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胶着时候,榛子娘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开门吧。”小姑娘们这才把门打开,外面的人打算一涌而入,媒婆已经阻止:“哪有这样的,要瞧新娘等扶了出来。”那些青头小伙子这才没进来,但一个个都伸长脖子,一来瞧新娘,二来瞧瞧这屋子里可有哪个姑娘能对上眼。
簪子方才能听到有声音是来喜的,但不知道他在哪个方向,只有陪着榛子坐等,心头跳的乱扑扑的,榛子已在媒婆的搀扶下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去。小姑娘们欢笑着簇拥她出门,有几个已经在算自己这次敲了多少开门钱。
朱大娘拉起簪子的手:“走吧,我们也出去。”出去,就可以看见来喜了,簪子觉得呼吸都越来越紧,已经很久都没看见过来喜,他还好吗?外面不像簪子想的那么乱,榛子的爹娘坐在上方,榛子和一个男子正跪在那里行礼,来贺喜的人嘴里说着吉利话。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簪子刚一出门就觉得有股火辣辣的眼神投在她身上,微微抬头,簪子对上的是来喜的眼,他长的更高了些,好像也更俊俏了。不是琴童那种娇媚的俊俏,而是很男子气的俊俏,簪子觉得,原来来喜才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漂亮的簪子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特别是那些没娶亲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更火辣,朱大 娘担心她,往她面前略挡了挡,却看见她和来喜的四目对视。朱大娘不由叹了口气,小儿女的心事就是这样,可是在这样大院里,难啊。
第65章:纳新 ...
榛子已经和那个男子双双站了起来,榛子的爹娘嘱咐了几句,榛子的娘接过别人递上的盖头给女儿盖上,轻声说了一句:“这一去就是大人了,可要好好去人家做人。”刚说完喉咙就有些哽咽,媒婆看惯了这些,只是笑着道:“吉时已经快到了,请新人上轿吧。”
榛子的大哥这才上前背起榛子,众人簇拥着新人往外走,簪子和朱大娘也被人群卷了出去。簪子的相貌衣着在这群年轻女子中是出众的,见她跟着出来自然有几个人想凑上去趁机看的更清楚些。好在朱大娘一直跟在簪子身边不露痕迹地挡住,虽是如此,簪子也羞的一张粉面通红,微微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走出了院子,到了院门口,已经有一乘花轿在那里等着,榛子的哥哥把她送进轿子里面,轿帘放下,榛子开始依照风俗放声大哭,显示自己舍不得离开家。别的人在那里抛洒五谷,说着吉利话。
乱纷纷中,来喜终于挤到簪子身边,趁着朱大娘眼错不见的时候飞快地拉起簪子的手,簪子被来喜的碰触吓了一跳。男子那温热的掌心里稍微带着薄茧,手还稍微有些颤抖,簪子的心猛地跳到了心口,抬眼飞快地看眼来喜,又低下了头。
来喜的心也跳地很快,想和簪子说句话但这里都是人来人往,只有飞快地往簪子地手心塞了样东西,就赶在朱大娘转过头的时候丢开了手。
手一松开,簪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羞涩,脸上竟冒出薄薄一层汗,唇变的有些水润,来喜退后一些,眼光灼灼地盯着簪子看,看见簪子面上的羞涩,心跳的更加飞快。但不能看多久,朱大娘已经转过头,轿夫已经抬起花轿。
吹打手开始吹打起来,新女婿上了小毛驴,鞭炮开始炸响,烟雾之中,迎亲的跟上轿子,准备一起回去。来喜也定定心,跟着众人回去,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往榛子家门口看去,门前却已经没了簪子的身影,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地上蹦跳着捡没燃尽的鞭炮。来喜回头看了又看,那道倩影在自己心里越发明显了,一定要再出息些,好回程家向她求亲。
想起方才塞给簪子的东西,来喜脸上露出笑容,她一定会明白自己心的。
簪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掖进袖子里,打算等回程家之后再打开瞧。只是心里再静不下来,想着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一封情信,或者是定情信物?越想簪子的脸越红,却怕人看出来,连喝了两三杯茶水才让面上的红润慢慢消去。
在榛子娘的热情挽留下,她们用过了酒饭,又闲坐说了会儿话,马车就来接了。回去的路还是那条,簪子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了出来,靠在车壁上,那微微有些冰凉的车壁才能 让簪子的心安静下来。
朱大娘发出一声叹息,握住簪子的手:“不知不觉间,你都长这么大了。”簪子本有心病,被朱大娘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飞起红色:“大娘,我…”朱大娘微微叹一声:“这个年纪本就是情窦初开时候,谁没年轻过?”
簪子被说的咬着唇又笑了,大胆地问朱大娘:“大娘年轻时候也喜欢过人吗?”谁没喜欢过人呢?朱大娘眼里泛起几许柔情,当然有过喜欢的了。可是做了这种人家的丫鬟,不是喜欢谁就能嫁给谁的。
得不到朱大娘的回答,簪子怯怯地叫了声大娘,朱大娘回过神,轻轻地拍了拍簪子的手:“你啊,难道不晓得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吗?”朱大娘的语气依旧温柔,但那话里带着的警告之意是簪子从没听过的,她不由一愣,眼里的泪都快掉出来,低下头不说话。
情之所钟,又有谁能抵抗呢?朱大娘叹息,把簪子的肩拢一拢:“大娘不是怪你,只是这种事情,传出去了总是不好,况且大姑娘是铁了心要带你一起陪嫁的。”簪子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恐慌,做陪嫁丫头,那就是生死荣辱都掌握在姑娘手里,必要时还要去牺牲都不能说半个字。
可簪子早不是初进程家的无知女孩,她梦想的是想榛子一样出了府,嫁个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或者会比在程府辛苦些,可怎么也比命全操在别人手心要好。
朱大娘的声音变的越发小了,小的已经贴在了簪子的耳边:“记住,要想安安全全地出府,就不要提起来喜半个字。”看见簪子点头,朱大娘顿一顿又说:“今儿他给你的东西,要是什么情信就赶紧烧了吧。”原来朱大娘全瞧见了,簪子的脸上又飞起红色,从袖子里把那小包拿了出来,打开,却是一方帕子包着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诗:神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簪子的脸更加红了,看着来喜那熟悉的字,怎么也舍不得把它烧掉。朱大娘发出叹息,这里没有火,就让她多看一会吧。
至于那个帕子,也是市面上常见之物,倒也没什么稀奇,这来喜的心思也算缜密了。朱大娘摸摸簪子的头,簪子脸上的笑更加不好意思,趴到朱大娘怀里,朱大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也要想个法子让这孩子出府去,这座高墙里面,毁掉的人已经太多了。
再让这个女孩毁在里面,朱大娘竟有些不忍心了,只是要想什么样的法子呢?大姑娘和太太一样,定了的事就不肯再改了。朱大娘的唇抿成一条线,怎么办啊?
回到程家,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做针线活,偶尔素琴她们不在就搭把手服侍程玉轩,程玉轩的嫁期日近,簪子也开始赶起她出嫁要做的 针线活。
每日里,做完该做的活,歇息时候,簪子总会想起穿着红红一身的榛子走出房门时候,那脸上露出的又欢喜又羞涩又带有一丝难过的神色,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她一样,穿上嫁衣,盖上盖头,嫁给来迎亲的男子,而那个男子就是来喜?
渐渐又到了过年时候,程家过年的样子簪子已经很习惯了,照例祭祖先,团年饭,吃完了主人们守岁下人们陪着。等第二日一大早,再换了新衣衫去给主人们磕头拜年,拜完年发压岁钱。
然后就是一年中难得的闲暇时光,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在于,程玉轩也要出嫁,是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而她身边的丫鬟们,只怕也是如此。簪子既怕程玉轩出嫁的日子到来,又盼她出嫁的日子到来,这样的心情让她有些日夜不安,却不敢说出半个字。
元宵灯节已过,程太太请了戏班子在这府里唱了一天戏,这戏班子就是那日程竹轩回门时候请的那个。簪子这些下人也沾了光,借着服侍主人的机会在那里听戏。
那青衣比上次还要更美貌些,一双眼如同滴的出水,身段更是美妙至极,唱出的词简直可以声遏流云。等戏演完,台下传来叫好声。三太太斜斜地看一眼程太太:“大嫂,上回说的事大嫂难道忘了吗?”
这次是程太太手里抓了把瓜子在玩,也不看三太太,那浅色的唇往上勾起:“自然不会忘,况且这个家里,现在都成出的人多进的人少了。”三太太一怔,接着笑了:“那我该去恭喜大伯呢,还是去恭喜大侄子呢?”
程太太的眼看向台上的青衣,略有几分迷离,接着就道:“当然是恭喜老爷了。”三太太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接着用手扶稳,含笑道:“大嫂果真贤德。”程太太看她一眼:“那是自然。”
程玉轩听了这半日,叫了声娘,程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意已决。”这样的戏子怎么能进自家门?程玉轩眼里的火气更浓,罗姨娘已经是青楼出身,现在又来一个戏子,这家里怎么乱成这样?娘也不劝着些爹,总是为了贤德,要纳妾,那些穷人家的女儿又不少。
程玉轩手里的帕子绞的越来越快,程太太却似不觉,偶尔还轻轻击掌,为青衣叫好。
程玉轩一夜都没睡的安生,第二日趁着去问安时候,想再劝劝程太太,程太太只是看着女儿:“玉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很快就要出嫁了,你爹爹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他要纳自然有纳她的道理,你何必恼怒。”程玉轩又待再说,程太太的脸微微一沉:“难道平日教你的你全忘了吗?”
程玉轩眼圈一红,刚要撒几句娇,就听到丫鬟的声音:“姨奶奶来了。”接着帘子被狠狠摔下,罗姨娘气鼓鼓地走进来。看来她已经知道程老爷要纳新妾,这是赶来阻止的,程太太已经让女儿儿媳都出去,程玉轩不想走还是被宋氏劝了出去。
罗姨娘见程太太安然坐在椅上,恨恨地道:“要纳那个戏子,是为老爷呢还是为太太?”这话如同石头一样,让奉了程玉轩命令过来偷听的簪子心慌不已。
66 秘闻
程太太还是那样气定神闲,手轻轻一抬,示意罗姨娘坐下,罗姨娘怎么肯坐下,走到程太太身边,手搭着她的肩,依旧开口问道:“那个戏子,究竟是为谁而纳?”这时的话已经含有几分哀怨,并不像方才那样怨恨。
程太太轻轻拍一下她的手:“淑兰,你这是为什么?这家里也许久没进新人了,这迎新本是常事,况且你年岁又比她大几岁,你又何必恼怒,难道她进来了,我就不疼你吗?”这?簪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想偷偷瞧一眼,又怕被程太太瞧出行迹,只有蹲在地上,耳紧紧贴着墙,连呼吸都不敢大一些,听着程太太和罗姨娘怎么说?
程太太的这几句话并没打消罗姨娘的伤心,她的泪还是往下流了,手轻轻往下滑,一直滑到程太太的心口,说出的话也更软了:“我晓得太太疼我,可是我的一颗心,早已给了太太,本以为和太太是一辈子的,难道太太当日许我的,今日就不能了吗?”
罗姨娘一张面上满是泪,腿已经慢慢软了下去,几乎是跪在了程太太脚下。程太太弯腰,手抚上罗姨娘的脸:“淑兰,当日许你的,我怎么会忘呢?我们还是要在一起一辈子,不过是你多了个姐妹罢了,这种事也是常见的,你何必如此?”
罗姨娘的唇抖的很厉害,已经开始哽咽了,这样梨花带雨的姿态,当年在青楼里,是赢得无数男子怜爱的。日后进了程家,程太太也喜欢她这样的姿态,可是此时看在程太太眼里,却有些不耐烦。罗姨娘怎么看不出来,她声音更加颤抖:“太太,淑兰对你,可是全部一颗真心,不然,当年我怎么连自己的孩子也…”说着罗姨娘又哭了。
一颗真心吗?程太太坐直身子,眼里的不耐烦开始蔓延的越来越深,世间真正有一颗真心的那个人不在这里,也只有那个人值得自己为她付出一颗真心,而这个人?程太太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淑兰,我不是青楼里的那些寻欢客,这样的话你别哄握,当年怎么样子你我心知肚明,这些年来我也从无半分对不起你。”罗姨娘如被雷击,颤抖着又喊了一声太太,程太太叹了一声:“你也别再难过,毕竟你陪了我这八九年,等她进门了,你们俩好好相处,如姐似妹的,这样我瞧了心里才欢喜。”
罗姨娘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头拼命地摇着:“太太,淑兰当年不选别家,一心跟着太太,就是因为太太也是女子,晓得天下女子的苦,可是今日太太又为何这样对待淑兰?”程太太笑了一声:“淑兰,你既然说天下女子苦,那我今日为老爷纳了她,免得她抛头露面,去受那些达官贵人的侮辱,岂不是件好事,况且老爷也喜欢她,这是极难得的,你有何必吃这些干醋,还是快些回去收拾收拾,迎接她吧。”
罗姨娘紧紧抓住程太太的裙边:“太太,淑兰求您,淑兰别的不愿,只愿和太太长相厮守。”程太太并没去扶罗姨娘,而是低头看着她:“长相厮守,难道再多一个人就不能长相厮守吗?况且大姑娘两月后就要出嫁,我要送她上京,要赶在大姑娘出嫁前办了这事,京城的消息,我总要寻人打听吧?”
罗姨娘此时心中的醋意已经全都变成了怒火,也不再哀求,而是冷笑一声道:“就知道太太忘不了,可是太太也不想想,若不是那人,太太怎会嫁到这种地方,况且这么几十年,她可问过太太一个字?太太连她府上出来的一个戏子都这样当宝贝样的,可她呢,还不是…”
啪的一声,罗姨娘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程太太的手抖的十分厉害:“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说她,她一根小指头都比你整个人高贵些。”罗姨娘用手捂住脸,要说就索性说的再多一些,喊出的话已经带有一些疯狂:“我当然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青楼的妓女,太太出身京城侯府,身份尊贵,可是再尊贵又如何,为了那么一个人,被赶到这种乡下地方,想去见见也不得,而她呢,照样做着她的程国公夫人,在京城尽享荣华,当年太太为了她想要嫁给程国公做妾,今日回想,难道值得吗?”
罗姨娘说话又快又急,外面的簪子还是听的一清二楚,簪子吓的双手都是汗,脑子里都糊涂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觉得里衣紧紧贴在背上。里面的程太太气冲斗牛,抓过罗姨娘,双手就往她脸上打去:“你休再胡说,她从没一日忘了我,我们当年发誓要同生共死,哪是你能挑拨的。”
罗姨娘一张粉面已全是掌印,既要说,就讲个完全,说出的话句句打在程太太心上:“太太也休要自己骗自己,她若真的从没一日忘了太太,怎会在太太出嫁之时不为太太说一句话,又怎会这么几十年也不给太太一个信,原先她头上还有婆婆,现在她自己做了婆婆,头上又没旁人,难道连写信邀请太太回京城的心都没有吗?旁的不说,莺歌子没了的时候,难道她不会写信给你,太太,几十年了,信信吧,她早不要你了,太太你又何必惦记着她?只有我,我才是对太太最好的。”
说着罗姨娘已经伸手抱住程太太的腰,话已变得柔和:“只要太太不纳新人,淑兰为太太做什么都愿意。”程太太仿佛有些软化,但很快就把罗姨娘推开,罗姨娘一个不防备跌倒在地,程太太已经冲出门外,大叫来人。
她的声音和平时不同,那些丫鬟婆子虽被她遣走也不远,只能听到一些响动,并听不清楚,等听到叫来人急忙快速奔来。簪子听到程太太叫来人,吓得一头一脸的汗,忙把身子往两房之间的缝隙处塞一下,好在众人行色匆忙也没一个注意到她。
众丫鬟婆子进去的时候,罗姨娘已经躺在地上大放悲声,程太太指着她对丫鬟婆子们道:“罗姨娘有些伤心,你们快些把她扶回去好生劝着。”丫鬟婆子们忙答应着就上前扶罗姨娘,罗姨娘哭的更伤心:“太太,太太,你会后悔的。”
等到屋里只剩下程太太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用手捶着胸哭了起来,不会的,她一定不会忘了自己的,当年的话还在耳边:“可惜我们都是女子,不然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这样的誓言怎么能忘,怎么能忘?程太太在那哭的伤心,簪子已经趁着人多的时候混出程太太的上房,却不敢往程玉轩的院子走,一急说出实情自己只有死。
情急之下簪子往厨房跑去,去找朱大娘,她一定会告诉自己怎么做的。簪子跑到厨房,也不理柳嫂子她们和自己打招呼,拉了朱大娘就往外走,朱大娘虽奇怪也跟着簪子走了。到了个僻静的地方,簪子才把刚才听到的话三言两语告诉了朱大娘,急的快要跳脚:“大娘,你帮我拿个主意,怎么对大姑娘说?”
朱大娘心里的震惊却不下于簪子,这些事,瞒了这么多年,终于瞒不过了。朱大娘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太担心,就和大姑娘说,罗姨娘不愿意老爷再纳新妾,和太太说了几句,太太嗔她不该这么不贤惠,罗姨娘受宠日久,怎么听得下去这种话,就在太太面前撒娇撒痴,太太恼了,打了她两下,被送回去了。”朱大娘说一句,簪子点一下头,看看出来时间久了,谢过朱大娘就往程玉轩那边跑。
朱大娘站在那里,眼里的神色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因为这点事,已经死了不少人,难道这次又不能安静了?姑娘啊姑娘,您钟情一个女子这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可是您为何要为了那个女子甘愿委身为妾,太太她不大怒,又会怎样?
簪子跑回程玉轩院子的时候,程玉轩已经变成热锅上的蚂蚁,看见簪子进来一把拉住她:“怎么说?”簪子跑的脸红彤彤的,这一路上把话早打点好了,照了朱大娘教的告诉了程玉轩。
程玉轩一张脸变了色,忽红忽白的,跺了脚道:“爹也真正荒唐,眼看我要出嫁还要做这样事情,娘就是太贤惠了,总这样纵着他。”说完拉了素琴就要走,看见簪子叮嘱一声:“你先歇息一会,我再去劝劝娘。”
看见程玉轩走出去,簪子这才喘了出来,总算没有被大姑娘看出来,再问的细一些,簪子不知道能不能编的更圆?
程玉轩脚步匆匆到了程太太上房,丫鬟们并没在檐下,难道都去罗姨娘屋里没回来?程玉轩刚要走到面前掀帘子,猛然听到里面传出程老爷的声音:“太太,就不要再纳了,家里已经够热闹了。”
67 火起
程玉轩的脚步顿时停下,悄悄走到窗前,打算听爹娘怎么说。屋里沉默了好半日,才听到程太太冷笑一声:“够热闹,你是够热闹了。有淑兰,还有三婶婶,房里的丫鬟你瞧中了,又有哪个敢不听你的呢?家里的那些管家媳妇们,没一个你没宠幸过吧?”
程老爷面上浮起一丝尴尬:“太太贤德,我是知道的,只是淑兰明显不高兴,她进门也这么久了,你就让一步又如何?”让让?程太太脸上神色没变:“让让,你说的轻巧,你在【那里热热闹闹,这八|九年来我在那边冷冷清清,连一个淑兰我都只有一半,况且抬了进门,我又只分一半,你那里人多,多半个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我这里却是雪中送炭,让让,我怎么能让?”
程老爷】心里也是想纳的多,只是方才罗姨娘闹的太凶,他是嫌麻烦的人,妻子这点爱好在他看来不但免得吃醋,也不妨碍管家,后院安安静静的这就是最大的福气。只是没想到罗姨娘的反应会这么大,到时人一进门要成天吵闹,那这家里还能安静吗?这才来寻程太太说,听到程太太不肯让,他也没了法,只得咳嗽一声站起来:“你既定了,那我也不好拦你,只是淑兰的性子,也被你养娇了,你就多哄哄她。”
程太太听了这话面皮才松了松:“我知道,淑兰那里我会去说的,只是这事要赶紧办了,玉儿还有两个月就出阁了,我哥哥已经写了信来,说到时就在他府上出嫁,到时她在这里陪着你,我和老大送她上京出嫁。”
程老爷的眼皮微微跳了下,接着就道:“太太这样安排是极好的,我们家也全赖舅兄多照顾,只是我不上京,到时亲家问起,有些不好说。”程太太低一下头,掩饰眼里的嘲讽再抬头已经笑了:“这有什么,眼看就要春耕了,农家真是要紧时候,况且有老大呢,哥哥送妹妹出嫁也是常见的,你就好好蚂蚁手打团在家享你的艳福。”虽然极力控制,但程老爷还是听出一丝嘲讽来,快三十年,自己也惯了,本就配不上她,她能处处维护着自己的体面也就够了。
两人又说几句家常话,程老爷这才离开。丫鬟婆子们都被程太太差了出去,程老爷亲自打起帘子,刚迈出去就看见女儿站在那里,方才自己和太太说的话,程老爷的眉皱了皱,接着就叫女儿:“玉儿,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进去?”
程玉轩一张粉面十分苍白,手里的帕子绞在手上,爹娘方才说的话比这十七年来听到所有的话还让她受冲击。爹和管家娘子们倒也罢了,怎么和三婶婶也?还有娘,那句淑兰只有一半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娘和罗姨娘之间?
爹倒罢了,但娘?从小程玉轩就崇拜自己的娘,周围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没有一个有娘这样温柔,有娘这样有才,有娘这样懂道理。从小到大程玉轩眼里的娘都是完美无瑕的,甚至隐约觉得嫁给爹是亵渎了娘,但怎么也没想到娘竟然这样?
程太太已经走了出来,只一瞬就明白了,笑着道:“玉儿来了,快些进去吧,老爷,您不是还要忙着张罗纳新的事情,快些去忙吧。”说话时候程太太已经像平常样握住女儿的手,程玉轩的手十分冰冷,跟在她身后的素琴也是一脸惊慌,听到这样的秘密,自己这条命?
程太太已经看见素琴的举动,微微一笑:“你也进来吧,我的丫鬟们都还没回来,你给我倒杯茶。”素琴虽跟着进了门,但那手抖的厉害,一杯茶只倒了半杯,其它的全洒在外面。
程太太横了她一眼,接过茶对程玉轩淡淡地道:“玉儿,你这个丫头,还要再调|教几年,这样的心性,怎么能做你的左膀右臂?”程玉轩再忍不住:“娘,方才爹说的是真的,爹和三婶婶,你和罗姨娘,都是真的?”
程太太微微叹了口气:“玉儿,你也是要出嫁的人了,出嫁就是大人了,怎么还这样小孩子脾气?”程玉轩唇抖的厉害,叫了声娘就再张不了口,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滑下来。程太太握住女儿的手,缓缓地道:“女儿家嫁人,总想着能嫁个良人,可是天下的良人又有几个?你爹他这样,难道我就要为他日日伤心?总要寻点自己的乐趣。”
程玉轩满心的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程太太的面色依旧那么平淡:“玉儿,你喜欢下棋,我这点小爱好和你爱下棋不也是一样吗?”程玉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程太太已经把素琴叫了过来:“你是要陪姑娘出嫁的,总要再历练些,哪能听到几句这样的话就吓白了一张脸?”
素琴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的命已经没事了,忙跪下道:“谢太太教导,奴婢的命本就是姑娘的,生死荣辱也是姑娘的。”程太太的唇微微一抿,脸上露出个笑容:“好丫头,这样才是好孩子。”说着程太太从手上褪下一对镯子来:“你既要陪姑娘出嫁,总要有几样衬头的首饰,明儿我再找蚂蚁手打团几件颜色衣服给你。”素琴又急忙谢过。
程玉轩已经缓了过来,面上有了血色,看着程太太道:“娘,我…”程太太打断她的话:“你啊,娘教你的难道全忘了不成?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哪有听了这么几句话就吓的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亏得我们是你爹娘,要是别人,你早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