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是刘三一家前两天就押送安顿好的,除了苏桐一家,还有跟来的两位师爷,其中一位也带了家眷。两位师爷跟着苏桐去办那些任上的事。茭娘见屋子收拾好,也要去问候问候另一位师爷的娘子。茭娘带着惠儿,进到师爷家住的院子,见师爷家的小丫鬟,还在那跑来跑去安置东西,忙让惠儿上前帮忙。这小丫鬟抬头瞧见惠儿,急忙对里面叫:“奶奶,吴奶奶来了。”
这师爷姓裘,裘师爷是个老秀才,去年和苏桐同科中的举人。年纪却不小,今年已经五十挂零了。裘举人觉得一来年纪有些大了,往京城里考,只怕也没有一举就中的道理。二来家里这么多年供自己读书,家业也渐渐消乏了,倒不如出来做上几回幕客,积攒些经验,等再过两年,选上一任官,能侥幸选了知县,做上两任,等到了六十,也有了暮气,也就辞官回乡,用宦囊买上几百亩田地,置办个庄子,岂不好过屡次赴试?因此这回听说苏桐上任要挑个师爷,他就毛遂自荐。
苏桐见已经有了一位老幕客,帮衬帮衬同榜也好,也就爽快答应了。这会儿裘娘子听到茭娘来了,急忙抱z着孩子迎出来。裘师爷年纪虽大,此前娶过两次妻子都没生儿育女,这一位裘娘子还是四十岁那年断弦后再续的,比裘师爷足足小了二十来岁。老夫乍得小妻,裘师爷对这个媳妇也是疼爱有加,后来见媳妇接连开怀,生下一儿一女,那更是舍不得放在家里,自然要带着一起出门。
裘娘子抱着出来的,就是去年才生下的女儿。裘师爷是收到女儿降生的喜讯时候考中的举人,因此觉得这女儿极其有福气,就叫了个馥儿,取福字谐音。这一路茭娘也逗弄这馥儿玩,见裘娘子抱着她出来,茭娘伸手就接了馥儿在手,对裘娘子道:“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既然忙,就不用出来接。”
“这可和在路上不一样,在路上,那时候都在赶路,又累,礼数不周到些,也没什么好挑的,这会儿呢,都到地头了,怎么也要礼数周到了。”裘娘子请茭娘坐下,倒了茶要去接馥儿,谁知馥儿小手紧紧握住茭娘的领子不肯放手。
裘娘子伸手点一下女儿的额头:“就你,见了苏奶奶就不肯放手,难道就是因为苏奶奶比你娘漂亮些?”小姑娘也听不懂自己娘说什么,只是嘻嘻地笑。茭娘这一路上,早就觉得这孩子十分可爱,早已爱上了,往馥儿脸上亲了亲。裘娘子的长子已经过来给茭娘行礼,他今年不过五岁,已经开了蒙,手里还抓着一支笔。
茭娘见他手里的笔墨没有干,对裘娘子道:“怎么,这才刚来到,就要写字?”裘娘子摇头叹气,但话语里有些骄傲:“他爹呢,倒是说不用写字了,可他说,每天总要写上个十个字才能完了功课。我觉得这样小小孩子,未免太累了。他爹倒欢喜,说家里,又出一个读书种子了。”说话间,这儿子已经行礼退下。
茭娘笑着道:“读书种子好,这以后,只怕会得了这孩子的诰封呢。”裘娘子的唇微微一撇:“这读书,可是要许多银子,你瞧他爹都不想再去考了,就说的是,考秀才考举人这许多年,家里的田地没人照管,再考上几年进士,谁知道得进士那天,还有没有吃的。”
“你啊,又说笑了。”茭娘和裘娘子说笑几句,两人在路上时候就颇有些投机,这会儿坐下来细细地说话,倒更加觉得投机。还在那说的高兴时候,惠儿跑进来道:“奶奶,太太让人来传话,说县丞娘子和典吏娘子来了,还有好几位士绅家的太太也来了,请奶奶过去呢。”
茭娘答应着站起身,裘娘子已经笑了:“瞧瞧,这就是做东翁的不好处,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来不少的人。”茭娘含笑对裘娘子:“别说我,等过上三四年,你只怕也是一样的。”裘娘子抿唇微笑,茭娘已经带着会儿出去。
茭娘先回屋整理一下仪容,这才带着惠儿往厅上来,还没进厅就听到传来轻声说笑声。有本地的话,也夹杂着官话,看来来的人还不少。茭娘侧耳听了几句,也就笑着走进厅里。厅内坐了五六位太太奶奶,见茭娘走进,众人都站起身。
茭娘含笑道:“还请各自坐下。”众人并没坐下,茭娘仔细往她们面上瞧了瞧才道:“这哪位是哪位,我也不认得,不敢称呼。还是先坐下,先说说话,都认得人了,这样才好说话。”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笑着道:“既然苏奶奶都这样说了,各位,还是先请坐下吧。”
说着这妇人就对茭娘道:“我夫家姓朱。”县丞就姓朱,看来这是他媳妇了。茭娘点头:“朱奶奶好。”典史奶奶也做了自我介绍,剩下那四位,就由这两位代劳介绍。茭娘一一听着,把她们夫婿何处,都做过什么官职记在心上。
众人各自坐下说笑几句闲话,有位孙奶奶就笑着道:“苏奶奶是苏州人,今儿可巧柳太太没来,当时我们还说,柳太太是苏州人,这家乡人做了父母官,柳老爷也能多和知县老爷来往来往。”
茭娘哦了一声:“原来这里也有苏州姑娘?”说完茭娘就感慨:“只是这里这么远,谁舍得把女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苏奶奶你不晓得,柳太太是当初柳老太爷在苏州做官,为柳老爷聘的。”茭娘既然相问,自然有人回答,茭娘啊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来这果然是姻缘到了,不然隔了这么远,也能结亲。”
众人含笑称是,又说几句闲话,众人也就告辞。茭娘送走她们几位,刘三嫂就拿着礼单过来:“奶奶,这是各家送来的礼。”茭娘接过,仔细看了看就道:“按照每家送来的礼,各样还回去。”
刘三嫂应是,也就下去安排,茭娘刚想坐下,小厮就进来说,苏桐吩咐备一桌酒饭,留前来的客人吃饭,茭娘安排下去,瞧着时辰,自己也该吃晚饭了,忙让厨房赶紧把晚饭开出来,送到苏母房中,婆媳一起吃饭。
苏母刚拿起筷子就放下筷子叹气:“这才来第一天呢,就忙成这个样子,连陪我吃头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茭娘晓得苏母初来此地,难免心里也有对故乡的思念,忙笑着道:“婆婆,您这一路上还在说,官虽小,可这事情多,所以以后定然会对您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但也要先尽忠,再尽孝。”
苏母面上神色没变:“是啊,话是这样说,但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像意。”见茭娘面上微笑没变,苏母拿起筷子摇头:“罢了罢了,你比我年纪都小,又是新婚不久,也这样山高路远地跑过来。还有许多人要来拜见你,你都没抱怨,我还这样抱怨,还亏的你安慰我,倒显得我老败晦了。”
茭娘轻轻地拍下苏母的肩:“婆婆,媳妇侍奉您,是天经地义的。”苏母对儿媳微笑:“那你也要记得,好好地照顾好你的身子,可不能马虎大意。”茭娘笑着应是,又给苏母布一筷子菜:“那婆婆可要好好吃饭。”
婆媳二人说了会儿话,吃完晚饭,苏桐还没回来,不过前面的酒已经送上了两壶,茭娘命人预备下热水,服侍苏母躺下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屋里冷冷清清,只有自己一个人,惠儿点上灯,茭娘这一路奔波也有些困倦,让惠儿下去,自己靠在床头就打起盹来。
原本只想朦胧打一会儿盹,可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说话,茭娘刚要睁开眼,就听到苏桐的声音:“你困了,先睡罢。”茭娘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感到苏桐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茭娘也就倒在床上,睡的更沉。
、第58章 变化
这一觉醒来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茭娘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苏桐轻手轻脚,掀起帐子下床。茭娘打个哈欠坐起身:“你这是要到前面坐堂?”苏桐拿起挂在一边的衣衫往身上穿:“还是吵醒了你?这会儿才卯正,你再睡会儿,我觉着,等我坐了堂回来,你再起,就差不多了。”
茭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披衣下床:“要在苏州的时候,自然没人说什么,可这会儿,你都要到前面坐堂了,我还高卧不起,到时候传出去,人家都说,知县奶奶好一个厉害人,让老爷先去坐堂,她在那里睡着不肯起,可怜老爷连口热茶都没有喝,就去坐堂去了。”
苏桐张开手,任由茭娘给自己整理着官服角带,笑着道:“原来你也会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茭娘把苏桐的袍子整理了下抬头看着丈夫:“也,这话说的,似乎我就压根不管一样。”两人还在说话,惠儿已经带着一个小丫鬟端着洗脸水进来,苏桐梳洗过,喝了一口粥也就匆匆往前面去。
惠儿见茭娘面上还有疲惫之色,对茭娘道:“奶奶,您再睡会儿罢,大爷这一上去坐堂,还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茭娘用手掩住口又打了一个哈欠,靠在床头闭了会儿眼才睁开眼:“起都起了,也就不再躺了,你给我打洗脸水来,我梳洗过,也去瞧瞧婆婆起来没有?”
惠儿应是,出门端来洗脸水,茭娘梳洗过,换了衣衫就往苏母那边走。此刻天还没大亮,茭娘走到苏母房外时候,房门已经大开,一个小丫鬟正端着洗脸水往外倒,没瞧见茭娘,差点把水泼在茭娘身上。
惠儿急忙道:“没瞧见奶奶过来吗?”那小丫鬟吓的急忙给茭娘跪下:“是小的眼瞎了,没瞧见奶奶,奶奶恕罪。”茭娘没想到这小丫鬟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只淡淡说了一句:“以后瞧着点人,还有,起来吧,这动不动就跪下,还怎么做活?”
小丫鬟应是,又自己动手往脸上打了两下,这才重新起身。这让茭娘有些疑惑,走进屋里见苏母已经起来梳洗好,刘三嫂正站在苏母身后端着小镜子给她照着后面。茭娘上前给苏母行礼,笑着道:“婆婆今儿起的早,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苏母用手把簪子插的更稳一些这才转身对茭娘道:“坐罢,我昨晚,睡的倒也好,只是…”苏母似乎有点没说完的话,茭娘往苏母的眼神那边望去,见那个小丫鬟已经重新进来,在那整理着苏母的床铺。
茭娘见这小丫鬟手脚麻利,又想起方才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等小丫鬟收拾好了床铺,退出去时。茭娘这才坐在苏母身边轻声问:“婆婆是不是觉着,送来的这两个小丫鬟,都很麻利能干?”
苏桐中举之后,苏家的下人虽然多了几个,但还是市井人家用下人的规矩,只改了口,别的那些调|教下人,苏母不会,苏桐也好不到哪里去。茭娘过了门,也只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对待下人,这两个小丫鬟,是刚进新渝县境内的时候,当地士绅送来的,说见服侍的人少,特地送来服侍苏知县一家。这也是常有的事,苏桐收了,告诉茭娘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此刻苏母听到茭娘问起这件事,这才叹口气点头:“就是这样呢?你不晓得,我这两天瞧着这两个小丫鬟的说话做事,一做错了就立即跪下口称恕罪,就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可也晓得,这…”
不等苏母说完话,刘三嫂就笑了:“太太和奶奶还有大爷,都是慈善人,使唤下人都是能用就用,下人们稍微犯了错,也能饶恕,可这大户人家,使唤下人可不是这样的,我听说,可是有许多规矩。”
“规矩?”茭娘一听就好奇:“还有什么规矩?这使唤下人,难道不是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物尽其用?”刘三嫂往前一步:“奶奶您这话说的,就有些错了,奶奶您在苏州的时候,也曾带我去应酬过,我也听别的管家娘子说了几耳朵,说这使奴唤婢,中间可是有大学问的。还说了什么小家…”
刘三嫂及时停口,把那句小家女不如大户婢给生生咽下去,茭娘和苏母都是小家女,这话一说出来,可是两个人都得罪了。
“什么小家?”苏母还在沉思,茭娘却听的清楚,已经问出来。刘三嫂急忙改口:“那些管家娘子还说,说有些话,不该进奶奶和太太耳朵的,就不该说。不外就是些外头的村话,还有市井之言。”
“也不过就是你们大爷中了个举,怎么我连市井之言都听不得了,说起来,我还是市井中的女儿呢。”苏母眉头紧皱,刘三嫂也笑了:“太太说的是,不过原先太太是在苏州,这会儿呢,太太是在江西,大爷就是这一县之主,自然和原先不一样。”
和原先不一样。茭娘念了一遍这句话,接着就笑了:“这话呢,我舅舅也曾说过差不多的,不过那时候我不明白,这会儿慢慢的,我就明白了。”说着茭娘转向苏母安慰:“婆婆也没什么可心焦的,这以后呢,不懂的就学,再不明白的就问。多学多看,那些人的做派也学得会。再说了,您是知县的母亲,这整个县内,也没人敢看不起您。”
“果真还是生女儿好,这样的贴心话,你夫君就从没和我说过。”这么两句话说的苏母又笑开了,茭娘也笑了,惠儿已经走进:“太太,奶奶,有个什么柳家的,遣人来送帖子。”茭娘还没说话,刘三嫂已经快步走出去。
茭娘见刘三嫂走出去,对苏母笑着道:“婆婆您瞧,这些,也不是学不会的。”苏母点头,接着拍拍茭娘的手:“我啊,学个一知半解也就算了,倒是你,可要好好的学。”茭娘抿唇一笑:“婆婆又说笑话了,这人情世故,眉眼高低,婆婆您只会比媳妇更明白的,哪有不如媳妇的?”
两人在屋内说话时候,刘三嫂已经见到柳家的管家娘子,彼此称呼问候过,这管家娘子把帖子双手送上:“我们家太太,明儿要办个消寒会,还请苏知县太太奶奶光临。”刘三嫂虽然不识字,但还是接过帖子,打开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把帖子递给一边等着的小丫鬟:“把帖子送到里面请太太定夺。”
小丫鬟接了帖子应是离去,刘三嫂这才端起茶杯:“还请喝杯茶。”这管家娘子不晓得刘三嫂都是现学现卖的,还当刘三嫂从来都是如此,也笑着端起茶,说了几句闲话。小丫鬟已经拿着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回来:“太太说,多谢下贴,明日必会来的。”
说着小丫鬟把荷包送上:“我们奶奶说,辛苦了。”这管家娘子急忙起身接了荷包,谢了赏,刘三嫂也就送管家娘子出去。等管家娘子才一离开,刘三嫂面上的笑就收起,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么说来,自己没有出丑。等到明儿,太太奶奶们要去应酬一整天,到时更要打起百倍精神。
这管家娘子出了县衙,径自往柳家去。进到柳家,往柳太太房里去回禀。柳太太屋内,好几个管家娘子都在那回事,这管家娘子等了好半天,等到管家娘子们都回完了这才上前对柳太太道:“帖子已经送去了,苏太太说,明儿一定会来。”
柳太太唇边现出一个嘲讽笑容:“你去,可见着什么苏太太,苏奶奶了?”管家娘子并不清楚柳太太的心事,只对柳太太笑着道:“并没见着,只见着她们家的管家媳妇,还赏了小的一个荷包。”
柳太太的眉不由一皱,沉吟一会儿就挥手示意管家娘子退下。管家娘子行礼退出后,柳太太的贴身丫鬟这才开口:“太太,明儿的消寒会,这万一…”
“明儿的消寒会,我这个做主人的,必要办的十分热闹,十分排场,至于她们要不要出丑,关我这个做主人的什么事?”柳太太的小指高高翘起,腕上金镯镶着的宝石十分耀眼。贴身丫鬟应是又道:“只是老爷…”
“老爷又怎么了?我做太太的,出面操持宴会,又请了他要请的客人,这客人自己出丑,难道他还要怪我不成?”柳太太打断丫鬟的劝说,抽出帕子点一点唇角:“吩咐厨房,再备几道苏州菜来。”
丫鬟见柳太太执意如此,应是退下,柳太太的手轻轻点一下宾客名单,唇边嘲讽的笑更大,明儿的消寒会,定有好戏可以看了。一个市井中的女儿,堂姐还是做妾的,也有脸来和人应酬,真是…。柳太太用手指划着茭娘这一行,笑容更加嘲讽。
、第59章 赴宴(上)
苏桐坐堂回来,茭娘也就和苏桐说了明儿要去柳家赴宴的事。苏桐听完就笑着道:“这柳家,也算得上新渝的第一等门第,他们家老太爷,做过一任苏州知府,转升湖北臬台,三品官员致仕。现在这位当家太太,就是老太爷在做苏州知府任上代子聘的。”
茭娘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苏桐虽然笑着,但笑容稍微有些不自然:“我初授官之后,就把新渝的缙绅都有些什么都打听了遍,蒋师爷又是老作幕的,对这些比我还上心。”说着苏桐就对茭娘感慨:“还要多谢舅舅为我这样费心,寻来这位蒋师爷。”
蒋师爷是柳二爷认得的人,这样初任官的幕客,他是不愿意来做的,还是柳二爷备了厚礼,替外甥女婿再三想请,蒋师爷这才点头前来。这一路上,苏桐留心观察,果然这蒋师爷十分老辣。
茭娘听着苏桐说多亏舅舅费心,心里也很高兴,但并没忘记方才苏桐那有些不大自然的笑,伸手扯一扯他的袖子:“你方才还有没说完的话,快些说来。”苏桐唔了一声才道:“明儿你既要去赴消寒会,那我也就告诉你,柳太太姓陈,是你那位堂姐所嫁之人的妹妹。听说,柳太太和嫂嫂姑嫂十分相得,常有书信礼物来往。”
原来如此。茭娘哦了一声就笑了:“当天陈太太被我这样说了,想来也会给小姑写信,骂我不知好歹吧?”苏桐拍拍茭娘的手:“当日就算你不肯,我也不会答应的。茭娘,我不是那样自己成名后就负心的人。”
“那是,你丢了我,另娶高门,婆婆也会不高兴的。”茭娘故意来了这么一句,让苏桐噗嗤一声笑出:“你们婆媳之间如此相得,看来就多了我一个。”茭娘握拳捶了他胸口一下:“说正事呢,你还取笑什么?”
说着茭娘神色一凛:“既然如此,也不晓得柳太太会不会把这事记在心上,和柳老爷说了,联合当地缙绅给你个不好看?”苏桐顺势抓住妻子的手摇了摇:“这倒不会,蒋师爷替我打听过,说柳老爷由监生中举,中的举人之后连赴了几次会试,都没中,索性就不去考,只在家安享荣华。他的儿子今年也有二十出头了,遍延名师,已经进了学。”说着苏桐面上有自得的笑:“我这样的年轻进士,一科也不多见,柳老爷又想书香传家,自然是愿意儿子和我多交往的。”
茭娘狠狠掐了苏桐一下:“好啊,你自个就又表扬起你自个来了,要外头人听见,还不晓得怎么笑你?”苏桐见茭娘满面娇俏,把茭娘抱了抱:“听见就听见呗,我怕什么?”茭娘正要取笑他就听到外面惠儿说外头有人寻苏桐。
这做了官果然不能再像原先一样轻松,苏桐把茭娘放开,点一下她的鼻子也就出去。茭娘整理下衣衫,既然明日要去赴席,这会儿又没什么事儿,就去请教请教裘娘子这大户人家宴会上的礼仪也好。因此茭娘叫上惠儿就往裘娘子那边去。
裘娘子听完茭娘话话就拍手大笑:“也幸亏是苏奶奶你,要是别个,我还以为是拿我打趣呢。”茭娘的眉挑起,一脸疑惑。
裘娘子笑完才笑着道:“苏奶奶你也晓得的,我爹呢,虽说是个读书人,但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老童生,连个学都没进。还要我娘操劳家里那几十亩地,勉强让一家子过日子。等嫁到裘家,裘家虽说日子比我娘家好过一些,可我男人苏奶奶也是晓得的,提起这些田土地租,也是两眼抓瞎。裘家族内虽说也有几个富户,但他长年没中举,除了年节也是不来往的。后来中了举,才算能请我一请,不过也没那么两回。苏奶奶你要问我这大户人家宴会上有些什么礼仪,我还真是不明白。”
茭娘哦了一声就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等茭娘把话说完,裘娘子就打断她:“不过呢,苏奶奶,你也不用担心,这天下,到哪都少不了一个礼字,你只要笑脸迎人,以礼相待,她们还能挑拣什么?”
茭娘点头:“多谢了。”说着茭娘就要福下去,裘娘子急忙阻拦:“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苏奶奶你比我聪明,自然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茭娘点头,又和裘娘子说了会儿话,还不忘去告诉苏母一声,婆媳两把明儿赴宴的衣衫准备好,也就等着明儿一早去赴宴。
晨起梳洗过,换上去见客的衣衫,茭娘瞧了瞧镜中自己,一双眼依旧那样明亮。茭娘长长地吸一口气,没什么可怕的,今儿赴宴的人,都是缙绅家的太太奶奶,就算柳太太想要瞧自己不懂礼仪,也不过是她这个主人没有提醒的过错。
茭娘告诉好了自己,也就带了惠儿,去请苏母一起去柳家赴席。苏母也穿的整整齐齐,轿子已经准备好,婆媳各自上了轿,惠儿带了个小丫鬟,和刘三嫂步行跟随。轿子到了柳家,柳太太听到下人通报,本想让管家娘子代自己出迎的,但想起柳老爷说的话,这面上的事还是不能忘了。
柳太太只得整理一下头面,面上露出微笑,到二门处迎接苏母和茭娘。苏母和茭娘在二门处下了轿,正在那看着柳家宅子。举目望去,只觉庭院一眼望不到头,柳家的管家媳妇和丫鬟们,都在那垂手恭敬侍立。
果真是和别人家不大一样,苏桐中了进士之后,苏母也被人请去过应酬,此刻在心中比较着和苏州富户的区别,面上神色已经赞叹。柳太太虽然迎出来,但还是故意慢了两步,远远地观察苏家婆媳的神色,见两人面上都有赞叹之色。
柳太太心中不由有些不屑,真是没见识的人。不过柳太太心中虽然有不屑,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缓步上前笑容相对:“苏太太好,承蒙下顾,蓬荜生辉。”苏母听柳太太这说好,晓得这就是当家主母了,也笑着还礼。
苏母和柳太太彼此行礼过,柳太太这才仔细望向茭娘,很小心地藏起心中那点不屑,这面容,不过就是小家碧玉,瞧她那点竭力装出来的大方,真是可笑。柳太太心中品评着,面上已经笑了:“这位就是苏奶奶,真是年轻漂亮。”
茭娘面上的笑刚堆起来,就听到柳太太这个评论,茭娘倒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柳太太就笑着道:“是我不是,不该这样说话,二位请。”苏母和茭娘跟着柳太太往里面去,一路来到厅上。
厅上已经坐了好几位客人,其中两位是前天来拜访过的,茭娘和苏母进了厅,这几位客人已经站起身,各自和苏母婆媳招呼。有位王太太已经笑着对柳太太道:“前儿我还和苏奶奶说,柳太太是苏州人,怎么反不跟我们一起去。原来啊,是早就想好的,要办个消寒会,这才叫想的周到。”
柳太太也嘲笑几句,下人们又报有客人来了,柳太太也就迎出去。另一位姓钟的太太反而疑惑地道:“柳太太平常不是从不请这位吗?怎么今儿就给这位下了帖子?”在一边喝茶的茭娘听出蹊跷,笑着问道:“这会儿要来的,是什么人?”
王太太啊了一声就道:“这位呢,也能称一声太太,不过她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既不是原配也不是续弦,那就是妾?茭娘更加疑惑了,钟太太点头:“这位沈太太,原本呢,是沈老爷丧了第三位太太之后,说自己命中克妻,就不愿再续娶,只纳了这一位回来管理家务,生儿育女。这位的运气谁知十分之好,过门后连生两儿一女,家务管的井井有条。沈老爷这一高兴,也就让家里下人不要再称姨娘,而是称太太,又让这位出来应酬,虽没行礼,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