每天都不少人围着。”屋外传来一声咳嗽:“你们说话声音都小点,娃不是在做作业?”村长媳妇赶紧站起来:“爹,您快进屋坐。”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走进来,看见廖文鸾,愣了一下,又用手揉揉眼睛:“我不是眼花,怎么看见沈婉了?”这就是村长的爹,他认识沈婉也是很自然的,廖文鸾已经站起身:“我是沈婉的女儿。”老汉这才呼出一口气:“我就说嘛,沈婉当年穿的可没这么时髦,你真像你妈妈。就是脾气没她那么好。”
廖文鸾淡淡一笑:“是吗?我从没有回来过,您怎么知道我脾气没我妈妈那么好呢?”
第52章
廖文鸾笑容恬淡,语气轻柔,好像是小女孩子撒娇嗔怪,可这样的话还是让屋子里冷场。村长媳妇过了会儿才笑着说:“村里人闲着,总是会说几句话,见你从不回来,就觉得你和你妈妈不一样。”廖文鸾面上笑容没变:“是啊,说几句闲话罢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闲话可以让廖文鸯认为我爸爸是杨家的女婿,她本应该得到我现在有的一切?要知道,我妈妈嫁我爸爸的时候,还是在这村里呢。”
刘建想阻止廖文鸾说下去,但廖文鸾怎么会听?村长搓搓手:“这个,大妹子,刚才那话是我一时说错了,你别怪啊。其实我们也都晓得,你爸爸娶的是你妈妈,和杨家的事,这个怎么说呢,总归是生了廖文鸯,杨家那边,”
廖文鸾等着村长继续说下去,但村长住口没有说,老汉猛吸了两口烟,被呛的咳嗽,屋子里回荡着咳嗽声。过了好一会儿村长媳妇才说:“嗨,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你在的那么远,这些也影响不了你什么。大妹子,天也晚了,我也不留了。你先回镇上休息吧,等明天一早再去你奶奶坟上,东西我会给你准备好的。”
影响不了什么,原来廖文鸾也以为,这些事影响不了自己什么的,但现在廖文鸾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侧头看向村长媳妇:“是啊,不过是些闲言,然后这些闲言让廖文鸯恨不得杀了我?你们大概就不知道了吧?她口口声声沈家欠了杨家一条命,你们大概也不知道吧?”
什么?屋内的人脸色都变了,刘建上前拉住廖文鸾的胳膊:“鸾鸾,别想了,那些都过去了,过去了。”村长媳妇的嘴巴张在那,老汉有些奇怪地问:“什么恨不得杀了你,现在杀人可是犯法的?阿鸯总是个小女孩,哪会做这种事。”
刘建轻声说:“大伯,你也见过我好几次,也知道我的身份,鸾鸾出国,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被逼离开。当初我曾经问过您,到底杨家那时候和廖家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您不肯说,说都过去了,不能让她们姐妹反目。可是,她们姐妹早在十年前就反目了。”
在父母都去世后,本该是姐妹两人携手互相扶持的,可在有心人的操纵下,这对姐妹越行越远,而在此期间,这些以为只是说几句闲话的村人,让廖文鸯更加深了这样的印象。虽然出于无意,但这些村人,也是帮凶。
廖文鸾眼里的泪慢慢滴下来:“我不知道,我妈妈不过就是嫁了一个人,对这个人好,甚至对不该她承担的人也好,可为什么偏偏要被说欠了别人?那谁又欠了我妈妈?杨家要怪,也该怪的是廖家,凭什么要我妈妈被怪?我知道,你们都是乡里乡亲,彼此有亲,于是只有我妈妈好欺负,她是一个外人。这样做公平吗?”
这个,虽然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廖文鸾这么激动,当初的事一定很大。老汉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抽烟,过了会儿才说:“帮亲不帮理也是正常的,再说你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们去奔丧,可就没见过你人影,问起来,阿鸯都帮你掩饰,可我们谁不知道,你是怕见,懒得见。我们也不怪你,可你现在跑来说这些,未免有些…”
廖文鸾擦掉刚才因为激动而流出的泪,长出一口气:“是,所以你们都帮着廖文鸯来欺负我,都认为廖文鸯才是廖家真正的女儿。真是可笑,天下还没有明媒正娶生下的女儿不是这家子后人反而是私生女是这家子后人的事。你们口口声声都是一家子,都传统,原来你们的传统就是认别人家的私生女,鄙视这家的婚生女。为把财产留给私生女而拍掌称快。”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激动了,刘建拉住廖文鸾:“鸾鸾,别说了,我们今天来,不是来吵架的。”廖文鸾吸吸鼻子:“见到你们,我才知道廖文鸯的理所应当是从哪里来的?原来都是你们告诉的。难怪她这么地…”廖文鸾找不出形容词,刘建拍拍她的背:“我们走吧,有些事,你说了他们也未必知道。”
老汉叹气:“你别一口一个私孩子这么难听,当初要不是,谁知道会这样。”当初?又是当初,廖文鸾甩开刘建拉住自己的手:“当初廖家和杨家定亲了吗?过聘了吗?你别以为我生长在城市里就不晓得乡村规矩?可我妈妈和爸爸,是有结婚证的。杨家的女婿,果然杨家自我欺骗是从根上就开始的。”
村长媳妇的脸色有些不好,算起来她妈妈和杨小花是堂姐妹,今天被廖文鸾这样说难免要维护下杨家的人:“也不是欺骗,当时三姨妈怎么都不肯另嫁,后来又生下阿鸯,按我们村里的规矩,她这样的就算是廖家的人了。”
为什么廖凯会在数年后回乡和杨小花生下廖文鸯,这是廖文鸾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毕竟廖凯要真对杨小花有情,当初沈婉离开这里时,廖凯就尽可以和杨小花在一起,而不是在数年后回乡时和杨小花生了个孩子。
廖文鸾不由冷笑:“她说生的是我爸爸的孩子就是我爸爸的孩子?这孩子是不是我爸爸的还两说呢。”这句话一说出口,廖文鸾觉得心里轻快了,老汉这下怒了:“你别血口喷人,小花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老实忠厚,这样的人怎么会平口白牙诬赖人?”
廖文鸾可一点也不怕他的发火:“老实忠厚的人就不会诬赖人了?就因为人人都知道她老实忠厚,诬赖人起来才会人人都相信。你既然说她不会诬赖人,那你给我个解释,我爸爸为什么会和她生了廖文鸯?你也说过,我妈妈相貌性格家世样样都比她好,而我爸爸之前对她也没有感情,没有什么余情未了。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廖文鸾尖锐的不像是这些日子刘建熟知的,倒有些像刚刚认识时候的廖文鸾,看着廖文鸾几近发红的眼,刘建几乎是把她抱在怀里:“鸾鸾,你镇静些,我们可以好好问,好好问。”廖文鸾抬起头:“我怎么好好问?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妈妈什么都没做,被他们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放心地在这说我的坏话,说我脾气坏,欺负他们心肝宝贝样的廖文鸯。我妈妈就是心太好了,收留了廖文鸯,结果养了条白眼狼,活生生地要把我咬死。还一群人在这说,咬的好咬的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们这样对我。”
说着廖文鸾大哭出声,她这样的大哭让村长一家顿时有欺负小姑娘的感觉,特别是老汉,看着廖文鸾那张酷似沈婉的脸,又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才说:“你爸爸和杨家的事,的确,我们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难免偏袒了杨家,可这件事也不是什么杨家诬赖,当时去找你奶奶的时候,你奶奶开头也不承认,后来说了一句你奶奶就点头了,还说要把小花当儿媳妇看。只是小花命不好,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生下孩子没到两个月就去世了。你奶奶本来是想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养着,但小花的遗言就是要让孩子在你爸爸身边长大。你妈妈是好人,我们都说,但…”
老汉没说下去,廖文鸾的眼低垂,什么都没说就推开刘建往外走,再在这里待一分钟,廖文鸾就知道自己的质问会再次说出口,刚才几近失控的情绪已经让廖文鸾不想再尝试了。刘建跟着她走出去,村长一家没有送出来,村长有些纠结地望着自己的爹:“爹,都是我不好,不该顺口说让他们过来喝茶的。”
老汉摸摸脑袋,当年,当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其实呢,我们也都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人死为大,再说你大叔那边也承认了,我们这些外人更不好说,谁知道几十年后,会冒出这么件事来。”村长媳妇白村长一眼:“爹,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外人就别管了。”
刘建追出来,看见廖文鸾蹲在路边,上前拍拍她的肩,刘建声音轻柔:“知道你难受,可毕竟他们还是陌生人。”对陌生人不能交浅言深,廖文鸾擦掉眼角的泪:“是,我知道,可我忍不住。”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会有人这样恶意的揣测,黑白被颠倒,唯有如此,杨家才不会在这乡里之间被笑话。
廖文鸾想的明白但无法接受,这样的环境,难怪廖文鸯仅仅回来三次就深信不疑,当初是沈家在背后捣鬼,而廖凯成为被迫娶沈婉的那个,杨小花被棒打了鸳鸯。刘建扶起廖文鸾,看着她眼神里的脆弱,十年前见到廖文鸾时的感觉又涌上来,终于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别怕,一切都有我。”
53、疑问
廖文鸾久久没有说话,身后有脚步声,是村长走出来:“大妹子,老刘,你看都八点了,你们赶了这一天的路,还是先去镇上休息吧,别的事,明儿再说。”刘建点头答应,廖文鸾可以看见老汉还站在村长家大门口,脸上似乎有些怅惘神色。
这一夜廖文鸾没有睡好,早早醒来就坐在那发呆,直到刘建来敲门让她去吃早饭后去坟上。走出房间就已经看到村长在那等着,廖文鸾好容易才扯出一个笑容,村长倒没在乎,只是看着廖文鸾的鞋:“哎,你要不要换双鞋,坟要走一段山路,你这高跟鞋只怕不好走。”
这个廖文鸾是真的没想到,再说自己也没带鞋子来,刘建看一眼廖文鸾的鞋子:“那段山路也不长,还算好走,实在不行我背你上去吧。”刘建说的自然,廖文鸾并没察觉出里面的不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走。
车子停在山脚一处人家,山不算高,这时候也是满眼绿色,村长拿出上坟要用的东西:“别人都说你奶奶福气好,刚刚办完丧事就下通知以后一律不许土葬。比她晚过世四天的,就去烧了。”
村长一路走一路找些闲话来说,但很小心地不再提起廖文鸯和杨家,这让廖文鸾想打听一些事也打听不出来。山不算高,路有些不大好走,廖文鸾又满怀心事,走的很慢,足足用了四十分钟才走到坟前。
村长停下来喘口气,廖文鸾却看向另一座坟,那座坟离的只有几步,上面的杨母刺痛了廖文鸾的眼,走到这座坟前,廖文鸾擦掉墓碑上的泥土,能看到立碑人是杨乃恩和廖文鸯,这座坟,是廖文鸯外婆的。
村长本来张罗着在廖奶奶坟上点香烧纸,见廖文鸾站在杨外婆坟前,走过来说:“这里的都是杨家和廖家的坟,你奶奶生前和,很要好,过世后也就葬的很近。”廖文鸾嗯了一声:“所以你们都觉得,是廖家对不起杨家,不,是我妈妈从中作梗,才让爸爸娶了她没有娶杨小花?”
村长又不自觉地搓搓手:“村里有些话,我也管不住,昨天我婆娘也是不小心,我只能帮她道歉。但那些都是老一辈的事了,阿鸾,你和阿鸯,怎么说也是亲姐妹,亲姐妹哪有解不掉的仇?说句你不爱听的,姐妹相争,传出去别人都笑话。”
亲姐妹,廖文鸾勾唇一笑:“我还不知道和她之间到底是不是亲姐妹。”村长的脸色都变了:“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村里人都知道,三姑是个老实人。再说廖家都认了。”廖文鸾脸上神色平静:“我知道,我爸爸妈妈奶奶都认了,可我,现在不想认了。”说着廖文鸾走到廖奶奶坟前,点香烧纸,跪下磕头,奶奶,如果你真的把我也当成你孙女,那就告诉我,廖文鸯到底是不是爸爸的女儿。我知道,别人都说你心好心软,可你也不能因为心好心软就给我爸爸多了个女儿,还在背后说我妈妈的坏话。
说着廖文鸾把香插到坟前,一阵风吹来,吹走坟前的纸灰和烟。村长高兴地说:“好了,好了,收走钱了。”真的有灵吗?廖文鸾回头看了眼,往山下走。这坟一上完,村长就感觉轻松多了,上了车就说:“你们还要不要再转转,阿鸾,以后啊,希望你和阿鸯一起回来。真的,你别怪我老古板,总是亲姐妹。”
上山下山还穿着高跟鞋,廖文鸾觉得脚有些疼,当着村长的面又不好把鞋脱了让脚休息休息,什么都没说。经过一所学校的时候,村长指着学校:“这就是你爸爸资助的,除了这所学校,你爸爸还资助了村上镇上不少孩子,有些甚至一直到上大学。你爸爸,真是个好人。”
絮絮叨叨中,村长家已经到了,这回廖文鸾没有进去,说过再见就走。刘建看着廖文鸾把鞋子脱掉按着脚,轻声问:“我们是回去呢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怎么能回去?廖文鸾摇头:“村上人肯定不会告诉我,他们都护着廖文鸯。要是能找到妈妈当年一起下乡的人就好了。”
刘建的手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就算找到也问不出什么的,80年,那时候留在这的知青很少,未必知道。”说着刘建把车停下:“鸾鸾,你要真怀疑阿鸯不是你亲妹妹,去做个检测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来这里问?”
廖文鸾摇头:“因为只有问出来的,才能让廖文鸯崩溃。”刘建哦了一声:“那她要是你亲妹妹呢?”血亲相残,这是悲剧。廖文鸾话里有了丝迷茫:“那和原来有分别吗?”没有分别,姐妹之间的裂痕永无弥补时候。
刘建开车门,绕到廖文鸾这边:“走吧,我带你到这镇上吃好吃的,别看这镇不大,我还找到过几处有好吃的地方。”廖文鸾走下车,好像吃些东西能让自己恢复元气。
小镇上卖小吃的地方,都是那么乱纷纷的。廖文鸾没多少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对面吃的很香的刘建:“你好像很喜欢找好吃的?”刘建点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最喜欢的是吃好吃的。”
说过吗?或许说过,但自己不记得了?廖文鸾淡淡一笑,旁边正在吃的人看着廖文鸾的脸,有些吃惊地再次望去,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姓廖?”这镇上会有认识自己的人吗?廖文鸾看见问自己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衣着朴素而整洁,和镇上别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出于对老人的尊重,廖文鸾还是点头:“我是,请问你是?”老板已经在那喊:“林老师,不够的话再说。”林老师,周小姜的那位林老师吗?廖文鸾皱下眉头:“您是不是周小姜的老师?”
林老师点头:“是,你和沈婉长的真像,特别是笑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原来人家认识的是自己的妈妈,廖文鸾眼里闪出喜悦:“您怎么会认识我妈妈的?”林老师倒不以为然:“我和你妈妈是一起来的,后来她离开了,但我一直在这里,先是当代课老师,后来转正,再后来就在这待到退休。本来还打算回去看看的,可听说变化太大,也就不想回去了。”
也不知道林老师知不知道当年的事,廖文鸾看着林老师心里在暗忖,倒是林老师招呼他们:“哎,我们先走吧,不然别人都没处坐了。”这一声提醒廖文鸾不是在想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的餐厅,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小摊上,三人出了小店,林老师看着廖文鸾:“要不去我家坐坐,就在前面不远。”
廖文鸾露出笑容,林老师忍不住拍拍她:“哎,当初看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点大,粉粉地被抱在你妈妈怀里,让人喜欢的不得了。没想到就三十多年了,再到现在,你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话里有无限的怅惘,原来自己很小时候就见过她,廖文鸾没有再叫老师而是改口称阿姨:“您见过我?”
林老师带他们上了楼,在二楼那里停下,掏钥匙开门:“是啊,那年我回去探亲,正好赶上你出生,我们一群人过去看的。”说着侧开身子让他们先进去,这是两房一厅的房子,打扫的很干净,摆设很普通。
林老师倒茶出来:“以前总想着回去,这房子也没好好收拾,等到不能回去了,也没心情收拾了。”廖文鸾接过茶:“阿姨,叔叔呢?”林老师哦了声:“他出去钓鱼去了,我就懒得做出去吃。你也别走了,晚上在这吃饭,你叔叔要是能钓到鱼,这水库鱼比你们在城里买的,又新鲜又好吃。”
见她还要张罗别的,廖文鸾赶紧说:“阿姨,不用了,本来该是我请您吃饭才对。”林老师坐下,脸上笑容带着追忆:“你真像你妈妈。”这是个机会,廖文鸾点头:“那廖文鸯呢?我听说她也很像她妈妈。”
林老师脸上的笑容像被什么收走一样:“我听说你们姐妹自从你爸爸过世后就处的有些不大好。你爸爸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心太软。如果当年他心不软,或者也就没这么多的事了。”看来林老师不仅知道还知道很多,廖文鸾放下茶杯:“阿姨,您能告诉我,廖文鸯她,是不是爸爸的女儿?”
林老师叹气:“你有心结?”看见廖文鸾点头林老师才说:“阿鸯她,当然是你爸爸的女儿。”这一句话让廖文鸾顿时面上失色,林老师叹的更重了:“你爸爸这个人,当初但凡哪一次狠下心来,也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狠心拒绝廖奶奶的逼迫,拒绝杨小花的哀求,拒绝杨家要求把廖文鸯送回去,甚至拒绝杨乃恩提出的把财产全给廖文鸯以补偿她的要求,都不会让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54、往事
廖文鸾紧紧捏住杯子,手抖的很厉害,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林老师坐到廖文鸾旁边,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廖文鸾想擦掉眼里的泪,但怎么都擦不干净。林老师叹气:“当年的事,哎,说起来谁都不会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这几年我也听到些风声,小姜回来时我也问过她,听说你爸爸去世后你出国了,我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你一来,我就明白了。”
廖文鸾根本就没听进去多少,任由泪在脸上奔涌。林阿姨又拍拍她的手,正打算再安慰的时候廖文鸾已经哽咽着问:“那我妈妈呢?她是不是心太好了,才会收留廖文鸯,才会让我受伤害?”
林老师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姐妹反目,做为外人或者只是看个热闹,但对亲近的人来说,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那种无法阻止无能为力的感觉。林老师长叹一声,眼神慈爱:“鸾鸾,你妈妈的确很好,善良聪明。收留阿鸯,或者在现在的你看来,是一件应该反对的事,因为就是你妈妈收留了她,才让你陷入那样难堪的境地。但是鸾鸾,我们不是神,无法预料以后发生的事,只能根据当时的境地来做出选择和判断。”
说着林老师顿了顿:“你和阿鸯,都何其无辜。但偏偏是你和阿鸯,承受了本该由别人承受的这些过错。”廖文鸾没有再流泪,只是擦掉眼里的泪,这句话,如同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廖文鸾的心上:“何其无辜,可是阿鸯她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无辜的人了。阿姨,她用她的无辜来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时候,就已经变了。”
林老师的唇微微张大,做为沈婉廖凯杨小花乃至杨乃恩共同的朋友,林老师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的后人能够和睦相处,不仅是因为她们是姐妹,还因为当初时的美好,可惜天不从人愿,或者说,人不是神仙,算不出以后的事。
用爱浇灌的花朵会开出恶之花来,这是沈婉当时没想到的,也是杨小花没想到的吧?林老师看着廖文鸾的眼,终于长叹一声:“所以我说,你爸爸就是太心软,谁都不想辜负,可惜,谁都辜负了。你妈妈和小花真要有灵的话,知道了这一切,也会怪你爸爸的。”
廖文鸾又有些哽咽了,低头用纸巾擦着眼角,爸爸,这个在廖文鸾心中一直温和可亲,对孩子们很好,对长辈们也很好的人。也是廖文鸾一直不肯承认的一件事,但凡爸爸能狠心下来,怎么能轻易被说服?可是让爸爸狠心,好像也做不到,廖文鸯也是他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值得疼惜的,而对廖文鸯,爸爸还有愧疚感,这种愧疚感,是廖凯去世很久以后廖文鸾仔仔细细推算他当时的话才察觉出来的。
可怪一个亡人又有什么用?一直没说话的刘建正准备开口解释,廖文鸾已经抬头:“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和阿鸯,已经不可能再做姐妹了。以后,顶多就是陌生人。”以后?林老师的眉微微皱起,接着就说:“你妈妈以前常爱说一句话,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我们有缘才能在一起,没有缘或者缘散了就分开了。或者,你和阿鸯的姐妹缘薄吧。”
缘薄到反目成仇这样的阶段也算少有,廖文鸾把头发拢一下:“我从来不知道妈妈也信佛。”林老师笑了:“你妈妈的确不信佛,她只是信缘,顺缘罢了。”顺缘罢了,廖文鸾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林老师已经站起来:“哎,光说话你也烦,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很多地方你妈妈曾经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