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就被夏太太握住:“我的儿,你总算是醒了。”夏金桂想站起身,就被夏太太一把按住:“还是快些躺下罢。我的儿,方才吓死我了。”
“娘,我并没什么事儿,睡了一觉,这会儿就好了。”夏金桂嘴里说着,眼就往屋里瞧去,也不晓得自己睡过去那段时候,夏太太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让夏二叔夫妻又开始生气?
夏金桂心里想着,就见帘子掀起,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走进:“大太太,大姑奶奶,这是我们太太吩咐给大姑奶奶熬的参汤。”夏太太忙扶起夏金桂要给夏金桂喂药,夏金桂喝了一口就接过碗:“娘,我自己来,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让二婶忙碌了这些事,我心里还过意不去。”
“大夫说是你身子本就不是太好,又劳累才会如此,你二叔已经答应让一个管家跟我们去了,还说,等到正经喜日子前两天,你二叔二婶也要去。”夏太太怎么也不肯把碗递给女儿,一边给女儿喂药一边絮絮叨叨。
这个管家只怕除了去帮忙之外,还要指点着夏三怎么去收账,这件大事算是真正定下了,不过夏金桂想的可还不止这些,瞧夏二叔也有些古板,到时只怕不愿意让魏娘子出面去做生意,还有未必会答应支持自己离开薛家。
想着这个,夏金桂就有些郁闷,这哪里是穿越,简直是游戏里面打怪升级,没了这个还有哪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金桂,金桂?”见夏金桂喝了药就在那怔怔地想,夏太太轻声唤女儿,连唤好几声才把夏金桂从沉思中唤醒。夏金桂收起思绪对夏太太微笑,也没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说一步了。况且连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因此夏金桂对夏太太道:“娘,瞧着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还有三十里路呢。”
“这样外道做什么?”夏二太太人没到声先到,掀起帘子笑盈盈地对夏金桂母女道:“这不是别人家,是你二叔家,你这样着急着走做什么?今儿啊,你们母女就和我睡,我和大嫂许久没见了,方才大嫂又担心你,也没好好说说话。这会儿你醒了,我也好问问你娘,这要娶的媳妇是哪家的,人品相貌如何?”
夏二太太一旦重新接纳了夏金桂母女,这语气就和方才不一样了。夏金桂听出来了,忙对夏二太太笑着道:“侄女怎么说也是出了阁的人了,这…”
夏二太太不由打量夏金桂一眼就对夏太太拍手一笑:“这金桂,真是换了个人。晓得想这些事了。这也没什么,女儿家回娘家是平常的事,你要觉得不好,等明儿我打发人带了东西去薛亲家太太那里。”
说着夏二太太又转向夏太太:“说起来,薛家也是老亲,原先时候,见到薛亲家太太,总是要叫声嫂子。”夏太太点头:“是啊,我这个堂嫂,性情那是十分的平和,不然当初也…”说着夏太太就停下口,不再说别下去。
原来薛姨妈是夏太太的堂嫂,那也可以解释为何都是薛家女儿,夏太太的教养和宝钗姐妹的教养完全就是两个风格。夏金桂坐在一边,听说夏太太妯娌俩在那说过往旧事,开始补充那些不知道的细节。细节知道的越多,到时就越不会露马脚。
夏二叔来着人问过几次,听人回报说她们在说笑旧事,十分和睦。夏二叔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夏金桂突然变好,这会儿两家又和原先一样,以后死了去见自己哥哥也不怕他说自己深埋。难过的是听说自己那个侄女婿,因犯了杀人的案子被判了死罪,眼看就要被处斩了。按说要是正经做了寡妇,也该守下去。可这犯了死罪的人,到底要不要守,夏家还要不要认这门亲,还真有点难办。
夏金桂是没想到夏二叔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古板的,听夏太太妯娌俩连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说了许多,又一起用了晚饭。夏二太太的女儿也来见过了大伯母,大姐姐。彼此问候过,又是一番欢声笑语后,夏二太太也就收拾好了屋子,让夏金桂母女睡下。
夏太太年纪也上来了,和夏金桂说了几句话就呼呼睡去,夏金桂白日里睡着了,这会儿也不困,闭着眼只在那里盘算等夏三的婚事结束,这家里的生意重新做起来之后,自己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说服夏二叔同意自己离开薛家。
盘算来盘算去,渐渐睡着,梦中仿佛又回到了现代,还是在夏氏集团的会议室,自己推开门,把门后的人吓了一跳。接着手里拿着股权分配书摔了那些人一脸,等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离去,再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拿出来,摔在那个男人面前。看着他无限懊恼地签上名字,结束五年的婚姻,尽管是在梦中,夏月娥心中也升起一些惆怅。这个男人,曾经是夏月娥认为,可以和自己走下去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律师助理秘书全都退出门,夏月娥一个人,站在夏氏集团会议室的窗前,这里视野良好,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渐渐地那点惆怅消去,代之的是一种意气风发,世界那么大,还有无限可能,即便没有人陪伴,自己也要走下去。
“金桂,金桂。”夏金桂来不及收起唇边的笑就睁开眼,夏太太正在挽起帐子,又推开窗户,窗外阳光洒了进来。夏太太披起衣衫对夏金桂道:“你这是做什么好梦了?笑成这个样子?”
梦毕竟是梦,夏金桂收敛一下心神,搂住夏太太的胳膊掩饰地道:“我梦见娘白发苍苍,过八十大寿,子孙满堂。我也带了人来贺。”夏太太先还在笑,接着轻叹一声:“哎,你兄弟那里倒也罢了,你这边,哎,当初怎么就结了这么一门亲。”
夏太太的懊悔是显而易见的,夏金桂的眉微微一挑就对夏太太试探地道:“娘,结错了亲,还是可以…”
“那是那些没教养的人家做出来的事,再说了,我们以后,罢了,罢了,你小孩子家,这些事和你说你也不明白。”夏太太的话让夏金桂微微一笑,只要没有立即呵斥,那夏太太心中的悔意就可以拿来作文章。不过现在还是收拾好了,赶紧回京去,京里还有事呢。
母女俩梳洗好了,用了早饭,夏金桂又去拜见夏二叔。夏二叔今儿对着夏金桂那是十二分的和颜悦色,仔细问过夏金桂的日常,夏金桂免不了又把昨儿的请求提出。夏二叔已经道:“昨儿大嫂也说了,我打发一个管家跟你们去,他最是忠心不过。”

、打算

夏金桂又急忙谢了,但还是瞧着夏二叔,夏二叔皱一下眉就笑道:“晓得了,你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银钱大事,到时有个什么无法决断的,你再写信来就是。”夏金桂急忙起身,谢了又谢。
夏二叔让夏金桂坐下才又道:“还有件事,我昨儿听大嫂说,夏三侄儿娶的,竟是一个寡妇,我们家虽说…”
夏金桂听到夏二叔提这事,心都已经紧张的提起来,不等夏二叔说完就轻叹一声:“二叔,道理我都懂,只是咱们家,现在也讲不起这些了。”这一句话让夏二叔心中百转千回,想了许多然而一句都接不上。
夏金桂抬起袖子遮住脸,声音也带上几分哽咽:“二叔,咱们家的情形,您是知道的,现在最要紧是娶一房媳妇来撑起家,这个女子,除了是个寡妇之外,人品相貌都还不错,再者说了也是当过家的。”
说着夏金桂把袖子放下,对着夏二叔挤出几滴眼泪:“二叔,只要是个明白懂事理的,寡妇不寡妇,又有什么关系?”
果真夏二叔长叹一声:“你想的也周到,说的也是,倒是我疏忽了,只想着面子上好看。”
咦,这个夏二叔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古板,夏金桂不由看夏二叔一眼,见夏二叔满面追忆,也不知道是在想已逝的夏大老爷呢,还是在想夏金桂家变成这样?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会儿都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于是夏金桂让自己的声音变的轻快一些:“等兄弟媳妇进了门,有她相帮着,想来兄弟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没多少见识。再说还可以请教二叔,到时候再把生意做起来,那时候兄弟媳妇再给二叔添个侄孙,这才叫好呢。”
夏二叔听到夏金桂满口只为夏家打算,不由对夏金桂更添了几分怜惜。夏金桂再如何刁蛮,那也是夏二叔看着长大的,夏二叔心中对夏金桂的感情和对夏三是不一样的。因此夏二叔一等夏金桂说完就摇头:“是好,不过,侄女你,你…”
这样的话,一个做叔叔的却是不好和侄女说的,夏金桂见夏二叔张口结舌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猜到八|九分,知道这会儿夏二叔只怕正在为面子和里子在交战。夏金桂故意叹一口气:“我又怎样呢,只不过说一句自己命不好。从小没了爹,虽有娘和二叔二婶疼着,可女儿家一出了阁,人家还是要瞧你娘家势大不势大。”、
说着夏金桂又故意凄然一笑:“嫁了个死囚,论起这话,还是我连累了娘家呢,别人一提起来,都是夏家的女婿怎么就…”夏金桂说话时候暗自偷眼去瞧夏二叔,见夏二叔面色果然开始伤心。
夏金桂抹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这才对夏二叔道:“不提了,这些事提了也没意思,等到以后,只要娘好好的,二叔好好的,也就罢了。”
夏金桂这样的懂事让夏二叔更加怜惜,一个十八|九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就算是别人家女儿,听说守了寡,还要叹息一声说是天道不公,更何况这是自己家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孩?从粉妆玉琢的小小婴儿,长到会说会笑,百般伶俐,后面虽然刁蛮了些,可也想着不过是女儿家常性。等到她出了阁,也盼着她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而不是丈夫犯了死罪,关在牢里,不日处斩。这会儿夏二叔已经把那些传言抛到九霄云外,想着自己侄女虽也有错,但薛家教子不利也是真的。夏二叔忍不住又叹几声:“你小小年纪,罢了,罢了。”
夏金桂原本耳朵竖的高高的,想听听夏二叔后面说的,谁知夏二叔只连叹几声罢了。不过有叹息就好,总比劈头盖脸来一番教导,说都是做妻子的不贤惠,才让男人在外闯祸。等以后慢慢地用言语说服夏二叔,让夏二叔支持自己从薛家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金桂心里想着,站起身对夏二叔道个万福:“二叔疼侄女,侄女心里知道,只求二叔以后多照顾照顾家里就好。”夏二叔急忙扶起夏金桂,又安慰她几句,丫鬟来说车已经备好,夏金桂也就辞了夏二叔离开。
夏二叔坐在厅中,看着夏金桂离去背影,深深地叹了几口气,夏二太太送走了夏金桂母女,回到厅中见丈夫坐着叹气,上前坐在丈夫身边轻声道:“我还记得我初嫁过来的时候,大嫂子那时何等风光,这才十来年,连回来的车都是雇的。”
“方才金桂和我说了许多话,我见她比往常懂事许多,又知道懊悔,口口声声只说求我多照顾照顾她那个过继兄弟。我也不由叹息,要早这样,也不至如此。”夏二叔的话让夏二太太微微一笑:“这件事,当初是大嫂一力主张的。毕竟薛家是她娘家,嫁了她娘家堂侄儿,看起来也是一门好姻缘。不过昨儿我听大嫂说起来,也有些后悔。”
“后悔又有什么用?”夏二叔眉头皱的很紧:“难道说还能不结这门亲?死囚的妻子,说出去也不是一般难听。”
夏二叔在那念叨,夏二太太倒想到一个主意,不过在夏二太太看来,自己大嫂只怕还挂念着薛家,这话也不能说出,夏二太太只安慰自己丈夫几句,也就罢了。
夏金桂上了车见车里许多东西,问过夏太太,知道是夏二太太给夏三新婚准备的。夏金桂不由掀起车帘,看着骑驴跟在后面的夏三和夏家的管家,对夏太太道:“这一回,二叔二婶待我们是真的好。”
夏太太伸手摸一下车里堆着的东西又开始谈起:“哎,金桂,你不晓得,从来都是我给别人送这些东西,没有别人倒给我的。”夏太太还当是以前的富家太太呢,夏金桂腹诽一句才搂住夏太太的肩膀:“娘,等到把那些账都收回来,又把生意重新做起来,到那时候就可以再买大宅子,再买些丫鬟下人回来。”
夏太太听了女儿的话,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夏金桂再加一把火:“说不定那时候跑掉的下人,还有再回来求收留的。”
“那些趋炎附势的,谁还想再收留他们?”果然一说起这个,夏太太就十分高兴,和夏金桂开始说长道短,当时家里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夏金桂见哄好了夏太太,掀起车帘往外看一眼,开局不错,希望以后继续保持。
回到京城夏家宅子,夏二叔的管家见夏家租的宅子竟是这样小的一个,眉不自觉皱了下,才对夏太太恭敬地道:“大太太,三爷总是要办喜事了,这宅子一来小,二来还有一句话,晓得大太太您不愿意听,这要去收账,总是要穿的光鲜些,好让人知道自己是有底气的。照小的瞧来,不如另换一处宅子罢。”
夏太太还在那皱眉,夏金桂已经开口:“这话说的是。”说着夏金桂就招呼夏三:“兄弟你也不用进屋了,就跟这位管家去瞧瞧宅子,也不要太大,两进分个内外就可,再就是不要离贾府太远。”
夏三答应了一声,那管家也就要和夏三一起去,刚走出一步,就又被夏金桂叫住,管家虽然面上带有恭敬,但那神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大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夏金桂才不管这管家神色耐烦不耐烦,只对管家吩咐道:“还有件事,我兄弟只怕也不熟,就是赁了宅子,再买两个人来。”见管家还不走,夏金桂皱一下眉:“这银子呢,等我送过来。还有,这账本呢,等我明儿回来,再和你细细说还有哪几家的。”
管家打量夏金桂一眼,这打量是非常无礼的,不过夏金桂这时候没空计较这些小事。就听管家道:“大姑奶奶既然这样说,那小的一定办好。只是大姑奶奶,这要账的话。”
皇帝还不遣饿兵呢,夏金桂怎不明白这个道理,勾唇一笑:“这去要账,当然托赖您了,到时还请您多照顾我兄弟些。”说着夏金桂的声音变的低了些,以免夏太太听见:“要回来的账,怎么赏我心里自然有数。”
这个年代,如果没记错的话,账房总有个九五分成的,这万把两银子如果能讨回来七八千两,拿出三四百两打赏这个管家,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管家的眉又是一挑,果真是不一样了。要知道夏太太掌家时候,除了听信小人挑拨和夏二叔家闹翻之外,还有就是对下人刻薄,该赏的钱不赏,一律都收到自己这里做私房。这才有后来的墙倒众人推。
管家还要再说,就听夏金桂又道:“都这会儿了,还请快去快回。”

、第 17 章

这大姑奶奶,还真和原先不一样了。管家又想瞧眼夏金桂,夏金桂已经转身扶了夏太太进屋。管家对着夏金桂的背影作个揖,也就追上夏三走了。
“你在外面和管家说什么呢?”夏太太见夏金桂和管家说了半天,进屋后不免要问一问。
“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说要赁一个好一点的宅子。”夏金桂敷衍了一句,夏太太就皱眉:“这会儿也没什么下人了,要不然这样的话,哪用你去吩咐?”夏太太果然是才听夏金桂说以后家业复原如何如何,这会儿心里就想着要过上十分排场的生活。夏金桂当然不会把这吐槽说出来,只对夏太太笑着道:“这会儿家里人手少,再说了,这市井妇人,一天也不晓得要见多少陌生男子。”
“你也晓得那是市井妇人?”夏太太很不赞同地说,夏金桂微微一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见婆子把东西搬进来了,夏金桂和夏太太把这些东西清点一下,还有夏二太太带给薛姨妈的东西,夏金桂也一一点好,瞧着时候也不早了,夏金桂让婆子去薛家通报一声,就说自己要回去了,让车来接。
薛姨妈正在和宝钗打点着薛蝌成亲时候要用的东西,听到有人来报,说夏金桂要回来,让派车。薛姨妈就叹气:“我们家这婆婆和媳妇,算是颠倒了。”
“妈妈,您前几天还说,说只要嫂嫂安静下来就好,这会儿又想着别的,岂不是得陇望蜀?”宝钗晓得自己这位嫂子,是不能求她贤良淑德了,能少些麻烦就少些麻烦,笑着对薛姨妈说了一句。
薛姨妈摇头:“罢了,我也不过说说。”宝钗让人赶着车去接夏金桂,拿起一匹锦来:“妈妈来瞧瞧,这个花色好不好?我想着,邢妹妹是个爱素淡的,不过这新婚,怎么也要穿几身鲜亮的。”
薛姨妈晓得这是女儿故意来逗自己开心,对着料子点头:“不错,邢丫头是个恬静性子,这颜色虽鲜亮,穿上却也压得住。”
“等邢妹妹过了门,妈妈您啊,就享媳妇福了。”宝钗说话时候香菱手里抱着一堆针线走进,听到这话就点头:“姑娘说的是。太太,您待人好,以后这福气,一定是享不完的。”
“连你也跟着你姑娘取笑我。”薛姨妈说了一句,自己也笑了,宝钗接过香菱手里的针线,对香菱道:“不是说了,菱姐姐只用养好身子,不用再做这些针线,这会儿又来做,倒是…”
“我这些天天天吃药,又走动走动,觉着身子比原先好了许多。”香菱还是那样性子,宝钗只浅浅一笑,就听外面丫鬟说,夏金桂回来了。
香菱听到夏金桂回来,原本是坐着的,急忙就站起来,面上神色也苍白许多。宝钗伸手拍拍香菱的肩,刚要安慰就见丫鬟打起帘子,夏金桂低头走进。这倒是稀奇,以往夏金桂回来,都是以自己身子乏了的理由打发丫鬟来说一声,从不肯自己过来的。宝钗和薛姨妈心中都在嘀咕,宝钗已经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挡在香菱面前,免得夏金桂又来找晦气。
夏金桂走进屋里,就感到面前三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一时半会只怕改不了,不过夏金桂也不在意,只往香菱那边瞧了眼,就对薛姨妈微笑:“媳妇在娘家住了两晚,这会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只怕你乏了,下去歇着吧。”薛姨妈恨不得儿媳赶紧出去,多待一刻就会多危险一点的口气让夏金桂笑了。特别是夏金桂瞧见香菱缩在宝钗身后,脸上努力保持平静的神色。夏金桂望向香菱:“香菱,你这些日子,身体也养好了?”
这一句让宝钗有些疑惑夏金桂是不是知道了要把香菱送去服侍薛蟠的事儿?于是宝钗望向薛姨妈,薛姨妈全神贯注地对着夏金桂,并没回应女儿。宝钗的眉皱起来,夏金桂原本想出去,可是今儿本来就是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香菱要去服侍薛蟠,免得他们在自己面前做事,总是遮遮掩掩,让人气闷。
因此夏金桂自顾自坐下,把宝蟾叫进来,指着宝蟾手里的东西:“我昨儿回了一趟庄里,这是我二婶吩咐给太太您送来的。”薛姨妈也不去瞧那些东西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对夏金桂道:“替我多谢你二婶。”
“我二婶还说,原先见到太太您,总是要叫嫂子,这会儿就要改口叫亲家太太了,想来还真是有趣。”说着夏金桂就笑了,薛姨妈急忙赔笑,宝钗如坐针毡,见夏金桂只说话不出去,心中的疑惑更深。
香菱想悄悄离开,可是这要离开就要从夏金桂面前过,香菱可不敢再去惹夏金桂。香菱的手心都出了汗,在那悄悄搅着帕子。
夏金桂虽然在那和薛姨妈说话,可是这颗心还有一半是在香菱身上,见香菱站在那低头小可怜似的,夏金桂心中不由叹气,原本香菱,也该是千金小姐一样长大。因此夏金桂故意道:“对了,还有件事儿,太太只怕不知道。”
说着夏金桂转向香菱:“我在娘家时候,听说了香菱的身世,我想着,这会儿大爷也在牢里,倒不如寻到香菱的亲人,让香菱回去家乡,也算没有耽误了她。”
其余几人都觉得十二万分奇怪,薛姨妈愣在那里不晓得说什么,宝钗已经对夏金桂道:“嫂子您有所不知,当初…”
“当初香菱也是好人家女儿,不过是被拐子拐了,那个拐子,可不是她爹。”夏金桂的话让香菱的泪顿时涌出,寻到亲人?自己的爹云游了,娘依附外公过日子,就算寻到亲人又如何,同样是无根浮萍,到处飘零。香菱要努力控制,才能让自己不发出哭声。
宝钗的眉皱紧:“嫂子,怎么说…”
“怎么说也是当官判的,可那也是薛家势大。”夏金桂一句话让宝钗无法再说别的,宝钗看向香菱,见她满脸泪水,宝钗微一思索就轻声问香菱:“既然大嫂这样说,香菱,你愿不愿意回乡,去寻你亲人?”
香菱觉得自己的腿脚都不是自己的,只木然地跪下,寻到了又如何,寻不到又如何,不过是物是人非,一切都不一样。
薛姨妈听宝钗这样说就急了:“宝钗,这话可不能这样说,说好了的,香菱去牢里伺候你哥哥,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来,也好让我有个安慰。”
“妈妈。”宝钗见薛姨妈把实话说出,急忙要阻止,夏金桂只瞧着香菱,虽然知道香菱回不了乡,但这会儿夏金桂心中泛起的悲伤和叹息是真真切切的,这个无根浮萍一样的少女,走,留,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宝钗只记得阻止薛姨妈,没注意夏金桂瞧着香菱的眼渐渐变的悲伤。薛姨妈说完话听到宝钗阻止自己,也晓得自己说错了,对夏金桂赔笑道:“大奶奶,这件事你迟早是要知道的,等香菱生下孩子,你是嫡母,自然是你抱去抚养。香菱是个乖巧的,你们以后…”
嫡母?夏金桂冷笑一声,抬头瞧着薛姨妈:“香菱她,不是个物件啊。”
这话让宝钗和薛姨妈都愣住了,香菱已经哭倒在地上,这一句彻底让香菱撑不住了,从被拐那天起,就不是个人,而是个物件,谁喜欢就可以买了自己。连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都不留给自己。什么争宠,什么争斗,香菱从不在意,也不去关心。物件和物件之间,就算再争,也可以轻易被人抛弃。
夏金桂说完那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怎么和一群古人讲人身权利,这可是主奴合法的时代,这也是阶级划分的时代。良贱之别,如同沟壑。夏金桂沉默了许久,才把眼从香菱身上收回来:“香菱要去服侍大爷,那就去,要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就生,只是别说什么我是嫡母,也别说什么要我抚养孩子的话。我没生这个孩子,也不想抚养。”
说着夏金桂站起身,宝钗勉强开口:“大嫂,您本就是嫡母,况且规矩…”
“别和我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事。”夏金桂站在那里,看向宝钗,声音有些恼怒:“规矩,也不是给我立的。”说完夏金桂掀起帘子就往外走。
薛姨妈这才拍拍心口,对宝钗道:“你瞧,她又…”
话没说完,帘子重新被掀起,夏金桂站在门口看向里面的人:“还有,以后你们要做什么,就堂堂正正地说,藏头露尾的,看着恶心。”说完夏金桂就把帘子一甩,扬长而去。薛姨妈小心翼翼开口问女儿:“你说,你大嫂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无力

宝钗看着那还在动荡的门帘,对薛姨妈摇头,不明白,不知道,但宝钗觉得,似乎也不是争宠吃醋,甚至于,夏金桂是完全没有把薛蟠放在心上,完全就不在乎谁给薛蟠生了孩子。这个嫂子,的确变化很大。
宝钗长出一口气,把香菱扶起来:“起来罢,方才你大奶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要走,要留,都随你。”香菱抬头看着宝钗,声音哽咽:“姑娘,我不想骗您,我想走,然而,走也没有什么用了。”
说完香菱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自己的所有委屈,所有伤悲都哭掉,这颗心,已经死了一次又一次,再不会活泼泼地重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