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七七八八问了,夏金桂捡能告诉她的说了,同喜在旁瞧着,十二万分的奇怪,但不好说什么。等夏金桂走了,同喜才对薛姨妈道:“太太,瞧着大奶奶真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原先,她自个不高兴,别人也别想着舒坦。”
薛姨妈等夏金桂走了,才感到自己的里衣都是湿的,这儿媳真是比自己的婆婆还难以应付,听同喜说话薛姨妈只疲惫地笑笑:“这会儿能安静下来就是好事。”说着薛姨妈看眼同喜:“等明儿啊,你去和宝钗说,就说你大奶奶这些日子十分安静了,要她别记挂着。”
同喜应是,薛姨妈已经自言自语地:“这会儿你大奶奶安静了,等把香菱送到牢里,能给你大爷留一个种的话也算我薛家前世修来的,只求宝钗和宝玉,也能和和美美的。”同喜只有顺着薛姨妈的话:“宝二爷虽说傻气了些,可从来都是肯照顾人的,太太不用担心。”
薛姨妈又苦笑一下,看着那灯,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夏金桂可不知道薛姨妈想什么,横竖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也省得薛姨妈再遮遮掩掩做事。现在对夏金桂来说,最要紧的是办夏三的婚事,还有借此去把夏二叔请来,把怎么讨债问清楚了,这样才能过好以后的日子。不管是哪个时空,这钱都是最要紧的。
薛家在忙着办薛蝌的婚事,薛蝌自己又要为了薛蟠的事在刑部奔忙,希望能有回转余地。然而不管是谁都晓得,都已经题本的事,回转的余地已经不大了。况且自元春死后,各种弹劾不少,再加上贾政也要从江西学政任上回来,到时若圣眷不在,贾府就很危险了。
当然这些发展,夏金桂还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她才要更加快脚步,好让自己能从薛家脱身。不过夏金桂实在有些算不清楚,到底是一年还是半年,贾府就要被抄家了?只记得书上说是贾政回京后不久,但没一个具体日子。
现在贾政还在江西学政上,只是将要任满,也许还有些时候,但是,越快越好。
因此夏金桂往夏家跑的更勤了,一来是要帮夏太太备办夏三的婚事,二来是催促夏太太赶紧带着自己回乡一趟,好把夏二叔给请来。前者夏太太是很高兴夏金桂的帮忙,可听到后者夏太太的眉就皱紧:“这个,当初你二叔,我…”
听听这语气就晓得,当初夏太太把人得罪的有多狠,还真是夏金桂的娘啊,顾头不顾尾,耳朵又软,听不得几句挑唆。夏二叔要好几年后才和她撕破脸,足以证明这人是个性子很宽厚的人。因此夏金桂才不管夏太太的推脱,自顾自地准备好了礼物,又雇好了车,要带夏太太回乡。
夏太太见车和礼物都备好了,长叹一声:“这,你这也太性急了,总要写封信回去,让他们把屋子准备好,我们也要再在家多待几天。”
这样的推脱夏金桂可不放在心上,笑着道:“不过就是离京三十里,大清早起地出门,城门没关的时候还能赶得回来呢,有什么要紧收拾屋子?再说了,我们这样去,才显心诚。”
夏金桂这样说,夏三也在一边帮腔:“姐姐说的是,娘,您瞧,这两天有些事,我又不懂,这京里又不熟,要二叔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都这样说,夏太太也只有答应第二天一早就走。夏金桂见夏太太答应了,想着明儿一早就走,让个婆子回去告诉薛姨妈,说自己要在夏家住两天,等后日才回去。
婆子回了薛家,把话禀告了薛姨妈,宝钗正好过来探望薛姨妈,听到这话就皱眉:“虽说安静了,但…”
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不生事就好,再说我瞧着,只怕也守不住。”这样富户,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多半是守着婆婆过日子,少有再嫁的。薛姨妈这话让宝钗微微愣了愣才道:“娘,不守也有不守的好处,免得…”
“按说,香菱若能得了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嫡母,哪有不守着孩子的。”薛姨妈的话让宝钗苦笑一下,夏金桂这连婆婆小姑都不放在眼里,能吵闹的亲戚们都知道这家里不太平的人,说什么有个孩儿要她守节不嫁,只怕能连房子都拆了。
薛姨妈见宝钗不答话,想起宝玉的事来,轻声问宝钗:“说起来,最近家里事多,我一时也忘了问你,当初也没想到宝玉待林丫头,竟是这样。你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我瞧着近来宝玉也明白了许多,见了人也会说话了。他也常黏着你,我这颗心啊,也算放下了。”
提起宝玉,宝钗不过微微一笑,就算宝玉这颗心能回来,放在自己身上,但和当初他待黛玉,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些话宝钗不会告诉自己的娘,只用些别的话岔开,又说等宝玉听的进去,就劝他读书,哪有一直闲在家里的。
薛姨妈听了宝钗这些正正经经的话,老怀大慰,就盼着香菱被送进牢里服侍薛蟠之后,能给自己添个孙儿。
薛家母女在那说闲话,夏家母女也在那谈天,夏金桂仔细问过了夏太太,夏二叔喜欢吃什么,爱什么。还有,什么样的话才不会让他恼?夏太太略微答了些才推夏金桂一下:“你啊,之前不是常嫌你二叔不爱说话,再说了,你二叔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恳求(上)

这还不叫嫌弃?就夏金桂这脾气,只怕夏二叔压根就懒得搭理,夏金桂在心中做个鬼脸,不管怎么说,明天一定要说服夏二叔。
这一夜夏金桂并没睡好,心态有点像听到父亲突发疾病,于是紧急赶回国之后,要去面对公司里那些老臣子的刁难。不过,当初的夏月娥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顺利说服了那些老臣子,那么现在,对着一个古人,夏金桂也一定能做好。
坐在回乡的马车上,看着马车出了城,往乡下行去,夏金桂挑起车帘,望着不常看见的乡野风光,唇微微一挑,露出一丝笑来,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自己。
夏家所在的村落很大,马车进了村落,又走了会儿,才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下,夏太太掀起帘子,眯着眼看向外面的宅子:“这许多日子没过来,这宅子,想是又修过。”
面前是三进的青砖大瓦房,门口还有石狮子,这一看就是乡下地主老财家的宅子。夏金桂瞧了瞧,又往旁边瞧去,再没有第二座宅子了,按说这弟兄们,本该住在一起。见夏金桂往别处张望,夏太太叹气:“哎,我们那老宅子,要是没卖掉,多好。”
连老宅都被卖掉了,可就算被卖掉,也该有个地方在着,怎么什么都没有。夏金桂还在心里嘀咕,夏三就在一边接话:“那买来的人家也出奇,买了那宅子,竟然是把宅子给拆了。说要做马棚。”
这夏太太到底是怎样得罪了这族内的人,竟让人这样对待,亏夏太太还要说什么写信回来,让人收拾屋子呢,连宅子都没有了,还收拾什么?夏金桂瞧向一脸不自知的夏太太,还想再问问,就见那宅子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管家媳妇,这管家媳妇来到马车面前,对夏太太行了一礼就道:“大太太回来了,真不巧,我们太太今儿去观音庙进香去了。大太太还请…”
“哦,我竟连门都不能进了?”夏太太的脸已经黑了,那管家媳妇是习惯夏太太这样对待的,面上笑容没变:“我们老爷倒是在家,只是当日大太太说过,男女之间,不能见面说话的,我们老爷自然不敢请大太太进去里面坐坐。”
还真是把人都得罪光的样子啊,夏金桂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对管家媳妇道:“妈妈这话错了,我娘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这也是常见的,怎么妈妈就把我娘的糊涂话记在心上?况且说了,从礼上算起,我二叔是我爹的亲弟弟,这小叔子听说嫂子来了,不出门相迎也就罢了,还要说什么男女不能见面的话,那岂不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了?”
管家媳妇早就瞧见夏金桂在旁边,不过管家媳妇晓得这位姑奶奶可更是不好惹的,因此只当夏金桂不存在,此刻听到夏金桂这样说,管家媳妇想了想就又道:“姑奶奶说的话句句在理,只是您既知道大太太有些糊涂,您就该晓得,这大太太万一又糊涂起来,把那些糊涂话胡乱说出,到时还真是谁都没有脸。”
夏金桂见夏太太满脸涨红,不能反驳那管家媳妇,夏金桂不由在心里摇头,这夏太太,还真是夏金桂的娘啊,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卖菜的大妈。怎么也想不到她出身薛家,又嫁了夏家,从富家小姐到富家媳妇,怎么这股俗气还是没脱?
见夏金桂不语,管家媳妇以为他们已经被说服了,对夏太太匆忙行个礼:“大太太还请自便,小的这就…”不等管家媳妇说告退,夏金桂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用手拢拢鬓边的乱发,对管家媳妇笑着道:“我是晚辈,去拜见叔父也是理所应当,还请妈妈前面带路,我去给二叔请安。”
管家媳妇原先做的打算是夏金桂下车后就要和自己吵嚷,谁知夏金桂态度平静面色温和,只一个劲地要去见夏二叔,这让管家媳妇不好拒绝,于是管家媳妇眉一皱:“如此,就请姑奶奶在这稍…”
“妈妈这话说错了,我既是夏家姑奶奶,也就是夏家的人,这夏家的门槛是能进的,再说侄女去给叔父请安,也是该进去等候才是。”说着夏金桂对夏太太使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就往大门处走去。
见夏金桂往大门处走,管家媳妇想拦,但又不敢拦,只好跟在夏金桂身后:“我的姑奶奶啊,还请让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我这做侄女的来给叔叔请安。”夏金桂说着话,早进了大门,这古代宅院有个好处,基本布局都差不多,夏金桂举目望了望布局,就径自往大厅走去。管家媳妇一边跟在夏金桂身后,一边给小厮使眼色,让他赶紧去通报夏二叔。
夏金桂还没走到厅上,就听到有个男子的声音:“哼,我们夏家,并没有你这样的出嫁女儿。”
看来夏金桂这打丈夫骂婆婆的举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夏金桂抬眼看去,见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站在大厅面前,脸上满是怒容。这看来就该是夏二叔了,不过夏金桂并没出口叫二叔,要是叫错了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管家媳妇已经对着这男子跪下:“二老爷,姑奶奶执意要进来,小的们拦不住。”
“晓得你们拦不住,下去吧。”夏二叔对管家媳妇呵斥一句才看向夏金桂,一脸怒容:“你,你还真是你娘的女儿,我们夏家,怎么就错结了这门亲。”
夏金桂已经对着夏二叔跪下:“给二叔请安。”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夏二叔原本的打算是夏金桂只怕会撒泼,到时夏二叔再好好骂夏金桂一顿,然后把人赶出夏家。谁知这会儿夏金桂竟然跪下,还规规矩矩行礼。夏二叔倒不好对夏金桂开骂了。
夏金桂见夏二叔愣在那里,心里不由叹气,这夏金桂,到底是做了多少让人摇头的事。不过这会儿夏金桂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夏二叔磕头:“金桂知道原先自己错了,这会儿痛定思痛,特来给二叔道歉。”
夏二叔再次愣住,夏金桂见夏二叔不说话,要把杀手锏拿出来,于是夏金桂抬头看着夏二叔,泪已落下:“还求二叔看在金桂死去父亲的份上。”
这一句让夏二叔长叹一声,夏金桂的泪落的更急,望着夏二叔不说话。夏二叔见这个骄纵的侄女此刻只流泪不说话,想起自己兄长,声音不由哽咽:“若非念着你的父亲,我当日,当日…”
这一句话夏二叔并没说完,泪就已落下。果然不管任何时候,感情牌是最好打的,不过这感情牌也不能滥打,夏金桂再次伏地磕头:“金桂知道,金桂此前所为,倾黄河之水也无法洗脱。金桂不敢奢求二叔谅解,只求二叔念在,我母也是疼我入骨,又怜我少年失父,才对我多加袒护。二叔,二叔…”
说着夏金桂膝行到了夏二叔旁边,看着夏二叔眼里全是泪:“二叔,您也为人父母,当知父母之心。”
“我就是为人父母,也怜惜你少年失父,谁知就…”夏二叔跺脚叹息,既然如此,那再加把劲儿,就能让夏二叔叫自己起来了。夏金桂心里想着,伏地哭起来:“正因金桂知道二叔是父亲亲兄弟,金桂这才腆颜求见。二叔,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都是夏家人,金桂只求二叔还记得金桂的一点好处。”
夏二叔看着夏金桂在那苦苦哀求,再次长声叹息,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坏的,夏金桂也有过孩童时期的娇憨,那时候夏二叔也抱过夏金桂,夏金桂也曾拉着夏二叔的衣角,要二叔给自己带好玩的东西回来。夏金桂赌的就是这点情分。
夏金桂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一颗心开始砰砰乱跳,希望夏二叔能够被自己打动,让自己起来。
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这是金桂吗?都许多日子没见着了,你这向可好?”听声音该是夏二太太,看来这所谓去上香的话不过是托词,然而夏金桂只敢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看向向夏二太太:“金桂给二婶请安,金桂不孝,对二婶多有得罪,还望二婶海涵。”
夏二太太也被夏金桂这态度给吓到了,夏金桂自从夏大老爷去世,夏太太开始对她纵容以后,夏金桂就越发地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因为夏二太太的女儿说了一句桂花,被夏金桂百般咒骂,说自己的名字被人提着,也不瞧瞧,可配不配提?吓的夏二太太的女儿痛哭不止。
夏二太太出来说了两句,还被夏太太撅回去,说自己都不敢提,更何况是别人?

、恳求(下)

夏二太太好气又好笑,不过就拘束着自己女儿让她别去寻夏金桂玩耍。至于以后的事,夏二太太瞧一眼自己丈夫,能把自己丈夫这样一个忠厚人给逼的说出断绝关系这样的话,岂是夏金桂今儿跪在地上,哭几声就能了的?
不过夏二太太见自己丈夫面上神色,就晓得自己丈夫的心只怕开始软了,这也是常事,毕竟夏金桂是夏大老爷唯一的血脉。再说这孩子哪有天生坏的,定是夏太太自己教的不好。不过夏二太太可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原谅夏金桂母女,因此夏二太太只上前搀起夏金桂:“金桂,那些事呢,你一个孩子家,还是个出了阁的女儿,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你起来罢,既然给我们都请了安,就回去罢。”
夏金桂怎么会起来,只是跪在那看着夏二叔夫妻:“金桂知道此前所为,二叔不愿谅解也是人之常情,金桂今日厚颜来此,并非是为金桂自己,而是为了已逝的父亲。”
说到父亲两字,夏金桂就想起当年父亲去世,紧急回国时候的情形,当时真是逼得一个娇娇大小姐,挑起这副担子。当着人面是叱咤风云的夏总裁,背地里却是思念父亲的小女儿。而且还要安慰快要崩溃的母亲,夏金桂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也许正因如此,才会选择了那样的丈夫,只为贪恋那么一点点温柔。
这么一想,夏金桂就借当日的块垒来为今日哭一哭,只一瞬夏金桂的泪就落的更急,不但如此,夏金桂还剧烈咳嗽起来,咳嗽的都快喘不过气来。这让夏二叔夫妻都大惊失色,夏二太太忙抢上一步,就要给夏金桂捶背,夏金桂推开夏二太太的手,且泣且诉:“只求二叔二婶,念在我父亲面上。”
当初的夏月娥,对着众人是那样的坚强勇敢,仿佛什么都打不垮。今日的夏金桂,对着夏二叔夫妻是如此的崩溃,这样的崩溃绝不是演出来的,而是当天那个不能崩溃的夏月娥的内心。这样的伤心欲绝,让夏二太太也不由有些动容,不过想起夏太太来,夏二太太还在徘徊。
夏二叔却已经上前一步扶起夏金桂:“我不是你念着你父亲,只是,只是,只是…”夏二叔连说三个只是,夏金桂就明白他是因为夏太太当天说的那些话了,夏金桂又给夏二叔磕头,语气伤悲:“我娘糊涂,做了许多糊涂事,可是这些年来,我娘还是念着二叔的好,只是我娘的性情,二叔二婶也是晓得的,我做女儿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求二叔二婶念在我娘毕竟也有些好处,让我娘进来,对二叔二婶说句抱歉。”
说着夏金桂再次大哭起来,这哭声真是让铁石心肠的人也伤心难过,夏二太太也不由掉泪,夏二叔早已心动,见夏二太太掉泪,对夏二太太道:“太太,总是一家子,难道真的不管了?不如就把大嫂请进来。”
夏二太太瞪夏二叔一眼,夏金桂从这一眼之中,明白了当初夏太太到底有多过分,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不过这夏太太,分明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夏金桂腹诽一句,对夏二叔夫妻更为恳切:“我娘过继的兄弟,虽说憨厚了些,可过日子,有时候宁愿笨一些好。这些日子,我娘听我说了,也十分懊悔当日的事。”
说着夏金桂语气变的轻快些:“还忘了告诉二叔二婶一件喜事,我兄弟已经定亲了,这定亲的大事,总要二叔出面操持。”
夏二太太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夏金桂方才说的看在已经去世的夏大老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点一点头:“定亲是好事。”说着夏二太太就扬声:“来人,拿五十两银子来,就说做贺喜用的。”
原来夏二太太以为自己上门是来要银子的?夏金桂怎会要这银子,急忙道:“多谢二婶了,这银子倒不用,我娘还有些积蓄。只是侄女心中有个打算,这成了亲,总不能坐吃山空,原先那些账本,我也瞧了,还有些人家欠我们银子没讨回来,想着来问问二叔,哪几家的银子好讨?有了本钱,也好再把生意做起来。”
说着夏金桂就又给夏二叔磕头下去:“二叔若能指点一二,就是帮了我们大忙,念着我们父亲了。”见夏金桂要的不是银子,而是正经事儿,更奇怪的是夏金桂还会看账本了。夏二叔夫妻都又愣了下,夏二太太先回神过来:“按说你这主意,不是不好,不过呢,当初…”
“我娘就在外面,还求二叔二婶把我娘请进来,当面问问,就晓得我娘这心里的懊悔了。”夏金桂真是把这一辈子都没磕过的头都给磕了,还又哭又跪,只求夏二叔能重新和自家来往起来。这会儿见夏二太太还是不答应,只有再把夏太太给搬过来了。否则今儿就白哭白跪了。夏金桂一边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一边努力说服夏二太太。
夏二叔早已松动,沉吟一下就道:“既如此,就把大嫂请进来吧。”说着夏二叔又叹一声,夏金桂晓得夏二叔不会相信夏太太真的懊悔,不过只要夏太太能进门就好,夏金桂有的是法子不让夏太太开口,夏二叔只有听自己说。因此夏金桂再次给夏二叔磕头:“多谢二叔了。”
夏二太太扶了把夏金桂,夏金桂这才站起身,见夏金桂哭的满脸是泪,不是当天那个刁蛮骄纵的姑娘,夏二太太不由伸手摸一下夏金桂的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都是我娘不好,这会儿我代我娘致歉,二叔二婶肯让金桂起来,已经是大恩了。”这样的话,夏金桂说起来心里可一点负担都没有。夏二太太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夏太太和夏三已经被管家媳妇请进来,见夏金桂蓬头垢面满面泪痕地站在夏二叔夫妻面前,夏太太顿时心疼起来,这夏二叔也太不像话了,要有什么事就冲自己来,怎么就欺负自己女儿。
不等夏太太开口,夏金桂已经上前拉住夏太太,对她道:“娘,方才女儿苦苦哀求,又求二叔二婶看在死去的爹面上,二叔二婶大人有大量,说那些事都过去了。娘,虽说你是大嫂,这错了也要改。那天你和我说的那些懊悔的话,这会儿,就好当着二叔二婶的面说了。”
夏太太听说自己女儿苦苦哀求,心更疼了,正想安慰女儿,夏金桂就悄声:“娘,您就说您懊悔了,不然女儿就白跪了。”夏太太听说女儿白跪了,这心疼女儿的心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瞧向夏二叔夫妻叹气:“我也悔啊,当初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倒牵连了孩子。”
说着夏太太的泪不由掉了几滴,用手擦一下泪。虽然这话夏二太太听起来还有些不满意,但夏二叔已经十分感慨:“大嫂快别如此,说起来,还是我这做兄弟的有时耐不住性子,听人挑唆,才,”
说着夏二叔又叹气,既然夏二叔都叹气了,夏二太太也只有跟着说几句:“就是就是,这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快些进去屋里说罢。”
听到夏二叔夫妻这样说,夏金桂一颗心这才放下,这具身体毕竟娇弱了些,这么一路赶来,又哭又跪的,这会儿心一放下,夏金桂就感到头一阵晕,差点晕倒在夏太太身上。夏二叔见夏金桂小脸苍白还努力露出笑,方才夏金桂跪在那诚恳的哭声又在夏二叔耳边响起。夏二叔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明明知道这个侄女身子骨娇弱,还这样看着她跪在那。
夏二叔急忙喊管家媳妇赶紧去打洗脸水,又催着夏二太太先带夏金桂母女进去歇歇,又让厨房赶紧先烧一碗汤来。
夏二叔在那一片声的喊,夏二太太也不好不出声,招呼着夏太太扶了夏金桂就到后院进了夏二太太的上房。
丫鬟早已端来洗脸水,夏太太见女儿面色苍白,身子摇晃却不肯晕过去,心疼的都没有办法了,也没工夫再抱怨夏二太太,和丫鬟一起张罗着给夏金桂梳洗了,夏二太太又找出件衣衫给夏金桂换了。
夏金桂接过衣衫,对夏二太太十分诚恳地道:“二婶对我,一向是怎样都挑不出刺的,原先都是我不懂事。”说着夏金桂又要掉泪,夏二太太忙用帕子给夏金桂擦了泪,夏太太帮着夏金桂把衣衫换了。
夏金桂重新梳妆换了衣衫之后,这才又给夏二太太行礼:“侄女平日有什么不到处,还望二婶婶多海涵。”
夏二太太急忙把夏金桂拉起来,对夏太太道:“果真这女儿家一出了阁,就和原先大不一样了。我没想到,没想到。”夏太太也应道:“是呢,今儿还是金桂一力主张要我来的,若不然…”

、梦

见夏太太又要露陷,夏金桂已经接过话:“要不是我娘平日常和我说起二叔二婶的好,我也不敢这样做。”
夏金桂这话夏二太太有些不大相信,只微微一笑。夏太太见女儿百般维护又各种祈求,也不由心酸起来,她虽说糊涂,疼女儿的心是真的,也晓得自己家做错,不过是因了一来总是大嫂,不好去和小叔妯娌低头,二来没人点破,也就糊涂着锅。
夏太太眼里的泪不由滴落:“你二叔二婶帮我们家良多,想起原先,也真是我听错了别人的话。”这在夏太太这边,已经是极难得了,夏二太太没想到夏太太会这样说,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夏金桂表示忏悔也就罢了,此刻见一向高傲的大嫂也露出悔意。夏二太太急忙就道:“方才金桂说的是,都是一家子,说那么些做什么?”
说着夏二太太也不由落泪,夏太太忙安慰夏二太太几句,又和夏二太太说些别后的话。夏金桂在旁听着,见夏太太说的也是家事,这心里重担一去,人就有些支撑不住,头一直发晕,丫鬟端来茶,夏二太太接过茶亲自给夏太太奉上,又招呼夏金桂,夏金桂要站起身接茶,头一阵眩晕,手里的茶掉在地上,整个人就倒下去。
夏太太见女儿倒下,连声呼唤,夏二太太先吓了一跳,让丫鬟赶紧去请医,又和夏太太扶了夏金桂往炕上躺下。
夏二太太不免有些懊悔地道:“也是怪我们,明明知道金桂身子骨娇弱,还让她跪了那么长时候,实在是…”
夏二太太这话让夏太太倍感心酸,说起来女儿都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奔忙。夏太太坐在炕上,拉着夏金桂的手,不停落泪。
夏金桂只晕了一小会儿就醒过来,心里明白,只是口不能言,眼不能开,只听着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来了又去,接着夏金桂沉沉睡去。等夏金桂睁开眼时,已是太阳西下时候。夏金桂眨一眨眼,一时还有不知身在何方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