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补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柳太太已经和一位客人走进来。茭娘见这位沈妾今年不过二十六七,面色沉静,笑容恬淡,往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下。柳太太见茭娘仔细看着沈妾,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笑容,果然是能让姐妹去做妾的人家,见了同为妾的,就神色这样激动。真是上不了台盘。
柳太太心中鄙视着,却把沈妾往茭娘身边送:“先请坐,这会儿宴席还没开,还请坐着闲话。”
、第60章 赴宴(下)
沈妾对柳太太微微点头,当做行礼后就坐在茭娘身边。她从来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出来应酬也尽量少说话,见茭娘看着自己,沈妾对茭娘微笑:“苏奶奶好。”
“果然沈太太眼神好,这会儿就认出是苏奶奶了。”王太太一看就是那种特别热心,想着不能冷场的人,沈妾笑的更为平静:“这厅内的诸位太太,我都已经见过了,这会儿,没见过的,就是苏奶奶和苏太太了。况且昨儿我还听说,说苏奶奶人虽年轻,却十分沉静,这厅内,还有谁能当得起?”
好会说话的人,苏母虽然知道沈妾不过是妾,但这老人家,见了这样会说话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对沈妾招手:“好伶俐的口齿,过来给我瞧瞧。”沈妾已经对茭娘轻声告罪,走到苏母身边对苏母微笑。
苏母瞧了瞧就对茭娘道:“果真和我们那边的女子不大一样。”
“都说苏州人杰地灵,那边的女子,自然也是肤白貌美,哪像我们这里,有些粗呢。”沈妾的话就不会有重样的。就算是觉得她身份尴尬,因此不大想和她来往的钟太太也忍不住笑着道:“沈太太的口齿,历来都比我们伶俐,只是…”
可惜两个字钟太太活活咽下去,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语。管家娘子已经进来禀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一直观察着厅内众人的柳太太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去入席。虽说柳太太是主人,但苏家婆媳两个却是今天的贵宾,众人簇拥着苏家婆媳二人往柳家花园来。
柳家的园子虽然不大,却也错落有致,今儿的宴席摆在花厅之中,推开窗,可以看见一棵梅花半含蕊,隐约有香气飘来。柳太太一边请各人入座,一边笑着道:“今年冬天比往年冷,这梅花开的晚,不然照了往常时候,这梅花就该开了,在这正好一边赏梅一边喝酒,若还有雪花飘落,最好看不过。”
苏母和茭娘还没入座,众人都还站着,钟太太笑着道:“柳太太果然不愧是最雅致的。”王太太想讨好茭娘和苏母,已经在旁解释:“不说别的,这园子就是当初专门从苏州请来匠人做的,虽然小,但景致是最好的。”
“难怪进了这园子,竟有回到苏州的感觉。”茭娘见苏母已经坐下,自己这才坐下,笑着说了一句。
沈妾听到这话,也笑了:“柳太太也是苏州人,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这句话原本是无心的,但柳太太就等的是这句无心的话,见众人都坐下,柳太太在主位坐下,招呼丫鬟把酒给众人倒上,这才笑着对茭娘道:“倒忘了问这件事了,苏奶奶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亲眷,我们两家之间平常有没有什么来往呢?”
茭娘打赌柳太太绝对知道柳素就是自己的表姐,此刻见她装作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来问自己,茭娘心中不由冷笑一下这才笑道:“柳太太这话问的我不大好回话。都知道我的娘家,不过是苏州城内做小本生意的人家,既没聚族而居,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陈家在苏州城内如此有名,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哪里会有什么来往呢?”
柳太太见茭娘主动把自己家境说出,倒愣了一下,毕竟柳太太是想着茭娘会隐瞒的,如此一来,柳太太也不能再想着揭穿什么,见酒已倒满,柳太太也就端起酒杯站起身:“今儿这宴会,一举两得,一来消寒,二来恭喜本县又有新任父母官了。”
众人都站起身,齐声贺喜,茭娘把酒杯在唇边略沾了沾也就放下,王太太已经对茭娘道:“方才苏奶奶这话说的,倒让我想起,英雄莫问出处这话了。苏奶奶虽说是小户人家出身,可方才这一路进来,再到现在,只觉得处处都大方。”
“更难得的是,苏奶奶毫不回避,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就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自然还有别的想讨好茭娘的人顺着王太太的话说。茭娘浅浅一笑,往柳太太面上望去,见柳太太低垂着头,茭娘也在心中淡淡一笑,对众人道:“人在这世上,什么事都是注定的,若是各种遮掩,谁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揭出来,到时反而不好呢。”
众人除柳太太外,都点头称是。丫鬟又来布一遍菜,喝两杯酒,柳太太见茭娘和各位太太们应酬的不错,对自家的排场也没露出一丝怯意,难道自家的安排就白白安排了?柳太太还在想办法,就有一个管家娘子过来,对柳太太附耳说了几句。
柳太太哦了一声,挥退管家娘子就笑着道:“今儿果然是个好日子,方才来报,说我兄长,又添了一位千金。”
“这的确是喜事。”王太太已经端起酒杯:“那我们倒要贺你再得一位好侄女了。”柳太太满面含笑:“多谢多谢。”
柳太太的酒杯刚放下,钟太太就好奇地问:“记得令嫂年过四十,这位侄女,想来是令兄的爱宠所生。”
“猜的不错,是我兄长的爱妾吴氏所生。”柳太太在心中存了许久的话说出,就对茭娘微笑:“巧的很,听说这位吴新娘,也是市井人家出身。”
原来柳素已经生了女儿,茭娘在心中消化着这个消息,听到柳太太这样说就笑着道:“是啊,巧的很。”柳太太的眼往众人面上扫去,见她们各自面露疑惑,知道目的将要达到,不管茭娘是承认这位吴新娘是她堂姐还是不承认,事后众人都会打听出来真相。
这么一想,柳太太面上神色更为欢喜,端起酒杯:“来,再…”
“我有几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今儿既然这么多的人都在,特地想来问一问。”茭娘的性子,原本就是不愿意受气的,柳太太今儿在酒席之上的意思,茭娘既然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当然也要反击了。因此打断柳太太的话问出来。
“苏奶奶想要问什么呢?”王太太头一个好奇。
“列位都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我小户出身,当初曾听过一句,说这进了大户人家做妾之后,娘家人就不能再认了,这话,可是真的?”茭娘一脸真心请教的意思,除了柳太太和沈妾之外,众人都更加疑惑。
“这话,也是有的。要做亲戚来往的,自然得是明媒正娶的,至于各小妾的亲戚,先不说小妾们的出身,有些只怕是家里丫鬟收用,就算是外面买来的,女儿都能做妾的人家,这境遇也好不了哪里去,自然不能认。”钟太太瞧一眼沈妾,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出。
茭娘晓得这说到沈妾的痛处,但人在世上,总有许多事情要面对,而不能因为害怕就不面对。沈妾见茭娘瞧向自己,努力露出一个笑:“娶妻为聘,纳妾为买,说起来,也不过是女儿家命苦,生下来就由不得自己。”
说着沈妾就有些难受,想要流泪强忍住了,苏母见沈妾这样,嗔怪地看茭娘一眼,想要阻止茭娘。茭娘对苏母做个手势,继续往下说:“原来如此,那我还想再问一句,今儿各位来此,所为何来?”
这话问的更加有些蹊跷,沈妾也忘记自怜,王太太察觉出其中有什么不对,望一眼柳太太继续道:“今儿我们来此,就是接了帖子,赴柳太太的消寒会。”
茭娘点头:“是啊,今儿我们来此,是赴消寒会的,想来也没有不请自来的?”这话明知故问,自然没有。茭娘这才笑着看向柳太太:“我们今儿来此,是赴宴的,也接了帖子,想来柳太太在请客之前,也做了一番客人的抉择了?”
茭娘这问的,似乎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柳太太想要阻止茭娘继续问下去,端起酒杯就对茭娘笑着道:“苏奶奶想是嫌我这个做主人的做不好?来,来,再来喝一杯,就当我给你赔罪了。”茭娘并没去接那酒杯,而是对柳太太冷笑:“既送了帖子,又请我们高坐,想来柳太太心中,必定认为我们是有资格来赴这个宴的,既然如此,柳太太又何必话里话外,只说我没有资格来赴宴?”
众人神色更为惊讶,茭娘已经又道:“是,我是出身小户人家,我的堂姐,也的确是在陈家做妾。柳太太若觉着,我没资格赴你的宴会,又何必去下帖子请?若觉着,我来赴了宴会,是玷污了你的门第,又何必话里话外想把这些事儿都给挑明?这等行径,着实可笑。”
茭娘的话让席上众人都呆住了,柳太太神色更为精彩,面上又红又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茭娘已经站起身:“今儿呢,我把话说在前头,若列位觉得,我没有资格和你们来往,就明说,我也不怨你们,若…”
、第61章 席散
茭娘说着微微一顿,抬眼看着柳太太,面上似笑非笑:“若是下了帖子,又摆出一副我不该来,不能来,玷辱了你们家门第的做派来,那时就别恕我记在心上。我是女子,不是君子。什么小人之举,我也是会的。”
柳太太的脸色更是红了又白,沈妾面上露出一抹笑,对茭娘道:“苏奶奶这话说的有理,诸位都知道我是妾室。原本呢,你们的帖子下到我家,老爷说让我出来应酬,我觉着,我不该来的,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但老爷说,帖子都来了,若不来毕竟不好。每每出来应酬,总觉着你们都在笑话我,并不敢多说话,这会儿听了苏奶奶这话,倒让我豁然开朗,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的,而不是摆出一副…”
柳太太心中的怒气没消,忍不住冷笑出声:“姨娘这会儿又说什么巧话?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个姨娘。”沈妾的脸色微微一变,茭娘也笑了:“柳太太这话说的好,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姨娘,不该来和太太奶奶们坐在一起互相应酬的。只是这话,柳太太却不该和这位姨娘说。”
“那请教苏奶奶,这话该去和谁说?”席面上这会儿没一个人喝酒吃菜,都是听着她们对话,茭娘话音刚落,就有人迫不及待问出,茭娘也笑了:“这话,自然是该去和沈老爷说,该问问沈老爷,为何要一个姨娘出来应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敢问沈老爷,而只在那暗自嘲笑,当了这位姨娘的面,还要忍住气叫她一声太太,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我却是学不会的。”
茭娘的话让柳太太的眉微微一挑,接着柳太太就笑了:“果然苏奶奶年轻,不知道轻重缓急,要晓得,这男人们在外面应酬,女眷们也是要在内里彼此来往,一团和气才是。苏奶奶这话,也不怕得罪人?”
“好奇怪,柳太太都不怕得罪我,为何我要担心得罪柳太太?”茭娘笑容盈盈,看着柳太太。柳太太听了这句,晓得自己今儿只怕不但没有把茭娘的身份给揭出来,好让人在背后笑茭娘,还让茭娘在沈老爷面前讨了个好。虽说沈妾不过是个姨娘,沈老爷的儿女都是她生的,家务也是她掌管。不然这些太太奶奶们又为的什么要容忍和沈妾来往?不就为的不愿意得罪沈老爷?
至于那些背后的嘲笑,既没有当面说,谁也不能拿着来问不是?偏生自己丈夫不争气,要请这样人来家。柳太太这会儿在那努力斟酌着话语,想为自己扳回一局时,苏母已经对茭娘道:“媳妇,你今儿也是喝了两杯酒,信口胡说起来。”
说着苏母就对柳太太道:“我媳妇只怕多喝了两杯,这会儿已经有些说昏话了,我还是告辞,带她走罢。”这面上是在下台阶,实际呢?柳太太自认这么多年,从没出过纰漏,不管是要联络别人笑话来赴席的,还是要笑语相迎,全都在她掌握之中,而今儿却是结结实实丢了面子。
柳太太心里虽在懊恼,不该看错了茭娘,这等没脸没皮的人,就该无视才好,而不是想着替自己嫂子出气。也只有身不由己地站起身:“苏太太,还请…”
苏母已经站起身,茭娘也随之站起,苏母面色平静:“柳太太不用多留了,我们还是先告辞,不然这孩子这会儿就怕要睡过去。”说着苏母对在座诸位各自点了点头,就要带着茭娘离去。
沈妾也站起身对众人微笑:“我也该告辞了。”柳太太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沈妾已经对柳太太微笑道:“以后,我自会去和我们老爷说,柳家的帖子,我还是不来了。免得柳太太不大好安顿我。”
这是又往柳太太心窝里插了一刀,柳太太用手捂住心口。沈妾已经对苏母道:“若苏太太不嫌弃,那我就和你们一起走。”苏母还没回答,王太太已经站起身留着沈妾:“沈太太,这里并没人看不起你。”沈妾又是一笑:“若是今儿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们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会儿你这句话还算安慰了我。可方才经过苏奶奶那几句话,倒让我明白了,我就是个姨娘,老爷抬举我,我就坦然受着,若老爷有一天不再抬举我,不让我出来应酬,那我也就安然受之,并不抱怨。”
说完沈妾已经对茭娘点头:“今儿还多谢苏奶奶一语点醒梦中人。”茭娘微微一笑:“我这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毕竟我有个堂姐做妾,我自己不过是小户之女,素来我都听说这句,小户女不如大家婢,若我执念在此,以后和人交往时候都是回避躲闪,岂不让人更以为,小户女甄的不如大家婢?”
这一回苏母没有阻止茭娘,柳太太面色已经有些发青,茭娘对柳太太微笑:“方才婆婆说了,我今儿酒多了些,也该告辞了。”沈妾伸手扶一把茭娘,正要转身走出。柳太太已经扶着桌子,面上铁青地道:“苏奶奶,你今儿难道就为了一个姨娘,要得罪我们所有的人?”
没想到这柳太太还是要这样胡搅蛮缠,茭娘的眉微微一皱,就对柳太太笑着道:“我哪里得罪了柳太太了?”这一句问的柳太太说不出话来,茭娘又笑:“不是柳太太在那旁敲侧击要知道我家是何方的,有没有姐妹做妾,我都一一答了,并没隐瞒之处,怎么这会儿,就变成我得罪了柳太太了?”
钟太太急忙拉一下柳太太的袖子,对茭娘道:“今儿只怕不止苏奶奶酒多了,柳太太只怕酒也多了,我瞧着,我们各位还是趁机散了吧,好让柳太太歇着。”众人都点头称是,王太太已经头一个站起来,和茭娘她们一起离去。
等走出花厅,王太太才对茭娘笑着道:“苏奶奶,今儿呢,我们原本也不晓得这些渊源,倒是柳太太平常,不是这样的人。”
茭娘站定对王太太笑着道:“这也不算什么,毕竟我的堂姐在陈家做妾是实话,妾的亲戚不被当做亲戚来往也是实在。要是柳太太真觉得和我来往丢了她的脸,不送帖子来,我知道实情,心里也不会怪她。”
沈妾也笑了:“王太太你也不用再劝苏奶奶了,我瞧着,苏奶奶是个明白人,倒是我,痴长了几岁,竟不知道这些道理,这会儿知道了道理,倒觉得那些自怜,全是没有道理的。”沈妾都这样说了,王太太也对沈妾道:“也不怕沈太太笑话,你们家老爷抬举你,让你来和我们来往,之前呢,我们这心里也是不高兴的,毕竟个个都是明媒正娶的,只是不好说出来。今儿听了苏奶奶说的话,倒也豁然开朗,真不愿来往了,就该当时就说出,而不是一直在心里憋着。这会儿,倒是说什么都晚了。”
“为了和气,不愿意把话说破也是有的。”苏母插了这么一句,接着就道:“也不是我夸我自个儿媳,她别的倒罢了,唯独有一样,我最喜欢,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闷在心里。”茭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婆婆快别夸我了,为了这个,说不得今儿就得罪了好些人呢。”
王太太面上有几分尴尬,苏母已经拉起王太太的手亲热地:“你也无需尴尬,他这一任总要三年,还要和缙绅们来往,难道就让你们一直憋在心里。”说着苏母瞧一眼茭娘,又转对王太太:“今儿呢,是我媳妇有理,我也不说她,等明儿,要是她没有道理了,无故得罪了人,那你们来和我说,我定要罚他。”
王太太不由微笑:“苏太太这话说的,倒让我们不好接了。”说话时候,花厅里又走出几位宾客来,见她们站在那里,也上前来问,听完王太太的话,有一位太太已经叹气:“平常也是好好的,怎么今儿柳太太就这样?”
另一位太太已经接话:“苏奶奶,您放心,等明儿啊,我们必定再去县衙拜访,好好地说说这些。”茭娘和苏母对她们一一点头答了所说的话,也就往外走去。柳家的管家娘子们把她们各自送到门口,见她们各自上轿离去。
管家娘子也要回去花厅给柳太太禀告,还没进花厅,就听到花厅内传来哭声。仔细听一听,像是柳太太的,管家娘子们彼此做个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钟太太正陪在柳太太身边安慰柳太太。
柳太太手里拿着一块帕子,边拭泪对边钟太太道:“妹妹,你我相处了这么十几年,什么时候见我受过这样的气来?”钟太太给柳太太拍着背:“今儿,苏奶奶说的,也没有…”
、第62章 里子
“怎么没有错了?”这会儿花厅里没有宾客,又全是自己家的下人,柳太太也不用再端什么架子,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先是那个什么沈太太,沈老爷自己不修,抬举个妾室,到处让那妾去应酬,这合新渝城的人谁不笑话?”
钟太太在心里说了一句,就算合城的人都在笑话,但没人在沈老爷跟前说个不字,沈老爷只怕也不把这些笑话放在心上。但这样的话钟太太是不敢当着柳太太的面说出来的,只又温言安慰。
管家娘子忙上前倒一碗茶,柳太太接过茶喝了一口继续对钟太太道:“还有这个什么苏奶奶,她们家在苏州,不过是做小本生意的,一个堂姐还嫁到我们家来为妾,这样的人,要按了平时,别说和我分庭抗礼,就说见了我,也只有下跪磕头,口称姑太太,要等我叫她起来,她才敢起来,这会儿,倒来问我,我下了帖子,又对她不礼貌,是我的不是,我这心里的气,怎么忍得了?”
这,钟太太不好再劝,毕竟沈妾也就罢了,那总是个姨娘,可是茭娘不同,她是七品命官明媒正娶的妻子,朝廷诰封都认了,缙绅不肯认,这才叫是笑话呢。柳太太还要唠叨:“也亏了苏知县好意思,抬举这么一个人做媳妇,也不怕出外应酬,丢了他的脸。”
钟太太勉强劝道:“都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们又是没中之前就定的夫妻,谁不夸苏知县为人高洁,矢志不渝。”柳太太冷笑:“为人高洁,矢志不渝,这样一个媳妇,刚到新渝才几天,就把我们给得罪了。”
说着柳太太抓住钟太太的手,热切地道:“妹妹,你叔父不是在京城任职,不如你写封信,就说这苏知县…”钟太太吓了一跳,这样无缘无故得罪人的事,怎么肯做,正在想法要推辞的时候,就见柳老爷脸色铁青地走进,钟太太不由瞧一眼管家娘子们,但还是站起身。
柳老爷已经对钟太太拱手:“钟太太,事出紧急,我才进来了,还请钟太太先回家,我和内人有几句话要说。”钟太太晓得这必定是有人把宴席上的事报给柳老爷了,急忙笑着道:“我来了这一天了,也该告辞了。”
钟太太匆匆福了一福就出去,柳老爷已经坐在柳太太跟前,瞧着柳太太咬牙切齿:“太太年纪越大,怎么越不清楚,反而还糊涂了。”
柳太太见丈夫不安慰自己,反而开口就这样说自己,柳太太也冷笑:“老爷好大的口气,在外不能做官,回来见我受了委屈,不但不安慰,还怪我了。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吴氏是什么人,老爷还让我出面接待。”
“你嫁了柳家,就是柳家的主母,陈家的事…”柳老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太太打断:“陈家的事就和我无关了?老爷说的好没道理,我还是陈家的姑太太,陈家的妾的堂妹,我为何要…”
柳老爷的火气更大:“你若不愿意,那你就和我说,我也另想法子,和知县重新交好,而不是这样把人请来我家,你在宴席上把人给得罪个完。太太,你我是夫妻,你得罪了人,也是我得罪了人。”
“一个妾的…”柳太太还要重复,柳老爷已经一拍桌子:“你已经嫁到柳家,别人提起你,也是要称柳太太而不是陈小姐。那位也是一样,嫁了苏家,人家提起也是苏奶奶而不是吴姑娘,既然如此,一个知县的奶奶和一个举人的太太,有什么不能来往的?”
柳太太气的泪落更急:“好,好,我嫁了你这么多年,今儿才晓得你是这样无耻的人,难怪你还让我对沈家那个姨娘,都笑脸相迎。”
“太太,沈老爷那边,又没续娶,他愿意抬举姨娘,这也是常见的事,太太你又何必…”柳太太大怒:“他不要脸,难道你也不要脸?”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柳老爷见不但没劝下柳太太,反而又大吵了一架,气的袖子一甩,就要出去,柳太太还不解气:“有本事,等明儿我死了,你也抬举一个姨娘,要她出外应酬,看满城的人,笑不笑话你。”
柳老爷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外走,柳太太又气的在那垂泪,贴身丫鬟忙上前安慰,劝了好一会儿,柳太太才收了泪,问丫鬟:“老爷往哪去了?”丫鬟不敢回答,管家娘子在旁边已经道:“像是出门去了,也不晓得是往沈家,还是往县衙。”
柳太太气的又开始拍起桌子:“不要脸,不要脸,这样的人家还要上赶着去和他们来往。”柳太太在那又开始哭,下人们不敢多说一个字。
茭娘原本以为苏母说自己多喝了两杯有些晕是托词,谁知上了轿子,茭娘就觉得有些昏昏的,到了县衙下了轿,苏母见茭娘神色,就急忙让茭娘先回去房里歇息,茭娘困乏的很,也没有推辞,就回房躺下。
这一觉睡醒,太阳都要落山,茭娘才睁开眼睛,见苏桐坐在桌边,正在瞧着什么。茭娘坐起身,看向丈夫:“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我见你睡的熟,不忍心叫你。”苏桐抬头见茭娘坐在床上,用手揉着眼睛,面上还有残存的睡意,显得十分可爱。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把茭娘搂在怀里:“嗯,我们都好几天没好好地说话了。”
茭娘放下揉着眼睛的手,推苏桐一把:“那是因为你这两天都回来很晚,我等不得你,睡着了,你倒还怪我不和你说话。”茭娘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娇憨,苏桐把茭娘抱的更紧,往她额角亲了亲:“那这会儿,我们好好说说话。”
茭娘双手去推他:“你赶紧把我衣衫拿给我,我都睡了这么会儿,又要吃晚饭,还要去给婆婆问安,没空和你说话。”苏桐哦了一声,伸手把茭娘的衣衫取下来递给她:“瞧瞧,我这啊,都被你放到很后面去了。”
茭娘披上衣衫下床来到梳妆台前整理头面,回头见苏桐靠在床头,一脸哀怨,茭娘噗嗤一声笑出:“得了,你每天坐堂,事情多的不得了,倒是我要说这句话呢,哪轮到你说?”苏桐走到茭娘身后,见茭娘要画眉,苏桐伸手接过:“那我来帮你画吧。”
“你又没有张敞的才,学什么画眉?”茭娘小心翼翼地把眉画好,对苏桐调皮一笑。苏桐搂住茭娘的肩:“今儿你们才回来没多一会儿,柳举人就来了,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说,请你们去赴宴是他的意思,谁知他太太心中不快,倒惹出这么一场事来。等柳举人走了,我又去问娘,才晓得你们去,竟是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