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娘夫妻乘船往吴能家行去,刘三撑船,刘三嫂坐在船头和他说话。茭娘夫妻坐在船舱里,这条运河,茭娘曾走过好多回,运河边的风景,茭娘记得清清楚楚,可今儿茭娘却觉得运河风景更加好看,似乎河里流的不是河水,而是蜜糖。或者,是因为身边有了丈夫?茭娘抬头看苏桐一眼,苏桐的笑还是那样温柔,已经悄悄地握住了茭娘的手,茭娘低头,透过船舷能看到水面上若隐若现,有自己的面容。那笑容似乎比起原先更加柔美,柔美的茭娘觉得,自己也从没看过这样的自己。
这路几乎是眨眼就到,当看到两边景色越来越熟悉时,茭娘和苏桐都露出追忆的笑。那一回,也是坐着船靠上河边,只是那一回,茭娘和苏桐都十分狼狈,迎接茭娘的,也是柳氏的哭声。而这一次,茭娘和苏桐穿着整齐,带着礼物,神情放松,迎接他们的,是鞭炮声和笑声。
刘三把船停在吴能家门外,提了礼物先下船,刘三嫂扶茭娘下船,茭娘提着裙子,刚往上走了两步就听到鞭炮声响起,接着是吴能的笑声:“好,好,算着时候,你们也差不多来了。你娘今儿一早,就催我不要开铺子,要我守在这里,瞧你们来了没有。”
吴能的话音刚落,就是柳氏的嗔怪声:“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再说也是你愿意出来望着。”鞭炮声和笑声中,茭娘夫妻已经走到吴能夫妻面前,茭娘还来不及行礼,就被柳氏拉住,仔细往女儿面上瞧了瞧,见女儿神色更比在家时候好,不由望了眼苏桐,这才点头:“好,好,有什么话,进家门再说。”
他们在这门口停了这一会儿,两边邻居也走出门,梁大婶,苏二嫂各自走出。众人又是一阵打招呼和行礼,这才进了吴能家门,吴能夫妻进了堂屋,坐在上面,苏桐带着茭娘,端端正正给吴能夫妻行礼。
行完礼,把回门的礼物送上,柳氏收了又把背好的回礼交给刘三嫂,这例行的礼节这才完了。吴能要带了女婿和邻居们在堂屋里说话,柳氏也就拉了女儿往楼上去,还不忘交代陈婆子,今天的酒席可要备的快一些,陈婆子自然是满口答应,势必要拿出全身的手艺来才成。
茭娘的屋子和前天离开时候还是一样的,上面挂着的红绸都还没撤下,茭娘环顾一下四周,对柳氏笑着道:“娘,以后这屋子,你们可以…”
“什么要挪做它用?想都别想,茭娘,我和你爹就一个女儿,恨不得把所有都给了你出门,才心甘情愿。这间屋子,留着,你要受了气,就回娘家来,我给你出气。”柳氏拉着女儿的手坐下。
茭娘不由羞涩一笑:“你女婿,他很好。”柳氏故意叹了口气:“都说女儿一嫁,就要向着外人,我原先还不信,这会儿听你这样说,这才嫁了三天,就向着他了。”茭娘被说的面色一红,靠在柳氏肩头:“娘,您这说的,我不依。”
柳氏把女儿的手握在手心:“好,我不打趣你了。”说完柳氏有些感慨地道:“茭娘啊,你这嫁了,嫁的也好,我以后啊,也就没心事了。”茭娘望着柳氏,一句话突然涌上:“娘,那年大伯说过,说要爹爹纳妾,生个儿子,娘您…”
“呸,这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我和你爹,苦熬苦挣,挣下这份家业来,自然只能留给你,哪能留给别人。”柳氏打断茭娘的话,接着柳氏就拍拍茭娘的肩:“茭娘,有一句话呢,我可要告诉你,虽说这娶妻生子,以承宗嗣。我跟你爹,在你十岁之前,也曾想生个儿子出来,那时你不晓得,我们也曾去佛前烧过香,不晓得给菩萨添了多少次香油。直到后来,都三十往上了,心里这才绝望了,不再去想这件事。那时你爹倒过来安慰我,说儿子这件事,也是要看命里的,若真是命里无子,那是再求佛菩萨也求不来的。”
茭娘嗯了一声,柳氏把她的手握住:“茭娘,我和你说这件事呢,是想告诉你,你这一嫁过去,若立即有了喜信,生个儿子,这自然是好了,但若你头胎只能生女儿,或者只能生女儿,你也别想着要贤惠给他纳个妾,要…”
茭娘的脸上又有些羞涩:“娘,您的意思,我明白的。我只想和您说,您和爹的家业,只愿留给我了,那我和他的家业,自然也只有…”茭娘的声音越来越越小,越来越低。柳氏把女儿搂紧一些,忍不住又叹气:“这世上,就是这点不公。”茭娘知道柳氏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反把柳氏抱紧了些。
柳氏低头看着茭娘的美丽面庞,伸手摸一下她的脸,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茭娘和柳氏都坐起身,已经听见陈婆子的声音:“上回都说过了,你们还来做什么?”难道是吴大伯又来了?柳氏的眉皱一皱,拍拍茭娘的手让她在屋里别动,自己就走出房门往下望去。
不但吴大伯来了,吴大伯母也来了,两人站在院中,吴大伯正在对吴能笑:“兄弟,兄弟,这样大的喜事,你不肯去请我这个做哥哥的,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只好厚着脸皮来了。”吴能和苏桐还有邻居们都已经走出堂屋,吴能瞧着在那对自己赔笑不止的吴大伯,晓得吴大伯有八成是为了苏桐,而不是为自己才来,吴能的眉不由一皱,接着摇头。
吴大伯母眼睛更尖一些,已经瞧见柳氏站在楼上,手一拍就往楼梯上跑:“婶婶,我们这算起来,都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婶婶,也不是我说,原先我们就算做了些错事,可总是一家人。你啊,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说着吴大伯母还高声叫着:“侄女呢,侄女现在在哪里?我也好见见她,哎呀,现在都做了官太太了,我的天,我没想到竟有做官太太的侄女。”
吴大伯母大呼小叫,声音不断,吴大伯又在那给吴能连连作揖。吴能有些尴尬地望向苏桐,苏桐沉吟一下才对吴能道:“岳父,他们在外面站着也不像话,还是请到堂屋里罢。”
吴能迟疑了一下,吴大伯已经满面都是笑:“果真还是我侄女婿,是做官的,懂的礼数。”
、第55章 回门(下)
吴大伯和苏桐的话传到吴大伯母耳里,吴大伯母笑的更加欢喜,对柳氏笑眯眯地说:“婶婶,我们妯娌也好久没见面了,更别提我那好侄女了。”说着吴大伯母就伸手去推一下柳氏的手,在那高声:“茭娘,大伯母的好侄女,你在哪里呢?”
茭娘虽在屋里,但也能想象出来吴大伯母的丑态,茭娘的眉头一皱,也不出声,只悄悄走到门边往外望。
柳氏才不愿吴大伯母见了茭娘,在那推拒:“你还是先下去,到院子里,我们说几句话。”吴大伯母手一拍:“我也不是外人,就是一家人,婶婶,我今儿…”
茭娘听的眉头皱的更紧,正要出去时候就听柳氏道:“哦,既然是一家人,你侄女出嫁,总要添上些…”
不等添妆两个字说出来,吴大伯母就变了神色,接着又露出笑:“我倒是想添妆呢,只是茭娘这嫁的是官老爷,想来我们拿出的东西,她也看不上。”还是这么一贯的不要脸,苏二嫂已经走上楼梯对吴大伯母笑着道:“吴嫂嫂来了,都好久没见了,哪有在这站着的道理,还是先下去吧,到我家,我们好好地说说话。”
吴大伯母哪里肯走,双手在那直摆:“我是来见茭娘的,你也晓得,我们…”苏二嫂伸手去拉吴大伯母的胳膊:“这话说的奇怪,茭娘嫁的,难道不是我的侄儿,你到我家坐坐,又有什么不可以?”
说话时候,苏二嫂已经在给柳氏使眼色,柳氏已经会意,苏二嫂在前面拉,柳氏在后面推,生生把吴大伯母给拽走了。吴大伯母被拽走,茭娘也有些放心,侧耳听起堂屋里面在说什么。
吴大伯进了堂屋,就自己坐在主位上,还伸手去拉苏桐:“侄女婿,快,快,坐到我身边来。”这做派让众人都皱眉,吴能已经端过一个椅子,自己坐下,苏桐这才坐在吴能身边。这离吴大伯有些远了,吴大伯又要挪动着椅子往苏桐旁边凑,被苏二叔拦住:“这堂屋也不大,要说话,在这坐着也可以说。”
吴大伯这才对苏二叔笑:“恭喜恭喜啊,你们家里出了这么个人,以后啊,只怕你家也不用再开这铺子,就等着…”听他说话越来越难以入耳,吴能既感到尴尬也觉得不满,转头去看苏桐,苏桐面上笑容并没有变。
吴大伯拉着苏二叔说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对吴能道:“兄弟,你我是亲兄弟,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以前有些什么龃龉,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我想着,你们家有了好事,也是我们吴家的喜事,这会儿呢,就特地来问问你,要…”
“你大概不晓得,你侄女婿虽是个做官的,不过官小俸禄薄,我们哪能就坐在家中不干活呢?”吴能决定把吴大伯的任何要求都给掐灭,直接打断吴大伯的话。吴大伯从来都是只有自己愿意听的话才能入耳,不愿意听的话都当做耳边风,牙一滋就又笑了:“瞧瞧,兄弟你就是心疼侄女婿,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说着吴大伯转向苏桐:“其实呢,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小两口,孤身上任,想来也需要人帮忙,我和你大伯母,别的不能做,那去做些杂事还是可以的,不如…”
“爹,你怎么来这里了,我到处寻不到你。”吴大伯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这样喊了一声,接着吴大伯的儿子匆忙跑了进来,打断吴大伯的话,并对吴能拱手:“二叔,我爹他最近越发爱乱说话,您别放在心上,今儿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这儿子就对吴大伯道:“爹,我们先回去吧,二叔这里,今儿事情还忙,等到明儿,我让你媳妇,带了礼,去妹妹婆家贺喜。”吴大伯的话被儿子打断,顿时吴大伯的脸就黑起来,兄弟还隔了一层,这自己儿子是打骂得的。吴大伯站起来一巴掌打在儿子头上:“我是爹还是你是爹,我这不是找你妹夫商量点事,你就来阻止,难道…”
“爹,回去吧回去吧。”这儿子分家单过这两年,特别是儿子出世之后,历练了些事,渐渐觉出自己爹娘做的不对的地方,再不会像原先一样任由爹娘说什么就做什么。苏桐中了进士,授了官,还没回到苏州的时候,吴大伯和吴大伯母就在那商量着,要来寻苏桐,最好能跟他上任去,也赚些银子。
儿子过来时候就正好听见,吓的嘴都合不拢,儿子当然知道照了自己爹娘的脾气,这跟着上任,作威作福还是小事,到时只怕一个不好能把苏桐的官儿给弄丢了。因此儿子极力劝说,为了打消这个念头,茭娘成亲那天,儿子连礼都没过来送。
只是再怎么苦口婆心,这话做爹娘的听不进去也没有法子。儿子也没有法子,只能天天守在爹娘屋里,等到太阳落山才回自己家。谁知今儿才转身说去买块豆腐,回来就不见了这两老,儿子吓的魂飞魄散,一路追到吴能家,刚进院子就听到自己爹在那高声说话,儿子急忙冲进屋来,阻止自己的爹。
这会儿被吴大伯打了一巴掌,骂了几句,儿子也只在那里劝说,绝不让吴大伯再开口。
见是自己侄儿来了,吴能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笑着道:“既然你们家里还有事,那我也不多留了。”说着吴能就对外面做个请的手势,这侄儿点头,推着自己的爹往外走。苏桐已经站起身对吴能道:“原本,小婿还想…”
吴能已经拍一下苏桐的肩,意味深长:“这是我们家的事,我们料理就好,你休要放在心上。”苏桐对吴能打一拱,吴能已经吩咐陈婆子把酒饭端上。
吴大伯已被拉到门外,儿子的手才一松开,吴大伯就骂了:“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吗?我把你养这么大,难道就为的你不肯听我的?”
儿子只谈情:“爹,我现在一年也有四五十两银子的赚头,大富大贵是不能了,但丰衣足食一家子是没事的。你和娘手里也有两三百两银子,我也不想着那些银子,也不求爹别的,只要爹能安分守己过日子,那多好。”
这样的话儿子这些日子已经对吴大伯说了好几百遍,说的口干舌焦,奈何吴大伯就是不肯听进去,脸一沉就骂儿子:“一年四五十两,看起来多,大户人家一年买肉吃,还要花个四五百两呢,我也想穿绸着缎,吃香喝辣呢。靠你,下辈子吧。”
“爹,我不是说过了,我慢慢攒,慢慢挣,你们要嫌不足,前儿不是和人都说好了,六两银子买个八岁的小丫头过来听你们使唤。银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儿子在那劝说时候,苏二嫂和柳氏正好从苏家推着吴大伯母出来。
苏二嫂一眼瞧见这儿子就对吴大伯母道:“正好,你儿子来接你们了,也不用我们再送了。”吴大伯母方才被拉到苏家,被苏二嫂说了一通,不外就是好好的日子,要好好的过,哪能想着别的。苏二嫂还威胁说,若吴大伯母再来找麻烦,到时就让苏桐不认这门亲戚,谁怕谁?柳氏的语气虽没有苏二嫂那么尖利,也是在旁敲着边鼓,说的吴大伯母哑口无言,想要和她们吵一架呢,门一关,全是苏二嫂的人,吴大伯母又怕自己的吃亏。只得忍气吞声,又在那诉苦,说自己的女儿是做妾的,被人十分看不起。
她不诉这个也就罢了,一诉了这个,柳氏就冷笑:“你不说也就罢了,若不是你女儿为人做了妾,也不会有陈家跑来取笑我们的事儿。这件事,你以后永远也不要提起,免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吴大伯母还想详细问问,苏二嫂已经接了柳氏的话:“吴嫂嫂,虽说女儿是你生的,为人妾呢,也不是她的本意,不过呢,你要真想让我侄儿认你这个岳父家的大伯母,就要记得,再不要提起你女儿做妾,只当你女儿是真的死了。”
吴大伯母的嘴巴一张:“天下,哪有…”
“嫂嫂,这话也不好和你说,我女婿中了举人之后,我才晓得,原来官家那边,和我们这样人家不一样。他们那里,但凡女儿做了人妾,那是永远不认女儿的,更是祖宗蒙羞的事儿。”吴大伯母从没听过这样的话,眼睛又眨一眨,想再分辨几句。
苏二嫂又笑着道:“横竖呢,道理就讲的这么清楚,这两边,你只能选一个,没有那种两边好处都想占的。”
“嫂嫂要选进陈家做妾的那个女儿呢,我们就连弟兄都不好做的。”柳氏语气十分平静,但却是头一次听的吴大伯母遍体生寒,嘴巴张了张不晓得说什么,苏二嫂和柳氏已经站起身:“嫂嫂还是先回去好好想想,我们呢,先送嫂嫂出去。”
、第56章 离别
吴大伯母这会儿还在晕头转向,不晓得谁说的话是对的,见了儿子也只嘴巴张张,啊了两声没说话。吴大伯见妻子这样神色就晓得她没讨了好去,狠狠瞪了苏二嫂和柳氏一眼,就对儿子道:“养了你这么个儿子,也算我倒霉,一点不聪明伶俐。”
“这话错了。”柳氏见侄儿来了,比方才还心定些,打断吴大伯的话就道:“若非侄儿为人十分聪明,这会儿,只怕你们夫妻,还真没有法子进了我们家门呢。”吴大伯再次被堵住了嘴,儿子已经对柳氏行礼,把方才对吴能的话对着柳氏说了一遍,柳氏笑着道:“这也是该的,到时把孩子也抱来,他还没见过姑姑呢。”
这儿子要的就是这句话,应是后就一支手一个,拉了自己爹娘匆匆离开。
苏二嫂望着吴大伯一家三口的背影,对柳氏叹气道:“摊上这么一个兄长,也真是…”柳氏浅浅一笑:“只要自己主意正,也不怕什么。”说完柳氏就对苏二嫂笑着道:“今儿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那位嫂嫂,还真是难以纠缠。”
苏二嫂咳了一声:“这有什么,你女儿不就是我侄媳妇,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柳氏掩口一笑,两人说笑着进了吴能家。陈婆子的酒菜都已备好,在堂屋里摆了一桌,吴能柳二爷陪着苏桐和邻居们,堂屋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见宾客们没有受吴大伯夫妻方才来的影响,柳氏和苏二嫂这才放心,双双走上楼去,刚一进屋,茭娘就站起身对柳氏道:“娘,您和婶婶,去了这么长时候,楼下的话我又听不清,心里好着急。”
“这就着急了?以后还不晓得要经多少事呢。”苏二嫂打趣一句,迎儿已经端着饭菜上来,三人把饭菜在桌上摆好。柳氏和苏二嫂也就把方才对吴大伯母的话都对茭娘说了,说完柳氏才道:“告诉你呢,是想和你说,这人上一百,各行各样,性情也不一样,可都要摸透了性情才好说话做事。”
茭娘嗯了一声:“娘,我晓得,您必定是告诉我,等明儿嫂嫂带了侄儿到那边,我也要以礼相待,而不是只记得大伯的不好,都不理她。”柳氏伸手点一下茭娘的额头:“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明白这个,我只想和你说,这人在世上,总是要和人来往的,况且你女婿又是做官的,官场上的应酬,有些话,不入耳的就当它们是耳边风。”
茭娘再次点头:“娘,我晓得,您啊,还是记得陈太太那天的话。”
苏二嫂已经端起酒杯:“吴嫂嫂,你也不用担心了,我瞧着侄女,明白着呢,我们还是再喝一杯。”柳氏看向女儿,茭娘再次灿烂一笑,这笑容如此明艳,柳氏有瞬间愣神,接着柳氏也笑了,是的,就算有再多的担心,哪又如何呢?女儿出嫁了,以后的路,就是她自己走下去了,不管是跌倒还是遇到别的坎坷,她都要自己面对,而不需要自己在旁护持,担忧。
第二天茭娘堂嫂果然带着孩子来到苏桐家,茭娘请堂嫂进来,又引堂嫂拜见了苏母。这堂嫂说话做事也有了很大不同,苏母和她问答了几句,问过她娘家姓什么就笑着道:“原来说起来全是熟人。”
见茭娘和这堂嫂都面露疑惑,苏母笑着道:“你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做生意,就常提起他们家,那时还常说,我们两家该有来往的,不过后来因为各自忙碌,也就没有见了。”这堂嫂听完就笑:“是了,难怪那天,我娘来看我,还问我,说这个苏家,是不是盘门边的那个苏家,那时我还感到奇怪。”
“所以说要有来往的人家,总是回兜兜转转,有了来往。”茭娘笑着说一句,苏母和堂嫂都笑了,笑完说起闲话更感亲热,苏母又说了几句也就起身留她们姑嫂在一起说话。苏母刚走,堂嫂就站起身对着茭娘福下去:“妹妹,昨儿公婆又跑去的事儿,你大哥已经原原本本和我说过了,我和他两个说了一晚上,都在叹气。只是我们也是做小辈的,只能劝着,妹妹,我也只能代公婆赔个不是。”
茭娘急忙拉住堂嫂,顺势和她坐下茭娘才笑着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子,我们也是晓得,也只能不来往,只是委屈嫂嫂了。”这一声委屈说出来,堂嫂的眼圈就红了,强忍住泪把孩子抱过来给他喂着奶,轻声道:“要不是你哥哥老实,经过上回的事儿,又有了主见,不然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茭娘了然点头,又安慰几句,这堂嫂也就起身告辞,茭娘又拿了一块银锁片,一块布料给这孩子当做见面礼。茭娘送堂嫂母子到了门口,见堂嫂母子离去背影,想着方才她说的话,茭娘不由叹气,谁的日子,都要努力过下去。
“你这不进门,在这站着叹气做什么?”苏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茭娘抬头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不也站在门口吗?怎么还说我?”苏桐啊了一声也就笑了,茭娘往门里走,苏桐跟在后面:“我猜猜,你叹什么气呢?是不是方才你堂嫂来了,和你说了许多你大伯的事儿,你觉着你堂嫂的日子,过的还是有些委屈了?”
茭娘停下脚步,瞧着苏桐:“怎么,你不是去寻合适的师爷了?怎么还有心情来问我这个小女子想什么?”微风轻拂着茭娘的鬓边,几缕乱发在茭娘腮边飞舞,茭娘面白如玉,发如墨染。苏桐有一瞬间看呆,接着苏桐就笑了:“嗯,这个小女子,是我媳妇,我媳妇想什么,我当然要知道。”
“油嘴滑舌!”茭娘啐了他一口就转身往屋里走,苏桐追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今儿回来的早,想读一读书,娘子可愿为我添香磨墨?”茭娘唇边露出一抹微笑,但还是低头不去看苏桐:“不能。”
苏桐转到茭娘跟前:“为何不能?”
茭娘伸手把袖子举高送到苏桐跟前:“都说是红|袖添香,翠衫拭泪,我既没红袖,也没翠衫,哪里能添香磨墨?”苏桐顺势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那么,就让我教你?”大白天的,他这话,说的好像有些不怀好意,茭娘的脸都红了,啐苏桐一口:“呸,这大白天的,还站在院子里面,你也不怕你的话被人听见?”
苏桐见茭娘将要进屋,也跟着进去,等进到屋里,苏桐才把妻子一抱:“这会儿,不在院子里了,我就不怕话被人挺多了。”茭娘捏一下他的耳朵:“你的圣贤书,可读到哪里去了?不做君子之举?”
苏桐见茭娘满面嗔色,颊染红晕,原先只是想逗逗她,可这会儿就真想做点什么了。他把茭娘抱的更紧一些:“床下,自然是君子,这…”茭娘见苏桐的眼看向床铺,脸更红了,要挣脱出来。
苏桐的声音已经变的很小,细若蚊蝇:“这会儿吃晚饭还早,娘年纪大了,只怕也是在睡着,没人听的见。”无赖,茭娘只想得到这一句,接着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只能看着帐子被拉下来,眼前除了帐子的红色,就只有丈夫的笑脸。等到很久之后,温存已毕,茭娘趴在枕头上,才模模糊糊地想,幸好是新婚夫妻,别人也难以说声荒唐。不过这样的荒唐事,还真是,让人非常快乐啊。
快乐的日子似乎过的总是比别的时候要快些,说笑打闹,寻找幕僚,辞别亲友,很快就是苏桐择好的离开苏州的日子了。离开的前夜,茭娘看着已经变的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升起的,是另一种茫然。
苏桐仿佛知道茭娘在想什么,从背后环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苏桐才笑着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官呢,不知道这官做的好不好,也不知道,是光宗耀祖呢,还是身败名裂。”茭娘抬头看着丈夫:“那你担心吗?害怕吗?”
苏桐摇头:“担心害怕又有什么用呢?”说着他的头微微一低:“况且,我还有你,还有娘,有你们陪着我,再多的风浪,我也不会怕。”茭娘笑了,接着茭娘对苏桐点头:“你不会怕,那我也不会怕。”
苏桐把茭娘搂的更紧些,突然冒出一句:“明儿可不许哭。”
茭娘有些嗔怪地一拐子拐在苏桐腰腹之间,苏桐故意夸张地叫了声,这故意的叫声,冲淡了茭娘将要离开家乡的不舍,这一去,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回来的。也许等再回来时候,父母鬓发已霜,而自己,已是儿女成行。
这样的离别,怎么会不哭呢?当登船前夕,茭娘看着柳氏眼中的不舍时候,还是忍不住抱住母亲,大哭一场。柳氏心中更舍不得女儿,可她也不能阻拦女儿,只能拍着女儿的脸,安慰几句,也就让她上船离去。
船渐渐驶离码头,茭娘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小,所能握住的,只有身边人的双手。
、第57章 上任
上船下船,又换上车走官道,这一路上折腾了很久,到新渝的时候,已经将要腊月了,一进到新渝县境内,就有迎接新知县上任的鼓乐,茭娘此前虽听说过,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新奇,坐在轿子里不时往外瞧。
苏桐见妻子这样,心中不由生起几分骄傲,做男子的,求的不就是母妻能因自己而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