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径进了亭子,对她们行礼道:“吴奶奶,我家姑娘听的亭子里有贵客,吩咐奴婢送上几样点心。”说着退后一步,身后的丫鬟上前,打开一个食盒,小婉揭开食盒,里面不过几样时新小点,珠儿收了,给了她们赏封。
刘如蕴顺手拿一个点心在口里,笑道:“今日出门,也没择日子,借了人家院子不说,还收了人家点心。”说话时候,嚼了两口点心,传来熟悉的味道,让刘如蕴的脸色变了变,这个味道,怎么会?
珠儿见刘如蕴脸色互变,还没觉出来,笑着道:“王老爷的家教,想来是不钟男子而钟女儿的。”说着顺手也拿了个点心尝尝,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把只剩下半个的点心撂到一边,用茶漱了漱口:“这点心太甜了。”
刘如蕴此时已经从惊慌中镇定下来,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南京,再说,就算是味道一样的点心,说不定是潘家的厨子从潘家辞了工,转投了王家。
只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还是影响了刘如蕴赏花的心情,又玩赏了一会,刘如蕴觉得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打个哈欠道:“今日酒也够了,诗也做了,花也赏了,我们回去吧。”珠儿点头,吩咐她们收拾着东西,自己和刘如蕴两人携手慢慢的走下去,不知是酒后腿软还是怎么说,刘如蕴觉得那石子地比方才滑了很多,想着速速离了这里,偏生裹得是双小脚,走又走不快,要不是有珠儿从旁扶住,只怕就摔了下去。
总算能看到轿子了,刘如蕴轻舒一口气,坐上轿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方这样想,从厅上已经涌出一群人来,几个仆从模样的簇拥着王二爷,厅下还停了一辆马车,像是王二爷他们要回去。
珠儿突然啊了一声,刘如蕴心里有心事,自然是没看见这群人,等到珠儿啊了一声,才抬头去看,人群里面除了王二爷,还有一对夫妻样的人,其中的男子,刘如蕴和珠儿都很熟悉,不是旁人,真是潘大爷。
看见原先应该在松江的人出现在这里,珠儿有些发愣,刘如蕴的手在袖子里面握成个拳,方才觉得那点心的味道很熟悉就该想到了,潘家做点心的厨子,因了潘太太喜欢他做的点心味道,加了几次工钱给他,怎么会让他辞了呢?
看见她们,对方也愣住了,王二爷是见到刘如蕴的容貌,此时刘如蕴有些慵懒,看来更添可观之处,潘大爷呆住了,没想到方和自己的新婚妻子从松江到南京省亲,就在这里遇到刘如蕴,看见刘如蕴的打扮,潘大爷心里像被根针刺了一下,王二姑娘,现在的潘大奶奶倒很镇定,唤过个仆妇,对她耳语几句,仆妇急忙上前对珠儿她们施礼:“吴奶奶好,既已偶遇,我们姑娘就请奶奶过去见见。”

第 13 章

珠儿已经镇定下来,主人家既相招,她也含笑上前,潘大爷只是看着刘如蕴,刘如蕴从短暂的扰乱之后,还是视而不见,王二爷拉了下潘大爷的袖子,示意他和自己退到厅上,潘大爷又深深的看了眼刘如蕴,方退到了厅上。
等到听的王二爷说这是文聚楼书坊老板娘的寡嫂,潘大爷不知做何想法,有种又涩又苦的东西漫了上来,寡妇?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竟是个死人,亏得自己还遣人打听她在何方,可笑至极。
突然听到王二爷道:“妹夫,不过这寡妇却是个才女,方才在亭子上时,偶然见到她写的字,闺阁之中,能写成这样,实属不易。”说到这里,王二爷看眼厅外,见轿子还没走,凑近一些问潘大爷道:“听得你前面妻子,也是个才女,却不知和她相比,谁更甚一筹?”
潘大爷觉得心事被自己的舅兄窥见了,脸不由红了红,半天都在沉吟着不说话,王二爷还当他在生前面那房妻子的气,拍一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个,这次你来南京,除了省亲,听的还要寻个铺子做生意?去寻个好的河房,秦淮河的景致,可是一年四季都好。”
潘家和王家结亲的缘故之一,就是潘老爷想来南京做生意,当然,听的王家姑娘为人贤惠是最主要的。潘大爷听王二爷提起这事,笑道:“做妹夫的初来乍到,还要劳烦舅兄带挈些许。”
王二爷手一挥:“你我是至亲,这有什么带挈不带挈的?”潘大爷连声应了,想起刘如蕴也在南京,难道这就是叫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会想到自己从松江到了南京呢?
丫鬟进来,对王二爷他们行礼道:“二爷,二姑爷,姑娘请你们出去呢,说吴家奶奶已经走了。”吴家奶奶走了?潘大爷有些怅然,不知是怕见到刘如蕴呢,还是想见到刘如蕴?方才看她,她虽素装,却更显清丽,面上那种讥讽人的神情也不见了,还记得他们初成亲的时候,俏语娇声,闺房之中,也有过更甚画眉的乐趣。
潘大爷长叹了一声,转眼已是物是人非,虽这样想,还是出了厅,他的新婚妻子,王家二姑娘芝兰,扶着个丫鬟的肩在哪里说着什么,王芝兰比刘如蕴小一岁,容貌虽没有刘如蕴那般娇美,看起来却不似刘如蕴一样有些不容亲近,看见他们出来,王芝兰忙迎上前去,笑着道:“大爷出来了?还是快些上车吧,这里赶回南京城还有些路。”
潘大爷瞧着妻子说话时候,望着自己,秋波里面含的满是对自己的情谊,想起方才刘如蕴脸上似古井一般,不喜不悲的样子,罢了,她的容貌再娇美又如何?依旧还是那颗石头样的心,三载夫妻,毫无眷恋,上了马车,潘大爷还在思量这个,越想越觉得口中又开始苦苦的了,心里想着,面上不觉带了出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还托了一颗蜜渍杨梅:“大爷想是嘴有些苦,吃颗杨梅吧。”皓腕如玉,指如削葱,再配上柔柔的话语,不由人不心动。
潘大爷伸出手去,却没去接那颗杨梅,而是轻轻一扯,就把王芝兰扯到了怀里:“娘子,见了你,我什么苦都没有了。”王芝兰伏在潘大爷怀里,声音依旧温柔:“大爷,我们就这样来了南京,不知道娇儿姐姐那里?”
潘大爷闻着妻子发上的香味,心早就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闭上眼睛:“她自在家伺候爹娘,管她做甚?”说话时候,手就渐渐往下摸去:“娘子,我们结亲也有四个月了,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再给我添个儿子?”
王芝兰一张脸红的和马车里的坐垫颜色一样,声音低不可闻:“爷,等到了夜里,就全依了爷。”潘大爷把她再拥紧些,王二爷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见马车的帘子似被风吹起一样翻滚,不由低头笑了,新婚夫妻,情浓似火,自己有时也觉得有些孤单。
在清凉山的偶遇只是短暂的扰乱了刘如蕴的心,自己此时已经和离,和潘家再无关系,难道他潘大爷还能满南京城嚷嚷,自己是他的下堂之妻?
转眼三月又过去了,四月来到,秦淮河的风光,也到了最好的时候,秦淮河十六楼的妓子们,也穿了方裁就的春装,摘掉满头的珠翠,簪上新上来的鲜花,和客人们驾了轻舟,在秦淮河上赏景。
文聚楼不是河房,自然也听不到那些妓子在船上弹唱的笑声,刘如蕴看了一会书,推开窗子,窗外有树海棠,开的正好,上面还有蝴蝶在上面飞舞,看着这满树的海棠花,瞅瞅这全身都是素色的衣衫,刘如蕴觉得没劲,转身之时,却见几上随意放了几块料子,里面有块暗金色芙蓉花样的缎子,这个花样,春日做了新装穿去赏花最好。
刘如蕴的手轻轻抚过这些缎子,问小婉道:“怎么没事把这个找出来了?”小婉又从房里抱出几块料子:“陈妈妈说了,这两天天色好,把这些料子找出来晒晒,不然放在箱底也霉干了。”
“是啊,姑娘,你不穿新衣服,这些料子,再放着可就发霉了。”说陈妈妈,陈妈妈就到了,顺手拿起另一块湖蓝色海棠花样的潞绸就往刘如蕴身上比:“我说姑娘,你不做件春装,难道就让我闲着白吃饭不成?”
刘如蕴听着她唠叨,由她在哪里比划,只是不吭气,陈妈妈把那些料子都扯了出来,这个适合做外袍,那个适合做里衣,还有旁边的,做裙子最好,等陈妈妈说够了,刘如蕴才示意小婉把料子抱了出去,抚着陈妈妈的肩道:“妈妈,你可曾见过哪家的寡妇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陈妈妈张了张口,看着刘如蕴的打扮,玉色的短袄,下面是条银灰的裙子,外面也是玉色的外袍,头上素髻,耳边是一对小米粒珠,裙边挂了块压裙子的玉麒麟,过年时候手上的金钏又换成了银镯。
眉不画,唇不描,当真是个寡妇打扮,陈妈妈差点哭了出来,一把把刘如蕴搂到怀里:“我的姑娘,可是你不是。”溜眼看见小婉进来,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拍着她的后背:“今日我在街上,瞧见了那潘大爷,他可是打扮的精神极了,哪似你一般。”
潘大爷,难道他还没有走,刘如蕴不由皱了眉头,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珠儿的声音响起:“姐姐,有事要和你商量。”
刘如蕴从陈妈妈怀里起来:“妹妹,有什么事呢?”珠儿看眼小婉,笑着对她说:“你去前面我房里,找你小柳姐姐,让她把那个我前日做好的荷包拿来,方才走的急,忘了拿了。”小婉答应着去了。
珠儿这才坐下:“姐姐,方才来了张帖子,是请去赴宴的。”刘如蕴看了眼珠儿:“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现在是寡妇,自然是你去赴宴。”珠儿坐近一些:“姐姐,不是这话,这帖子上面注明了,务必要请你屈驾。”
这倒奇了,刘如蕴自来到南京,深居简出,来往应酬都是珠儿出面,再说,有谁家的帖子会特意请一个寡妇去呢?
珠儿也觉得事出突然,把帖子拿出来,刘如蕴见是张大红全帖,可见郑重,方拿过来,珠儿已经道:“姐姐,这帖子奇就奇在,是潘家出的。”潘家?陈妈妈差点惊呼出声,刘如蕴还没打开帖子,听了这话,手也微微抖了下,这潘家,远在松江,怎么会到南京出起帖子来了?
珠儿的眉皱的都快打结了:“姐姐,这潘家说的是要在南京开丝行,故此要请请同行们。”刘如蕴听的更奇怪,开丝行请同行?但自家做的可是书坊生意,八杠子打不着的,怎么会有帖子到了自家门上,珠儿叹气:“我也觉得奇怪,还问了潘家送帖子的人,谁知那送帖子的人说,因是潘大奶奶有一面之缘,觉得和我们投缘,这才有了这张帖子,还称务必要去。”
此时刘如蕴已经打开帖子,出帖子的人果然是王芝兰,现在的潘大奶奶,刘如蕴的手指在潘王氏三个字上轻轻抚摸,难道是潘大爷想见自己出丑不成?
刘如蕴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好胜心起,倒要去瞧瞧这潘大奶奶是什么人物,难道还能是个三头六臂的不成?对珠儿笑道:“这有什么,去就去罢,这商家来往也是常事。”
陈妈妈听见了,拍手道:“好,姑娘,等妈妈给你裁几件新鲜衣衫穿。”说着就要去寻料子,刘如蕴瞧瞧自己身上,虽不止褴褛,要去赴宴的话倒也有些不妥,沉吟了下:“妈妈,你要做新衣衫也使得,只是不能太鲜艳的颜色了,就要那个银灰暗花缎子做外袍,再配条鹦哥绿裙子就行了。”
陈妈妈答应着去了,珠儿也起身道:“姐姐,方才我去瞧了新鲜式样的首饰,要不要也给姐姐配几样?”刘如蕴滑着自己手臂上的银镯,摇头道:“首饰太过鲜明也不好,挑两颗石榴石配对耳环就成了。”
珠儿笑了:“姐姐许久都没配首饰了,等我再替姐姐捡几只好簪子。”说着就笑着走了。刘如蕴刚想叫住她,珠儿已经一阵风的走了,刘如蕴不由叹气,顺手拿本书下来看,却看不进去,这潘家的帖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潘大爷想见自己去潘家出丑吗?只是潘大爷也不是这样的人,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去看就好。
到了潘家请客那日,珠儿和刘如蕴打扮妥当了,上了轿子,这潘家新置的宅子小,酒席依旧是借了王家的宅子摆的,她们两人到了王家,来的客已经渐渐多了,到二门口下了轿,早有管家娘子迎着她们进去,珠儿自做了吴奶奶这么些日子以来,虽经常应酬,却从没见过王家请客这样的架势,不由拉住了刘如蕴的衣裳,刘如蕴轻声道:“怕什么,你又不是没有随我去赴过别人家的宴会?”
珠儿小声的说:“姐姐,那时是伺候姐姐去的,这次是做客来的,不一样的。”刘如蕴轻轻握了她的手,再没说话,前面已经有笑声响起:“吴奶奶来了,没有迎出去,对不住的很。”说话的是王二姑娘,现在的潘大奶奶王芝兰。
她今日的打扮和平时可有不同,织金平面缎子做的外袍,下面是石榴裙,头上戴了金丝髻,鬓边插了白玉簪,耳边是一对玫瑰花的耳环,伸出手来,手上戴的是一对白玉簪子,刘如蕴在潘家当媳妇,伺候潘太太的时候曾经见过,这对镯子是潘太太心爱的东西,现在给了她,看来这新潘大奶奶比自己能讨潘太太的欢心。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没带出来,上前各自施礼过,王兰芝唤仆妇请她们入座,接着又去迎别的客人了,她转身之时,刘如蕴见她的手有点微微的抖,不由垂下眼帘,富家娇女,虽也见过无数的大场面,这却是头一次自己做主人请这么多的人,有些担心也是难免的。
仆妇已经请她们在座位上坐下,这席酒,是摆在花厅上的,戏台就搭在花厅外面,花厅的摆设等,也不过是富贵人家常见的,刘如蕴从小就见的不想见了,不消去说,只是那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桌屏,却有些新鲜,屏上非花非草,也不是诗词,竟绣了个光身子,背后长了一对翅膀的白胖娃娃,手里还拿着弓箭。
刘如蕴不由拿起来细瞧瞧,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故事,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珠儿见刘如蕴在那细看,也凑过来看看,小声的说:“姐姐,这个娃娃,怎么头发是黄色,眼珠子是蓝的?长的这么稀奇,难道是妖怪?”
刘如蕴皱眉说:“外洋人就有黄头发,蓝眼睛的,想来这是外洋人的故事吧。”旁边有人说话:“这位奶奶说的不错,这个故事,确是外洋人那边传来的,叫个什么。”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她身材有些发福,穿的衣衫一眼就能看出料子极好,带的首饰也很贵重。
见她说话,珠儿忙请教了她的名姓,原来是利丰丝行的老板娘章太太,知道珠儿是文聚楼书坊的老板娘,章太太没口子的称赞吴老板年少有为,吴奶奶真是有福气,珠儿敷衍几句,还记挂着那个故事,指了指桌屏道:“章太太,这个故事究竟是什么故事?”
章太太清清喉咙:“这个,说的是外洋人的什么爱神,说是哪家大姑娘小媳妇动了春心,就是这个神拿着这支箭往她们心口去射的,吴奶奶,你说这外洋人也真稀奇古怪,这样伤风败俗的娃娃,还奉他为神。”
这倒新鲜,第一次听说,刘如蕴又细细看了看那个桌屏,见绣工极好,连娃娃的唇角轻轻往上翘的坏笑都绣了出来,章太太是个话多的人,见珠儿在听她说,又在哪里责怪王家二爷,说他心性和别人不一样,这样的东西,别人藏还藏不住,他倒好,外洋人来订了批刺绣,他见这娃娃好玩,竟又原封不动的绣到了桌屏上,请客摆酒时候放在上面,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王家二爷,不就是那天在山上遇到的登徒子?刘如蕴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想不到照章太太所说,他脑子活络,经商极出色,章太太讲到高兴处,还叹道:“可惜这样一个人,竟没有娶妻的命,前面定了两门亲事,不是私奔就是染恶疾,到现在都还没有个主家娘子。”
王二爷竟没有娶妻?珠儿听到这里,眼睛不由一亮,这不就是门好亲事吗?和邱梭比起来,王二爷可是样样都胜过的,家世相貌都远胜邱梭,珠儿不由拉一拉刘如蕴的袖子,小声的说了句:“姐姐,王二爷还没娶妻,不如?”
刘如蕴嗔怪的看她一眼,珠儿这是怎么了,和陈妈妈两个人就生怕自己孤单到老?自己又不是没出嫁过的黄花闺女,嫁夫不着,不如孤身。况且,刘如蕴唇边露出一丝笑容,王二爷现在可是潘大爷的舅兄。
珠儿也想起这点,顿时又泄气了,席面上此时渐渐人已坐满,这些太太奶奶们,坐下之后就互相应酬,有几个珠儿也是见过面的,又彼此行礼问候,刘如蕴觉得无聊,用手撑住头往外面看,王家的花园此时花开的正好,刘如蕴回头看看花厅里面互相应酬的人们,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出去赏赏花?
想到就做到,刘如蕴对珠儿说了声,就起身,她刚走出花厅门口,有个仆妇就走过来行礼:“这位奶奶是有什么事?小的带你去好了。”刘如蕴侧头笑道:“我内急,却不知什么地方可以行一行?”
仆妇点头道:“请奶奶随我来。”刘如蕴并不是真的内急,只不过既这样说了,到了五谷轮回之所,还是行了一行,净了手走出,对仆妇笑道:“我见你家院子,花开的真好,你带我游赏游赏。”
说着就从袖里摸出一块银子递于仆妇,仆妇并没有接,笑道:“奶奶重赏,是不敢接的,开席还早,还请奶奶随小的沿着这条路走回去。”刘如蕴望她指的路看过去,见是条小路,曲曲折折,和方才自己走过的大路不同,想来更有可观之景,点头应了。
仆妇在前,刘如蕴在后,王家花园,可赏之景确实不少,桃花虽已开残,还有海棠在吐艳,玉簪,兰花,各种花争相开放。
转过一个拐角,刘如蕴突然怔了怔,有个小小的水池,池上有太湖石搭的假山,池旁边竟有一丛牡丹在开花,让刘如蕴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水池所在的地方和种的牡丹花品种,都和刘家花园一角一摸一样。
仆妇见刘如蕴停下脚步,笑道:“奶奶,此时牡丹只是初开,等到这片牡丹都开起花来,才更好看呢。”顺着她的手指,刘如蕴看到前面竟全是牡丹花,只是很多都尚未开放罢了。
仆妇还在那里絮叨,这片牡丹是当年祖老太爷从洛阳移过来的,到现在都快七十年了,不说统南京城内,只怕全江南,也没有比王家这片牡丹更盛的地方了。
刘如蕴含笑听着,突然传来声音:“是谁在外面说话,难道不知道我要歇息吗?”话音刚落,就有个小厮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对着仆妇直摇手:“桑妈妈,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样高喉大嗓的嚷,想让我挨板子吗?”
桑妈妈急忙收口,刘如蕴忙道:“是我央了桑妈妈带我在这院子里四处看看景的,见这里的牡丹着实好看,才对我说了来由。”小厮见刘如蕴的穿着气派,知道她是今日席上的客人,忙行个礼道:“这位奶奶,今日是家爷在这里歇息,还请奶奶往另一边去。”
说着就预备领刘如蕴往另一边走,刘如蕴听的有男子在这里歇息,怕撞上不好看,点头也要往这边走。
“刘娘子,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又见到了。”慵懒的声音响起,刘如蕴听到话里有调侃的味道,不由有些生气,转身去看,却是王二爷披了件灰色外袍,在牡丹花丛边,刘如蕴这才看到牡丹花后面是一间小房子,房子不高,上面又爬满了藤萝,一时还认不出来。
刘如蕴见他出来,想必是自己扰了他的歇息,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方才话里的调侃自己是能听出来的,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王二爷自说了那句话,就再没说旁的,只是看着刘如蕴,细细打量。

兄长

这个寡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王二爷心里在想,和一般守节的寡妇不同,但和一心求嫁的寡妇也不一样。他这样盯住刘如蕴在看,刘如蕴终于醒悟过来,脸上泛起红晕,却不是羞涩而是恼怒,匆匆福了下去:“扰了二爷歇息,是我不该,然二爷目光灼灼,想来也不是甚好人。”
说着就起身走了,桑妈妈和小厮听到主人被骂,不由齐齐看向王二爷,王二爷却只觉得有趣,见桑妈妈看向自己:“还不快些跟着把她送回厅上,不然迷了路怎么办?”桑妈妈急忙走了,小厮看见王二爷脸上并没有怒容,想来自己也不会挨板子了,忙对王二爷道:“爷,小的去给你沏壶茶去。”
说着就要溜,王二爷已经喝道:“就你惹出来的,让你守在门口,又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小厮的脸一下变的愁眉苦脸,王二爷哼了一声:“今日要把这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寸草不生,不然。”
小厮急忙窜到屋里,就打扫起来,王二爷笑了笑,这个寡妇,牙尖嘴利,倒也十分有趣,寡妇,寡妇,王二爷沉吟着,伸个懒腰,继续梦周公去。
刘如蕴回到席上时,珠儿见她久去不至,生怕她遇到了潘大爷,纠缠不清,到时候可怎么办?只是这也不是自己家,也不好随便乱闯,正在如坐针毡之时,见刘如蕴进来,才松了一口气,等到刘如蕴坐下,珠儿小声的问:“姐姐,怎么去了这许多时候?”
刘如蕴笑道:“不过是看见花开的正好,赏了赏花。”刘如蕴此时的神态已经恢复自若了,珠儿也没看出不对,只是哦了一声。
席上已经坐满人了,王芝兰见客来的差不多了,对在旁伺候的仆妇点头:“开席吧。”这一声令下,早就等候着的下人们一起动手,把菜陆续上了。
戏台上的戏也开场了,主人家安一安席,刚走到下面第一席,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妹妹,我来迟了,先罚酒三杯再说。”
这声音虽不算大,刘如蕴的筷子抖了抖,差点没掉下去,珠儿也听出来者是谁了,看着刘如蕴:“姐姐,大奶奶她?”王芝兰已经放下杯子,出去迎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美人出现在面前,她个子高挑,不似一般江南女子那般娇小,头上的发髻梳的极高,左边戴一指头顶大小的金丝髻,右边插了一支镏金镶宝簪,发髻正中,别了一股凤钗,凤口处含着一颗红宝石,正正垂在她双眉之间。面上脂粉点的恰当,身上穿的是大红袍子石榴裙,裙下露出绣有牡丹花的尖尖凤头,一双眼,真似秋波一样,只那么一转,满厅的人却觉得都被她看见了。
珠儿已经吓的打抖,手上的筷子都拿不住了,刘如蕴虽面上比她镇定,心里也在想辙,自己的大嫂不是苏州人吗?怎么会出现在南京潘家的席面上,而且看样子和王芝兰还很熟,这是什么原因?
不等刘如蕴想出法子来,王芝兰已经亲自送美人过来,坐的就是刘如蕴旁边空着的位子,刘如蕴顿时觉得汗如雨下,也知道为什么帖子上指明要自己来了,都不敢抬头去看大嫂。
等到王芝兰走后,刘大嫂才笑吟吟的问:“小姑许久不见。”接着对珠儿道:“珠儿,这么些日子不见,你可长进许多了。”刘如蕴抬头,面上不知该对大嫂做什么表情,方才在王家花园一角看到的情形又浮现出来,那些牡丹不就是大嫂嫁过来的时候,自家才种的,听说还是从大嫂的娘家移过来的。
刘如蕴在那里暗自思量,刘大嫂已经笑了:“小姑,你为人聪明无比,怎么就忘了问问,我娘姓王,是南京人,这里。”刘如蕴已经全明白了,看着刘大嫂:“嫂子,你,”想了想,刘如蕴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你,不会是娘命你来的吧?”
刘大嫂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却没喝下去,只是看着刘如蕴:“你说呢?”刘如蕴这下不知道怎么说了,刘大嫂看见刘如蕴面上的表情,放下杯子,用手揉了揉额头:“这是不是不是冤家就不聚首?”刘如蕴还在奇怪,大嫂怎么会说这话,却看见王芝兰已经到了这边安席了,见刘大奶奶和刘如蕴说的开心,不似初会,王兰芝笑道:“表姐,你那日见我发帖子,还说要吴奶奶的表嫂亲自到了,这却是为何?”刘大奶奶笑的温和:“我只是那天听表弟说起,才想起有个族里的堂妹像是和她一般,这才央你务必请她过来,今日一见,果然是你表姐夫家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