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李氏的眼看向邱嫂子,邱嫂子心里叹了声就道:“太太您不也记挂着两位姑娘吗?”提到自己的女儿,李氏眼里变的柔和了些,可是一想起万家所为,眼里那丝柔和迅速消失,冷哼一声:“记挂有什么用,再记挂,人家现在也只会去讨老太太的好,哪记得我这个亲娘。”

初雪眉头微皱,李氏的性子还是如此一点没改,不过今儿来不是和她吵架的,只是跟着她进屋,屋内摆设依旧精致华美,李氏也没让一让初雪,径自走到上面坐下,眼瞧着她:“既是来给我请安的,人呢,请完安了就给我走,我这里穷得很,备不起一餐午饭。”
没有茶也没有果,她不让初雪也就在下面坐下,微微一笑:“三太太,现在三房管家的是两位侄女,你这样说话,倒显得两位侄女克扣了你。”李氏抬头,眼里有怒色,这话竟不知道怎么应,邱嫂子忙上前打圆场:“大太太和四姑娘这一路过来,总要吃了午饭再走,小的这就下去吩咐,可还巧了,厨房里还有新上的笋、刚买的长鱼。记得四姑娘最喜欢狮子头,让她们再红烧一个。”

邱嫂子说着就往外走,李氏的眉竖起来:“不许去,别的宅子倒罢,这家里可还是我做主。”邱嫂子立在当中进退两难,初雪微微一叹:“三太太,今儿不过是送四姑娘过来给你请安,顺道让四姑娘瞧瞧她姨娘,许久没见,吃一餐饭叙叙也是常事,你又何必阻拦?”
初雪越平静,李氏心里就越觉得有一团火在烧,邱嫂子顺着她们说话的空当走出去吩咐,李氏这次也没叫住她,只是冷笑一声:“怎么,现在拿出你做大嫂的款儿了?能指责我了,也不想想,凭你也配。”初雪把发边的钗子往上推一推,面上神色没变:“三太太,人的脸面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给的,若是自己行正踏端,自会人人敬仰,若不能,自会人人鄙视,三太太,这样的道理你该比我懂得多些。”

此时文珍已经被奶娘牵着手走进来,看见李氏神色不由停下脚步,眼里有怯生生神情出现,这个母亲对自己,总是喜怒无常,刚还在笑,转眼就说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总要往身上打两下。文珍还小,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在她面前就更加手足无措,越手足无措就错处越多。
见她眼里有怯生生神情,李氏的眼神也变的寒冷,这个养不熟的贱|种,枉费自己给她吃给她穿,可是她在自己面前就从不会笑语欢颜,实在可厌。

初雪已经对文珍招一招手:“四姑娘,难道许久不见你母亲也认不得了,快上去给她请安。”文珍这才放开奶娘的手,跪在丫鬟已经准备好的拜垫上:“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行礼完文珍抬头,她一双眼又清又亮,本是很好看的,可瞧在李氏眼里又是一阵厌恶,全是她那个娘,若没有她那个娘,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让自己的日子过成现在这样。

邱嫂子已经重新转来,见李氏不让文珍起身,忙上前道:“太太,四姑娘年纪还小。”李氏吸一口气,这才挥手:“起来吧,你既不愿意来我这里,以后也不必来了,和你姐姐们在一处,要多听你姐姐们的话。”文珍松了口气,低声应是,这才走到初雪身边坐下。
丫鬟们总算把茶端了上来,李氏手里端着茶,却不往嘴里送,只是用手刮着飘着的茶叶,初雪进来这许久,都没看见秋蝉,不是说李氏让秋蝉带病服侍吗?总要开口问问:“三太太,四姑娘今儿还想瞧瞧她姨娘,把杜姨娘请出来吧。”

秋蝉,李氏的眼一挑:“大太太,这才是你今儿来的目的吧?你放心,我对秋蝉不错,她吃好住好,并无半丝薄待,怎能辜负老太太当年的一片心。”这话里怨恨依旧,初雪索性不理她,对邱嫂子道:“邱嫂子,麻烦你让人带着文珍去她姨娘房里瞧瞧。”
邱嫂子又开始左右为难,李氏眼里很冰冷:“怎么,大太太,就这么亟不可待地想在我这屋里做起主来?且不说已经分家,就算没分家,你一个做大嫂的,有资格在我屋里指手画脚吗?”初雪瞧着李氏:“是啊,按说我这个做大嫂的是没资格在你屋里指手画脚,但一来四姑娘算是你的女儿,她在这屋里也算主人,二来,”

初雪一笑:“做媳妇的可以指责婆婆,那我这个做大嫂的微微越一越规矩,也不算什么大错。”说完初雪就让奶娘带着文珍去寻秋蝉。后面一句让李氏腾的站起身,冲到初雪面前:“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冲撞她,我哪里冲撞了?明明是她处处护着那些丫头,我才说出那么一两句抱怨的话,旁的就没有了。”
没有了吗?初雪一双眼瞧着李氏,李氏被她瞧的有些心慌,但嘴还是硬的:“哪家哪户没有口角?为了点点小口角,就这样对待我,况且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时至今日,她还没明白,初雪微微一叹:“三太太,难道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我不过是万家媳妇,不是万家女儿。天下间只有你的父母任你为所欲为,只有你的娘家由着你的性子折腾,可没听过婆家也是如此。”
这样的话李氏明里暗里也听过几句,但从来都没十分放在心上,咬着牙道:“既不能对媳妇好,那当日又来我李家求亲做什么?天下男子若不爱护媳妇,娶妻做什么?”说着李氏觉得委屈又哭了起来:“我为了万家受了多少委屈,听了多少闲言碎语,到后来全是我的错。”

李氏的哭声并没打动初雪,她依旧坐在那里:“万家真的对不起你吗?不说吃穿用度这些能看见的,就算婆婆可对你说过一句重话?你要寻有利于你家的地,不也任着你去寻吗?”提到这个李氏就生气:“任我去寻,后来那块地不也没要吗?婆婆对我没一句重话,那全是做出来的,骨子里不晓得有多恨我,不然她为何不拦一拦,还有你,也一样在瞧我的笑话吗?”
“婆婆要真的恨你,早就该发话休了你,这种事情,又不是只有一家人吃亏的道理,至于我,连二婶婶都没出言帮你,我为何还要帮你,你可有一分一毫的好处给了我?”

初雪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李氏的眼瞪大,对,连杨氏都没出言帮忙,邱嫂子忙上前扶一下她:“太太,你先坐下歇着吧。”一分一毫的好处?李氏突然抬头:“帮忙为何要好处?”
初雪一晒:“你我除了同是万家媳妇,平日如生人一般,况且你还时时对我被扶正口出怨言,我帮了你,不仅没好处反而只会落的抱怨,二婶婶当日受了你多少挤兑,你难道真的认为,她不言不语是怕了你吗?不过是退一步罢了,三太太,你时时怨着别人,可曾想过你自己所为?况且,”

初雪勾唇一笑:“万家求亲,李家也可以回绝这门亲事,但依旧把你嫁了过来,难道这也是万家的错?”李氏哑口无言,突然传来文珍的哭声,接着奶娘匆忙进来,对初雪道:“大太太,杜姨娘病的很重,要不要寻个医生瞧瞧?”
初雪没说话,只是去瞧李氏,邱嫂子在心里筹划,接着文珍也跑了进来,满脸都是泪水,冲到李氏跟前:“母亲,求您给姨娘请个医生吧。”李氏又羞又恼又气,伸手把文珍推倒地上:“那种人死了也就死了,何必浪费我的米粮?”

文珍的哭声被这一推停止,看来是不能徐徐图之了,初雪起身:“三太太既瞧着杜姨娘碍眼,我就把她带回去吧。”

81谏言

初雪这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李氏的手一拍桌子:“好一个讲规矩的大嫂,在别人屋里指手画脚也算了,现在还要把别人屋里的姨娘带走,果然是惯会做好人。只是你这样,也不晓得是哪家的规矩?”文珍被李氏推倒,哭声早也止住了,吓的浑身发抖,奶娘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只敢轻轻拍着,不敢出言去哄。

初雪已经叫进自己的人,让她们去把秋蝉扶出来带回去,听了李氏这话冷笑道:“我没规矩?三太太,你处处说别人没规矩,那你自己呢?先不说我是这家的大嫂,下面妯娌做了有不对的,自然要劝解,就说三太太你身为儿媳,不敬婆婆,屡次三番说婆婆是丫头出身,你服侍的心不甘情不愿。这是哪家有规矩的女儿说出来的话吗?”

李氏被提起旧事,牙紧紧咬住下唇:“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万家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家吗?婆婆不懂体恤媳妇,丈夫不懂关爱妻子,这样的人家,要不是有那么几个臭钱,谁会瞅他几眼?”初雪让奶娘先把文珍抱出去,安慰地拍拍文珍的手:“乖,去外面等着大伯母。”

文珍抽抽噎噎勉强应了一声,就被奶娘抱出去,这样更让李氏心内如同有了一把火一样:“好好,你们都做好人,就我是个坏人,走啊,全都走。”说着李氏眼里又有泪出来,用手捶着胸口,只觉得浑身冰凉,为什么自己做了那么多,还是被人无情抛弃,过着这种守活寡的日子。

邱嫂子已经在给李氏抚着胸口,对初雪含泪道:“大太太,求您少说几句,我们太太她心里苦。”心里苦?初雪唇边勾起的微笑带了嘲讽:“是,她心里苦,就要众人都让着她吗?天下人谁心里不苦,她自认嫁到万家折了她的身份,可是初嫁过来那几年三叔叔是怎么对她的?婆婆又是怎样待她的?落后几年,虽然夫妻有些不谐,该做的该给的,没有少了她一分一毫。婆婆更没有日日把她叫到面前来立规矩,出外应酬,她依旧是万家的三太太。甚至怕她不好过,扶正之前先分了家,好让她出外过快活日子。可她呢,她做了什么?”

李氏已经哭的声塞气哑,瞧着初雪眼里全是怒火:“对,全是我的错,万家什么错都没有,好个大太太,此时说我平日没规矩,还不是你万家做错在先,那样爬了老爷床的丫头就该打死才是,哪有任她生下孩子还把孩子抱回来的?婆婆哪管起儿子房里的事来,就把个丫头塞进来了,桩桩件件,全是你万家没规没距才变成这样。”

没规矩吗?初雪摇头:“三太太,这谁错谁对,轮不到我来说,只是我奉劝你一句,成日抱怨这个对不起你,那个也不对,倒不如仔细想想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容我多一句嘴,你今日如此,全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说着初雪往外问道:“杜姨娘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的话就回去。”初雪甚少这样厉色,丫鬟们被她吓住,青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回大太太,杜姨娘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说来给三太太磕一个头就走。”说着秋蝉已经被丫鬟扶了进来,她面色已经呈现灰白,连路都走不稳,身上的衣衫就像挂上去的一样,缓步走到李氏跟前跪下行礼:“奴今日辞别太太,愿太太善自珍重。”

善自珍重吗?李氏啪一下打在她脸上一个耳光:“好啊,连你这个丫头都有人心疼去过你的快活日子,我倒没有人心疼了。”秋蝉被打面色毫无变化,只是磕头下去,被丫鬟扶起身才瞧着李氏道:“奴虽出身低|贱,身似浮萍,由不得自己,但奴侍奉太太绝无半点错,太太这掌奴领受了,若能消得太太半分怒气,也算奴尽了心。”

说完这几句,秋蝉更加地站不稳,初雪让丫鬟们把她扶出去,这才对李氏道:“三太太,我也不说什么来日相见的话,三太太你心里的委屈已经说的够多,只请三太太为侄子侄女们想想,他们难道也愿你过这样的日子?”

说完初雪瞧也不瞧李氏一眼走出去,按理邱嫂子该出去送送,可瞧着李氏这样,邱嫂子又把李氏扶了坐下:“太太您这是何苦,大太太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做了媳妇就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况且爷和姑娘们都各自议亲的年纪了。”

李氏伸手把邱嫂子一推:“好,连你也开始说我的不是来,我还有什么过头?”邱嫂子叹气:“太太,我不是说您的不是,只是您但凡听了舅太太的劝,又怎会落到今日这地步?”李氏喘了几口粗气:“要我向他们低头?凭什么?”

以前邱嫂子都只是劝说,今日接了她的话:“凭她们不是老爷的娘就是老爷的女儿,更有老爷的大哥大嫂。太太,今日我不该说的话也说了,索性再多说几句,说起来,那边确是万事忍让,甚至连当日寻地皮的时候,都依了您的话去寻,太太,您觉得委屈,可是这天下做媳妇的,哪个不是要先委屈一下?舅老爷房里,几位姨老爷房里,哪个不是莺莺燕燕满屋子,里面也有上头长辈给的,没问过姨太太们就收用了的。太太,您到今日还忘不了当年的事,只觉得是老爷对不起您,可是全天下有钱的男子哪个不如此?我晓得,三姨太太那几句话让您生气,可是三姨太太她是真的瞧不得您好,现在您如此,她是最高兴的一个,连滴泪都不会掉。”

李氏几次想喝止邱嫂子,可是邱嫂子不管不顾还是说完,李氏的泪又如滚珠般掉下来:“难道真的是我错,那边就没错处?”邱嫂子拍着她:“太太,过日子非要挣个是非黑白做什么?不都是能过就过吗?您瞧瞧二太太,当初在老太太面前还不如你呢,夫妻情分更是比不过,现在呢?”

李氏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塌了,手死死地抓住邱嫂子的胳膊:“别说了,我头疼,我再去睡会儿。”邱嫂子扶她起来,李氏走出几步突然问道:“你说,我要真改了,他还会像从前吗?”邱嫂子叹气:“太太,我不想骗您,您和老爷,早已决裂了。改了,不过是为了爷和姑娘们好。”

李氏紧紧闭眼,觉得那种绝望又开始慢慢漫上来,原来已经不能回头,再没有个人会等着自己,她的身形晃了几晃,就此软在地上。

初雪把秋蝉带回万家,安置倒成了个大问题,况且照了万老太太的意思,只怕不久就寻人把她嫁出去,可是看着她一脸病容,总要好好调理调理,只得命人把她带到万家后面小巷住了几个有体面的下人那里,吩咐管家打扫出一间干净屋子来,又让人去请了医生。

初雪的吩咐管家自然急忙办去,不一会儿秋蝉就被扶进屋里躺好,医生来了也开好方子抓了药,初雪叮嘱秋蝉的丫鬟服侍好她这才到她床前:“杜姨娘,你先安心养着病,等病好了,老太太那里自然有个决断。”秋蝉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大太太,奴婢晓得您为何而来的,要怪,只怪我的命不好,不过是无根浮萍,到处飘零。”

说着秋蝉闭上眼睛,泪流了出来,当日若没有在万老太太房里听到那些话,或者也会被放出去,安安心心嫁个普通人,而不是像今日这样。可是再退一步想想,听了这么话的丫头,换在别家或者就已被悄悄弄死,而不是像在这里一样只不许自己离开万家。

初雪轻声叹气,起身又叮嘱丫鬟一遍,丫鬟自然连连称是,管家也在旁边道:“大太太,您就放心吧,杜姨娘放在这,小的一定会让媳妇照顾好的。”初雪这才点头走出,外面只见奶娘不见文珍,不由皱眉,奶娘忙道:“太太,方才把杜姨娘搬进去的时候,四姑娘也跟了进去,小的这就唤她出来。”

说着奶娘进去把文珍牵了出来,初雪见文珍脸上还有泪痕,刮一下她的小鼻子:“别担心,你姨娘只是疲累过度,又没得好好调养才这样的,吃了药将养几天就好了。”

文珍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初雪:“大伯母,我是姨娘生的,所以母亲不喜欢我,才会去折磨姨娘是不是这样?”小孩子家哪会说出这种话,初雪去瞧一眼奶娘,奶娘连连摆手:“大太太,小的可从来不敢这样教,只怕是这些时日四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都在一起玩耍,难免有几个服侍的丫鬟说漏一句半句。”

初雪把文珍的手握在手心:“四姑娘,你和你二姐三姐不是一母所出,这是实情,可是你二姐三姐都是你的姐姐,你做妹妹的要对她们恭敬,这样才是做妹妹该做的。”文珍点头,初雪见她这样乖巧,不由蹲下把她抱在怀里在脸上亲了又亲:“家里人多口杂,难免有几个说话不好听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为了自己是庶出就记恨嫡出的姐姐,还怨恨自己为何不生在三太太肚里。”

这些话有些太复杂,文珍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是不是要记得我和姐姐们都是一父所出,忘了不是一个娘生的,这样才能亲热?而只记得不是一个娘生的,忘了是一父所出就不会那么亲热。”这样乖巧的女孩子,初雪摸一摸她的头:“对,四姑娘真聪明。”

文珍得了表扬,嘻嘻一笑,瞧着她脸上的笑容,初雪莞尔,但愿文珏也如她一般,记得有父而不只记得有母。

82落定

带着文珍去万老太太上房那里回禀,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欢声笑语,初雪不由停了脚步,这种情形本该是最常见的,可这几年是越来越少见了。

初雪走的慢了些,文珍好奇地抬头看她,但并没有问出来。初雪低头看着文珍纯净的眼,摸一下她的头,牵着她继续向前,丫鬟已经看见她们两人过来,打起帘子的时候道:“大太太您和四姑娘回来的正巧,今儿几位姑娘都在老太太身边呢,陪着老太太斗叶子牌,正欢喜着呢。”

初雪嗯了一声,低头走进去,杨氏起身迎接她:“大嫂回来了,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文琦这丫头手气好,赢了婆婆和两位侄女的钱去,不如大嫂你代她打两把,转转手气,免得钱赢的太多,她都不好意思了。”

初雪顺着杨氏的话望去,见文琦面前的钱都堆成了小山,万老太太和文珏她们的钱所剩无几,文珍叫过一声二伯母好后,已经跑进万老太太怀里,用小手指着牌:“祖母,打这张。”

万老太太应声好就把牌放下,这牌一放下去,文琦的面色就变了变,万老太太虽和文珍在说笑,但并没不注意这边,见她神色变化,眉一挑就问:“大姑娘,你的牌满了?”文琦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手里拿着一张牌打算放下去:“祖母,我的牌没满,没满。”

万老太太推一下文珍:“去瞧瞧你大姐姐的牌。”文珍听话地把脑袋凑过去,啊地喊了出来:“大姐姐,你的牌满了啊。”文瑜听了文珍说的,也凑过去瞧,嘻嘻一笑:“大姐姐你手气真好,又赢了。”文琦有些局促,坐在她对面的文珏把手里的牌放下,什么都没说。

初雪和杨氏在那说话,文琦面上的局促之色杨氏看的很清楚,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怪只怪自己当日醒的太迟,女儿和万老太太怎么也亲近不起来。初雪看出她的神色上前扶着文琦的肩笑着说:“大侄女,你这定了亲的人还这么害羞,难道你不晓得今儿你祖母找人斗叶子牌是假,想给你添些压箱底的钱才是真的?”

这样的玩笑文琦都有些禁不住,脸顿时红了,万老太太拍一下自己大孙女的手:“瞧瞧,我还想不告诉你呢,谁晓得你大伯母一句话就说破了,今儿啊,随你爱赢多少赢多少,女孩子嫁出去了,就没有做女儿时那么轻松了。”

文珍一双眼圆滚滚的,听了万老太太这话就摇头:“祖母,孙女不嫁,孙女陪祖母陪一辈子。”万老太太捏一下她的脸:“小孩子家家的,现在说这样的话,长大了定要后悔。”文瑜跟着笑,文琦面上的红色少了一些,唇边是温柔的笑。

说笑了一会儿,杨氏晓得初雪今儿去见了李氏,回来和万老太太定是有话说,招呼姑娘们都跟着自己出去:“今年春来的早,听他们说芍药花已在打苞,旁的花也开了,咱们都去花园走走。”四位姑娘顺序而出,文珍蹦蹦跳跳跟在文琦旁边,不住嘴地问东问西,文珏最后一个出去,转头望了初雪一眼,想问又不敢问出来的样子。

屋内只剩的万老太太和初雪二人,万老太太才叹道:“你瞧瞧这个样子,不怪我要多疼文珍一些,孙女虽有四个,贴心的只有她了。”初雪微微一笑:“四姑娘没了亲娘,现在她姨娘也要走了,婆婆您多疼一疼她也是常事,只是现在二侄女三侄女现依您住,偏疼了四姑娘,难免会让一些小人寻了空子,造出什么谣言,到时祖孙离心,家宅不宁也是有的。”

万老太太怎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文瑜还好,文珏她就,初雪轻声道:“婆婆,这种事急不来,现在二侄女三侄女也还不到十岁,多知些冷然,跟着她们的丫鬟婆子也常常训导着,日子久了,二姑娘自然晓得哪个是真心对她好,也不会去犯什么糊涂。”

万老太太点头:“你说的是,可她们来我身边也这么几个月了,文瑜还好些,文珏就是那样客气疏离,偶尔亲热一下也似昙花一现。”初雪抿唇笑了:“婆婆,容媳妇说句不该说的,当日您对二婶婶还宽容了这么多年,更何况现在这个是您亲孙女?”

万老太太失声一笑:“你说的是,可我总想起她的娘,怕她也似她娘一样分不清好歹,更怕到时我和她亲亲热热的,她娘又在背后说我抢了她女儿去。”初雪握一下万老太太的手:“婆婆,您这样想也是为了三太太,怕她们母女隔别久了不亲热,可是婆婆,您还是侄女们的亲祖母呢,天下没有只许母女亲热不许祖孙亲热的,况且您这里和侄女们亲亲热热的,侄女们再大些也会帮着劝劝三太太,亲女儿的话她总会听,若能劝的转来,虽不指望三叔叔和三太太之间再似从前,也无需这样各宅居着,惹人笑话。”

李氏离宅别居,虽然是万家的家事,但瞧在外人眼里,万家家宅不宁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出外应酬虽少了李氏的那副帖子,可难免也有人含沙射影地问起。

万老太太听了媳妇的话,点头道:“但愿如此,对了,秋蝉那里病情如何,可请了医生?”初雪用手揉一下额角才道:“媳妇没请婆婆的示,把秋蝉接回来了,现在安置在宅后住着,也请了医生来开了方,吩咐她们好生照料。”

万老太太没有料到竟这么快,想也能想到定是在李氏那边受了什么委屈,眼神黯了黯:“倒是委屈你了。”这话里带有几分真心,初雪勾起一抹笑容:“媳妇照了婆婆的吩咐去做,算是什么委屈,况且克己他这样待媳妇,媳妇为了他,也要让这家宅安宁。”

前面那句罢了,后面这句说到万老太太心里去了,脸上露出笑容:“夫妻就是要这样,你对我好,我就为你想着,哪能你对我好是应当的,我为你想着就是委屈?”初雪应是,万老太太又交代几句,不外就是秋蝉那里要好生调养,等养好了就寻个合适的人把她嫁了,也不枉费她这十几年的辛苦。

初雪一一应是,万老太太也觉得困倦要睡一睡,初雪和丫鬟们服侍她睡下,这才从屋里走出。屋外阳光耀眼,草木葱郁,初雪这才觉得饿的前心贴后背的,让青儿快回去预备点吃的,青儿已经笑了:“太太,您刚进去老太太那,奴婢就吩咐她们让厨房做锅浓浓的汤,再盛碗米饭放在那,您这一回去,正好能吃。”

初雪点头:“果然有我七八成的周到,以后嫁了人,定是个好主母。”青儿用手遮一下脸,有些羞恼地道:“太太您又打趣我,那个人你也见过了,太过憨厚老实,我要再不精明些,家里不被欺负才怪。”

初雪哈哈一笑,见她脸红的都快滴血,也没再打趣她,径自回屋。

秋蝉虽病的厉害,但她底子好,回来后又请医吃药,过不得七八日就能起床走动,又过的几日不过就是身子还有些虚,但病也算好了。服侍她的人把这话告诉初雪,初雪也去瞧一瞧她。进屋时候看见秋蝉坐在窗下,面上的蜡黄已经褪去,虽还瘦些,但瞧着精神许多。手正柱着下巴,呆呆地在想什么。

听到初雪的脚步声,秋蝉抬头,忙起身行礼:“给大太太请安。”初雪扶起她,仔细瞧一瞧,原先都只记得秋蝉长得好,这么多年她在万三老爷房中也不得多见,此时细一打量,果然是个美人。秀眉檀口、悬胆琼鼻,比起当年在万老太太身边时又多了几分成熟风韵。