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奶奶白丈夫一眼:“你啊,要做公公的人了,日后可不许再和那些丫鬟调笑。”刘如蕴听了这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当着自己妹妹,刘大爷有些赧然。刘如蕴忍住笑,又道:“原来大哥是为了侄儿的亲事才来南京停留的,照这个样子,是等定完亲再回松江呢?还是完婚后再回去?”
刘大爷还没说话,刘大奶奶就开口了:“本来说的是,等把亲事定下,过了礼,前后也就耽误三四个月的时间,现在既遇见你,你哥哥的意思就索性在南京买所宅子,让观保也过来,到时等他在南京完婚后再回去。”
刘如蕴听到这里,知道刘大爷是为了自己才在南京停留的,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刘大爷倒怪起妻子来:“你啊,说这么多做什么?现在南京这边也有许多茶叶行,我再来开家茶行也是常事。”
刘大奶奶一笑,用完饭,又坐在那里谈了一会,听着刘大奶奶在那里说自己的那个儿媳有多么多么的好,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没有出嫁时候的情形,刘如蕴唇边一直含笑,邱家,听了半天的刘如蕴觉得邱家的情形怎么有些耳熟,邱家,邱梭?
刘如蕴不由开口问道:“大嫂,邱家是不是有个入了耶稣会的男子?”刘大奶奶奇怪的看了看她:“确有此人,不过照了亲家母说的,是从小就失散了,后来才寻到的。”
从小失散,刘如蕴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邱家这个理由真是找的极好,刘大爷并没有和妻子一样,只顾着谈笑,看见妹妹唇边露出的笑,听的那个邱公子和文聚楼来往极频繁,难道和自家妹妹?
刘大爷也没说出来,又叙了一会,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刘如蕴也就告辞回去,坐在回去的轿子上,刘如蕴不由想到,自己原先确有些任性,只是木已成舟,旁的事再去想也是无益了,还是好好把现在的日子过好。
王兰芝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过几天来寻刘如蕴,想来也不过是随口所说的。侄子要定亲,刘如蕴和陈妈妈两人都精心挑选礼物,观保是长子长孙,从小就得了刘老爷和刘太太的疼惜,刘如蕴没出阁前,也极喜欢这个侄子,手把手教了他几本书,陈妈妈是刘如蕴喜欢的,她就是赞成的,自然也跟着刘如蕴对他喜欢。
等到礼物都选好了,观保也来了,刘如蕴知道消息,带上东西就去了刘大爷住所,本以为姑侄许久没见,定是十分亲热的, 等到见了观保,见观保比原先长的高大很多,穿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头发也全梳了上去,不再似原先一样做披发打扮,心里十分欣慰,刚说了一句:“观保,你长大许多。”
观保却不似原先对刘如蕴那样亲热,只是僵硬的行了个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就对刘大奶奶道:“娘,儿子还有旁的事,就不陪着了。”说完就出去了。刘如蕴没想到侄子竟是这样,手还僵在那里,刘大奶奶已经站起来来,嗔怪自己的儿子:“和姑姑许久不见了,竟这样生分了。”
刘如蕴虽能想到必有人对自己不满,谁知这个人竟是自己历来宠爱的侄子,此时心里就似被针刺了一下那样的疼,手过了许久才放下来,眼里又要有泪落下来了,却还是勉力说出一句:“嫂嫂,观保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也不必怪他。”
刘大奶奶怎么不明白,只是叹了一句:“小姑,你别往心里去。”也就由观保去了,只是方才还谈笑风生,此时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和去别人家那样应酬差不多,刘如蕴心里有股气不知怎么发,临走之时把预备的礼物拿出,刘大奶奶打眼一看,也不是说礼物贵重,而是能看出备的精心,都是些观保喜欢的东西,摸着礼物,刘大奶奶叹道:“小姑,倒委屈你了,观保他还孩子气,你别放在心上。”
委屈,为什么人人都爱说自己受了委屈,自己既选了这条路,自然也就想到这样,只是微笑一笑,刘大奶奶想说什么,终究又止住了,吩咐丫鬟去请哥儿来送客,丫鬟去了一圈,回来垂手报道:“奶奶,哥儿说事忙,就不下来了。”
刘如蕴到了此时,倒真觉得有些委屈,刘大奶奶骂了一句:“这犟孩子。”就要亲自去寻儿子,刘如蕴忙拉住她:“嫂嫂,不必了,观保他。”刘如蕴叹息:“总是有自己的事情的。”刘大奶奶拍了拍刘如蕴,把她送到厅前,直看到她上了轿子才进去。
一直到坐上轿子,刘如蕴唇边的笑才没有了,纵然人人都说自己,唯独只有这个侄儿的反应是刘如蕴最不想见到的,刘如蕴没出阁前,常和观保说些为人的道理,那时只有十岁的观保,总是把自己的话当做圣旨一般,还常说,若姑夫欺负了姑姑,就要接姑姑回来,谁知现在竟是这样,刘如蕴深深叹气。
轿子突然晃了下,接着就停下了,刘如蕴不觉奇怪,小婉已经在窗边道:“奶奶,前面有马车挡住道了,还请奶奶先等一等。”刘如蕴嗯了一声,坐在轿中等候。
那马车是马突然失蹄,车夫也十分着急,车上的人见对面来了轿子被挡住了,遣个丫鬟问了,知道是刘如蕴,早有丫鬟过来对刘如蕴道:“我家姑娘请奶奶过去,说车挡道实不该。”她家姑娘?小婉已经道:“奶奶,那车上是潘家奶奶。”

姑侄

潘家奶奶,刘如蕴沉默了下,这就叫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又遇到王兰芝了,如果她带的是潘家的仆人,难免有识得自己的,那日敢去赴宴,不过是仗了宴席是摆在王家,潘家的仆人不多的缘故,此时?
只是不去的话,自己此时是哥哥的堂妹,和王兰芝也算沾亲,这在外面遇到了,不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刘如蕴还在徘徊,终于还是掀起轿帘,这条道很窄,那马又是横躺在道上的,难怪轿子过不去。
王兰芝也掀起车帘来,她身上穿的也是出来做客的衣裳,刘如蕴这一掀起轿帘,恰对上王兰芝的眼睛,她笑吟吟的对刘如蕴道:“姐姐想是从表姐家回来?我也正巧要去。”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刘大爷的居所,两旁又没有别的人家,不是去刘大爷家还是去哪里?刘如蕴还没答话,后面跑来个管家,见到刘如蕴和王兰芝已经搭上话了,不由愣了一下,刘大奶奶得了信,知道王兰芝的马车和刘如蕴的轿子对上了,怕这两个人对话之中,出什么纰漏,忙遣个管家过来。
管家已经上前对王兰芝行礼:“表姑娘,大奶奶请你屈驾从这里走了进去。”王兰芝瞧一瞧,这条道走进去也不远,点点头,扶住丫鬟的手下了车,管家抹一抹额头的汗,正预备重新唤乘轿子来把刘如蕴接走。
王兰芝走到刘如蕴轿边,刘如蕴松了口气,手只是搭在轿帘上,对着她点头微笑,王兰芝也回个微笑,正要走过轿子的时候,突然停了一停,对刘如蕴道:“时候尚早,姐姐何不也一起进去表姐家坐坐,前几次见面都十分匆忙,今日难得一见,何不好好的叙叙呢?”
刘如蕴的手本来预备放下轿帘了,听到王兰芝这话,手僵在那里,不知该做何回答,管家上前一步,对王兰芝道:“表姑娘,大奶奶等的急了,况且三姑娘这里,想来还有事情。”
三姑娘,王兰芝不由微皱一皱眉,不是说刘如蕴是独女吗?怎么又冒出三姑娘这句了?管家见王兰芝皱眉,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刚才怎么一急,就忘了大爷的叮嘱,日后见到三姑娘,只说是族里的姑娘,失了丈夫的,称姑娘就可,不许再称旁的。
王兰芝的眉头不过微皱一下也就松开了,这用族里排行称呼的也不少,刘如蕴此时已经笑着对王兰芝道:“潘奶奶好意,我心领了,家里还有事情,改日再会。”既这样说,王兰芝也不再多说,刘如蕴扶着小婉的手下了轿,和王兰芝说了几句应酬话,管家已经另寻了乘轿子,王兰芝往刘家去,刘如蕴绕过马车上轿。
临上轿前,刘如蕴不由回头去看了王兰芝一眼,见她身姿娉娉婷婷,走进刘家,这个女子,究竟是怎么想,是真的想和自己结识呢还是旁的什么?刘如蕴唇边勾起一抹笑容,罢了,回去吧。
陈妈妈今日本来是预备陪刘如蕴去刘家的,启程之前,听得邱梭又来寻吴严,陈妈妈找个理由就没有陪刘如蕴出门,等到刘如蕴回来时候,只见刘妈妈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听到刘如蕴进门的脚步声,陈妈妈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却有些和往常不一样,嘴里虽一样的问东问西,刘如蕴却觉出来她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是陈妈妈忍不住,向邱梭提亲被碰了回来?想到这个可能性,刘如蕴的郁闷就消失了,反而有些想笑,陈妈妈见刘如蕴面上浮出笑意,不由道:“姑娘今日可是很喜欢,见到保哥儿说了什么?”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观保,刘如蕴就又有些发闷了,换了衣衫,小婉送上茶来,刘如蕴喝了一口,觉得连茶都不是平日喝的味道,顺手把茶杯撂在一边,叹气道:“没说什么。”停一停,又觉得有些不好,补上一句:“观保现在是大人了,和小时候不同了。”
陈妈妈本来还竖着耳朵想听下去,谁知就没别的话了,再等一等,榻上刘如蕴闭了眼睛,想是睡着了,陈妈妈也不好再把她叫醒问问,拿过一床薄被给她盖上,就和小婉蹑手蹑脚出了门。
刚一出门,陈妈妈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你和姑娘去舅爷家,可有什么别的事情?”小婉疑惑不解,摇头道:“我就伺候奶奶进了门,在外面等着,旁的事就不知道了,等奶奶出门时候,我见她面色和平日一样的。”
陈妈妈不信,眉头一皱:“出来时候,可有遇上别的人了?”小婉仔细想了想,别的人,除了潘奶奶也就没遇到了,难道是潘奶奶怎么了,可是奶奶和潘奶奶也没吵起来啊。陈妈妈等不到小婉的回答,见她还在发愣,用手扯扯她的耳朵:“想什么呢?快些说吧。”
小婉把遇到王兰芝的事情说出,陈妈妈只隐约听珠儿说了,潘家新娶的妻子和刘大奶奶有些渊源,却不知道她们来往如此密切,听完了陈妈妈的眉头也锁的紧紧的。
姑娘离井背乡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过安生日子,怎么会又遇到他们呢?想到这,陈妈妈不由怨起王兰芝的父母来,好好的把个大姑娘嫁给一个和离过一次的男人做什么?又怨潘大爷,既娶了妻子,就在华亭侍奉父母就是,怎么又跑来这南京?
怨东怨西,怨天怨地,可没有半点怨自己姑娘的,小婉见陈妈妈不说话,她也有些累了,小声的问陈妈妈:“妈妈,既没有旁的事,我就回自己房里换换衣裳,歇息一会,预备奶奶叫。”
陈妈妈点头由她去了,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姑娘总不能再走一次吧,这南京的基业可也是很难带走的,究竟该怎么办呢?
陈妈妈想起今日旁敲侧击问邱梭的婚事,都被邱梭挡掉了,越发叹气,这烦心的事情果然是一件接一件,看向房门口,自己的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嫁得个如意郎君,了了一桩心事呢?
观保虽心里面不愿意,他是个孝顺孩子,还是过了几天之后,奉了刘大奶奶的命,带了松江的土产来探刘如蕴。
刘如蕴见侄子来到自家这里,那个高兴劲是不用说的,刚到的明前龙井拿出来泡上,这本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刘如蕴命人跑了很远的地方,买得刚上市的五月桃过来给侄子摆上,都安排齐了,这才笑吟吟的坐在旁边,看着侄子吃。
观保吃了一片桃,喝了一杯茶,点心也没吃,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要起身走,陈妈妈不由愣住,她有些嗔怪的说:“哥儿,这是你姑姑特意给你备的,你怎么就不吃了?”观保看了看她,面上渐渐红了起来,咬了咬唇,像是有什么心事,刘如蕴看见侄子这样,挥手让陈妈妈出去,这才开口道:“保侄,你我名分虽属姑侄,情谊却似姐弟,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就是,何必装在心里。”
观保看一看姑姑,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人,只有自鸣钟走动的声音,观保的唇都要被咬破了,刘如蕴不由觉得苦涩,这还是那个自己抱在怀里似珍宝样的侄子吗?仿佛听见她的叹息,观保终于问了出来:“姑姑,侄儿听的四叔叔说,姑姑是因在外面有了外心,才被潘家赶出来的。”
刘如蕴似被打了个霹雳,有了外心,被潘家赶了出来,她细细嚼着观保话里的意思,瞪眼看向侄子,门被推开了,陈妈妈的高嗓门响起:“保哥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姑娘她才学甚高,怎能被别人家赶出?”
刘如蕴见陈妈妈面上涨的通红,知道她方才并没走远,附在门口听的,把她推了出去:“妈妈,你还是出去吧,等我好好问问保侄。”观保这话既已说出来了,接着的也就没有顾忌,对陈妈妈道:“四姑姑也说了,全是你和珠儿牵的线,不然怎么三姑姑连家都不回。”
四叔叔四姑姑,四弟四妹?刘如蕴听到了,推陈妈妈出门的手也僵住了,陈妈妈听到连自己都有了不是,大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了,对观保嚷道:“那两个小妇养的,和姑娘不是一个娘生的,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人,借了机会就要生事,我看不是他们自己说的,想是有人教。”
刘如蕴见陈妈妈嚷成这样,跺脚道:“陈妈妈,你还不快些出去,在孩子家面前说这些做什么?”陈妈妈见刘如蕴面上憋的通红,想是就要哭出去,不敢再说,被刘如蕴顺势推了出去。
观保也觉得自己这几句话闯了祸,看着姑姑,只是不说话,刘如蕴看着侄儿,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半日才叹道:“保儿,原来你是嫌我丢了你的脸。”观保急急的说:“三姑姑,不是的,侄儿也不信的。”
不信?刘如蕴冷笑一声,不信的话,又怎会对自己这样,观保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对刘如蕴行了一礼:“姑姑,侄儿这就告辞了。”

第 21 章

说着就要去开门,陈妈妈急了,顾不得主仆之分上前扯住他就对刘如蕴道:“姑娘,你怎能如此,不对哥儿说清楚。”刘如蕴冷冷的看着陈妈妈,沉声道:“妈妈,主仆之别你都忘了你,你这样的话,怨不得别人说我轻狂。”
陈妈妈讪讪放手,观保见刘如蕴说出这话来,他是个老实孩子,不会扯谎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刘如蕴沉着脸只是不说话,陈妈妈方才被她斥责,自然也不敢说,三个人就僵在那里,陈妈妈急得跺脚,自己姑娘的拗性子怎么这时发了?保哥儿是孩子家,好好说了,解了误会不好?怎么什么都不说?
刘如蕴过了一会,才冷冷开口:“保哥儿,还请回家去罢,省得我这个□妇人的家玷污了你。”观保听见姑姑这话明显就是在赌气,不知该怎么办?陈妈妈刚张口说了个姑娘,刘如蕴扯了两下丝帕,用的力气太大,丝帕毫无损伤,倒是把自己的小指的指甲掰断了,陈妈妈刚要拿剪刀过来绞掉指甲,就见刘如蕴用手一扯,把那片指甲扯了下来,带下来没断的指甲,血一下流了出来。
陈妈妈啊的惊叫,丢下剪刀,顺手扯了一块布过来替她掩着血:“姑娘,你这是何苦。”说着这话,陈妈妈不由替她觉得委屈,眼里的泪就掉了下来,刘如蕴似感觉不到手里的疼一样,还是看着观保:“保哥儿,还不快走?”观保见姑姑这样,皱着眉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跺脚走了。
刘如蕴瞧着侄儿走出去后很久,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看着外面,陈妈妈端了水过来替她洗了手指,见血已经流到手掌上了,替她洗干净手,见指甲连肉都撕下来了,拿剪刀过来绞了,刘如蕴此时才感到疼,轻声抽气,陈妈妈刚要抱怨几句,眼里的泪似决堤一般淌了下来,自己姑娘从小到大,连身上起个包都是大事,此时竟会这样,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号。
刘如蕴见她流泪,打算出言安慰几句,只说得一句:“妈妈,我没事。”就不知怎么的,眼里的泪也掉了下来,四弟四妹说什么也罢了,观保怎能相信他们?观保都不信自己,还有何人可以信?陈妈妈见刘如蕴也哭了,替她裹好手指,吸吸鼻子才开口:“姑娘,你这又是何苦,说出实情又没什么。”
没什么?刘如蕴顺手拿块布擦脸上的泪,拿过来才发现上面有血迹,原来是方才陈妈妈替自己擦手指的布,扔到一边,陈妈妈已经拿过块丝帕来给她擦着泪,刘如蕴半日才开口:“我怎么解释,观保他。”仿佛用掉了全身的力气,刘如蕴才说出后面的话:“毕竟也是男子。”
陈妈妈听的一头雾水,刚想问问她,刘如蕴已经挥手:“下去吧,我歇一歇。”陈妈妈下去。刘如蕴闭上眼,难道世间的男儿都是这样,连自己倾心教导的侄儿都是如此?觉得男子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女子。
珠儿的声音响起:“姐姐。”刘如蕴忙睁开眼,珠儿手里端着些点心,瞧见屋里只有刘如蕴一人,不由奇怪:“姐姐,保哥儿走了?我方才在后面做点心呢。”说着把托盘放到桌边,刘如蕴看一眼,都是些观保爱吃的东西,唇边露出苦笑:“他走了。”说着拿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绿豆糕甜美细腻,刘如蕴却只尝到苦涩:“观保他现在大了,不是孩子了。”
珠儿听出刘如蕴话里的落寞,安慰道:“姐姐,四爷和四姑娘他们说什么都罢了,你才是保哥儿嫡亲的姑姑。”是吗?刘如蕴去看珠儿,珠儿还当刘如蕴心里已经不闷了,坐下又道:“周姨太太平时说话就有些着三不着两的,四爷和四姑娘也难免。”说到这里,珠儿停住口,小心的看看周围,刘如蕴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这个动作,活似当日还在闺中,珠儿受了那几个人的气,和自己抱怨时候,要小心看看周围。
看见她笑,珠儿如释重负:“姑娘,男子家娶妾是为的什么?就说老爷他,纳了两妾,生下那几个庶出子女,太太做的再好,总是有人不满。”说完珠儿忙掩住口:“姐姐,我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说老爷纳妾不对。”
刘如蕴叹气,自己也不明白男子为何纳妾,为子嗣?为享乐?还是为别的?原先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现在觉得竟什么都不清楚明白。
小婉的声音响起:“奶奶,有人传帖子进来,说有人来拜。”有人来拜?刘如蕴直起身子,小婉手里拿着帖子进来了,见珠儿也在,行礼后递上帖子,刘如蕴打开帖子看了眼,脸色变的很古怪,珠儿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变的比刘如蕴还古怪,潘王氏,现在的潘大奶奶,她?怎么来了。
珠儿扯了扯刘如蕴的袖子,小声的叫:“姑娘,不然回了她。”
刘如蕴又看一看帖子,回了她?这王兰芝到此,是纯粹想寻个闺中密友,还是知道了些风声,想来探探自己是否余情未了?
不管怎么说,照自己和王兰芝的几次碰面,大家子出来的姑娘,就算话里有话,也不会直说出来,又何必传闭门羹让人觉得自己有不对呢?思绪已定,对小婉道:“请潘奶奶进来。”说着起身携了珠儿的手:“走吧,我们出去迎。”
珠儿随着刘如蕴的动作起身,走了几步对刘如蕴道:“姐姐,你不耐应酬的话,回了也没什么。”两人此时已快走到二门了,刘如蕴看着外面,唇边露出笑意:“该来的总会来,不耐又如何,我们此时是商人,不是娇养在闺中时候了。”
珠儿听了刘如蕴这话,姐姐她和原先还是有些不同了,若姐姐真似这样想的话,只怕。看着被人引进来的王兰芝,珠儿忙和刘如蕴含笑上前,姐姐若早这样想,只怕现在还是潘大奶奶,看着和王兰芝笑着互相行礼的刘如蕴,珠儿又不由这样想。
到了刘如蕴的屋子里面,分宾主坐下,小婉送上茶,方才珠儿给观保做的点心就拿来待客,王兰芝捡了块玫瑰饼,吃了一口,对刘如蕴笑道:“贵府厨子的手艺,味道倒和小妹家里的厨子有些相似,也是先把玫瑰花腌一下。”
珠儿听了这话,心又跳了起来,暗自怪起自己那日怎么如此迟钝,连点心的味道都尝不出来,刘如蕴只是和王兰芝随意应酬几句,珠儿越听越急,这王兰芝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普通拜访还是怎么的?
想插几句嘴的话,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插起,正在着急时候,偏又有个老妈子进来问晚饭要预备什么菜?珠儿的怒气不由对了老妈子发了出来:“没看见舅奶奶在陪客吗?还来请示什么?”
老妈子没料到珠儿会发火,忙住了口出去,珠儿发完火,见王兰芝和刘如蕴都住了口看着自己,脸不由红了下,起身笑道:“我先出去瞧瞧要预备什么,两位宽坐。”
说着匆匆出去,刘如蕴端着茶,喝了一口才对王兰芝笑道:“我这个妹妹年轻,处置家务有不到处,倒让潘奶奶笑话了。”王兰芝看着刘如蕴,刘如蕴说完这句话,放下杯子,却得不到王兰芝的回答,不由抬头去看,见王兰芝一双黑宝石样的眼睛只看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说,不由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有话不妨说出来。”
王兰芝突然叹气:“姐姐这般才貌,难怪平常的男子全看不上眼。”这话让刘如蕴似被刺了一下,垂下眼睛笑道:“我不过陋质罢了,又读了几本书,谈不上有才有貌,哪似妹妹。”
王兰芝坐近一些,用手撑住下巴看向刘如蕴:“姐姐何需如此谦逊,那日在我家,我可全听桑妈妈说了,我那个恃才傲物的二哥,可都对姐姐赞不绝口。”
王兰芝的二哥?那个王二爷,怎么王兰芝说他对自己赞不绝口,这是怎么回事?想起宴会后的第二日王二爷派人送来的礼,刘如蕴心里不由在打鼓,难道说王二爷真的看中了自己?
王兰芝已经又开口了:“只是做妹妹的,总要对这件事情好好思量思量。”思量思量?刘如蕴还是没说话去看着她,思量什么?自己就算嫁一百个男人,都不会嫁到和潘家有渊源的家里面去的。

流言

王兰芝说完那话,停下来喝了口水,等着刘如蕴应对,那杯茶本不算多,她虽慢慢的小口的呷,不过数口就见了底,王兰芝抬头,刘如蕴已经亲手执壶,给她满上一杯笑道:“天想是热的慌。”王兰芝听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抬头去看刘如蕴,见刘如蕴只是笑吟吟看着自己,不由面红一红,低头思忖,自己是个妹妹,管哥哥的事已是不该,况且自己二哥,一没遣人求亲,二没私相授受,自己不过听了些街头巷尾的就急匆匆跑来,这话要传出去,日后也不好做人。
只是今日怎样都要探一探刘如蕴的口风的,接了茶杯道:“天气虽热,外面的话却更热,不知姐姐听说了没有?”刘如蕴一愣,随即笑道:“妹妹,我们做女子家的,自当贞静为要,那些有的没的,理它做甚?”
王兰芝见自己的话被堵了回去,脸不由有些发红,刘如蕴已经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这茶解暑最好。”说话时候,一双妙目,却看着王兰芝。
王兰芝听的刘如蕴的话,句句却暗刺自己,越发发窘,若想要回几句,本来就伤了和气,再针尖相对,自己哥哥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难保面前这人不会真成了自己嫂嫂,到时连面子上的和气都伤了,是要给别家看笑话的。
忙咬牙起身福了一福:“姐姐这里的茶,自然是好的,姐姐若不吝啬,可否赐妹妹一些回去尝尝?”刘如蕴却没起身还礼,只是微微一笑,用手指转着茶杯道:“妹妹年轻气盛,这却难免,我这里的茶,妹妹要就拿去,何苦如此大礼?”
说着就要扬声叫人,珠儿身后跟了个丫鬟进来,进门就见这幅模样,肚内暗笑,若自家姑娘想刻薄起来,却也能刺的人不上不下的,想来这位潘大奶奶也受了她几句暗刺,心内虽这样想,面上只当没看到。
笑着走上前,王兰芝本已坐下,见她过来,忙又站起和珠儿互相行礼,刘如蕴已经唤过小婉,手里托着茶包道:“这些茶却也够妹妹消暑的了。”王兰芝又起身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