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伯见茭娘眼中全是怒火,想要摆起大伯的架子训茭娘几句,但又想起茭娘嫁的是苏桐,苏桐以后是一定会当官的,自己还要指望茭娘照顾娘家,因此吴大伯又忍住了,只对吴能夫妻道:“你们两个这教的什么女儿?”又对茭娘道:“你要知道,这件事不于你相干,你是要嫁出去的人,家业这种事,哪有你争的份?”
“大伯这话错了,这家业,不是争来的,是我爹娘挣来的。”茭娘声音更冷,唇边含着讥笑:“大伯当年分家时候,和我爹娘也分的差不多的家业,这么些年,大伯只心心念念百般算计,家业这才消乏了。这会儿这份家业,也不是我说,就算我爹娘愿意,双手送上,大伯用不了几年,也能把它花的精光。大伯从来只会怪天怪地怪爹娘怪儿子怪大伯母,大伯可曾怪过自己?”
这下吴大伯脸上真切地挂不住了,对茭娘高声尖叫:“哪有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我是你大伯,你要知道,辱骂长辈是什么罪责?”
茭娘双手一摊:“大伯口口声声说我辱骂你,可有证人吗?”吴大伯被噎住,吴能已经笑着道:“我原先一直以为茭娘还是小孩子,可方才听了茭娘这番话,知道她已经是大人了,这样的脾气,嫁出去才不会吃亏。”
这句直接把吴大伯方才说要娘家撑腰的话给堵回去,吴大伯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吴能道:“你就是纵容女儿,二弟,我和你说,这吴家的家业,都是我们祖上…”
“当初公婆去世,两边分家时候都说的清楚,祖宅和乡下的一百亩田,都是分给大伯的,公婆的积蓄,共三百两银子,也是一家一半。剩下还有些许小东西,我们也没争过。你侄女方才说的对,这家业,是我们夫妻挣来的,不是争来的。这些浮财,我愿意给谁给谁,大伯也不能让我把这家业,给了侄儿。”吴大伯没料到连柳氏都这样说话,气的跺脚:“好,好,你们这会儿这样凶狠,到时我倒要瞧瞧,你们死后,可有人发丧?”
“大伯这话更错了,大伯方才说了,我是嫁了举人的人,等你侄女婿中了进士,做了官,一个官儿的岳父去世,怎会没人发丧送丧?”茭娘已经站到柳氏身边,柳氏亲热地用手握住女儿的手。
吴大伯气急败坏地喊:“就你这样的,还想嫁举人,做官夫人。我这就出门去告诉别人,你穷凶极恶,还辱骂我,我要去堂上告去。”
“大哥尽管去说,尽管去告。这堂上官没有证据,也不会轻易抓人。大哥这会儿,可能寻到人作证吗?”吴能的神色更为讥讽,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吴大伯伸手指着吴能,突然想要扑过去:“我打死你算了,要你这个不敬兄长的。”
吴能往左边一躲,吴大伯扑在泥地上。吴能皱眉看着吴大伯:“兄长,兄长,要有值得我尊敬的,才能唤为兄长。可是你这些年,做的都是什么事?”
吴大伯扑在泥地里,也不起来,在地上大哭:“都是我命不好,爹娘不疼我,弟弟不敬我,我的女儿也只能做妾,连儿媳添了孙子,也没人贺喜。”茭娘瞧着吴大伯扑倒在地,突然笑出声:“大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说着茭娘就走出门外:“既然大伯要说,那我就请众邻居来瞧瞧大伯这样子好了。”
吴大伯没想到茭娘性情和自己兄弟两口都不一样,急忙坐起身:“你,你这个…”茭娘回头瞧着吴大伯:“大伯还是请回去罢,您以后啊,讨不到便宜了。”
茭娘说的斩钉截铁,吴大伯神色有些慌乱,看着吴能嘴唇翕动,吴能转过头不理,吴大伯爬起来掩面大哭而去。

、第49章 贵客

吴能看着兄长的背影,面上神色萧索,风吹起他袍子一角。茭娘想上前说几句安慰父亲,但刚走出一步就又退回来,吴能已经转头对茭娘道:“没事,茭娘,我这心里的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
茭娘上前一步,还想开口,柳氏已经轻轻地拍女儿一下,示意她先上楼。茭娘一步一回头地上楼,来到楼上,低头看院中,见爹娘都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茭娘的唇张了张,对吴能大声地道:“爹爹,你要觉着女儿做的不对,就…”
柳氏已经快步上楼,把茭娘推进屋里,对茭娘道:“茭娘,那是你爹爹的亲兄长,他做了再过分的事儿,你爹爹都顾念着少年时候的好。你爹爹,并不是不明白你大伯的那些坏,只是这人,总要等到退无可退时候,才会醒悟。你爹爹他,伤心的,不是你对你大伯说出这些话,他伤心的,是你大伯,终究没有一个悔字。”
茭娘靠在柳氏怀中,对柳氏点头,柳氏摸一下茭娘的脸:“你没有兄弟姐妹,有些事,你体会不到。茭娘,我是有兄弟姐妹的,小时候兄弟姐妹们在一起,玩耍的十分友好,等到长大后各自嫁娶,也彼此心中惦念。”
茭娘点头:“娘,您的意思,我懂,我并没有责怪爹爹的意思。”柳氏把女儿的脸捧起来:“我的女儿,自然是聪明的,不过娘要告诉你的是,你眼看着就出阁了,到时生儿育女,总要在他们之间,好好对待好好调停。至于以后…”
柳氏顿一顿才道:“那也只有看他们的了。”茭娘晓得这是自己娘在教自己做人父母的道理,嗯了一声问出一句:“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那一年,如果舅舅他们接了信不肯来,那娘您当时是做了什么打算?”
吴大伯当初敢出这样主意,除了柳氏娘家在的远之外,他心中只怕也有柳氏娘家不会来人的都打算,到那时,柳氏母女就成他砧板上的肉了。柳氏不料茭娘会这样问出,迟疑一下才笑着道:“那能怎么做呢?茭娘,那时我也只有一死,死前把你托付给你苏叔叔,茭娘,只有这样,才能护住你。”
“娘!”茭娘伸手抱住柳氏的腰,声音里带着哽咽,柳氏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别哭别哭,事儿不是没发生吗?茭娘,这事你不提我也没说,这会儿告诉你,就想和你说一句,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只能靠你自己,而不能去想着别人会来救。”
茭娘点头,吴能已经走上楼,站在门口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听完,吴能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传进柳氏耳里,柳氏忙把女儿放开,抬头对吴能道:“你有什么话,进屋来说罢,站在外头算是怎么一回事?”
吴能并没进屋,只对柳氏道:“孩子大了,不好随便进去了。我上来,就是来告诉你,你准备些红糖鸡蛋面条,让陈婶婶送到…”吴能的话没说完就停下,柳氏已经笑了:“我知道,我让陈婶婶去送。这些我还是会做到的,你放心。”
吴能嗯了一声,转身要下楼,却又停下脚步看着妻子,柳氏了然一笑走出屋子,两人四目相视。吴能轻声道:“委屈你了。”柳氏勾唇一笑:“算不上什么委屈,只是以后,以后,你会被人说。”
这世上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公,明明你不是那个做坏事的人,但等到结果出来,总是有好事者怪你不肯再低一低头,再忍一忍,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吴能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对柳氏道:“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一直在意的,只是少年时候的那些情分,可再多的情分,随着对方一刀刀的磨,那些情分终究荡然无存,这个世上,没有谁,会任由另一个人予取予求,甚至被那个人拿了命去。柳氏和吴能相携走下楼,茭娘在屋内,久久思索,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柳氏吩咐陈婆子给侄媳妇那边送了些红糖鸡蛋这类,陈婆子回来时候说侄媳妇对柳氏十分感谢,又说侄媳妇已经知道了吴大伯跑来闹了一场,百般叹息,只是她也没法做主。这些话柳氏晓得侄媳妇说了,也是为了以后不断亲,记在心上罢了。
此后洗三满月,各项事情,柳氏都只让陈婆子去,自己并没亲自去,于是吴大伯母还是有些不满,但这会儿再去闹一场,也是给人瞧笑话,忍住心中气罢了,一门心思地等着京城传来消息,苏桐最好落榜。就算不落榜,侥幸考中进士,到时也要看不上茭娘,退了茭娘这边的婚,那这才叫吴大伯母称心快意呢。
不过没有如吴大伯母的意,时令很快进入三月,京城也传来消息,苏桐中在二甲,报喜的信到了苏州,苏母十分欢喜不消说,吴桐也很高兴,特地拿出十两银子打赏前来报喜的报子,一时吴家苏桐家,都宾客盈门。
柳氏和苏母商量了,既然苏母这边也就一个人,索性酒席摆在吴能家,到时亲友们也省得两边跑。至于这祭祀上坟这些事,还是要等新进士从京城回来再做。苏母也是个好商量的,况且吴能家和苏二嫂家就在两隔壁,酒席摆在苏二嫂家,也是合情合理的。
既然商量妥当,吴能和苏二叔两人也就关了三天铺子,在院子里摆了流水席,若不是地方太小,只怕吴能还要去请个戏班子来唱上两天。但就算这样,苏母还是连声说他们两人太破费了,怎能摆这么多天的酒席?
倒是苏二嫂说这是难得大事,哪能不大肆庆祝,于是酒席还是照样摆了。苏母和柳氏苏二嫂三人就在苏二嫂家这边坐席,接受亲友们的恭喜。吴能和苏二叔就在吴能家这边,专门请了男客。
一时两边都热热闹闹,巷子里来往的,都是来恭喜的亲友。
三天酒席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这三天也有几个地方士绅的太太奶奶来贺喜。苏母和柳氏也招待她们,这天总算没有人来了,苏母和柳氏苏二嫂坐在苏二嫂房里说闲话,苏二嫂笑着指下苏母:“嫂嫂果真是装一样像一样,这两天听人称呼你太太,我瞧着,也有那么几分像。”
苏母摸一下身上的新衣对苏二嫂笑着道:“连你也来取笑我,再这样,咱们妯娌更不好相处了。”说着苏母转头对柳氏笑:“倒是亲家母,原先没发现,这会儿才觉着,您是又展样又大方。”
柳氏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瞧,你们妯娌两个,都拿我取笑了,还什么又展样又大方,这才是臊我呢。”
三人正嘻嘻哈哈说着,丫鬟已经跑进来:“婶婶,有位陈太太来道喜。”
什么陈太太?苏二嫂还在疑惑,丫鬟已经递上帖子,苏二嫂接过帖子看了眼,对柳氏笑了:“这和你家还有些瓜葛。”这一说柳氏也明白了,定是柳素嫁的那一个陈家,柳氏只为我一笑:“这和我家也没多少关系,苏嫂嫂,你和亲家母出去迎着罢,我也托大一句,乏了。”
苏二嫂晓得毕竟有柳素在中间,柳氏和陈太太有些难以称呼,因此苏二嫂也不以为然,和苏母一起出去见客。
苏二嫂和苏母进到堂屋的时候,陈太太已经在那坐定,她四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有些富态,今儿来苏家,可以看出穿的很庄重,伸手出来时候,手上那镶宝的金戒指,老远就在放光。见苏二嫂和苏母走进,陈太太在身后丫鬟的扶持下站起身。
苏二嫂和苏母并肩上前,双双开口:“劳贵客下顾,蓬荜生辉。”陈太太也客气几句,两边各自道过万福,这才各自坐下。
陈太太往苏二嫂妯娌身上扫了一眼,和她们说了几句闲话,就笑着问:“听说吴家的奶奶也在这边,怎的没见到?”
苏二嫂不料陈太太先问柳氏,含笑道:“亲家母有些乏了,在那歇着。”陈太太哦了声就道:“听说她的千金十分美丽,我们两家,也可以算通家之好,还想见见她千金,我这里,还有一封吴新娘给她带的信呢。”
这话透着奇怪,苏二嫂和苏母都皱眉。陈太太神色还是那样泰然自若:“我晓得,外头人对我们家有些误会,还说什么做了妾,就不能再认原来的娘家了,不然连娘家人都蒙羞。话虽这样说,但人情又是人情,天下哪有真能隔断父母家人的?今儿听说我来,吴新娘欢喜的很,特地来求我,说请我给她堂妹带一封信。”
这是非要见茭娘了,苏二嫂和苏母更感奇怪,苏二嫂让丫鬟去问问柳氏,这边依旧在和陈太太敷衍。陈太太虽然嘴里说的来恭喜苏桐考中进士,但看那神情中时时有焦虑现出,似乎连和苏家妯娌敷衍都不愿意。这要是没有蹊跷,那才叫见了鬼。

、第50章 婆媳

柳氏听到苏家丫鬟来说的话,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但又觉得陈太太既然特地点明要见茭娘,不管是好是歹,都要让茭娘面对,毕竟等茭娘嫁出去,很多事迟早也要面对。因此柳氏也就整理一下头面,到堂屋来见陈太太。
陈太太自然是把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柳氏更比苏家妯娌不相信这话,不过柳氏还是笑着道:“既然如此,就请把信交给我,我交给我女儿去。”说着柳氏就伸对陈太太伸出手,陈太太的手反倒一缩:“按说您是她母亲,又是吴新娘的婶婶,我是该把信给您的,不过吴新娘说,这信上面写了许多的私房话,不好告诉长辈的,又说有些话,只有吴新娘和令爱知道,所以必定要我面交。”
苏二嫂的性子有些按捺不住,已经冷笑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物件,竟连吴嫂嫂都不能接?要这么说,倒不如…”苏母咳嗽一声,苏二嫂才把那句打出去给咽下去。好一家不知礼的人家,陈太太心中已经大怒,但想起临来之前陈老爷交代的话,也只能压住心头怒气,对柳氏道:“这小儿女之间,有些什么话,我们也不好去问。若是令爱不好出来,那也只有我到您家里,把信交给她。”
柳氏想知道陈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请小女来。”
茭娘听到丫鬟说陈太太要见自己,更是疑惑的不得了,不过茭娘和柳氏想的一样,这陈太太,必定是不怀好意来的,既然如此,那也就去瞧瞧,她到底怎样个不怀好意,想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样的话?
茭娘来到苏家堂屋,刚对陈太太行礼下去,陈太太已经拉住茭娘的手,没口子地夸了一通,这才对柳氏道:“令爱果真极好。”柳氏不着痕迹地把茭娘拉到自己身边,对陈太太:“不过是市井人家的女儿,再如何也比不上您家里的姑娘。”
这话让陈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但陈太太已经笑着道:“各有各的好,几位,既然吴新娘说这信上有些秘密的话,那我这就把信交给令爱,还请几位先回避一会儿。”这是在苏家堂屋,前后又有人,除非陈太太想杀了茭娘,不过柳氏打量了下陈太太的身板,真要打起来,只怕陈太太还会吃些亏,因此柳氏爽快站起身:“好,那我们就出去。”苏二嫂还想反对,就见柳氏这样说,那也只有跟着柳氏起身,苏母临走时候还把陈太太的丫鬟叫走。
诺大一个堂屋,顿时只剩下陈太太和茭娘两人。既然别人都走了,茭娘也就坐在椅上,瞧着陈太太道:“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先说罢。”陈太太用帕子掩口微笑:“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要晓得,这样怎么能做的了官太太?”
茭娘端端正正坐在椅上,眼斜一下陈太太:“能不能做官太太,这不是太太您说了就算的。太太今儿来,只怕不是贺喜,更不是来送什么信?毕竟一个妾的信,还劳动不了太太您。”陈太太站起身,走到茭娘身边拍下她的肩:“果真是个聪明孩子。”
茭娘厌恶地把肩膀往另一边一躲,陈太太的手落了个空,有些尴尬地陈太太坐在茭娘身边:“你既然是个聪明孩子,就该明白,这天下的婚事,是要门当户对的。”
茭娘看着陈太太也不说话,陈太太已经笑了:“原先吴苏两家,当然是门当户对,可今儿苏进士举于南宫,你就算再聪明,不过是个市井人家的女儿,你的爹娘,说白了只是小本生意人。你真以为,你能应付得了官场上的那些应酬?”
原来如此。茭娘还是不说话,等着陈太太下面的话。
苏二嫂等人虽然出了屋子,但都没走远,就趴在窗户上听,听到陈太太这话,苏二嫂卷起袖子就要冲进去,柳氏拉住苏二嫂,对苏二嫂做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听。
陈太太已经又道:“这些应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对方家女眷,害了你夫君的前程,到时罢官回家,岂不是互相埋怨。”
“爽快说一句,陈太太您今儿来,是不是想要我说一句,自惭形秽,不愿嫁苏桐,给苏桐写一封退婚书,让他另娶高门?”茭娘已经打断陈太太滔滔不绝的话语。陈太太愣了下就笑了:“果然是个聪明姑娘,就是这个意思。”
见茭娘神色渐渐变了,陈太□□抚地道:“你放心,虽说你写了退婚书,可我呢,也不会亏待你,认你做妹妹,再送你两百两银子做嫁妆,到时在我娘家,给你寻个清俊的小哥,嫁过去。我娘家也是大户人家,你嫁的虽说是旁支,可也是丰衣足食,说的嘴…”
茭娘已经一拍桌子站起来,看着陈太太冷笑:“陈太太真是不怕报应。”
陈太太愣住,茭娘又道:“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陈太太平常想来也吃斋念佛,希望陈家荣华富贵永远都不变,这会儿拆起别人姻缘来,那叫一个伶牙俐齿的,陈太太就不怕折报应,报到你儿女身上,也让你儿女定下的婚事,被高门看中,强夺了去?”
“胡说,我陈家…”陈太太也站起身,对茭娘冷笑,茭娘看着陈太太微笑:“你陈家怎么了?这天下,从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陈太太口口声声说是为的我好,我觉着,陈太太是为了你们陈家好吧。这是谁,要为了面子,逼我写退婚书,要你出面做说客?”
陈太太底被揭破,冷笑道:“好,好一个伶牙俐齿,我这怎么不是为你好了?你今儿写了退婚书,不过是自惭形秽配不上苏进士,这才写了,若等到有一天,接了苏进士写的退婚书,我觉着你哭都…”
“我选的男人,我自己知道,他曾对我说,人无信不立,若他为了别人许下的远大前程,就给我写退婚书,另订婚高门。这样的人,想来不过是狼心狗肺,等到别人失势,转脸就把失势的人给蹬了,另行宠爱别人。若这高门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怎会看上这样人家?”
茭娘的声音清脆,看着陈太太毫无畏惧,陈太太一时竟被茭娘堵的无语。
苏二嫂对柳氏翘了下大拇指,柳氏唇边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陈太太已经又开口:“好,好,你这会儿伶牙俐齿的,自觉有理,那你可知道,若你不肯写退婚书,执意要嫁,他也执意要娶,第一,就得罪了那个背后的高门,第二,”陈太太笑容现出一丝恶意:“你的堂姐,不过是我家的妾,一个妾的堂妹,也好好地嫁官员做正妻,难道你不怕他在官场上被人嘲笑,进而回来找你,你们夫妻吵架,以后就…”
“我们夫妻如何相处,这是我们夫妻的事,不劳陈太太操心。”茭娘又打断陈太太的话,接着茭娘笑了:“所谓高门,若因为这件事,就挟私报复,全不顾天下还有别的好男子,这样的高门,只怕也不长久。我倒要劝陈太太千万别攀在这高门上就忘了别的事,以后受到连累。”
陈太太这回气的脸都青了,冷笑道:“好,好,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就等着看你在应酬时候得罪女眷,败坏前程,还有,让你的丈夫被人嘲笑。”
“人在这个世上,最要紧的是自己怎么做,这是其一,其二,”茭娘突然绽出灿烂笑容:“若是一个堂堂男子,成天只记得妻子的堂姐是做妾的,丢了他的脸,若是官场中人,个个都只记得别人的短处,在那嘲笑指责,这样的丈夫,不嫁也罢,这样的官场,不入也成。”
陈太太气的捂住心口,跌坐在椅上。苏二嫂已经听的再按捺不住性子,冲进堂屋道:“对,茭娘侄女说的对,陈太太,您这样的人都不怕得罪别人家的女眷,想来我们茭娘侄女就更不怕得罪别人家的女眷了。还请陈太太先回去罢,您的好意,恕我们不敢领。”
“小儿也不敢领这好意。”苏母和柳氏相携走进,苏母对陈太太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一字一顿地道:“我的儿子,若是那样奸邪小人,见了高门千金,就忘了家中已订婚的妻子,这样的儿子,我也不愿要,就当这二十多年的儿子,我白养了。”
说着苏母对茭娘微笑,伸手拉茭娘过来:“我宁愿养一个知道是非黑白的儿子,就算清贫些,一家子也能吃一口安乐茶饭,而不是养出一个只知道钻营,为了官位不择手段,为了荣华富贵胡作非为的儿子来。”

、第51章 出嫁

“好,好,好!”陈太太站起身,冷笑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对苏母和茭娘冷笑:“你们别以为自己这会儿就得意了,等到授了官,就知道,你们这会儿的这些坚持,可笑到了极点。”说完陈太太连告辞都不说一句,就转身离去。
“呸,你自己黑了心肝,就别怪别人黑了心肝。”苏二嫂追到门口,对陈太太背影啐了一口,回头见茭娘和苏母还站在那手拉着手,苏二嫂笑着推柳氏一下:“瞧瞧,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样亲热。吴嫂嫂,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柳氏回神过来对苏二嫂笑着道:“我闺女和她婆婆好,我当然高兴。”只是柳氏笑容之中,还有点忧虑之色,并没逃过茭娘的眼。
到了晚间,吴能已经睡下,柳氏悄悄上楼进到茭娘房里,茭娘正在梳妆台前卸妆,见柳氏进来就笑着道:“娘这会儿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柳氏让女儿坐下,瞧着女儿容貌就轻叹一声:“茭娘,我知道你的性子,可是这人在世上,是要…”
“娘,我晓得的,该柔的时候就要柔,但也不能一味的柔,而且还要有自己的主意,像今天这样,娘,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茭娘认真的神情让柳氏笑了:“好,我的茭娘,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夫妻之间,总是要互相忍着些。”
“娘,我知道!”茭娘靠在柳氏怀里,突然笑了:“但我也晓得该怎么做的,我不会一味地纵容他,也不会去阻止他做一些他认为是对的事。但要应酬这些大家都做的事,我还是会去做的。娘,不要为我担心。”
自己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柳氏把茭娘抱紧一些,唇边笑容又欣慰又难过,茭娘靠在母亲怀中,把眼缓缓闭上,这样就好,自己会看的比自己的娘多,站的也会比她更高。柳二爷说过,人只看的越多,站的越高,才会知道,有些事压根就不用在意。
陈太太回去之后,苏二嫂还担了好几天的心,担心陈家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让柳素出来寻吴大伯母哭诉,吴大伯母到时又找上门来。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日子就这样很平静地过去。苏桐在五月里来过一封信,说考庶吉士失败,等着选官之后就回家,大概会在八月到家,让苏母把婚事操办起来。
苏母接到这封信,特地让人去和吴能一家说了,于是众人心里都大定,等着苏桐回来,去祭祀过,上过坟,就操办他和茭娘的婚事。
茭娘原先觉得日子过的很快,眨眨眼就是一日,但苏桐的信来了之后,茭娘就觉得日子变的很慢,都做了好半天的针线,都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当然这些事,茭娘也只存在心里,不去告诉自己的娘。
嫁衣已经做好,被柳氏叠在箱子里好好藏着,等到大喜之日,才会拿出来给茭娘穿着。茭娘只需要再绣一些别的针线活,那个叫惠儿的小丫头,也已经被迎儿教的差不多了,去跑个腿传个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母那边的房子已经粉刷好,吴能早让人去量过尺寸,给女儿的嫁妆不能去买木匠做好的家具,而是买了木头来自己打。一张宁式床,两个子孙桶,各样的家具都已陆续打出来,只等过嫁妆那天就抬过去。
日子一天天临近,茭娘又觉得日子过的太快了些,好像还没和爹娘说足够的话,还没撒完娇,就又过了一日。这天茭娘还在和柳氏说话,惠儿就跑进堂屋里欢喜地喊:“姐夫来了,我瞧见,穿了官袍,好势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