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嘴角抽动,从里面端了茶出来:“屋子小,就不请你们进去坐了。外面也还暖和。”章婆子坐了下来,榛子心里存着心事,行事未免有几分慌乱,这些都没逃过章婆子的眼。
说了几句毛大婶就起身:“都这个时候,我要回去做饭了,老姐姐,你是在榛子这吃呢,还是去我家吃个便饭?”榛子心里一个劲念叨去毛家吃吧去毛家吃吧。章婆子的眼珠一转就笑了:“我和榛子很久都没见了,怪想的,当然是去她家吃。”
毛大婶哈哈笑了一声就走了,榛子不由咬了下唇,难怪簪子讨厌这个章婆子,果然不懂看人眼色,亏她还是在大奶奶那伺候的。心里腹诽,面上榛子还要笑着问:“章妈妈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听说太太没了,要不是我有了身子我还该去吊唁的。”
章婆子手里端着茶,眼却从茶杯边缘看着榛子:“这人的祸福是料不到的,谁也没想到太太那么好一个人,会死在火里面,大奶奶忙着丧事,忙的脚不沾地,我本来也有事,今儿是缺了白布,打发我来买,偏生那家店里面白布不够,要等等才有,我才有了这个偷空。”
说着话,章婆子的眼就往窗户那扫,方才没进来前,榛子的笑声可是传出院子外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笑,屋里定还有别的人,说不定是榛子的奸|夫 。章婆子心里想的龌龊,更加不急不慢和榛子东一句西一句套起话来。
榛子心里着急,嘴里的话一句半句地,屋里的簪子更加心急,本来以为是隔壁邻居过来坐一坐就走的,哪晓得会是章婆子,这婆子是个坏人,要是被她发现,簪子吓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越着急越出怪,榛子倒茶时候不小心把杯子摔了下来,榛子哎呀一声,簪子不由悄悄从窗边望了眼。章婆子见里屋窗边有个人影一晃,呵呵一笑:“哎,走了这么久的路也乏了,榛子,我借你家的床躺一躺。”说着不等榛子答应就拔脚往里面走,榛子忙挡在她面前:“章妈妈,你也知道我是懒人,床上的东西都龌龊了,还没换下呢,您就委屈下,坐这里歇歇。”
章婆子的眼往这纤尘不染的院子里扫了眼,又是一笑:“榛子,你骗别人也别骗我,还龌龊,谁家的庭院有你家干净,那床也肯定干净,我这就进去。”榛子再拦不住,只有拉住她,章婆子越发觉得自己猜中的,哪里肯让她拉住,摔开榛子的手就往里走。
榛子还要顾及肚子,不敢十分用力,这屋子又浅,章婆子已经走到里屋推门,榛子的心都快吓的跳出来,忙叫一声妈妈,章婆子转身笑了:“榛子,我晓得你人 大心大,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妈妈年轻时候也做过的,让妈妈瞧瞧,这人可配的上你。”
章婆子这话让榛子顿时红了脸,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章婆子,年轻时候也风流过。榛子脸上的红色让章婆子会错了意,嘻嘻笑着又要开门。
里面的簪子又急又气又好笑,果然这章婆子不是什么好人,此时簪子已经淡然,开就开吧,左不过是个死。榛子再拦不住章婆子,哎呀叫了一声那门已经打开,章婆子嘴里还在打趣:“哎,榛子,你说说他是哪家的…”
声音猛然打断,章婆子瞪大眼睛,簪子已经起身叫了声妈妈。章婆子刚要说话,已经回神过来的榛子快速进来,把门关上。章婆子的脸上变化几次,接着就道:“簪子你也太…”榛子看一眼簪子,簪子会意在章婆子面前跪下:“章妈妈,这事确是我做的不是,可还要请章妈妈您高抬贵手,大人大量,今日就当从没见过我。”
章婆子听见簪子告饶,心放了下来,也不去扶簪子,坐了下来就冷笑:“你可知道逃奴是什么罪名?你竟还想我没见过你?”簪子咬一下唇,榛子已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散碎银子和几吊钱,全塞到了章婆子手里:“妈妈,你平时最为好心,当年簪子在大奶奶房里时候也全赖您多照顾,她现在已是这样了,还求妈妈您高抬贵手,这些就当给妈妈打酒吃。”
章婆子看见钱财已经动心,但一掂这些东西也不够,冷笑一声:“你可知道大姑娘当你死在火里,哭出几缸眼泪,要把你还没死的信告诉大姑娘,你想她会怎么赏我?况且我们做下人的,忠心是最要紧的,除了大姑娘赏,老爷大爷也少不了我的好处,两边一比,这些算什么?”
说着把手一推,那布包就掉在地上,那些钱和散碎银子掉了一地。看着章婆子的脸,簪子牙一咬,起身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钗来:“记得章妈妈您很喜欢这根钗,原来想着这是琴童哥哥给我留的念想才不肯割爱,妈妈既喜欢,今儿就拿了去。”
章婆子看见簪子拿出那根钗,眼顿时瞪大,这根钗想了很久了,但除了这根钗,可还有别的好东西,章婆子的眼又收了回去,只是冷笑不说话。簪子低头看着那几样东西,这都是琴童哥哥送的,当时他的声音还在自己耳边,现在要全给出去了吗?
榛子也哎呀一声,簪子咬一下唇,从里面又拿出一对镯子:“章妈妈,您也知道这些是琴童哥哥给我留的念想,别的都给您,就剩一对耳环让我留下吧。”章婆子哼了一声,从簪子手里接过那镯子和钗:“也是我心好,要是别人,那可…”
话没说完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宁大嫂 在家吗?有人来寻章老姐姐。”簪子和榛子顿时慌乱,章婆子把那镯子和钗放进袖里,榛子当她已经答应,握一下簪子的手就去开门。
门外站的两个程家的小厮,刚要问话榛子就听见簪子的叫声,接着章婆子一只手狠狠拉着簪子出来:“你们来的正好,她家窝了逃奴,还该根寻出拐子来。”
第71章 乱局
榛子的舌头[都打结了,你,你,说半日说不出句完整的,毛大婶的眼睛张的老大,看着章婆子手里拽着的簪子,半天才说出一句:“这,难怪你家这几日都…”话没说完突然听到[章婆子大叫一声,却是簪子狠狠咬了她一口,章婆子吃痛,差点跳了起来,手不自觉放开。
簪子顺势一推,把章婆子推倒,拔脚就往外跑。章婆子见她跑了,在地上挣扎起来,大叫那两个小厮:“还不快些拦住她。”两个小厮有些吃不准是什么情况,愣了一下,簪子跑出门时他们也没伸手去抓。
章婆子大怒,几步就跑到小厮跟前:“还不给我去追。”小厮急忙追出去,榛子急成55ab综合社区热锅上的蚂蚁,伸手就去拽章婆子:“你偷了我家的东西,还赖我家的人。”得意洋洋中的章婆子不料榛子倒打一耙,一时愣住。毛大婶张了张嘴,外面已经传来小厮们的声音,榛子又气又急,紧紧拉住章婆子不让她往外面走。
章婆子伸手一推,榛子就大叫起来:“有贼,有贼。”毛大婶知道这里面定有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也吧晓得该去帮那个,榛子一面叫一面希望簪子跑的更快些,这条巷子拐过去就是来喜上工的铺子,被来喜见到就能藏住。
章婆子被榛子紧紧拉住,不由和她纠缠起来,毛大婶晓得榛子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见章婆子不管不顾去推榛子,担心榛子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忙上前去拉架。
这里声音一大,已有邻居跑了过来,榛子口口声声章婆子偷了自家的东西,要扭着她去见官。章婆子又道自己是来抓逃奴的,哪里是来偷东西的,小小一个院子挤的水泄不通。
这里热闹外面簪子跑了出去,她一从来没进过城的人,又是在这惊慌之中,跌跌撞撞不知道往哪里跑。身后又传来小厮们的声音,抓住她。簪子更加心慌意乱,一下摔到了地上,小厮们赶上来,簪子顺手摸起一块砖头就往后一砸,接着继续爬起来往前跑。
看见簪子拿起砖头砸人,原本在那观望的人也喊起来,有几个已经往簪子这边追来。簪子看见人不少,心里一阵绝望漫上,难道渴望已久的新生活,就这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怎么都触不到吗?
耳边有呼喊声响起,几双手碰到簪子的胳膊,簪子再跑不动了脚下一绊就跌倒在地上,绝望漫的更深,泪顿时流满了脸。一根棍子打在了她的身上:“没长眼睛吗?竟敢冲撞老爷的轿子。”老爷?又是哪里的老爷?簪子浑浑噩噩,任由棍棒落到自己身上。
轿中的男子看见冲撞自己车驾的是个年轻女子,咳嗽一声叫住55ab综合社区衙役:“她只怕是有事,你们也无需这样。”衙役听了老爷的吩咐,大声应是,轿中男子正要起轿,无意中往簪子面上瞧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十分惊讶,刚想再问个究竟,程家的小厮已经走了过来在轿前跪下:“禀老爷,这女子是个逃奴,小的们奉家主的命令前来抓她回去,她抗拒不说还打伤了小的,求老爷由小的们带她回去。”
一般遇到这种事,也就吩咐人带人下去,那老爷听到逃奴两字,如同被针刺了一样,簪子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方才摔倒在地,那衣袖破了一块,露出胳膊肘上一颗豌豆大的黑痣。
那颗黑痣落入眼中,再加上那相貌,这一口一个逃奴。让这老爷的心激荡不止,过了些时他才开口:“既是逃奴,就由本官带她回衙,由她原主人来领她回去,这大街上随意抓人,难免没有浑水摸鱼的。”小厮们面面相觑,没料到知县老爷会这样说。
知县老爷已经咳嗽一声:“怎么,觉得本县说的不对?”小厮急忙开口道:“老爷说的是,小的们这就回去,禀告家主,让家主前来带人。”知县老爷点头,示意轿子再抬起来,衙役听了老爷的话,心里有几分奇怪,但还是上前去扯簪子:“还趴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随老爷回衙?”
簪子被他一扯,哎呀叫了一声,那衙役瞧着她那张脸,嘴里不由啧啧一声。已经跑过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对那衙役道:“齐二哥,老爷吩咐了,这丫头不是犯人,不用送进牢里,交给我送到内衙去。”
齐二哥眼珠一转,呵呵一笑,对簪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想到你这么个人,还能进县衙,太太是个善心的,你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能留你在她身边,服侍太太,可好过在你原来主人家。”那小厮已经拉着簪子走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簪子不晓得心里该如何想,举目望去四周都是不熟悉的人,只得跟了那小厮走。齐二哥瞧着簪子的身影消失,嘴里啧了一句,听说老爷不是伉俪情深吗?怎么会带这么个丫头进衙?难道说?齐二哥还在这里想呢,已经被人一把抱住:“啊,这不是齐二哥吗?好久都没见了,没想到在这碰见。”
这县城里不认识自己的人还真不多,齐二哥抬眼一看,面前是两个年轻人,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齐二哥皱眉,宁大哥已经开口:“想请不如偶遇,齐二哥,这边有个酒楼,先去喝两杯?”齐二哥好的就是这口酒,还在用手搓着下巴,来喜已经连连作揖:“早听说齐二哥是个好汉,上个月在店里见过一遭,一直不得多加亲热,今日难得遇到,还请齐二哥给个薄面。”
好听的话人人爱,齐二哥也不例外,嘴一咧露出笑容:“既然这样,天气有点凉,就去喝两杯挡挡寒也是。”来喜二人听他同意,忙把他往酒楼让。
方才那场大闹,来喜急的没有办法,又不好上前怕连自己也被逮了进去,恰好看见这个有些面熟的,索性就去酒楼请他两杯酒,好套一套话,能进狱中去瞧瞧簪子也说不定。
几杯酒下肚,再加来喜二人的刻意吹捧,三人已经称兄道弟起来,听到来喜认得那丫头,想托自己关照,齐二哥摇着头道:“你还不晓得呢,那丫头又不是犯人,怎么能关在牢里,进了衙门在太太跟前呢。”在太太55ab综合社区跟前,没有在牢里受苦,来喜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又打听了几句,齐二哥已经喝的烂醉,问不出什么。
来喜两人付了酒钱,寻了个人把齐二哥送回家。宁大哥愁眉苦脸地道:“来喜,这事你看?”来喜想一想就道:“我回去求大爷,好歹也有几年主仆之谊。”宁大哥点头,又加了一句:“要是银子这些,我这里还有几两,你对簪子真是用尽了心。”
提起簪子,来喜的眼里多了份温柔,他看向远方:“簪子她那么漂亮,又是大姑娘的贴身丫头,以后进了京,前程定比在这里好,她都肯为了我,逃了出来,我怎能辜负她?”宁大哥拍一拍他的肩膀:“那你快些去吧,要银子不够,我们几个人凑一凑,多的没有,二三十两总有的。”
当年簪子的身价银不过十两,就算翻一番,二十两也足够了,来喜点点头,急匆匆大步走去。宁大哥还站在蚂蚁手打团官方论坛那里,有人匆匆跑来:“宁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你家进了贼,宁大嫂还被贼推了一把,你快回去瞧瞧吧。”进了贼,怎么会进了贼,宁大哥顾不得来喜这边,急匆匆往家赶去。
章婆子已经被捆了起来,几个街坊邻居都围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毛大婶满面尴尬,看着章婆子袖子里搜出来的东西,那金灿灿的首饰和散碎银子,还有几串铜钱。
程家的小厮也在那里,晓不得该怎么办,榛子闹了这么半天,身子早就乏了,坐在桌边不说话,看见宁大哥来了,毛大婶两三步上前把事情讲了一遍。章婆子已经嚷起来:“没有心的畜生,这些明明是你塞给我的。”
榛子口舌上比起簪子要利落多了,不过方才才和章婆子嚷过,此时不想说话,只是一个劲白她,周围的人又议论起来:“这些东西,怎么也要值个四五十两银子,谁会白白塞给你?”宁大哥是个聪明人,听到章婆子是蚂蚁手打团官方论坛程家的人再联想到方才簪子突然出现在街上,心里已经明白。
对章婆子恨的想咬她几口,哪有拿了钱还想把人给卖了的,只是还要借着章婆子这边想办法把簪子弄出来,这才憋了口气对小厮道:“你们是有主人的人,还不快些回去告诉你们主人,这事要怎么了。”
小厮们这才回神过来,匆匆往外走了。章婆子还要嚷,宁大哥顺手拿起一块破布往她嘴里一塞,章婆子的嘴被堵住,只有瞪着榛子。宁大哥也不管她,谢过邻居就在榛子耳边小声说了簪子的事。
72、父女 ...
宁大哥声音不大,说的话也很简单,榛子的眼顿时睁的老大,被带进县衙,那会怎么样?宁大哥看见妻子脸上露出的疲惫,摸一下她的脸:“你还有着身子呢,这事就先别管,好好的在家里养着,等来喜去求过程大爷,再做打算吧。”榛子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件事,本来都快完了,怎么就又变成这样?
看着旁边的章婆子,榛子呸了她两口,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章婆子虽被捆着,嘴里又塞着破布,但那脸上神色依旧没有一点讨饶之意,就榛子这样的小丫头,哪里会怕她了?
邻居们已经各自散去,宁大哥又和里正还有毛大婶她们说过,要请他们做证,那些东西也没收起来,依旧用布包好放在章婆子身边,就等程家派人来,再商量是官了还是私了。
簪子糊里糊涂被带进县衙,小厮径自把她带到内衙,对院门口的婆子说了来历,那婆子不由皱着眉打量了簪子几眼,但还是走进去禀报知县太太。那小厮见簪子这一路都不说话,还当簪子是害怕了,安慰她道:“我们太太为人极好,老爷既说了让她照看,定不会对你怎样,你只要求了她,说不定还洗了逃奴这个名声呢。”
簪子不自觉地握紧双手,里面已走出一个丫鬟来,叫住小厮道:“太太让那个丫头进去,老爷可还有别的话说?”小厮笑嘻嘻回了,又说老爷没别的话说,只让太太收着簪子。
那丫鬟不由往簪子身上脸上瞧了又瞧,倒是好一张芙蓉面,这腰身也跟柳条样的,难道说老爷看中了这丫头?不然一个逃奴又何必巴巴地带进县衙交给太太?
簪子被丫鬟瞧的面上泛起红色,这种眼光极不舒服,就和当日宋氏瞧自己一样。已经进了屋子,丫鬟快步上前:“太太,人来了。”知县太太是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少妇,手里正拿着一块点心在哄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旁边还坐了个五六岁的女娃,正在那捏着脸羞那男娃。
听见簪子来了,知县太太挥手示意旁边服侍的奶妈把孩子们抱下去,簪子不等那丫鬟说话已经上前跪下,见簪子礼数周到,知县太太面上微微露出讶异之色,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既然是老爷吩咐的,那我也只有先让你住下。”
说着知县太太就叫彩月,方才那丫鬟已哎了一声,知县太太对她道:“你把人带下去,给她梳洗换声衣衫,晚上就和你一起睡,等她主人来叫她回去。”彩月应了,簪子又给知县太太磕了个头,这才跟着彩月下去。
簪子的身影一消失,知县太太的脸就沉了下去,旁边的婆子忙给她递给茶:“太太,就这么个小丫头,虽说长的出色些,老爷又不是没见过这等相貌的,哪会收了她,只怕是老爷瞧她可怜,才开 恩带她进来。”可怜吗?知县太太的手拿着茶杯盖,脸上的神色还是阴晴不定。
外面已经有丫鬟传报:“老爷回来了。”知县太太吸一口气,面上已经变得如沐春风一般,起身笑着道:“老爷今儿回来的晚些,可是前面今儿事多?”知县老爷把身上的官服解掉,接过太太递上的便服穿上,脱了靴换成布鞋。
又洗了把脸,端着茶坐下才叹道:“哎,都说做官好,可我瞧着这做官哪有在家好?这上任两个来月,各种事多如牛毛,哪似在家时候。”知县太太静静听着丈夫埋怨,偶尔给他捏一下肩头,知县老爷抱怨完了,茶也喝完把茶杯放下:“要不是有你这么能干,我的事只怕更多。”
知县太太一笑,已经换了话:“我不过就做些小事,是我本该做的,今儿老爷带进来一个丫鬟,我瞧她长相俏丽,难道老爷身边缺了个添香人?”提起簪子,知县老爷的眉一皱,瞧着旁边的婆子不说话,婆子晓得他们要讲私密话,忙退了出去,还给他们把门带上。
知县老爷叹气:“什么缺了个添香人,她只怕是我的女儿。”女儿两字一吐出来,惊的知县太太差点打翻了茶壶,她看着知县老爷:“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您不是这地方的人,怎么会有这地方的女儿,再说人长的总有相似之处。”
知县老爷并没说话,知县太太晓得自己说错了,不由低一下头:“老爷,我这话也是为你好,现在老爷已经姓夏,又考中举人,谋得这个官职,本该好好孝敬公婆,为君尽忠才是,那些话还是别提了。”夏老爷又是深深叹气,夏太太思索一下就道:“老爷,等我去问问,瞧她年岁这些可还对得上,可是老爷到时您认还是不认?若认了,您又用什么身份相认?您早在十三年前被公公从河里救起来时就姓了夏,现在是安阳过来做官的夏老爷,怎能是本地那个姓赵的行商?”
这些话夏老爷又怎不明白,他拍一下心口,认还是不认,都是一件难事。簪子是自己的头生孩子,当初生了她的时候那些欢喜还在眼前。出去行商本来是为了给她们母女过好日子的,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强盗,所有资货全都一空还被丢进河里。
若不是遇到义父,这条命早就丢了,更别提后来还请先生教自己读书,考中举人时候就跪在义父面前发过誓,义父活着一日,就不去认那边的亲人,以报答义父的恩情。别娶了妻子,久而久之,自己都当是安阳的夏举人,而不是远方的赵老二。
可没看见了还能当从没存在过,当那样的相貌,同样的黑痣出现在自己面前,怎能当做从来没存在过?见夏老爷闭目不语。夏太太又柔声道:“老爷,您心疼那孩子我 是知道的,可是老爷要认了,难保她不说出去,那位赵老大,都能做出嫁了弟妹、卖掉侄女的事,要知道您就是赵老二,还做了官,到时不晓得要怎么作威作福,那时我们全家的性命只怕就坏在他身上,老爷,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想想,也要为公婆想想,他们为您也是操碎了心,从没视您为异出之子。”
夏老爷睁开眼,放开手,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夏太太也用帕子点一点眼角:“老爷要真心疼那孩子,也不是只有认她这一个法子。”还有别的法子吗?夏老爷看着妻子,夏太太握住他的手:“老爷,您想想,您现在是一县之主,说几句话县里也没人不给面子,到时等她家主人来了,老爷您就说我和这孩子投缘,想认个义女,那家主人自然是乐从的。到时认了义女,在这衙门里养上一两年,寻门好亲事把她嫁了,既全了老爷的爱子之心,又保了体面,岂不最好?”
夏老爷不由握紧妻子的手:“这是个好法子,只是委屈你了。”夏太太粲然一笑:“怎么叫委屈呢,我们夫妻一体,哪里委屈了?”夏老爷轻轻拍一下她的背,夏太太已经直起身:“不过还是要传来问问,怕出错。”
这是件小事,夫妻商量定了,让外面守着的彩月把簪子叫来,此时簪子已经梳洗换装,虽没什么好首饰,比方才又俏丽几分。夏太太是有心人,仔细看了,这脸庞和一个鼻子和夏老爷是越看越像。
不由咬一下唇,怎么偏偏就让老爷碰上了,不然这样逃奴被抓回去也就是个死,哪还惹来这么多麻烦。但夏太太要做贤惠人,笑着开口:“你也不用害怕,你不是我家的下人,坐着说话吧。”簪子从进门时就毕恭毕敬站着,听了夏太太这话忙道:“奴婢还是站着回话。”
这一句让屏风后的夏老爷听的心里一痛,这曾是自己亲手换过尿布,逗她说话的女儿啊,此时如此卑下。夏老爷的叹气被夏太太听见,她担心夏老爷一个冲动跑出来认女儿,已经起身把簪子拉到自己面前坐下:“这里也没那么大规矩,你坐下吧。今年多大了?”
簪子抬眼看了眼夏太太,侧着身子坐下,听到问岁数忙答了。十六,比自己的长女足足大了十岁,又问她是哪年的?簪子回答是属马的,四月初八的生日,算起来还有半个月就过生日了。夏太太听不到屏风后的声音,晓得簪子定是夏老爷的女儿了,又问过她的本姓,这才笑着道:“我来了这里也有两个月,却没见到像你这样投缘的,这个你拿去,就当是初见之礼。”
见夏太太褪下的是一对手镯,簪子忙起身谢道:“这太贵重了,奴婢当不起。”夏太太挽起她:“有什么当不当得起的,你拿去就是。”彩月在旁瞧的奇怪又不敢吱声,又说了几句夏太太才让簪子下去。
等人一走夏太太才坐了下来,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夏老爷:“如何?”看见夏老爷点头,夏太太也不自觉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那就照了我们商量的做?”
第73章
夏老爷却咬着嘴唇不说话,夏太太奇怪地叫了声老爷,夏老爷这才似从梦醒,叹口气坐下一个字也不说。夏太太走到他身边给他捏着肩膀:“老爷,我晓得你心里不痛快,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头生孩子,可是老爷,这甘蔗没有两头甜,当日你已经选了公婆这边,就必然要丢了这边。况且那人已经另嫁,老爷你也打听过,晓得她另嫁已经生了儿子,那日子也还过的下去。”
妻已另嫁,算起来也是各自辜负,夏老爷还是没说话只是叹气,夏太太改捏肩膀为捶:“老爷我晓得你是见了方才那姑娘的样子心里难受,可你要明白,她是做人家丫鬟的,这么多年不恭敬些,怎么能活的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